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真的想法始终是天真的想法。
上头还在为单单只是发烧,用不着增加保密等级,用不着自乱阵脚时,第一例死亡来临了。
贵省,里城医院。
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还不到晌午时分,天上就下起了毛毛细雨。
医院是一个奇怪的存在,每天,都有人在这里死去,每天也有都有人在这里出生,唯一不变的是这里永远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二楼的一间病房里,吊瓶滴滴答答地响着,连接着病床上的人们,像是一个滴滴答答的时钟,每走一秒,生命就进入倒计时,少了一秒。
傅知秋发着烧,胡乱地扭动着身子,一脸痛苦地喊着妈,“妈,我好难受。妈,帮帮我。”
凄厉而痛苦的喊叫声在二楼回荡。
郑秋花就在对面的病房,听着女儿的痛叫声,却出不来。透着绝望,悲伤,害怕。
“让我去看看她,让我出去看她一眼,我求你们了。”
凌乱的脚步声朝着傅知秋的病房而来,医生和护士跑得飞快,跑到病房门外之后,又做了些防护措施,这才推门而入,给傅知秋扎了一针止痛针。
傅知秋的精神萎靡不堪,面色苍白中带着灰,嘴唇四周发青,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鼻翼再怎么扇动,都吸不进气。
医生检查完之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看着像是简单的肺炎,可是用了药却没起到丝毫作用,患者的心肺正在急剧病变,再这样下去,可能熬不了两天了。”
死亡笼罩着医院上空,雨势渐大,屋外刷刷作响的雨声又让病房多了一分绝望的死寂.
阴冷的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无端的恐惧一点点的晕开了。
医生把傅知秋的详细情况告诉了徐卫国,一直面无表情的徐卫国慢慢地皱起了眉毛。
他看着医生的眼睛,认真地问:“你的意思是,如果再找不到对症的可以抑制病毒的药,所有发烧的人最后的结果都是要死的,对吧?”
医生缓缓地,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我们三十几个人中,傅知秋是后头才开始发烧的,她怎么会是第一个要死的人?”
徐卫国觉得这事有点无法解释。
医生却觉得这事极好理解,“三十几个人当中,傅知秋的身体素质应该是最差的一个,她的免疫能力应该极差,所以病毒一进入她的身体内之后,就能迅速破坏她的身体机能,摧枯拉朽。”
“现在真的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暂时没有。对了,郑秋花要求见傅知秋最后一面,你批准不批准?”
徐卫国想了想,就同意了。
“既然暂时没有办法,我暂时就不隔离了,郑秋花要见傅秋花,我要在旁边盯着才行。”
傅知秋的病房外,医生和护士都神色凝重,郑秋花被放出来之后,一看是这个情形,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她慢慢地走进了病房,把傅知秋搂在了怀里。
傅知秋睁开眼睛,一脸不舍,“妈,我不想死,我才二十五岁,我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妈,帮帮我,我不想死。”
郑秋花心如刀绞,一个劲儿地叫着傻女儿,“这个世界上,能活谁又想死?就算你这次活了,不久之后,你一样免不过要死。你犯了太大的错,已经活不了了啊。妈妈救不了你,救不了你啊。
不止是你,说不定我们,也都离死不远了.”
傅知秋怔怔的看着郑秋花,眼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她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是啊,要死的活不了,都该死,都该死。妈,我想我爸了。”
郑秋花的身子颤了一下,低下头深深地看着傅知秋,傅知秋一边笑一边咳嗽,眼里充满了讥诮。
“妈,我死了,你会心痛吗?”傅知秋问。
第八百六十八章 大是大非
.郑秋花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头。
傅知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后悔了,后悔我自己是傅知秋,如果我是陶一叶,如果我是姐姐,那该多好。”
郑秋花怔了怔,“如果你是一叶,你已经死了好久了,你该不会忘记了了吧?一叶替你死了好久了。”
“如果活着,不如死了,那活着也没意义。妈,你说对吗?妈,你告诉小刀,我对不起他。还有,陆军那边,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代我告诉他,那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不需要为我负任何责任。
下辈子,如果人有下辈子,我再也不会选择做傅家的女儿,做……”
傅知秋还想说什么,瞳孔却慢慢地放大了,一口气没吸得上来,就再也吸不上来了。
郑秋花抱着傅知秋的尸体,呆呆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傅知秋的生命体征已经消失了,关于这一点,医生和护士都反复确认过了,才在死亡证明书上签了字.
傅知秋的身份复杂,出卖祖国的间谍,就算是死了,尸体的处理也必须要慎重.
防止有人以诈死假死之类的偷梁换柱.
虽然大家都知道,傅知秋是染上病病死的,可是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
尸体停放在停尸间里,关于后事,郑秋花忍着悲痛问徐卫国:“以前老一辈的都讲究入土为安,可是知秋死于传染病,是不是要火化啊?”
徐卫国沉默不语,没有正面回答郑秋花的话。
现在已经证实了,这引起高烧的的确是一种传染性和危害性都极大病毒,所以傅知秋的尸体应该交由防疫部门进行卫生处理,就近火化,按规定深埋。
可是正国为傅知秋是第一例死亡的,医生觉得她的尸体可能具有研究价值,为了查找传染病病因,医疗机构在必要时可以按照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的规定,对传染病病人尸体或者疑似传染病病人尸体进行解剖查验。
要解剖查验,应该告知死者家属,徐卫国考虑了一下,这才用商量的口吻跟郑秋花摊牌:“傅知秋已经死了,可是这传染病因和病毒都需要查找,傅知秋生前没有为国家做出任何贡献,反而做了不少祸害国家祸害人民的事,这死了以后,尸体却能做不小贡献,做为傅知秋的家属,你愿意把傅知秋的尸体交给医疗机构解剖研究,用于查找病因和研究吗?”
“解剖尸体?查找死亡原因?医学研究?”
徐卫国这边话音刚落下,郑秋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是,所以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吗?”
“不行,不可以。”
郑秋花几乎是半点犹豫也没有就拒绝了徐卫国的提议。
“知秋做错了事,她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死了之后,还要被刀子划开,解剖研究,做为一个母亲,这种事情,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无法接受。不好意思,徐营长,我不答应。”
医生就是知道郑秋花应该不会轻易同意这个提议,才让徐卫国来说这件事。
徐卫国看着郑秋花如此激烈的态度,也有些意外。
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的很爱傅知秋。
徐卫国见郑秋花坚决反对这件事,知道多说无益,他自己也还发着烧,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劝说郑秋花改变主意。
等他把郑秋花的意思转达给医生时,医生有些生气。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查出这种病毒,然后划明白它的特性。开始死人了,就绝对不会只死一个,时间就是生命,早一点解决这个病毒,就能挽救无数生命。
郑秋花说得不对,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有觉悟的人不应该第一时间站出来吗?
傅知秋已经死了,尸体火化也是要掏掉内脏,然后送进锅炉烧成一堆灰的。”
“不是人人都有那种觉悟的。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有奉献精神,因为这是自愿行为,不能强迫。”
医生叹了口气,戴上手套,拿起医用镊子,把泡在医用酒精里的温度计夹了出来,用力甩了甩,给徐卫国夹到腋窝下,让他夹稳之后,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本子,开始纪录。
“你是到里城医院才开始发烧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的病发过程,感受,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其他人的都记了,就你还没来得及。”
徐卫国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发烧前和发烧后的事情。
“从锦官城出来的时候,我很确定,我身体一点异常也没有,在路上的两天,除了楚箫发烧之外,其他人也都没有异常。
楚箫送进医院之后,和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开始发烧。
我是到达里城后的才开始觉得不舒服的,刚开始只是脑袋有点发蒙,脖子有点立不起来,然后胳膊腿开始有点酸痛,也不是特别厉害。
晚上吃饭的时候,闻到油味就有点反胃,没有食欲,然后就发现自己发烧了,突然觉得特别困,特别累,像是负重跑了几十公里的感觉。
吃的那些药,好像没大起作用,脑子也越来越迷糊,睡醒之后感觉清醒一些,以为温度降下去了,可是用温度计量一下,反而烧得更高了。
到了后来,脚下发飘,无法正常思考,一想事情头就开始痛,跟针扎似的。”
医生把徐卫国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纪录了下来。
没有任何线索,徐卫国说的这些,其他的人也都说过类似的话。
单从字面上来看,这就真的和普通感冒发烧没啥区别。
傅知秋却烧着烧着就死了。
也不知道是病毒损坏了她哪一个器官才导致死亡,如果知道这个,就算一时之间制不出解决病毒的药,至于可以吃点保护那个器官的用缓一缓,那样的话,人可能就死得没有那么快。
医生愁眉苦脸地坐着,电话叮叮叮地响了起来,他随手把话筒拿了起来,里面就传来一个年轻女人心急如焚的声音。
“我找徐卫国,他在不在?”
医生抬眼看着徐卫国,招了招手:“找你的。”
徐卫国其实已经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了,林小满能把电话打到这里来,代表她已经知道了。
握着话筒,徐卫国轻轻地叫了声小满,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第八百六十九章 没得商量
如果发烧的人都会死,傅知秋就是一个开头,接下来,或早或迟,也许就是几天工夫之内,会死很多人。
包括徐卫国自己在内。
“卫国,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林小满的声音轻轻的,听在徐卫国的耳中,却相当有分量。
“虽然之前因为急性突发病存在不确定性,无法证明其潜在威胁,并且在未知病毒的面前,预防和应急都难以有效开展,可我经历过非典,经历过甲型H1N1流感,还经历过大范围的H7N9暴发流行,我有经验。
所以,你别怕。你看,我每次都可以活下来,你比我厉害多了,一定也没问题。
不止是你,其他人也一定不会死的。
只是,我不在政也不在军,人微言轻,我需要你的帮助。”
徐卫国心里一颤,眼窝瞬间就是一热,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嗯了一声。
“你想做什么,直接跟我说,我来出面。”
“现在发烧的人越来越多,所以必须纵观全国,引起高度重视,隔离疫区,这种突然发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严重的社会危害,需要采取应急处置措施,要特例特办,不能照原来的申批程序一层一层透上去,因为根本来不及。
小江村小王村已经有上百人发烧,这应该算得上是重大公共卫生事件和社会安全事件,因为之前半点征兆也没有,所以这件事具有紧急突然性、高度不稳定性,我们同进无法预知这场事件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只能我们需要一些相关部门的大力配合,隔离已经发现类似病症的区域,组建专业的医疗科研小组,把病毒传染的范围尽可以的缩小,减少突发事件可能造成的各类损失。”
“好,我去办。”徐卫国看了看坐在电话边上,一脸震惊的老医生,不由得笑了一下,“小满,万事有我,你顾好自己,这段时间,就呆在山洞,那里除了没有新鲜蔬菜之外,啥都有。”
“我很好,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楚箫在住院期间,跟红梅姐有过接触,还打消了红梅姐做服装厂子的积极性,把燕十一都气跑了,刚开始我还担心她是装病,没想到,是我多心了。
她应该是第一例被感染者,如果有可能,要问一问她在病发前有没有吃过什么,碰过什么,问清楚感染源头。”
林小满脑子里现在也有些乱,她只是凭借着一些粗浅的经验,希望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让这场病疫能更快被控制住。
希望她说的这些话,对大家都有帮助。
徐卫国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来,陈上游和楚箫接触过,就在之前通电话的时候,陈上游也已经发烧了,那么,小满呢?
她是不是也……
傅知秋因为体质弱,从发烧到死亡,只坚持了三天。
小满的身体,也一直不太好。
“小满,你呢,你怎样?”徐卫国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已经泛白,旁边的老医生瞧着,生怕他一个用力,就把话筒给捏坏了。
“徐卫国,医院就一部电话,坏了就完了,你注意点。”老医生着急地喊了一声。
徐卫国没搭理老医生,又问了一遍:“小满,你呢,你怎样?”
“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呢,楚箫跟红梅姐说了好一会儿话,当时红梅姐还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宝宝,小宝宝发烧之后不久,红梅姐也开始发烧了,宁墨开车送我和红梅姐去小王村,就那么一小会儿工夫,就被传染了。
非常奇怪的是,我跟王红梅还有陈医生都有过频繁的接触,我却一点事也没有,直到现在,我一点事都没有。”
小满没事,没事当然最好。
徐卫国松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老医生突然凑过来,从徐卫国里抢走了电话。
“如果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你的身体内一定有什么抗体,让这种病毒无法侵入。刚刚你跟徐营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觉得你觉悟挺高的,我有一个想法,想……”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又被徐卫国夺了回去。
徐卫国哐的一下把电话直接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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