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次是拼了自己的安全出去,思量着若是赵家果真因为清王爷没来而对他起疑的话,他也认了。小皇叔这些年待他很好,小皇叔没事儿就行。
谁知道今早上收到消息,清王爷准备停当准备出发。
他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结果,又有消息,小丫头病重,性命难保。清王爷心急回府,来不了。
小皇叔没事,卿剑轩稍稍放心了些。
可现在小姑娘这样,他该怎么办?!
必须依着计划继续行事。
必须不能出岔子。
不然的话,就真是枉费了小姑娘这一番心意。
*
君兰这次的病来得极其凶险。
闵家陆陆续续二三十名大夫进出,即便是赵太保暗中遣了去混在其中的大夫,回来后亦是说,这次闵家八姑娘受凉很厉害,染了风寒。高热不退,一直不醒,十分凶险。
赵太保对清王爷不来的缘由没了怀疑,对五皇子笑的时候也真诚了许多。
他想着那小姑娘怕是撑不过去了,因此,当赵宁帆说要回京看看闵家这位妹妹的时候,他也没有过多阻止。
“你就去看看吧。”赵太保道:“好歹也是差一点就成了一家人。再怎么说,去见最后一面也是应当。”
他说到“最后一面”几个字的时候,旁边卿剑轩有些压不住情绪,脸色骤然沉了沉。
赵宁帆侧头问他:“五殿下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赵岳也看向了卿剑轩。
卿剑轩冷着脸扫了这祖孙二人一眼,哼笑一声,捏紧了手中缰绳,道:“原来你们也想过那小丫头?果然漂亮的女娃娃就是惹事多。”
他说得含蓄,且模棱两可。
赵岳心中了然,笑呵呵说道:“难不成五殿下也曾想过纳了她进门?”
卿剑轩之前自己在酒楼里知道赵岳在隔壁的时候,拿小姑娘开玩笑过,且有些过了火。
后来他反思了下,军中都是糙老爷们就罢了,对个小姑娘不该说太过分的话。
现在他是真的听不得旁人拿这种玩笑话来说那小姑娘。
于是卿剑轩的脸色又黑了不少。
此时此刻,他这样的表现看在赵岳的眼中,倒是显得更像是印证了之前的猜测一般,好似真的是求而不得所以神色不佳。
赵岳哈哈大笑,拍拍卿剑轩的肩,朝赵宁帆道:“你去看看吧。”
可惜的是,虽然赵宁帆诚心诚意想要探望,可他最终连院门都没能进去。
清王爷把那院子守得死紧,根本不让赵家人进去。
赵宁帆被闵家老夫人请到了花厅稍坐片刻。
原本他不想过去,听闻丁家姑娘来了,他放才到了花厅略一歇息。待到丫鬟们说丁姑娘出了思明院,他就赶过去,在闵家门前拦住了丁淑眉。
“你……去看过她了?”赵宁帆嗓子发干,憋了片刻方才问出话来。
只是,不等丁淑眉回答,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丁淑眉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现在眼角还在溢着泪水。
“去看过了。”丁淑眉轻声道;“若是三少爷没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丁淑眉半个字儿也没多讲,上了马车,扯好帘子。
看着马车远走的影像,听着那越来越远的轱辘声,赵宁帆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朝旁边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赵宁帆看到闵家府邸旁的巷子里站了个人,正朝闵家这边看过来。
他不知怎地突然暴怒,朝着那边跑了过去,指了对方呵斥道:“鬼鬼祟祟做什么呢你!”
那人原本处在阴暗的地方,被两侧房屋的影子遮挡,看不清面容。
赵宁帆先呵斥出口,才定睛看清了他的相貌,不由愣了下,“洛世子?”
洛明渊根本没有搭理赵宁帆。
他负手而立,朝着闵家思明院的方向看了许久,最终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回到家人身边的赵宁帆,当晚喝醉了。
卿剑轩对此表现得十分不屑。
赵岳却更加热情的邀请卿剑轩一同用膳。
*
君兰高热不退的第三日,卿则也已经不吃不喝第三日。
他日日夜夜守在她的院子里,半步也不曾离开。
名医来过。太医来过。京城内和近郊的杏林名家都被请来了一遍,还是不见起色。
有位太医悄悄与卿则说,若是姑娘明儿早晨之前还不退热还不醒来的话,即便往后能够退热,怕是也会留下一些遗憾。
这便是说,身体会留下后遗症状了。
卿则嗓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来话:“比如怎样?”
太医在太医院几十年,见过清王爷数次。每次看到,无论是闵九爷还是九王爷,他都是清风明月般的疏淡样子。
即便是遇到再棘手的事情,王爷都能好生化解,从未有愁郁的模样。更遑论现在这般焦急慌张模样。
太医不敢随便答话,斟酌过后道:“譬如神志犹如孩童。譬如,不认得以前的人,不记得做过的事。再譬如,身体某些部分动弹不得。”
卿则薄唇紧抿,轻点了下头。转身进了屋,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蒋夫人和盛嬷嬷都眼睛肿肿的,请了屋中大夫一同退出。
屋门闭合。
卿则跪在床旁的地上,双肘撑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少女。
如今就他们二人在,旁人都离得很远。
卿则拉了她的手,俯身下去,用额轻轻抵着她的掌心。感受着那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他的心却紧紧绞成了一团。
他安然无恙。
剑轩安然无恙。
计划顺利进行。
可小丫头却好不起来了……
这样的代价实在太高。
卿则鼻子发酸,眼睁睁看着自己眼前的床单一滴滴被浸湿,声音哽咽着低声道:“怎么那么傻?少吹一点不行?病得轻些不行?怎么成了这样。”
他其实心里有数。
为什么小丫头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偏偏这次把病情弄得那么厉害。
倘若她病得不重,他那样急匆匆赶回来,岂不是显得太小题大做了?
非但没帮上忙,反而更惹赵岳怀疑。
她怕他出事,所以宁愿让自己身体出问题。
但他宁愿现在是他自己受了伤躺在床上。
没有她在,他该怎么办?
*
蒋夫人和盛嬷嬷当真是难过至极。
盛嬷嬷不住地自责着,“你说我怎么那么不小心?姑娘让我们不用过去,想一个人静静想事情,我就真没过去。倘若我多个心眼儿,去看看,姑娘不就没事了?”
“你别说了。我不也没去看。”说着说着,蒋夫人落了泪,“姑娘现在生死未卜。我们少说些这个让她烦心的吧。”
这几天两人轮流自责,轮流互相劝。不知道这样的情形来回多少次了。
但心里头堵着的那口闷气,还是有心里那种心疼难受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浓烈。
姑娘一向是个懂事的。从不让人多操心。
可就是太懂事了,所以忽然做出些事情来,让人防不胜防。根本没有想到,自然也无法去阻止。
现下她们俩都没法去里头伺候着,这般说着话,不由得握了手一同低泣。
以至于没有立刻发现走出门来的清王爷。
还是长生不放心,一直在不远处守着,当先看到王爷出来。
“爷。”长生颤声道:“姑娘怎么样了?”
盛嬷嬷和蒋夫人忙行礼问安。
卿则抬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进去守着她吧。好好照顾她。我要进宫一趟。”
盛嬷嬷她们忙快步进了屋。
长生看卿则脸色不对,比起刚才进去前脸色更苍白了些,生怕他身体受不住。毕竟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连水都没怎么喝过。这般下去,姑娘还没好,爷怕是要先身体垮了。
“爷,厨里有点心,不若路上带一些……”
“不用。”卿则淡淡道:“无需如此。等她醒了一起吃。”
“可是……”
卿则不理会他的劝阻,大步向前,目光坚定。
没有可是。
她若能醒,他就陪她一起吃些。
她若不醒,他也没有去吃的必要了。
*
董皇后喜欢花,所以没事的时候,她就在自己的永安宫里,亲自养些花,再修剪花枝。看着那一个个娇嫩的小东西慢慢成长,开出娇艳的花,是她最喜悦的事情。
今日董皇后照例修剪花枝。
只不过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点,她的心情着实不算太好,所以剪出来的花枝有些凌乱。自己瞧着都不好看,更遑论旁人来瞧了。
董皇后不满意,把前几天修完的那些盆花让人都搬到了屋子里,重新修剪。
就是这个时候,宫人来禀,清王爷求见。
“让他进来。”董皇后说着,继续手中的活计,听闻有脚步声临近,不满地道:“小九,你说你和我客气什么?既然来了,直接进来玩就是。何必多此一举让人再多禀一回。”
好半晌,不远处的人都没有说话。
董皇后正想着再修剪完这一株花就问问他是什么事儿呢,冷不丁的,旁边那人突然开了口。
“皇嫂。”
听了这声称呼,董皇后差点把自己手里的小剪刀给掰折了。
小九什么都好,就是太多礼了些。很少用这样亲近的称呼来叫他们,一向都是陛下、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的唤着。
现在一听到他这样亲近的叫法,她就暗道坏了,定然要出大事。
想到那个卧床不起的小姑娘,董皇后宁愿是旁的时候听到这一声称呼。那样的话,一定会高兴许多。
董皇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小剪刀搁在了花盆旁,指了旁边座位让小九去坐,她则由身边的嬷嬷扶着往自个儿的位置上走去。
“说说看,来寻我是何事?”董皇后边走边道:“若我没猜错,和君兰那丫头有关系吧。”
这时候走到了椅子前,董皇后落了座,目光沉静的看着卿则,“听说小姑娘病得厉害。怎么样了?”
卿则嘴唇动了动,努力了很久,方才哑声道:“不知。”
低哑两个字,让董皇后心里头蓦地一惊。
虽听闻太医回禀,说清王爷这几天忧心太过,她也没想到小九难过成了这样。
董皇后收起了笑容,低叹一声,柔声道:“听说她这次怕是不好过去。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帮你。”
“多谢皇嫂。我现下最怕的就是,她跟了我那么久,我许诺那么久,都还没给她个正儿八经的身份。万一。”
卿则当真不愿把那可能性说出来,每多说一个字,心里就疼得几乎窒息,“我是说万一,她再也……”
嗓子堵得厉害,这个没法说下去,他转而道:“或者,她如果醒来后不太妥当,我想能正大光明地和她在一起,能够好好照顾她。”
董皇后隐约有了猜测,错愕道:“你的意思是——”
“求您帮忙赐婚。走礼仪太慢。六礼下去,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可我现在就要娶她。”
卿则声音低沉沙哑地说着,神色异常坚定,“我要娶她。当做是为她冲喜、希望她能借了喜气醒来也好。当做是为了有个端正的身份照顾她也好。请您为我们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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