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国,我以为我要当寡妇了。”
徐卫国伸出两手,贴在她的脸颊上,顺便接住她还在不断滚落的泪。
抬起她的脸,四目相交,他郑重其事,犹如起誓般,一字一字地道:“绝不可能!”
“我信你,你千万别食言。如果你食言,我立马找新的男人。让那个男人睡你的媳妇儿,花你的抚恤金,还偷偷打你的娃!”
这话光听着就万般刺耳,徐卫国绝对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
而说完这句狠话的人,累得竟睡过去了。
徐卫国又抱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把她放下,小声地说:“一会我还要突击审查夏河,我就是回来看看你。”
出了帐蓬之后,徐卫国看到方前进一脸古怪地站在外面。
方前进扫了扫他胸前湿透的衣衫,乍舌道:“你家发大水了?”
“别贫,走。审夏河这事儿,纪录只有你做合适。今天,我故意把花猫赶到了他的房间附近,花猫挤进了他的窗户,我以找猫为名进去转了一圈,发现他那间屋子里,竟然堆着不亚于,我们整个营部火力的武器。
而且,全都是已经装箱,准备封口的。再迟一步,怕是就已经转手了。只怕这些年,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他做下了不少这样的勾当。”
方前进听徐卫国这样说,心头也止不住的颤了一下。
如果真如徐卫国所料,那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大了。
两人黑着脸进了审讯室,夏河一见到徐卫国就破口大骂,小眼睛里满是怨毒之色。
“徐卫国,你不是号称堂堂兵王么?你也怕死啊?你丢不丢脸啊…竟然穿着防弹衣对战,你是什么兵王?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罢了。”
徐卫国把椅子往后移了移,端端正正地坐下来,冷冷地看着夏河。
“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徐卫国说这话时,眼光有意无意地,在夏河被打得爆了好几个血口子的脸上打了个转,然后又低下头,看了看毫发未伤的自己。
最小的代价,根本就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最大的胜利,夏河被捕,揍成猪头,一屋的武器全被收缴。
光是这个眼神,就令夏河气得脸红脖子粗。
之后,无论徐卫国再问什么,他都保持缄默,拒绝交待.
徐卫国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翻着夏河的履历,半个小时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说的却只是夏河的生平.
夏河冷笑地看着徐卫国.
他的履历没有任何破绽,李特挨计划里的所有人员,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那履历方面,做得十分妥贴,查根本是查不出来的.
徐卫国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桌面上,手指时不时的敲击一下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他说话的语速,保持在一个节奏上,不疾不徐,不温不火.
不知道为什么,夏河突然有些紧张,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徐卫国的样子太闲适了,也太放松了。
如果不是故意放诈他,就可能是真的掌握到了点什么。
夏河舔了舔迸裂的唇,全身绷了起来。
“我查过你的履历,你是十九岁参军,在河套呆了八年,才调来的九里屯,一直表现得中规中矩的,潜伏得很彻底。
你的籍贯是西山省,父辈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
你出生于1941年,出生地临汾,今年38岁。你的履历确实做得很不错,可惜的是,我恰好知道梁培/璜。”
第一百八十一章 鞋主
徐卫国几乎是点到即止,一个字也不多说。
当他说出那个名字时,夏河虽然力持镇定,可那眼却轻轻地闪了一下,虽然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垂下眼皮子,掩住了眼,可徐卫国却知道自己的方向对了。
“梁培璜是保定军校毕业的,抗战时期,任第十九军参谋长、第十九军副军长及军长、第六集 团军副总司令、第六十一军军长。
抗战胜利后,任整编第六十一军副军长、太原绥靖公署第六集 团军副总司令兼晋南地区武装总指挥。
1948年5月在临汾河西被解放军俘虏。新中国成立后,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改造。
1964年,我14岁,曾去过抚顺,见过这位曾经的陆军中将,问过他一些私人的事情。他曾告诉过我,他有一个义子,叫梁末宇,起这名是因为他收这名义子的时候,是在他打临汾战役的时候,在晋地。
当时他自感这场战不日即可结束,解放大军所过之处,势如破竹,他也支撑不了多久。有一名替他送汾酒的当地农民姓夏,被他自己的兵当成我军卧底乱枪打死了。他就把这人的儿子收为了义子。
取名,末宇,末时宇杰之意。后来,他战败被俘,这名叫梁末宇的小孩就失踪了。他在抚顺之时,还曾后悔没有保护好这个孩子。
1968年他在郑周病逝,把所有身家财产均分出来,还留了一份给了这名叫梁末宇的孩子。
夏河,如果你潜伏在我军之中,是为了替他报仇的话,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从被俘那天起,就弃暗投明了,并且为了我国的建设,添砖加瓦,曾任南河省政协文史委员。
我自怀疑你之后,就命人去把他那封家书取了来。你自己好好看看,再决定交待不交待。”
徐卫国将一封信递到了夏河手中。信封上用毛笔字,写着一行金戈铁马的字:我儿末宇亲启。
夏河刚开始并不看这封信,只是摊着手,举着这信,定定地看着徐卫国。
“信不信随你。你的情报也未必对我有用。你自己决定看与不看。”
徐卫国向后一靠,背贴着椅背,侧头和方前进闲聊起来。
夏河终于还是颤抖着手打开了信。
信的内容很短,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末宇我儿,自一九四八年短短相遇之后,我们父子情断近二十年余,惟恐我儿流落永夜之中,走上不归之路,特留此信告诫之。国这大势,民之所向,戎马半生,竟错负信念。
唯止战,永和平,利民生,举百业,才是正途。
唯愿我儿,见此信时勿要悲伤,弃暗投明,回头是岸,才是救赎。’
夏河捏着这封信,久久不语,到得最后,重重地闭了双眼,表情痛苦。
“徐卫国,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梁末宇的?当初他收我为义子,到战乱分开时,只不过相处了不到两个月。他的亲近兵马,全都在那一战中化为涂炭。
甚至,我受训的时候,他们也只提起这个名字,让我误以为我是他亲生儿子,身负着解救他于水火,替他雪耻的责任。我1960年从军,在河套呆足了8年,他们告诉我,会替我找到他,让我们父子团圆。然而我得到的消息却是,他终究被人下药药死了。
所以,我才答应潜伏在九里屯,充当中转员,窃取情报,等待上峰的启用,并日日夜夜期待着,这片天地被搅得风云变色的那天。”
“只是突发奇想,把你的名字拆解了一下而已。夏河,下河,下河能干嘛,摸鱼…末宇!我又恰好知道末宇这个名字。”
夏河终于低下了梗着不肯认输的头颅。
“你十四岁见他,他不过略略提过我的名字。十六年过去了,你却能从一个简单的名字,猜出我的身份,从而怀疑到我身上。
徐卫国,他们如此忌惮你,谈徐变色,果然不是夸大其辞。我被启用后的第一次任务,竟然就此胎死腹中了,实在是可叹,可怜。”
徐卫国的担忧终究没有变成现实。
夏河被启用后,除了盯紧徐卫国,制造麻烦,扰乱视线外,也就是中转武器。他的确制造了不少麻烦,烧了家属楼,还暗中把徐卫国的行踪透露出去,导致徐卫国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老狼奇袭成功,差点被废。
好在,武器全数缴获,他们想要在和平年代,私运这些东西,自然要费不少力气,能弄到这么一堆,怕是好几年的积累,却一下子因夏河的失误而全被截了。
“你的身世的确离奇,但你所做的事情,却并不值得我同情。我会把你交给军事法庭去审判,该枪毙还是该监禁,由他们说了算。为了防止你其他的同伙杀人灭口,我会亲自押送你到军部的监狱安顿。
夏河,既然你回头太晚,那梁老的遗产,就全数捐出去,但愿你在地下,见到他的时候,能再叙父子情。”
徐卫国从审讯室出来之后,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对方前进交待道:“守兵要再加一成,把夏河那些玩意儿拿来试试手!”
方前进愣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谁知道这些陈年家伙生没生锈?”
“那钱副军长那边你去交待!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我们的装备和这一批都是54式,56式,我的装备老旧磨损得厉害了。这一批,却新崭崭的。你就动了歪心思了…”
“胡说,哪里新?拿去捯饬捯饬…”
方前进闷了闷,才瘪着嘴走了,走到几米之外,又回头碎碎念了一句:“德性!就没见过你这号人物,新的非要让我去弄成花脸儿充旧!我不管,我不知道这回事。谁问,我也不知道。”
徐卫国想了想,又道:“不弄花也成,马上就要实战演习了,我营的装备也太老旧了,不更新太丢我军面子,我们就用这个名义申新!”
“对对对,这个要得,巴适得板了。我们抱着烂怂怂的枪去打人,他们指不定背后说我们是捡破烂的收荒匠呢,我就这样给副军长打电话了哦?”
徐卫国点了点头,背着手回转营部,心里却想着,这四十一号半男鞋的主人找到了,那三十五号女鞋的女人又是哪一个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命门
夏河不肯说出这个女人的名字,只用几句话就堵住了徐卫国的追问。
“祸不及妻儿,好歹是露水姻缘,睡过那么些回的女人。我就仗义一回。你穿那钢板又套防弹衣,不就是因为你结婚了,有媳妇儿么?
你也不再是那个毫无弱点,心无牵挂的虎太岁徐卫国了。
李特挨计划里每个人都是颗钉子,我们互相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和名字,只有代号。我是李特挨夏…我们在锦官城的联络站是三味书屋。是单线联系。
只有他联系我,我不能联系他。你今天大张旗鼓的抓捕我,这信儿相必他也已经知道了,我就是弃子了,不会再联络我了。相当于,你要往上追溯的线索也断了。
我们这个计划至少有十九名成员,我的实力,排名靠后,上面还有十四个牛人。至于下面那四个嘛,都在你过往的任务中挂了。
徐卫国,无畏无虑才能悍勇无敌,你有了命门,无法再无敌了。不管是你,还是你身边的林小满,都会成为组织攻击的目标。很奇怪的是,林小满比我们那些训练有素的燕子还要聪明,有点像是扮猪吃老虎,这一点,不知道于你而言,是喜或是忧!”
临了临了的,夏河还是要在他心头种一颗钉子。
徐卫国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小满确实是穿三十五码的鞋子。
以他那种索要法,她还能去找别的男人鬼混,那她就是女神仙了。
如果她的体质能再提高提高,他也不会每次还要收着劲儿,生怕把她摇散架了。
“夏河,那两个提着油桶过来助燃的文工团女兵是不是被你暗中处理了?尸体呢?”
“显了形的谍人就无用了,无用之人自然是要被组织清理掉的,不是我动的手,但是按老例,估计就是杀了就地掩埋或者烧了了事。”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你应该还有一个帮手,是个穿39码鞋的男人,他是不是刘安平?”
夏河叹了口气,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他!他或许也是李特挨组织中的一员,但是他协助我,好像并不是上面的命令,他就是单纯是想替你解决林小满这个麻烦。
我和他,行事的时候,就是约定好时间地点,然后各自行动的,纵火的时候,他是从楼顶扔了火油到后院的。当时我太阳光有些刺眼,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看到了他配着的那把枪上的一个数,那枪是刘安平的。”
“那他人呢?”
“不知道,他先我一步离开的,瞧着是往飞来石那边去了。”
徐卫国就派了十来支小队,沿飞来石方向地毯式搜索,大约两个小时后,有人在一处崖下的山石上发现了一具男尸,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散发出恶臭,枪掉在一边,枪号与小刘带走的配枪一致。
经过查验,发现小刘竟然是跳崖摔到尖利的石头上生生摔死的。
徐卫国微微皱了眉头,“这尸体腐烂得不成样子了,衣服和枪倒是他的,可是他手里明明有枪,想要自杀直接冲嘴里放一枪更痛快,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跳崖摔死?
畏罪自杀这一条无法成立,此案还有疑点,尚不能盖棺定论。
前进……营里可能还不干净,以后可要多加小心了。”
“唉,小满那事儿真是我疏忽了,卫国,经一堑,长一智,我一定竭力查访,务必要把剩下的谍人一起揪出来。
我们这九里屯,都快变成他们的大本营了。真他麻的丢脸!”
“我们已经没脸可丢了!前进!还有那个夏河的姘头,我怀疑是吴月。吴月上次莫名其妙的被图钉扎了一身,又得了破伤风差点死掉,虽然勉强捡回条命,可是她那皮全都溃烂了,天天躺团里哀号,还是把她送去医院开个证明,让她转业退伍离开九里屯。
这女人心思恶毒,夏河这种人都要替她打掩护,手段可见非同一般。我怕她留在这里,继续兴风作浪,有一天我就算没有实证,也会忍不住出手崩了她!”
方前进有点焦头烂额的,“我提过这事,她不肯走,非说是要等养好伤,跳完了鼓舞才调职。”
“那不许她再接近家属楼!必要的话,就让她一直烂着,出不了屋门!”
万峰这些天也相当郁闷,自家老娘非吵吵着要去文工团睡,还说要把他也带去,让他早下种子早发芽。
万峰第一次拒绝了老娘的无理要求。
那一夜本就非他所愿,生生打乱了他去接王红梅的计划。因为是自己的妈,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了,只能默默生咽了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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