白朗神情一滞,半响说不出话,跪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刚刚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承认,自己没有多想,甚至没有去想,只是知道这段感情,并非违背道德的,自己喜欢的,不是妹妹。
可被王氏这么一说,他才忆起最关键的事,不管白妙簪本质上是不是白家女儿,她在人们眼中,就是白家的亲生女,就是自己的妹妹。
王氏见他冷静下来了,叹息道:“是娘的错,竟没发现你有这样的心思,孩子,你还是随你师父走吧,娘纵是心里一万个不舍,可也不愿看你这么难过,距离远了,时间长了,你心中的感情就会淡了。”
从刚开始燃起的所有希望,因为王氏这几句话,瞬间被扑灭的连火星都不剩。
冷静下来后,白朗才觉得浑身发冷,但这又怎能敌得过心中的苦涩呢,因为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结果,更没报希望,所以谈不上什么失落。
可现在看到希望了,那意外的惊喜就像是被老天眷顾了一般,然而再亲眼看着希望破碎,心中的难过只会倍增。
室内一阵沉默,王氏看着地上一滩水渍,赶紧劝道:“你快回去换身衣服。”
白朗微点了点头,这才僵硬的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外挪。
雪梨正急的来回踱步,却看到白妙簪浑身的走进屋,眼神空洞,像是受到极大的打击。
“二小姐,您怎么了?”雪梨匆匆上前,将白妙簪扶着坐下,又拿了干帕子给她擦脸和身上的水,最后才拿出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
雪梨心中狐疑,想问又不敢问。刚才二小姐听说大少爷回来了,想也未想的就跑去前厅,还不让她跟着,可这才去了多久,怎么回来就成这副模样了呢。
“二小姐,喝口热茶吧。”雪梨给白妙簪倒了杯茶,白妙簪动也未动,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她没办法,只能将杯子放进白妙簪的手中让其捧着。
许久,才听白妙簪微声吩咐:“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雪梨迟疑了一瞬,还是福礼退下,但也不敢走远,只是道:“婢子就在外门口守着,二小姐有何吩咐,随时叫婢子就是了,您淋了雨,要不要婢子去煮些姜汤?”
白妙簪眼皮动了动,“去煮碗姜汤,送去大少爷的屋里。”
雪梨又是一愣,才点点头退下。
白妙簪蹒跚着走到床前,脑海里一直是刚才母亲和大哥说的那些话,冲击让她根本无法思考,就算是闭着眼睛,脑袋也嗡嗡作响,心更是乱成了麻团。
这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什么呢。自己在白家生活了十多年,到头来却是从外面买来的没人要的孩子。
父亲和母亲,根本不是她的父母亲。
在你大哥你和父母亲两者之间,你会作何选择?白妙簪忽的想起凌依的话,之前她一直不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可现在,却总算知道了。
不对,哪里不对。白妙簪猛地坐起来,盯着某一处发呆,凌依的那句话,明显是她早已知道自己并非白家女儿,她----她是早就知道了。
“雪梨----雪梨-----”白妙簪对着外面喊,没听人应,才想起自己让雪梨去煮姜汤了。
她心中着急,索性自己起身,穿好衣服鞋袜,拿起门后的伞就匆匆出门。
大门有守门的,白妙簪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要出府,就从后门走出去,雨势太大,即便是打着伞,裙角边也很快被打湿,鞋子更是像掉进水里似的,脚踩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走的很急很快,以至于根本没发现身后竟然尾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直到走到一个拐角处,许是后面的人跟的太近,白妙簪终于有所察觉,深更半夜,自己一个女儿家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后面还尾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纵是再神经大条,也能猜到是遇上了歹人。
白妙簪心头吓得突突直跳,假装没发现,可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最后,她索性丢了伞开始狂奔,前面不远就是凌府了,只要到了凌府,自己就安全了。
可即便她拼命的跑,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啊-----”空荡荡的街道上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声,雨势越来越大,惨叫声很快就被雨声吞没。
雪梨熬好姜汤,先送了一碗去白朗的屋里,然后才端着剩下的回到白妙簪的屋里,可当她到的时候,却见大门大开,走进去叫了两声,没人应,再里里外外找一遍,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二小姐出去了。
“二小姐-----”雪梨站在门口大喊一声,又在附近找了一圈,却不见人影,她只能先去找王氏。
王氏刚刚才躺下,只是心情还未平复,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夫人-----夫人-----不好了,二小姐不见了。”雪梨在外面大喊道。
王氏猛地静坐而起,急问道:“外面喊什么?”
伺候的丫鬟有些不确定:“似乎是二小姐身边的雪梨,说是-----”
“夫人,二小姐不见了。”雪梨又喊了声,这次王氏听的一清二楚,呼吸一顿,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惊骇道:“赶紧让她进来说话。”
门一打开,雪梨就跌跌撞撞的跑进屋,跪下磕头,哭道:“夫人恕罪,婢子没用,没有看好二小姐,婢子听二小姐的吩咐去熬了两碗姜汤,可回去后却见二小姐不在屋里,门后的伞也被拿走了,婢子院里找了一圈,可是----没有人啊。”
王氏惊的立即走下床,“院里前后都找了?”
“都找了,就是没人,婢子还让人去了老爷的院里,大少爷那边婢子送姜汤去的时候就没见着二小姐,婢子猜想,二小姐是不是-----独自出府了。”
王氏急的光脚就要往外走,被丫鬟拦住,“夫人,您的鞋。”
迅速穿好鞋子和外套,王氏一面命雪梨带人整个院子再找一遍,自己则去找白书恒商量。
院内很快又被找了一遍,这次是确定人没在府上了,白书恒当即就亲自和白朗带两路家丁外出去找。
☆、第304章 偷梁换柱
“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大厅内,王氏抱着白书恒痛哭,“簪儿昨夜肯定听到我的那番话了,我若是早点告诉她,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么多人都没找到,几条街全找了,老爷,你说簪儿会跑去哪里啊?”
白书恒皱着眉,眼见天已经泛了鱼肚白,出去的人都回来了两拨,可毫无结果。
“父亲,人可回来了?”白朗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急问道。
王氏本还将希望放在他身上,可听他这么问,就知道还是没找到,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落:“这可怎么办是好,簪儿能去哪儿?”
白书恒怒视着白朗,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混账东西,若不是你昨夜那番话被你妹妹无意听到,她怎么会离家出走,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你喜欢谁不好,你竟然-----”
白朗咬着牙,心里愧疚极了,他若不是一时冲动,也不会来质问王氏,若不是自己,妹妹不会听到这个真相,她也不会因为受惊过度而离家出走。
昨夜下那么大的雨,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这若是妹妹出了什么事,他只怕要用自己的命来抵了。
“好了老爷,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赶紧再派人去找吧,现在天也亮了,让人去凌府找找------不,我亲自去,有件事,我要当面问浮生。”
王氏擦干眼泪命人给自己备马车,然后不由分说的就赶去凌府。
凌府大门才刚开,就见有马车停在门口,守门的上前问道:“车内是哪位贵人?”
王氏走下车笑道:“我是白府的夫人,来拜见老太夫人的,还请通报一声。”
守门的连忙笑着做请:“夫人里面请,大小姐早上吩咐过小的,说若是夫人来了,直接请夫人去若梦阁。”
王氏眼里闪过一抹狐疑:“她知道我要来?”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只是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办事罢了。夫人里面请吧。”
守门人在前面领着路。王氏压下心头的疑惑,只能跟上去。
凌依已经起了,不仅如此,还在屋内设好了茶点。似乎是等着王氏来的,王氏坐下后,摸着茶杯还滚烫,就猜出这是刚泡出来的。
“既然你料到我会来,那簪儿应该在你这里了。浮生,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是个守承诺的孩子,为何答应我了,还要出尔反尔,你可知道簪儿知道这件事后,心里该多难过?”
王氏语带怒气,她能想到是凌依告诉白朗的,是因为那件事除了她和白书恒,没人知道。除了凌依。
“伯母先别气,先喝口茶缓一缓,听我慢慢道来。”凌依将茶杯递到王氏的手中,才又笑道:“首先,白少爷会知道真相,并非我亲自告诉他的;
其次,妙簪也没在我这里,最后,我承认妙簪知道这件事后会难过,可伯母却不知道她还有庆幸和欢喜。凡事都是有舍才有得,若是什么都不舍弃,却又奢望得到,那是不可能的。”
“你这话是何意?我不相信存锦会毫无缘由的就知道那件事。就算不是你告诉他的,你也应该脱不了干系。”
凌依默认,她承认整个事件都是自己安排的。
“伯母别生气,我现在还不能多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是妙簪自己选择的。”凌依缓声道。
王氏还要质问,却听外面有人喊道:“夫人,夫人-----二小姐-----找到了。”
王氏面上一喜,认出是自己府上的家丁,赶紧起身道:“簪儿找到了,我先回去看看。这件事或许你有你的理由,我希望事情完了之后,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凌依扬了扬眉做请,让织羽送人离开。
王氏心急如焚的赶回白府,进门就问:“簪儿呢,在哪儿找到的,人在哪儿?”
室内死一般的沉默,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围成一圈不知道在干什么?
王氏心中有些害怕,甚至不敢上前去,只是惶惶问道:“簪儿呢?簪儿在哪儿?”
白书恒红着眼退开一步,露出躺在地上的人。
王氏瞳孔猛地一缩,一个踉跄直接倒地,惊叫道:“不----不会的,簪儿-----我的簪儿啊。”她爬到地上的尸体前,那熟悉的衣服,脚上的鞋子,无一不是在证明,此人就是白妙簪。
“夫人----夫人-----”眼看王氏晕了过去,白书恒急的大叫:“赶紧叫大夫。”
白妙簪的尸体,是从水中捞出来的,脚上的鞋子都脱了一只,浑身凌乱不堪,死的模样更是凄惨。
白府二小姐突然去世的消息,一个早上就传遍了整个曲阳城,虽然没有说出死因,但有人传言,说是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听到女子的惨叫声,由此大家就开始推测,白妙簪一定是遇到了不测。
白府也低调,一来死的不光彩,二来孩子还未及笄,只是简单的办了丧礼,就直接将人下葬,短短三日棺材就出殡了,处理的速度快的让人咋舌。
凌依是看着棺材下葬的,等一切处理好后,才准备回府。这时却被丫鬟叫住:“大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与您说。”
白妙簪嗯了一声,跟着丫鬟去了王氏的屋里。
王氏背对着她而立,显得有气无力,“浮生啊----刚才傅家已经送了解聘书来,你看看吧。”
凌依笑道:“妙簪去世,傅家解聘是正常,伯母看着是就行了。”
王氏叹了口气,转过头忧愁的看着她:“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损阴德,何况簪儿她-----”
“伯母----”凌依劝道:“我说了,有舍才有得,你现在应该很清楚妙簪和白少爷的感情,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彼此暗生情愫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我虽不能保证他们以后一定会过的幸福,可我知道,若是就那么让妙簪嫁入傅家,她一定不会幸福。
女儿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跟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当事人也会甘之如饴。
既然两人都下了决心,就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伯母就别再过不去了。”
“我知道,你说的有理,只是-----哎----以后他们怕是不能再住府上了。”
“这有什么关系,他们会在您身边伺候一辈子的,您不用舍不得妙簪嫁出去,也不用担心白少爷娶进门的媳妇与自己不和,儿子还是儿子,女儿还是女儿,有什么不好的。”
王氏被她逗的发笑,良久才叹息一声:“你真的----让人不敢小觑。”
凌依微微一笑,她自认自己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比这些人多了一点儿先知,因为知道结果,这才会奋力去想办法,如何避免结果。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凌依就起身告辞,王氏也没留,送了凌依离开后,就让人收拾了白妙簪的衣服,还有各种后者喜欢吃的糕点,以及一袋银子。
从白府的后门出发,这一路行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来到城外的一处偏远的村庄,村子里没多少人,年轻人都出去挣钱,剩下的也只是些年迈的老人。
不过村里的风景很好,油菜花开的到处都是,阳光也甚好,碧空蓝天万里无云。
马车行到村里就没法儿走了,王氏只能下车步行,让下人们将东西带上,村里几乎碰不着一个人,王氏只能跟着记忆中的描述,好容易在一家看上去尚且可以的瓦房前停下来。
院内已经有十多只小鸡和小鸭在嬉戏,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院中洗衣服,王氏看的眼睛酸涩,泪水跟着流。
“簪儿----”王氏推开篱笆院走进去。
白妙簪正埋头洗衣服起的带劲儿,闻声抬头一看,眼眶顿时一红,“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你这孩子,竟然干起了这些下人做的事,你叫母亲看着不是心疼吗。”王氏上前,拉着白妙簪红彤彤的手哭泣道。
白妙簪嘻嘻一笑:“母亲别心疼了,以前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觉得或许嫁人生子相夫教子就是我的全部工作,如今我想通了。
我喜欢这里,没有那些纷争,也不用担心嫁出去和婆婆不和,日升而出日落而归,一整日都是充实的,我一点儿也不苦。”
王氏哭的越发厉害了,抽噎着不能说话,白妙簪安慰不住,只能问些别的话,“替我下葬的那个姑娘,可给人家家里什么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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