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春夏交接,京城绿树红柱色彩明亮,便是一向端方的金銮殿,似乎也多了些明媚的气息,兵部尚书满脸喜色的出列启奏:
“南境兰总兵发回战报,南楚王正月二十觊觎我大夏物宝天华,忽然发兵犯境不过已被击退。兰总兵率南军共杀敌一千五百九十六人,他列下有功将士应得赏赐请陛下封赏。”
一向很少开口的兰太后,在金帘后笑吟吟的说:“靖明那份赏赐就算了,他身为勇侯传人为国尽忠应该的,还是多赏赐那些奋勇杀敌的将士。”
“太后娘娘贤明,但兰将军驻守南境五年不得骨肉团聚,如今又击退宵小实在应该重赏才对。”立刻有兰氏一系的官员出列讨好。
“正是古人云‘举贤不避亲’太后娘娘虽然高义,但也不能让朝廷英才受委屈。”
南军打了胜仗是好事,抬两句不算什么,一时间朝堂上纷纷都是给太后道喜的声音,一片喜气洋洋。
李慕君神色冷淡的看着朝堂里喜气洋洋的人,清冷的开口:“杀敌一千五百九十六人?”这清凉的声音让欢闹的朝堂冷下来,朝臣们疑惑的彼此用眼神询问:听陛下这口气难道有什么隐情?谎报战功?可是李慕君接下来的话,让大夏朝堂沉默了。
“正月十五南楚小公主跟她小王叔,假借商人之名到大夏境内赏花灯游玩,被兰靖明看到强虏。那小王叔再三说是那是南楚尊贵的小公主,兰靖明喝醉酒竟然说正好尝尝公主的味道,和花娘有什么不同。”
兰太后如遭雷击,坐在金帘后晃了晃,这好色的毛病!
“南楚区区弹丸之国为何敢挥兵犯境?”李慕君语调平静,但是御阶上的季贤达知道她有多么愤怒,他想起将近一个月前的情形。
那风尘仆仆摔倒在王府前的人,是三年前被分到南境的武进士,他日夜赶路给季贤达送回南境的消息,季贤达听了连忙进宫告诉李慕君。
皇帝听完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问:“消息几成把握?”
“……应该没有作假,这种事只要派出钦差即可查明。”当时季贤达是满心的厌恶,因此他没想到李慕君静了片刻,竟然面无表情的起来把屋子里的东西全砸了,季贤达忽然想起来她是个女孩,可能更加感同身受。
最后他只记得自己把气的浑身颤抖的人儿,紧紧固定在怀里安慰:没事了没事,你放心让你不开心的我统统杀了。
礼部尚书韩一燝皱眉出列:“既如此就把南楚公主赐给兰总兵为妻,也算一桩良缘。”其实他并不想管这种事,可是这事分属外交归礼部管辖。
“哼!”李慕君第一次在朝臣面前冷笑“当时事情无法挽回,南楚小王爷就想到了这个法子。可是兰靖明兴致高昂,只当人家胡说。”
南境某家酒楼,兰靖明喝的醉醺醺嘲笑:“爷玩就玩了还想讹人?”他忽然恶劣的一笑,对传话的店小二说“你去告诉那位小王爷,想要做我的妻子也行啊。让我手下的将领也试试这‘南楚公主'一身细皮够不够资格。”
那位花季的小公主惨遭□□,好在南楚民风开化倒不至于想不开,只想赶紧回国忘掉这噩梦。可是当南楚王室来要人的时候,兰靖明才知道捅了大篓子。他不思补偿反倒‘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可怜的少女,声称从未见过南楚公主。
满朝文武静默不语,这简直匪夷所思。
“不可能!”兰太后惊叫“靖明是有好色的毛病,但绝不至于如此荒淫跋扈。”
“太后娘娘”季贤达凉凉的称呼完,说道“胆子都是一点点大的,兰靖明初到南境,不过是不花钱玩遍了南境名妓,第二年不过是偶尔抢抢民间美貌的少女,第三年……”
兰太后皱眉喃喃:“不至于如此……不至于”她忽然大声说“陛下这定是有人污蔑他。”
李慕君凉凉的声音慢慢响起:“朕已经派了三拨暗探,消息确实无误。”
说完李慕君看向御阶下,如同木雕般的朝臣,说道:“南楚不堪其辱,哪怕被大夏灭族也要报仇。”
台阶下的朝臣垂目不语,估计有点血性的都会赞同南楚王的做法。
“他们迅速集结兵力进攻,可笑兰靖明对付女人和良善的百姓英勇过人,南楚能有多少兵力,他竟然不战而逃。”
立刻有人反映到:“那我南境百姓岂不遭殃?”
“呵!”李慕君胸中燃气熊熊怒火“那南楚王倒是位明理的君王,并没有动大夏百姓分毫,只是找到女儿的尸身后返回南楚。”
毕竟真打起来,大夏一旦派援兵,南楚将会损失无数的子民。李慕君其实挺佩服那位明智而仁慈的君王。
话说到这里,朝堂里的气氛就有些凝固,既然南楚王退兵,兰靖明的杀敌数从哪里来?难道先前撤兵是诱敌之术,等南楚后退开始攻打?这样的话也还算凑合。可惜朝臣们高估了兰靖明。
“南楚退兵兰靖明重新回南境,要求寨子里的人夹道欢迎。”
可是寨子里的人们怎么会对这位,敌人来时抛弃他们的禁军有好感,于是在入城仪式上起了冲突。兰靖明当日便杀了几十名闹事的,后来查到他们的寨子,又悄悄派心腹去伪装屠村。
当年派到南境的武进士也不少,他们没法和兰靖明同流合污,基本都不得志。只有两个在不违背自己的良心下附会兰靖明,只希望能为朝廷和南境百姓做点事。
就是这两个人在和兰靖明心腹喝酒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第一批武进士确实同心,他们立刻商量出对策:其中两个人假装意外身亡,然后出来报信,可惜一个受不了日夜奔波之苦病倒在路上。那两个附会的则想办法阻止兰靖明。
“所以所谓的杀敌一千五百九十六人,根本就是我大夏无辜百姓。”李慕君觉得自己心里流出的不是血,全是怒火,不过她依然保持平静问道“各位大人,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初这篇文叫《憋屈的皇帝》是皇帝被俊美强大的摄政王‘欺负’扑倒,然后小皇帝整天伸出奶爪子挠男主的萌宠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动笔前我琢磨了一下,就变成一副比较比较(心虚)贴近史实的故事。土地兼并是每一个封建王朝不可避免的毒瘤,还有兰靖明这一段也是历史上真有其事的故事。结果绝大部分小仙女都不喜欢,剩下的极少的,瓜瓜总觉得是为了同情没人看的瓜瓜才留下的T_T
谢谢大家。
第36章 搬回来
李慕君的问话,让杨士诚心里掀起阵阵涟漪。平日皇上临朝,大半是安静的听朝臣汇报,然后由自己处理。今日这件事明显会开罪太后,皇上却没有让自己处理而是问群臣,这便是对自己的爱护之意。皇上既有爱护之心,自己岂能不全力以报,杨士诚刚想出列,却不防听到摄政王开口。
“此事便以刑部右侍郎张文鹏为钦差,大理寺少卿郑万里,御史田康安为辅,即日前往南境调查取证,并押解兰靖明回京。”
张文鹏听完即刻出列揖手:“下官领命。”另外两个瞄了瞄杨士诚,见杨士诚微微颔首也跟着出列:“下官领命”
兰太后沉下脸开口:“朝廷还未定罪,季王爷便是要三司会审吗?”
这一次不等季贤达回话,杨士诚直接出列躬身揖手:“太后娘娘,王爷这样安排合乎朝廷法度。”
这一场朝会以喜庆开头,以肃穆结尾,便是殿外初夏明媚的阳光,也不能溶解兰太后脸上的寒冰。退朝时李慕君有一瞬的犹豫,她看了一眼御阶上季贤达的背影,最终没有说什么随宫女太监回了天顺宫。
不过刚刚洗了手,便有慈宁宫的太监来传话,说是太后请皇上一见。
李慕君滞了滞,接过宫女奉上的布巾搽干净手,又喝了茶才开口:“朕这就去见母后。”她神色平静的坐在龙辇上出了天顺宫,却看见季贤达依旧穿着上朝的大红蟒袍,嘴里斜叼了一根狗尾巴草,闲闲的抱臂倚在宫墙上。
等龙辇过来季贤达站直身体,扔掉狗尾巴草弹弹肩上的白灰,跟着龙辇一起走。李慕君坐在高高的龙辇上向下瞄,却正好季贤达向上看。
两人目光相遇,季贤达挑起一边眉毛嘲笑:没我你行吗?
那神情太明显,李慕君回他一个冷嗤:没你朕一直都行,稀罕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然后两个人都目视前方往慈宁宫去。只是神色淡然的皇帝,没有发现她身上凝滞的气息消散,嘴角自己抿起一个小小的花朵。
兰太后略有些焦虑的等待,等着李慕君进来的时候刚扬起笑容,却发现季贤达也跟着进来,顿时脸色变得不好看:“哀家请陛下有事相商,季卿家退下。”
李慕君淡淡的开口:“朕有事找摄政王,碰巧母后相约便领他一道过来。”
季贤达揖手笑道:“小王见过太后娘娘,娘娘金安。”说完不等兰太后说话又笑着站起来:“借陛下的光,小王也尝尝太后娘娘宫里的好茶。”
接着季贤达露出玩味的笑容:“听说有兰都尉在京里淘的有野趣的茶,不知道小王有没有口福。”
兰太后很想说没有,可是多年的后宫生涯让她忍了下来,她温和的开口:“我和陛下说些家事,季卿家在此多有不便。”
季贤达随着皇帝落座正色道:“皇家无私事,陛下的家事便是国事。小王身为陛下的摄政王,自然要旁听替陛下分忧。”
“母后有话只管吩咐,朕想信母后乃是坦荡之人,话无不可对人言。”李慕君淡淡的开口,旁边的宫女奉上茶水。
季贤达揭开盖子深深嗅了一下:“上好的大白菊平肝明目,还能散发冬日体内积下的寒邪,最适宜如今饮用。”说完尝了一口赞道“清香甘甜,好茶!”
兰太后气的恨不能一盏茶砸到季贤达头上。
李慕君也端起茶盏浅浅品尝了一口:“果然好茶”
兰太后挂上笑颜:“也是陛下一片孝心,宫里的好茶都先紧着慈宁宫。”
李慕君神色淡然:“为人子女自然孝顺第一”
“陛下一贯是孝顺的,堪为天下典范,”兰太后说着眼角竟然沁出一点泪水“哀家一向知道陛下聪慧有心,因此朝堂之事虽然先帝有遗命让哀家监管,但哀家作为一个妇道人家,都是以陛下为先。”
这话里有话呢,在座的三个人心知肚明,这是既表功又威胁:李慕君也是‘妇道人家’。
“陛下知道哀家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希望早日抱到皇孙,但先帝遗命说要陛下长大十八岁,哀家便是再心焦也不曾催过陛下。”
哼!前年那一蛊□□怎么算?季贤达面上不显,心里却厌烦兰太后惺惺作态。
“哀家在后宫颐养千年,所希望的不过是含饴弄孙家宅安宁,如今你表哥……”
忍不住的季贤达笑着开口:“太后娘娘慎言,虽说按民间的算法,兰世子是陛下的表哥,但天子说起来都是孤家寡人,只有君臣哪来亲戚?”
李慕君垂目看桌上的茶盏,神色淡然却一言不发,她知道季贤达是不齿兰靖明的下作,不愿意称他为兰总兵。
季贤达的话让兰太后暗自咬牙,却无可奈何。虽说俗话‘朝廷还有三门穷亲戚’可那只是俗话,认真说起来皇上是一国之君,所有人都是臣下。
她忍了忍改口道:“靖明的事情怕是有什么隐情……”
“既有隐情刚好有钦差前去调查,太后娘娘大可安居慈宁宫,等钦差带回来的消息。”说完季贤达对兰太后笑的诚恳“小王特意多派了几位大臣,断不会冤枉兰世子。”
兰太后听得心头一堵,看向李慕君正欲开口,李慕君却先说话:
“母后一向都支持朕,朕十分感激。当日兰家远族兰文贵犯事,母后在朝堂上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尤为感动。朕也明白兰家表兄是母后的嫡亲侄子,可是朕想信母后深明大义,断不会罔顾国法。更何况母后和父皇鹣鲽情深,定然不会做出日后无法面见父皇的事情。”
兰太后暗自气恼,季贤达蛮横无理,李慕君倒是委婉,可是不仅用自己的话堵自己,还拿自己嫁入李家说事。嫁了李家又如何?没有儿子到底是兰家更亲。
这一次见面兰太后一无所获,季贤达倒是开心的跟着心上人回到了天顺宫。
“陛下,微臣如何?”
李慕君自己梳洗不理会季贤达,梳洗完坐到桌旁喝水。季贤达绕着皇帝转了几圈,忽然对门外的张来顺吩咐:“去王府把你家王爷的换洗衣裳,日常东西搬来。”
张来顺握着拂尘,双手搭在肚子上弯腰进来,看季王爷满脸喜色,皇帝低头喝茶一言不发,略等了等回道:“奴才这带人就去。”
皇上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哎~要他说还是季王爷住在这里好,热闹,皇上看着也多些人气,张来顺乐呵呵的领着人去摄政王府。
不一会明间里只剩下李慕君和季贤达,摄政王不用人客气,自己坐到皇帝身边悄声问:“君君想我没?我不在的时候怕不怕?”
李慕君确实默认季贤达住进来,兰靖明她要收拾,可她也担心兰太后使出下作手段。因此虽然不情愿,但季贤达还是陪在她左右她才安心,不过这不代表她默许季贤达什么事情。
“季贤达,你最好老实些……”
李慕君话没说完,季贤达就在佳人脸上亲了一口:“我天天都想君君,君君真薄情。”
又轻薄!以前住在天顺宫,就整天借着机会搂搂抱抱……李慕君想起那个试一试落在唇角的吻!
张来顺乐呵呵的领着大队人进来时,看见季贤达腰背挺直的跪在庭院中间。这一定是惹陛下生大气了,要不然季王爷都是跪在树下。张来顺楞了一下,忽然感慨还是王爷在的时候有趣。
“季王爷,奴才把上次搬走的都搬回来了。”张来顺路过时特意停下说了句。
“干的不错”季贤达心情很好的,从荷包里摸了个银裸子抛给他。
张来顺满脸笑容接住:“谢王爷赏”走了几步他有绕回来“王爷这太阳挺大的,要不奴才拿个斗笠给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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