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赵清颜并没有等到十七醒来的那一天。
大概是有一日赵清颜用完早膳,在杏桃的扶持下正沿着长廊朝偏房的方向走,一队身着戎服甲胄的皇宫侍卫,神色肃穆地朝她走来。
领头的侍卫身形最为高壮,甲胄下衣袍的颜色同后面几名也略有不同。他弓身一揖,恭恭敬敬道了声:“公主金安。”
赵清颜微微眯起美眸,依稀记起面前这个年不过三旬的男子似乎是赵黎继位以来,钦点的御前统领。年纪轻轻便独当一面,率领了宫中三四个小队,便是那慕容先生也曾经对他赏识有佳。
“圣上下旨,请平阳公主同在下回宫一趟。”
这话乍一听,似乎恭敬有礼。但实则男人说出口的时候,面上冷硬肃穆,嗓音低沉平稳,没半分问询的意味。
赵清颜神色微凝。
赵清颜不吭声,那统领便弓身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等着。
站在赵清颜身后的杏桃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当下心道不妙。她见领头那个身披铠甲的男人靠近了自家主子,自家主子面色也有些不对。
杏桃咬着下唇,硬着头皮想着冲上前护着公主。却被赵清颜回眸淡淡扫了一下,压了回去。
赵清颜此刻心底却是明镜,
看来那赵黎现下是执意要让她回宫了,甚至这般大费周章寻来了一队精兵便是为了掳她回去。
十七身子尚未康复,连宅邸里看上去最靠得住的墨云也不知去向。但凭她自己一人,自然是强不过面前五大三粗的御前侍卫。
赵清颜沉吟片刻,抬起头来,眸底清清冷冷的一片。
半晌儿,红唇微启,她淡淡道了一句:“那便劳烦统领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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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软禁了。
锦绣阁大门外里三层外三层被紧紧实实地围了个密不透风。
而那小王爷旭儿,也被暂时接到后宫淑妃娘娘那里暂住一阵,避免他知晓自己皇姐姐被困在锦绣阁,又闹到长宁殿大哭小叫。
听闻此事的人,皆感到诧异不已。
要知道无论是先帝,还是赵黎,对这个平阳公主皆是爱护有佳。比起先帝,赵黎这个做皇帝的更甚。
道是成年礼那一年,宫内按照规矩为皇帝选了一批品行皆为端庄上乘的秀女。层层考核之后,有三名脱颖而出被带到了圣上面前。
在其中,赵黎颇为喜爱礼部尚书的小女郭婉儿。那女子面相或是才艺都是绝佳,皇上对其宠爱有佳,甚至当场赐予了郭婉儿美人的封号。
怎料,许是那郭美人年幼不懂事,竟在***好之后,头脑发昏,不知怎的便念叨了句平阳公主如何如何。
倒也不是什么尖酸的刻薄话,便只是随口评论了一番公主同那大将军大婚之后,日子过得似乎不如世人想象的那般甜蜜和睦。也是知晓枕边之人对自己皇姐素来爱戴,这才特意提醒圣上要挪空多关注一下此事。
谁知道,也不知是这句的哪里触怒了龙威。赵黎当下面色就黑了,冷冷地撂下一句’朕的皇姐可是能由你这等低贱之辈妄加评论的。’,然后便换人把身上还一丝不挂的郭美人给赶出了寝宫。
那郭美人虽说不是长女,却也是来自礼部尚书府上的千金小姐。这样的身份被赵黎称为“低贱之辈”,这不但使得刚受了几天隆恩的美人一下子成了后宫中议论最多的大笑话,更无疑是扫了礼部尚书的门面。
因为此,之后的很多日早朝上,礼部尚书的脸色都有一点僵。赵黎却没有一丝悔意。
从此可见,这个平阳公主在圣上心里重量有多大。
而这次,赵黎竟有意软禁了公主,并下令,若无口谕,闲杂人等不可踏入锦绣阁半步。这事一传出来,宫内无疑是议论纷纷,每每有人路过公主府,都会忍不住驻足小心瞧看一眼,或是同身旁的人指指点点,论上两句。
不过对于自己被禁足在了锦绣阁,赵清颜本人从被那御前统领接回来的路上,便隐隐约约有一些预料到了。
她起初只是有一些不解为何赵黎忽然改了心思。要知道,即便是之前他看不惯自己出宫在十七住处待了这么久,却也是暗自里找上十七,而绝不是像这般把她不由分说地直接掳回来。
直到今日下了早朝,慕容玉文神色肃穆地前来。告知她说,她那日书写的密函,不知怎的落入了皇帝手里。
他从在跟前伺候的公公口里得知,当时赵黎一读完那信,盛怒之下,将桌案上的奏折砚台全数一把扫到了地上。
赵清颜这才明白过来。
“清颜妹妹,你现今被皇上软禁在此。按理旁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在下之所以现在可以过来,也是方才在殿外求了许久,允诺了皇上要好生劝戒你一番,才得了这么些空。”
第190章 如果是十七(求首订!)
赵清颜垂眸坐在一边,听了玉文先生的话,也不多言。
慕容玉文眉峰紧蹙,清俊的面庞上难得露出一些烦愁之色。
“若是旁的事,无论清颜妹妹要求什么,以你我昔日的交情,在下也定当竭力而为。可清颜妹妹此次可是要包庇朝廷命犯,莫说是皇上了。便是在下本人,也觉得此事并不妥帖,还需从长计议。”
赵清颜抬眸望着这皇宫之内最了解自己的好友,沉默了一会儿,笑了下。
“本宫自然知道此事不妥,但如若不这样做,本宫便要眼睁睁看着那人永远醒不来了。”
赵清颜不说,慕容玉文心里也知晓她口中的’那人’指的是谁。
慕容玉文眸色加深,他看着赵清颜,许久,低低一叹。
“天下与你相称男子众多,你皆不放在眼底。那个人……在你的心底,已经这样重要了么。”
赵清颜淡笑不语。
有好一会儿,两个人坐在案边,都未再说话。
慕容玉文神色复杂地望着赵清颜。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却是已然有些摸透,以她固执的性子,怕是不愿退步了。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徐徐开口道:
“若真如清颜妹妹信中所说,楼啸犯下的乃是死罪。且不说他放走天牢极恶不赦的死囚,光盗走皇上玉玺这一条,便足以让他死上千回百回。在下便是愿意帮你,也只能在皇上面前劝说几句,看在他迷途知返的份上减轻对他的惩处。至于那弑杀盟……若是那楼啸愿意配合调查,朝廷派一些人暗中保护着他,倒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赵清颜听也便知,如此棘手的事,慕容玉文愿意帮她,几乎是堵上了自己下半辈子的仕途和官职了。
这样想来,她不在宫中的这段时间,似乎一直都是慕容玉文在宫内对她有求必应。那赵黎之所以能忍到现在,大抵也有几分慕容玉文劝说的功劳在里面。
她由心感谢面前这个男人。只,赵清颜口中一个“谢”字还未说出口,对面的玉文先生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你莫要谢在下,在下能做的便只有这些,而且无法同你保证什么。”
说到这里,慕容玉文顿了顿,再开口时,嗓音显得愈发严肃,
“倒是皇上……他下旨将你软禁此处,以他的性子,这次必然气得不轻。他现今虽还做不到先帝那般贤明稳重,但他到底是一国天子,手握重权。他早已不是当年在你身后和旭儿一道争宠的皇子了,他如若想做什么,即便是你,也无法阻止。”
慕容玉文离开后,赵清颜犹自坐在椅上。
杏桃端着一碗白凤玉笋羹走进来的时候,赵清颜垂眸仍回想着玉文先生临走前的那番话,若有所思。
玉文先生同她说的这一席话,便是忠告了。
但便是慕容玉文不说,赵清颜又怎会未曾想过。
她与赵黎本就是姐弟,再处理某些事情时,脾性甚至都略有相似。赵黎爱戴她,是念及她从前对他有恩,又有血缘关系。
但赵黎对她的宽容总有止处,何况此事涉及到的是一桩朝廷命案,捉人的告示至今还张贴在长安城大街小巷。
更重要的是,她身为赵国长公主,拜托玉文先生保护一个本该沦为死囚的罪人。出发点却又是因为十七,那个赵黎本就厌恶至极的人。
这让他,如何能忍?
此时此刻,那杏桃便立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一对柳眉愈蹙愈紧,面上满是忧色。
杏桃知晓公主现下内心一定烦闷,定然不是自己开口打扰的好时机。但公主回锦绣阁,这一晃眼已经过去五日,在这么下去当真不是办法。
“公主……”杏桃终于忍不住轻轻出声,“您这一整天都没用什么吃食了,这样会坏了身子。奴婢准备了一点公主喜爱的东西,便趁热用一些吧。”
赵清颜像没听见似的,半倚着软椅,默不吭声。
杏桃有些着急,她端着手里的东西,上前一步。“公主,胃口不好便也稍微吃些吧。您脾胃也不好,这样真的……”
“本宫吃不下。”
赵清颜这个时候抬起眸子,她瞥了立在一端圆润小脸皱成包子的小丫鬟,低低开口。
“撤下去吧,本宫想用吃食了,会再唤你过来。”
捏住托盘的手微微收紧,杏桃抿了抿嘴唇。她见赵清颜面色实在不好,才过去几日,藕色绸衣下瘦削的肩膀看上去似乎又单薄了不少。
杏桃心疼自家主子,也在内心埋怨陛下心狠至此,将公主同犯人一般困在府内。
她不愿意走,更不忍心让赵清颜这样继续下去。
耳畔忽然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赵清颜又侧过头,错愕地望见杏桃将手中的托盘放置一边,而她自己竟是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求公主吃些东西吧,若是公主不吃,奴婢便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赵清颜怔然。
跪下之后,杏桃便垂下头直直看着地面。等了许久上面也听不见动静,杏桃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说起来她连公主在烦闷什么都弄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猜出一些,至少远远不止被皇上软禁在厢房里这一点。
自家主子如何精明聪慧,此事既能困扰得了公主,必然是天大的事。那么她这一区区小丫鬟,即便是在屋里长跪不起了,又能如何?恐怕只愈发惹得公主眼烦罢了。
杏桃咬了咬嘴唇,小心抬了抬头,偷偷往上面一瞄。却瞧见公主竟蹙着眉,也在看她,当下惊得身子一僵,忙不迭地又把头给垂了下去。
她猜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但既然主子抬眼瞧了她,便说明方才她口中的话,主子也不全当作了耳旁风。
杏桃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低垂着头又说道:
“便是公主现在生气也好,也不能拿自个儿的玉体开玩笑。公主饿坏了,皇上说不准也不会知晓。倒不如公主每日好好吃,好好睡,皆时才有体力处理那些烦心事。”
赵清颜确实听进去了杏桃的话。事实上,杏桃的一番话还让她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若她现下还待在那宅邸之中,若对方是那十七的话。莫要说一日不用吃食了,便是一顿饭,她吃得比平日稍微少些了,那人都会一脸担忧,如临大敌地,好声好气劝她哄她再多用一些。
但赵黎并不是十七。
杏桃所言不假,即便赵黎是自己的亲皇弟,多么爱戴自己,这些一日三餐细致入微的小事,他自然是不会觉察或是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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