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玉容拿过药碗喝了两口,苦味入喉,呛得她连连咳嗽。
露儿心疼不已,给她拍着背道:“那些人真是冤枉姑娘了。如果姑娘真要有那些目的,把事情闹大了不就好了?到时候人人知道了那些事情,洛世子想要否认的话却也难。姑娘既是没有声张出去,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恶意揣测您!”
为了姑娘家的名声,闵老太爷杖责闵玉容的时候是避开人的。但露儿先前帮着闵玉容跑出院子,后又负责照顾闵玉容,是以知道事情大概的前因后果。
闵玉容苦笑着连连摇头,想要告诉露儿,事情没有那么简答。
但是,把露儿说的话在心里仔细过了一遍后,闵玉容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念头。
她强忍着心中百般思绪,拿着药碗的手都有些发颤。眼看着剩下的汤汁将要洒出来,她赶忙把药碗搁到了桌子上,而后低声轻唤露儿。
“我有些话要吩咐了你去做。”闵玉容急急说道:“只是这事儿需得出府一趟,且还有些冒险。你敢不敢做?”
“敢!”露儿半点都不含糊地道:“只要是姑娘的事情,上刀山下火海,婢子都敢!”
闵玉容深深呼吸着,慢慢趴了回去。心情舒畅下,身上的痛好似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折腾了一天到底累了。君兰去到思明院的时候,有些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走过院门,绕过第一进院子,再走过第二进,径直就要往她那个小院落里去。
就连九爷正立在二进院的书房门口看她,她都没发现。
闵清则视线随着眼前少女移转,眼看着她要离开二进院了,赶忙轻咳一声。
君兰后知后觉地循声往这边看过来,见到高大挺拔的身影后,恍然惊觉,福身道:“九爷。”
闵清则“嗯”了声,快步上前。见到她神色中透着疲累,问道:“怎么回事?可是病了?”
说着就伸手朝她额上探去。
修长有力的指带着暖心的温度,覆在额上很是舒服。
君兰顿了顿,没有即刻远离,而是等他主动收手后方才老老实实说道:“没病,只是有些累。”
闵清则安心了些。他是习武之人,今天这点儿事着实累不着他,所以之前没有多想。
现仔细思量,他知女孩儿需得好好照顾着,不比男人那么健壮。就道:“进屋来歇歇吧。”
侧身让开一条路,正是从这里到他书房的方向。
君兰不进反退,往后挪了半步后,低声道:“还是不了。”
孟海说过,九爷的书房是用来做政事用的。她若去的话太不合规矩。
闵清则看出她眉目间的犹豫,有心想说她来没关系,后见她难掩倦色,斟酌着说道:“那今日算了吧。先回去休息要紧。”
探手牵过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当先朝着里面的院子行去。
进到屋中,君兰先让九爷落座。
闵清则却不肯,拉着她让她先坐。
君兰只得顺了他的意思。
一挨到椅子,她就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道:“还是这儿清净。”
其实她原本并没那么累,只不过侯夫人走了后,闵老夫人把她叫去屋子里询问半天,这才搞的有些精疲力尽。
说实话,她不懂为什么老夫人不问旁人却问她。她当时并未参与到那件事里,根本不在屋中,又能知道多少?
听了君兰那句话后,闵清则唇角不能自已地扬了起来,“是么。我倒是觉得这里太冷清了些。”
“冷清也有冷清的好处。”君兰道:“没旁人来打扰,不用心烦。”
说完这句,她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坐起来,看向眼前之人,“九爷,我不是说您。我说的没人来打扰是说”
“我知道。”闵清则把她轻轻地按到椅背上靠好,示意她放松身体,“在我面前你不用如此拘谨,如寻常一样就好。”
君兰刚要点头,突然额边传来熟悉的温暖热度。而且微微有力,所触之处酸软而又舒服。
惊讶地转动双眸四顾看着,君兰这才发现是九爷把手搭在了她的头上正小心地揉着。
“九爷!”君兰道:“您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怎地还问。”
闵清则说着,看她想要挣脱,就在她额上轻叩了下,“莫动。我给你按揉下,可以解乏。”
君兰自然知道这样可以解乏。
可问题是让九爷给她按揉?
君兰还欲再言,闵清则已然板着脸佯怒道:“莫不是你觉得我做得不够好?”
这话是万万不能做肯定回答的。
君兰强笑道:“您做得自然是很好。”
不合规矩那样的字句说了也没用。不提了。
君兰开始试着接受这个现实状况。
事实证明,闵九爷不愧是闵九爷,就连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到极致的好。
慢慢地,君兰觉得疲惫减弱,而后消失。
渐渐地,困意席卷而来,防不胜防。
不知何时起,她不由自主地合上了双眼,让自己沉浸在这舒适而又放松的感觉中。
半清醒半迷茫中,有轻柔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觉得洛明渊如何?”
君兰模模糊糊听见,喃喃说道:“世子?人挺好的。”
“如何好?”
“很和善。”
“还有呢?”
“”
君兰迷糊地想着,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很温和很好的一个人么?
她正绞尽脑汁地用最后一点情形思维努力思索,却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看你困得。睡吧。”
伴着这说话声,有熟悉的温柔热度缓缓抚上她的双眼。
君兰连个哈欠都来不及打,就沉沉地跌入梦乡。
没两日就到了去侯府的那天。
九爷最近重新忙了起来,君兰只晚上能和他用餐时见道他,其余时候他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瞧不见身影。
有次他甚至晚上也没能赶回来。
这天一早,君兰好好地梳洗完用过早膳后便往恒春院去。
高氏一路上都在君兰耳边念叨:“你到了那里,切记要认真仔细。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规矩甚多。若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那可麻烦。”
侯夫人当时说的是让老夫人带着孩子们去,她自然是去不得的。又不放心女儿一个人过去,于是再三叮嘱。
君兰一一应下。
高氏说了许久后口干舌燥,看女儿乖巧听话的模样,想想都提点过了,索性闭了口。
高氏不禁暗道果然经一事长一智。
自打害得表姑娘出事后,女儿瞬间长大了许多,懂事了许多。真希望这孩子往后能少让她操点心。
等到姑娘们到齐,老夫人看这时辰差不多了,就带着她们一同往车子那儿行去。
原本计划得好好的,老夫人带着君兰坐一辆车子,闵萱和闵菱姐妹俩坐一辆。谁知到了最后才发现计划有变。
只因思明院那边另有一辆马车给八姑娘坐。
闵老夫人打量着那辆外观看起来十分平常的黑漆小马车,不悦道:“九爷这是打算插手内院的事情了?”
“倒也不是。”小马车旁,孟海躬身而立看似十分恭敬,语气却很是强硬,“爷只说这车子是专程给姑娘准备的,让姑娘用这个就成。老夫人莫要介意,您想想看,九爷何时插手过旁的事情了?不过和八姑娘有关的一两件罢了。再说。”
他抬头嘿嘿一笑,“咱们总得保证晚些时候能把姑娘好生接回来不是。”
听闻这话,所有人心里有了数。
怪道九爷要特意遣了车子送八姑娘。原来还惦记着等到晚些时候把她接回来,去思明院里继续做事。
闵萱朝着君兰挤挤眼,悄声道:“每天里干活儿,够你受得了。”
君兰微笑不语。
其他人陆续上车离去,君兰走到小马车旁将要上去,却意外地看到了长灯。
她绕过车子走到车前,上下打量着那戴着斗笠的“车夫”,大奇:“你怎么来了?”
长灯掀起头上斗笠嘿嘿一笑,“爷今儿走不开,让小的来给姑娘驾车。”
君兰听了后,这步子就有些迈不开。
须知九爷身边这几个人可是正儿八经的二等侍卫,从四品官职。比五老爷闵广正的官儿还高。
让长灯来给她驾车
君兰垂眸不语。
长灯顿时垮了脸,瞅瞅旁边没旁人在,就苦哈哈地对君兰道:“姑娘,您可赶快点吧。若是不能把您安全送走再安全送回来,爷得治我一个失职之罪!您可行行好,帮帮我吧。”
他这模样逗笑了君兰。
她问:“九爷真会如此?”
“那是自然。”长灯道:“爷既是让我来了,我就得把事儿办好。”
君兰爽快地道:“好,那我上车。”
走了两步,想起来一件事,又折回来叮嘱:“你可驶得慢一点。旁的就罢了,安全最重要。”
这才踩着杌凳走了上去。
长灯高声喊了句“好嘞您放心就是”,转念一想发觉不对。
敢情姑娘这是怕他不如车夫驾车技术好,生怕会翻了车?
长灯心说他给爷还驾过车呢,眉毛一竖就想辩解,再一思量里头那位是爷最记挂的,摸摸鼻子,只能作罢。蔫蔫地抬手一抽鞭子,马车轮子咕噜噜地开始转了起来。
侯府前一日已经下了帖子告知这次办宴的位置,并非是在京城的侯府内,而是京郊的一处别院里。
听闻这个消息后,闵老夫人不忧反喜。只因侯府的这个别院颇负盛名,里面有个很大的腊梅园。到了冬季里,漫天的腊梅次第盛开,景色非常美丽。
算算日子,景色最好的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闵家车马陆陆续续驶出城。
前一天下了雨,道路有些泥泞。往常的大道不方便走了,只能从旁边的小路上绕过去。
小路颇为狭窄,只能容一个车子驶过去,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林,间或有几间屋子散落其间。
闵萱抱怨着说要耽搁好些时候才能到,不时地掀开车帘子催促车子驶快一些。
长灯见状,不愿姑娘和闵家那些车子在一起,索性驾车走在最后,离开前面一段距离。
刚下过雨不久,空气湿润着,带着青草的清香气息,沁人心脾。
君兰把车窗帘子撩起一个角朝外看着周围景色,心情很是舒畅。
这时候车子不知轧到了什么,忽然歪斜了一下。
君兰忙双手扒住车窗边缘稳住身子。
长灯歉意的声音传来:“姑娘,可还好?这巷子太窄,刚才有个石子儿没看到。”
“无妨。”
君兰边说着边慢慢坐好,正要放下被自己扯乱掀开的车帘,却在这个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宅院。
那个小宅院十分古旧,墙壁斑驳大门紧锁。锁上锈迹斑斑,显然不知已经闭合了多少年。
但,最吸引君兰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大门旁边的一个小匾额。
匾额不大,约莫一尺长,半尺宽。上面是遒劲有力的两个字。
清园。
☆、第二十六章
君兰忽然记起了洛明渊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曾经在某个旧宅前遇到一个非常温和的女子。那女子所在之处,正是“清园”。
偏那女子编的小鱼和九爷一模一样
君兰下意识就想要喊“停车”。转念一想,如今驾车的是长灯。
长灯跟随闵九爷多年机敏仔细。若有半点的异常少不得要被他留意到。
来不及多想君兰当机立断拽下头上饰物。掂了掂宫花太轻就把红珊瑚珠串朝后用力抛去。
“长灯。长灯。”她急促喊道:“我的头饰掉到外面去了。”
长灯赶忙勒马,高声问:“掉哪里去了?”
君兰趁着这停马的片刻功夫快速穿上下雨天用的木屐。这木屐还是临走前顺手准备的因为看昨儿下过雨路上还有水,就让丫鬟给拿了一双。谁曾想居然用到了。
君兰说道:“就在后头。我下车看看。”
观察了下这京郊根本没有什么人在,她不等长灯有所反应撩开车帘跳了下去。
长灯赶忙丢下马鞭朝她奔来。
君兰拎着裙摆小心地往前走着,不时地四顾去看。好似是在寻找东西,其实大部分时候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破旧的宅院上。
因着年久失修木门破败不堪,不知是不是被雨水冲刷多次而变形,歪扭地斜斜挂着。两扇门间已然有了很大空隙若是角度合适的话,透过其中应当能看到里面。
君兰疾步往前走。
长灯喊道:“小心脚下。”
君兰赶忙停住。
但是从说话到听见再到收步,中间多少有点时间差。虽然只有这么短暂的时间君兰到底是慢了一点点脚不可避免地踩到了一个浅坑的边缘。
然后鞋尖就触到了一点点泥巴。
君兰微微皱眉。这鞋子还是新的弄脏了去参宴着实不好。
可是
左右都脏了不若就放开胆子往前看看。
下定决心,君兰绕过浅坑往清园那边又近了些。好不容易能够从大门两扇板的中间缝隙透过去看,这才发现里面都是枯掉的草叶。从草的长度来看,很久前就没有人打理了,如今这儿已成了杂草丛生的荒废之处。
君兰很是失望。听到脚步声靠近,她停住步子,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
她是防止长灯发现她的目的所以随便找了个东西来看,长灯赶到她身边后,见她面露惋惜,却以为她是在心疼新鞋子,便道:“姑娘不用担心。爷早有准备。”
君兰没听清楚,所以没吭声。
长灯笑着捧过来一串红艳艳的珠链,“看看是您遗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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