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丞相府
秋日午后的光至桂花树稍打下来,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晕开斑驳的光影,诉诉秋风轻扫落叶,如恋人絮语,与草丛间小虫儿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织就一支秋日的欢歌奏鸣。
秋高气爽,岁月静好。
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哎呀!相爷!”倏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满园的静谧安然,使得清凉无汗的院子平添了些许生气。
园中轮椅之上的紫衣男人微微侧面,那银色的面具经由阳光反射进来人的眼睛。两步跨过来,那中年妇女急忙将手上的披风罩到紫衣男人身上,嘴里开始絮絮叨叨地的念叨:“您啊!别一见到阳光就忘乎所以了!这天气逐渐的凉了下去,怎么还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仔细自个儿身子不知道吗?你这样不听话,可别怕云婶告状去,到时候柴禾捉弄你,可别怪云婶不帮你!”
嘴里责怪着,云婶手上却不含糊,细细的用披风将紫衣男人裹得严严实实了,确定那秋风伤不到他一丝一毫了,云婶才作罢。直起身子,云婶盯着紫衣男人放在轮椅扶手之上的手,那青筋明显的透明手背,直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睫毛闪了闪,云婶叹道:“相爷,咱们璇玑阁已经准备就绪了,今晚的事情保证万无一失,定然不会误了相爷的大事!您宽心,别事事都压在心里!别忘了,您明着是丞相,暗地里是阁主!”
这孩子,这般的身子,还有天大的千斤重担日日夜夜的压在他身上。全族被灭,他在父母亲人的护佑之下存活了下来,饮着亲人的血从那地狱爬了回来。那时候的他才多大?十岁还是十一岁?上苍不仁,竟如此虐待还是孩子的他,用一千多条亲人的冤魂,将他压了十多年啊!
云婶有些恍惚,至今想起柴禾将他救回来的情景,她都会心如刀绞。她是母亲,她也有孩子,她不知道若是澹台璧的生母亲人还在,看到当时的他会不会失控,她只知道,她失控了。
好在她有一个孩子,好在她的孩子柴禾救活了他。
蹲下身子,云婶眼圈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相爷,柴禾已经得到魔蝎草和朱叶子的下落,他也已经赶了过去……”轻轻伸手拍拍紫衣男人的手背,云婶笑中带泪。“爷,您一定要当心自己的身子!云婶什么都不怕,飘渺阁的兄弟姐妹们也什么都不怕,只要您安好!因为只有您安好了,咱们才会有不惧生死勇往直前的力量!咱们的大事才能一步一步去完成啊!”
孩子!她心疼这个孩子,他的成熟隐忍,他合着血泪咽下的痛,她都心疼。这个孩子,空有清冷如月,淡漠如水的性子,却生了一颗重情重义的心。
“云婶宽心!”拢拢身上的披风,紫衣男人的声音携带着多余其他人的温度:“在心愿未了之前,澹台璧定然不会有事!另外,待会儿劳烦云婶命人将麒麟居收拾出来。命人准备马车,本相待会儿要去十里亭。”
知道澹台璧不愿意她伤怀,所以故意轻描淡写。欣慰点点头,云婶应声离开。
凝视着云婶的离开,澹台璧放在腿上的双手逐渐收紧。至风云家九族尽灭,他从父母亲人骸骨血肉之中爬出开始,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宁。束身顽疾抵不上丧亲灭族的梦魇始终萦绕他身侧。
所以,在他的心愿没有实现之前,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出事。他还欠着一千多冤魂,他还欠着一个承诺,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倒下!
桂花馥郁的香味环绕空气之中,风吹,沁人心脾。良久,端坐轮椅之上的澹台璧冲着空气轻唤一声:“碧灵!”瞬间,空气一阵扭曲,一红色紧身衣,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女人俯跪澹台璧身前,一副听命恭敬模样。
右手卷起左手上一根透明蚕丝,不紧不慢的缠绕着,那细细的蚕丝趁得他苍白的手指更加透明,眼睛不知望向某处,澹台璧平淡无波的嗓音响起:“楚胥阎的近况报上来。”
名唤碧灵的女子似乎颇为了解澹台璧的为人,并不废话,将探查到关于楚胥阎的消息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恭敬道:“回禀主子,楚胥阎如今依旧身在灵域!不过据昨日碧落传回来的消息说,楚胥阎所中‘般若’毒已解,但是他似乎并不急着回戍国,反而转道去了刖国。”
“哦!是吗?”捏着蚕丝的手一紧,澹台璧藏在面具后的唇角微微上扬,那双眼睛却冷的沁骨。“好戏,要开场了呢!”
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不知是在说楚胥阎,还是在说其他。
“传信给碧卿,计划开始了。”
“是!属下领命!”红影一闪,澹台璧身前已经没了碧灵的身影。碧灵的身影才消失,院子外便传来脚步声。但是不知是因为怕打扰到了澹台璧,所以故意放轻了步子,还是来人功力深厚,总之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有人接近。
不一会儿,院子转角处拐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不是别人,却是澹台府的管家――林叔。
林叔两步行至澹台璧身前,行了一礼,恭敬道:“相爷,马车已备好!不知相爷是需要林叔吩咐侍卫随行,还是要等风云回来了再去?”自家相爷行动不变,自然他的出行安全,便是林叔最在意的事情。毕竟在府里,在他眼前,他看着他守着他,便可以随时的照看他。但是,他家相爷向来自主意识强烈,从来也听不见别人说些什么,他早已经习惯于掌控全局。
“吩咐厨房备些食物,本相等风云回来再出去。”点点头,林叔去推澹台璧的轮椅,笑道:“这样好!有风云在,林叔也宽心一些。您先回房间躺会儿,待食物备好了,林叔给您端过来。您这身子啊!别看这天有太阳,就只想着晒太阳,可别忘了,这秋日最容易感染了风寒……”
熟悉的念叨,总是云婶念叨之后林叔又来。这些年来,总是这样。有时候澹台璧都要怀疑,这两夫妻是不是因为总是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故意的每天念叨他,直到他能乖乖听话,不敢“胡作非为”。
唇角上扬一个温暖的弧度,澹台璧的眸色在林叔看不到的地方,泛起一圈一圈雾蒙蒙的温度。
看看,他要守护的东西这么多,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倒下!
☆、第五章 威逼
“戚雪岩!戚雪岩!戚雪岩!”
接连三声震耳欲聋的怒吼至戚府传出,那声音如同惊雷般轰炸在整片天地。同一时间,已经行至京都郊外的戚雪岩突然狠狠打了个寒颤,顿觉头皮麻,微一沉吟,他急忙吆喝着马儿快跑,似乎再慢一些,便有人会追上来,杀了他。
不得不说戚雪岩这“偷儿”诡诈,若他再稍微磨蹭一会儿,便会被正主给抓包。柏叔来通知戚晓蛮时,根本没有现戚雪岩已经回来了,又那么巧的被他现了大厅中晃眼的雪花银。
试想一下,这“奸商”的老爹,那能是什么纯良百姓吗?
所以,对于被自家老狐狸坑了这件事情,戚晓蛮忍无可忍。
“啊!啊!啊!老狐狸!也不嫌臊得慌,不要脸!自家女儿的银子也坑,本小姐真是替他羞愧!”狠狠地拍着装银子的大箱子,戚晓蛮气的捶胸顿足、张牙舞爪。就在方才,见证了戚雪岩丢下的烂摊子和戚晓蛮抓狂的反应,管家柏叔便被吓得跑了。戚婕整个趴在那装银子的大箱子上哭天喊地,实在是不能接受自家衣冠楚楚的老爷,现在竟然会做出这样令人指的事情来。
好吧!戚婕承认,她家老爷是一直都不怎么靠谱,但是这样坑小姐、携了银子就跑的事情,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啊!
一主一仆为了箱子里平白少了的一万两银子,气的不得了。戚晓蛮恨恨地念叨着自家老狐狸戚雪岩的名字,狠狠的各种唾弃,手里捏着自家老狐狸留下的信纸,那怒火都要将手里的信纸给烧了。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锦州去,将她家的老狐狸抓回来――最重要的是将自己的银子回来。
“可恶的老狐狸!”狠狠地将手里的戚雪岩交代去向的信纸揉成一团,戚晓蛮咬牙切齿地骂道:“可恶!老狐狸,竟然敢顺了我戚晓蛮的银子,戚雪岩,你这是在跟本小姐下战书吗?哼!哼!你等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正哭得起劲的戚婕用眼角瞟了一眼自家小姐,见到她唇角阴森森的弧度,吓得立马没声了。自小跟着小姐胡作非为,戚婕太了解这一家人的相处方式。在戚家,至戚晓蛮的娘亲离世之后,戚雪岩对自己的女儿便是放养。
说白一点,便是任她自生自灭。戚婕刚被柏叔捡回来的时候,见到这一家人的相处方式也是不解。但是,随着后来的相处,戚婕便逐渐的明了了。
一家人在一起,不管以何种方式相处,只要心在一起,能够共赴患难,便是真的家人。
她家老爷嘴上对小姐各种嫌弃,每日的臭丫头、小狐狸、奸商的骂她,甚至一有空就给小姐找麻烦,不是在她饭菜里放香菜,就是将她的账本给当柴火烧了……总之,她家老爷跟小姐两父女动不动就大打出手的相处,全府上下,也是人尽皆知的。
其实,戚婕内心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孝顺的。她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对老爷各种炮轰、各种算计,内心却是真心尊敬、在乎老爷的。
不过,鉴于这次老爷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明知道小姐视钱如命,卷了她一万两跑路,那不是要了小姐的命吗!
想到此,戚婕情不自禁地担忧。她伸手拉拉自家小姐的衣袖,小声的嗫嚅道:“小……小姐!您可不要冲动啊!您不是常说‘冲动是魔鬼吗’!好吧,婕儿承认,老爷这次的确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但是他毕竟是您的爹爹啊!不就是一万两吗,大不了咱们以后再加倍地赚回来就是了!”
自顾自地说了半天,结果现戚晓蛮理都不理她,戚婕急了。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整张俏脸都垮了下来,可怜兮兮的嚷道:“小姐!您可一定要镇定啊!儿不嫌母丑,女不嫌父恶,虽然老爷对咱们不仁不义,但是咱们可不能欺师灭祖,欺善怕恶,欺软怕硬……”
“啪!”狠狠一巴掌拍到戚婕头上,戚晓蛮没好气瞪她:“你这臭丫头,说的都是些什么啊?乱七八糟的,本小姐平日里白教育你了!再说了,本小姐看起来像那种忤逆不孝的女子吗?”
委屈地揉着自己被拍疼的脑袋,戚婕心底大喊:是!您绝对是忤逆不孝的女子!不过,鉴于戚晓蛮这强大的恶势力,戚婕只得将自己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否认。虽然她也是武功高手,但是跟戚晓蛮一比,她就只能做沙包。从小到大就没有赢过,戚婕才不会自己找虐呢!鉴于打又打不过,脸皮又没有戚晓蛮厚,戚婕赶紧识时务的示弱。
“哼!算你识相!”得意一哼,戚晓蛮旋身坐到身后的凳子上,人前端庄文静的戚家大小姐,其实就是一扮猪吃老虎,喜欢背后阴人古灵精怪的女子。对自家小姐分裂的人格,戚婕表示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她跟随戚晓蛮多年,两人情同姐妹,戚晓蛮那点小个性,她还是了解的。
其实,戚婕自己也不想承认,“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关于戚晓蛮那“斤斤计较、视钱如命、扮猪吃老虎”……等等这些优良品格,她戚婕,那是一招不落的完全承袭了戚晓蛮的真传。当然,戚晓蛮那出神入化的轻功和武学,她也已经领略了十之**。用戚晓蛮的话来说,就是“本小姐后继有人了,本小姐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不能流芳百世了!”
当然,对于自家小姐那红衣大炮都轰不破的脸皮,戚婕绝对是只能甘拜下风的,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她小小一婢女,自然没自信能够胜过她家小姐的。
眼珠一转,戚婕瞟瞟只剩下一万两的大箱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她凑近正在喝茶的戚晓蛮身前,颇为可惜的叹息道:“唉!可惜了!咱们主仆与那澹台桀一顿的斗智斗勇、唇枪舌战,还不如咱们老爷一招顺手牵羊,来得利落!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唉唉唉!这姜还是老的辣啊!婕儿实在不得不佩服咱家老爷的诡谲啊!”
戚晓蛮喝茶的动作一顿,她睫毛闪了闪,接着抬起眼睛看向戚婕。戚婕清亮的大眼睛冲戚晓蛮眨呀眨,在她眼底深处是深深的不服气、不甘心。不得不说,戚婕果然是最了解戚晓蛮的,说她是戚晓蛮肚子里的蛔虫,都不为过。将戚晓蛮的愤概全都说了出来。不过不知是戚婕哪句话提醒了她,戚晓蛮那双漆黑星亮的眼睛又开始滴溜溜乱转起来。
瞅着自家小姐那副贼兮兮的模样,戚婕就幸灾乐祸,因为她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所以,当柏叔被两个土匪堵在墙角之时,他真的已经在心里将自家卷了银子潜~逃的都督大人骂了个底儿朝天。
一而再再而三的,无限循环的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柏叔在心里后悔自己当初瞎了眼跟了自家无良的都督大人。原本啊,他以为自家都督大人只是有些贪财而已,身为都督,他应该有一定的度。好在,他家都督大人争气,除了坑坑自家人,并没有成为戍国的蛀虫一类,去**戍国臣民。但是,令柏叔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他家都督大人的掌上明珠――戚晓蛮。
这孩子不知怎么的,至她幼时经历了那个意外,醒来之后,小姐性格大变。善良乖巧的小姐,竟然一夜之迷恋上了经商敛财,那“视钱如命”的程度,比之抠门、有些贪财的都督大人,那真的是小巫与大巫了。
小姐在稚嫩的年纪便失去了娘亲,都督大人因了夫人的离开堕~落了一段时间。柏叔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那段时间,都督大人对小姐的忽视,导致小姐成为如今的模样。
但是,柏叔想说,这些年来,他这个管家,都快被这两父女给整疯了。
“哎哟!我的小姐啊!我的小祖宗啊!您这是干什么呀?让人看着可怎么好啊!”将自己尽量的缩小,柏叔哭丧着脸举手认怂。结果,他家小姐对他这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似乎不以为然,根本不心软。柏叔想哭,扁了扁嘴道:“柏叔真的不知道都督大人为何会卷了您的银子!柏叔是真的毫不知情呢!您也知道,柏叔身无分文,您就放过柏叔吧!”
极力地表示自己的无辜,柏叔说着说着就要抹眼泪了。他心想,看在他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小姐应该能够相信他的不知情,放过他的老婆本。
似乎戚晓蛮真的良心现,悄悄递了一个眼神给戚婕。收到自家小姐的示意,戚婕笑眯眯地拍拍柏叔的肩膀,纯良无比地安慰道:“哎呀,柏叔,您误会了!小姐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再说了,那是老爷做的事情,在咱们这儿,都已经过去了!您看,咱们家小姐是那种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吗?”指指自己,又指指戚晓蛮,戚婕好温柔好温柔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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