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姨娘犹豫着说道:“铂哥儿的功课算不得极好。”
“到时候看看再说。”君兰道:“九爷前些日子去看老太爷的时候,路过家中学堂,在旁边听了会儿。说铂哥儿现在很用功,若是再努力一把的话,去清远书院不见得就是难事。”
其实这事儿还是闵清则今早主动与君兰提起的。
他一直都还记得君兰和他说过,闵书铂想要去清远书院的事情。
这些日子观察过来,闵清则发现章姨娘和闵书铂是真的与君兰越来越亲近,有什么都想着她。
他又让人去打听过,晓得闵书铂和章姨娘与原来的闵八姑娘并不熟稔,只这些日子才和君兰亲近爱来。
闵清则晓得她们两个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君兰,所以,他便开始真正着手处理这事儿。
章姨娘没料到闵书铂的事情居然能够惊动九爷,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九、九爷?”
她咽了咽口水,紧张得嗓子都在发紧,“九爷说,铂哥儿若是努力些,说不定能去清远书院?”
“是。”
章姨娘一下子就红了眼睛,“这、这……九爷的大恩大德,我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了。”
想到九爷在家中素来与人不亲近,且,是八姑娘去了思明院后九爷才对铂哥儿的事情上心起来。章姨娘握了君兰的手,诚恳道:“亏了姑娘为铂哥儿筹谋。往后铂哥儿若是能够好起来,姑娘的好意,定没齿难忘。”
君兰笑道:“谢就不必了,只希望铂哥儿努力些。清远书院过段时间会开考,有书写题试,还有口答面试。所以铂哥儿这段时间一定要很努力才行。”
章姨娘连连道好,“我一定让他尽心一些。”
君兰这便出了芙蓉院。
原本她想要往右边行。
章姨娘拉了她一把,轻声道:“姑娘不若走小道吧,免得碰上夫人。”
君兰笑笑,这便抄了小道,回思明院去。
进院子不久,有侍卫迎了过来,与君兰道:“姑娘,车子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就过去么?”
“是。”君兰应了一声,这便脚步不停地往前院行去。
*
过年期间有十多天未曾开张。这两天初初开门,锦绣阁的生意很是红火。
君兰到的时候,男女客两边都挤满了人。有些是能打算置办些衣裳的,毕竟没多久就要换上春衫了,再不置办怕是来不及。有些则是不够银子来买,不过来这儿看看,瞧瞧有甚时新样式。
看到君兰下车,掌柜亲自迎了上来,将她请进后院。
君兰还未开口,盛嬷嬷已然问道:“你们这里可是来了个叫春芳的?让她过来伺候姑娘吧。”
先前长生已经遣了人来递过话,说姑娘有事要问春芳。因此掌柜早先就让春芳在旁候着了。
如今听闻盛嬷嬷说起来,掌柜禀道:“正在屋里头等姑娘。”
想想这春芳是九爷特意让人带过来的,掌柜又道:“因着她刚来,很多规矩都不熟悉,所以晓得并未让她到外头去招待客人,而是留在后头做些杂事。不过,她上手很快。做事麻利,规矩也都足。想必没多久就能招待女客了。”
春芳年纪已经大了,不可能做绣娘。所以掌柜的就没有提着一茬。
君兰想到一事,问道:“她晚上睡得如何?”
掌柜没料到姑娘提起这茬,顿了顿道:“好似时常惊醒。”
君兰轻轻颔首,没再多说其他。
掌柜带君兰去的屋子,便是上一次九爷带了君兰进的那间屋。
待到君兰落了座,掌柜让人上了茶,这才让春芳过来相见。
春芳今日穿了豆绿色妆花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比起上一回见到的时候体面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
她进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唤了声“姑娘”,这便去到一旁静立着。
掌柜叮嘱了她几句,无非要她注意礼仪规矩,就和盛嬷嬷一起退了出去,从外头把门带上。
待到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了,君兰朝春芳略一颔首,指了旁边的杌子道:“坐。”
姑娘下令,春芳不敢不从,却也只稍微坐了个边儿。
君兰心中思绪繁多。思量许久,最终问道:“听闻你来京是想要寻找当年有孕的少夫人?”
春芳低头道:“是。”
君兰的手不自觉地掐紧手心,声音紧绷地问道:“你家少夫人,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春芳轻声道:“婢子归家看母亲的时候,少夫人刚查出有孕没多久。认真算来,少夫人来京的时候,应当也就只有两三个月的身孕。”
说到少夫人,春芳忍不住泪流满面,“婢子,婢子当时差点就回去了。若不是少夫人,婢子就回去了。那样的话,许是就不能活着站在这儿。”
她起身,噗通一声对着君兰跪下,泣声道:“姑娘,婢子真的想要找到少夫人。婢子知道,少夫人她没死。她一定没死。但是婢子真的是不知该去哪儿问。”
她是小时候家穷被卖到了丁家做奴仆。
那时候,她母亲病重。主子心善,准她回去照顾母亲。待到病情稍微好了点,她急急地想要回到青州去继续照顾少夫人。
谁知道就在那时候她收到了给一封信。
上面只有六个字。
勿归。
京城。
勿找。
春芳认得那是少夫人的字。
她认定少夫人没死,一定是去了京城。可是少夫人让她不要回去,她就没敢回去。少夫人不让她去京城找,她就没去找。
再者母亲没多久就又病了,她留在母亲身边照顾,一晃十几年过去。
如今母亲亡故,她来寻少夫人,却怎么也寻不到人。
君兰怔怔地听完这一切,怔怔地问道:“他们当时去世时,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春芳一下子大哭起来,断断续续说了。
君兰用力抓紧衣裳下摆,嗓子发堵,问道:“那,那你家主人,是什么身份?”
春芳哽咽着一一认真答道:“婢子主家姓丁,老爷是青州通判,单名一个斌字。夫人姓邓。少爷已经考中了秀才,单名朗字,少夫人姓彭。”
君兰力气被抽空,身子晃了晃几乎坐不住。
姓彭。
若是没记错的话,她母亲也是姓彭。
而且,她母亲就是有着身孕来投靠的老夫人。
“这样啊。”君兰轻轻说着,慢慢站起身来,“那,我会让人帮忙查一查的。你莫急。你在这儿好好做活儿,我以后再来看你。”
君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屋子的。
她恍恍惚惚,有些看不清今夕何夕。
盛嬷嬷上前扶她,看她愣愣的眼神,心下紧张,不住问道:“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君兰目光淡淡地看过来。
盛嬷嬷看着她眼神好似不太对,更是惊慌,“姑娘?姑娘!”
就在盛嬷嬷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低沉男声。
“我来罢。”
闵清则说着,大步走到少女身边,扶住了她的双肩。
盛嬷嬷紧张得手都有些发颤,讷讷地说道:“爷,姑娘这样不对劲儿,像是魇着了。”
可这会儿是大白天的,姑娘又没睡觉,哪里就能魇着?
闵清则望了眼犹在抹着眼泪的春芳,大手揽过女孩儿,搂着她抄小道避开人一路去了马车上。
到了车上,闵清则让长生驾车。
待到开始驶动,他方才轻拍着女孩儿的脊背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你莫急。”
君兰方才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此事听闻到九叔叔的轻声安慰,她终是缓过劲儿来,泣不成声。
“九叔叔。”她搂着他的腰,伏在他怀里不住泪流,“她说,他们不是被意外的大火烧死,是被匪徒杀死的。她说,当时一家上下,就连仆从都没了。她说,她听闻那些人残暴至极,一刀致命,把脖子都砍断了。”
想到亲人所遭受过的痛苦,君兰几乎无法承受,哭着说道:“九叔叔,他们都不在了。他们去的时候那么痛苦,我、我该怎么办?”
“没事。”闵清则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说道:“万事有我,你莫要担心。”
他们的仇,他会替她来报。
他们不在了,还有他。
他会好好地疼爱她,必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九叔叔一定会好好疼爱小丫头的~
☆、第六十一章
君兰依偎在九叔叔的抽泣不止。
闵清则轻抚着她的脊背, 目光幽然地望着不住摆动的车帘。
三十二年前,何家出事。
抷书而记的东家陶宗民离开京城,先是去往兖州府,而后定居青州。
十多年前,丁斌想尽办法去到青州任通判。一段时日后,丁家被灭门。
不知丁斌到底通过陶宗民查到了什么, 竟是惹得那些人这般惶恐杀人灭口?
另, 丁斌为甚对何家的事情这般执着?
据他所知, 丁斌并非何大学士门生。
闵清则正拧眉细思, 就听怀中传来了轻缓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一点点的抽泣。
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小丫头哭累睡着了。或是因为太过悲伤, 即便在梦中,她依然时不时地哽咽。
闵清则小心地扶了她躺好, 把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暖着, 暗叹口气, 阖目沉默不语。
*
马车一停君兰就醒了。
闵清则还有事务要处理, 因着担忧君兰,所以去了趟锦绣阁接她。看她安然回来了,他便径直离开, 往都察院去。
君兰在院子里待了会儿,正准备练字静心,谁料外头有人来禀,说是有客想要见她。
而且, 还是个男人。
君兰心中警惕,问道:“可知对方是谁?”
前来禀话的是蒋夫人,闻言摇头,“并不知道。瞧着是位很儒雅的先生,听说姓张。还自报家门,说自己名筠。”
张筠?
君兰想了想,忽地记起来,这个人好似是大理寺少卿。
原本她也是不知道他的,但丁淑眉父亲是大理寺卿,丁淑眉说话的时候无意间带过一两句提起父亲的同僚。好似就有这位张筠张大人。
君兰斟酌了下,终是出门去见。只不过她也没有孤身前去,而是带了孟海在身边。
两人行至门房处,便见一名中年男子正负手立在府门外。他身穿一袭青衫,身量颇瘦。不高,相貌中等,气质沉静温文,瞧着很好相处。
君兰看他站得就在门口处,便主动迎了出去,笑问道:“张大人为何不进来,却要在门外徘徊?”
张筠听这娇软动人的声音后,就回头望了过来。便见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款步而出,神色温婉,笑容明媚。
张筠朝她拱了拱手,“八姑娘。”
“大人客气了。”君兰侧身避开半礼,问道:“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筠先是解释她先前所问,说道:“我本是路过此处,打听了下姑娘在家,所以匆忙相见。故而未曾入内。”又道:“今日前来,是为了想要答谢闵九爷相助之情。”
君兰并不知道九叔叔帮过大理寺少卿什么。
不过,她知道,单单是相助之情的话,断然不至于让张筠专程抽空走这一趟。
她斟酌着说道:“九爷现不在家中,大人的话我自是会转告。大人若是有甚旁的事情,尽管直讲,我会和九爷说起。”
张筠笑道:“姑娘聪慧,我确实还有事要寻九爷帮忙,务必请八姑娘和九爷捎一句话。”
“大人请讲。”
张筠一字字说道:“家找房,请九爷留心下。”
君兰暗道张筠这是要请九爷帮忙找房子么?
她正疑惑着这好似半截的话是怎么回事,却见张筠躬身揖了一礼,脚步匆匆而去。
君兰望着他急切的脚步声,若有所思。
“哟,这不是八姑娘么?怎地看人看了那么久?呵,我瞧那背影,好像还是个男人?”
一声讥讽的话语响起,君兰侧首望过去,却见顾柏杨正站在她身边不远处,在拧着眉上下打量她。
君兰还未开口,旁边孟海已经冲上前去,吼道:“哪里来的小混账,也敢在姑娘面前说这样龌龊的话!”
顾柏杨被孟海这一嗓子吓了个半死。后仔细去瞧,发现这人不过粗布衣短衫打扮,看着就是个粗使家丁,就也不惧了,双手抱胸冷笑道:“公子我就是看到了八姑娘和男人私会,怎么着?你想打我啊?也不看看我爹是谁!”
孟海当场就怒了,撸起袖子就要揍他。
旁边行过来一个婆子,陪着笑说道:“孟大爷可别和我们公子计较。他年轻见识少,不认得孟大爷。您行行好,放过他一马吧。”
顾柏杨见婆子对个粗使汉子低声下气,火了,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吧!今儿是本公子的好日子,你别净给我找晦气!”
婆子急得都变了声儿,低低地道:“少爷,这位孟大爷是九爷身边伺候的。您可别得罪了。”
听闻是闵九爷身边的人,想到闵九爷那气势迫人的冷厉模样,顾柏杨终是怕了,哼了声不去管孟海。转而和君兰道:“今日我和我娘要去荷花巷一趟。我特意来和你说声,今日你别往那边去。知道了没!”
君兰今日心情不甚好,根本懒得理他,直截了当地道:“顾公子也太看得起我了。您去哪儿,与我何干?不用特意来与我回禀一声。”
顾柏杨被她语气里的轻蔑语气给气炸了。
“我能不专程来提醒你吗?你看不惯我就罢了,还一次次地阻了我的好事!”顾柏杨哼道:“先是不让顾妈妈见我,现在又直接把人送走了。你存的什么歪心思,别怪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不得六姑娘过好日子!也见不得我顺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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