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到澹台璧的身份,戚晓蛮那点儿自尊、威武,不知怎么的,就蔫了。咬咬牙,戚晓蛮不断的在心里自我催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吃人嘴短,又坑人一万两,手更短!淡定!好汉不吃眼前亏,银子正在不远处!淡定!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富贵荣华!……
戚晓蛮丝毫不谦虚的说,她绝对是立场坚定,原则性强拗的人。但是,前提是,不能拿银子说事儿。
因为她,绝对能够为了银子不择手段,也绝对能够为了银子公正廉洁。
再次抬头,戚晓蛮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方才那一副咬牙切齿要吃人的凶狠模样,似乎只是风云等人的幻觉,那变脸的度,绝对是胜过翻书的。
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戚晓蛮接下来的举动。
她踩着小碎步,两步便来到澹台璧身前,颇为自来熟地一下挤开了云婶。
蹙眉,澹台璧没有话,云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抱臂,冷着脸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笑眯眯地冲澹台璧道:“呵呵!相爷可用了午膳了?哎呀,说到这午膳,晓蛮便不得不给相府的膳房一个建议了。这兔儿煲: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洗净剁成块,焯水炸金黄,放入砂锅中,加料大火煮,小火炖四刻,中火慢收汁,出锅分小块,淋油装成盘。如此简单的事情,怎么就做不出来呢?还有还有,这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混在一起炖汤,大补也。怎么就不会弄呢?您说说,您堂堂相府膳房,怎么做出的食物就那么难入口……”
说到兴奋之处,戚晓蛮便有些刹不住脚,手舞足蹈地有些得意忘形了。想象着自己一口吃进肚子里的,都是别人的金银财宝,她就完全忘了自己最初只是为了套近乎,目的,只是为了回家而已。
戚晓蛮有个坏习惯,那就是兴奋的时候,喜欢动手动脚。很不幸的,她这手脚又开始不安分了。
就在戚晓蛮伸了手,要去扯澹台璧的衣服分享自己兴奋情绪的时候,他身侧的云婶终于忍不住了。两步上前,隔开戚晓蛮伸过来的手,云婶沉着脸道:“戚小姐这般大张旗鼓请了我家爷过来,不知究竟所谓何事?”
这姑娘,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而且闹腾得厉害。就冲她方才将府里的侍卫们揍得满地找牙那身手,她可不能让她碰到相爷。她家相爷身子弱,可不能让她随意折腾。
“啊?”伸到半空中的手一顿。是啊!自己的目的就只是回家去,怎么现在本末倒置到尽去说吃的去了!呐呐地笑笑,戚晓蛮道:“呃!是这样的,晓蛮离家已经有些时辰了,戚府虽比不上丞相府大门大户,但是那事物却也是不少啊!……”
戚晓蛮这话一出,风云的脸色立马变了,正想要说话,却不知为何生生的忍了下去。在场的都不是笨蛋,自然也都知道戚晓蛮那“所以……”之后是什么意思。可是,澹台璧没有说话,哪里有人敢开口。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秋日的阳光笼罩下来,不知为何,明明澹台璧整个人都笼罩在阳光下,戚晓蛮却觉得澹台璧整个人都是一团黑雾。
阴森和诡谲。
戚晓蛮面上的笑有些微微的僵硬,咽咽口水,她声音也大了一些:“既如此,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晓蛮便开门见山了!澹台公子贵为戍国丞相,晓蛮相信丞相定然不会公私不分!鉴于昨日将令弟送进提督衙门之事,晓蛮得先向丞相大人致歉。可是”
微微一礼后,戚晓蛮话风一转,冷笑道:“澹台公子不分青红皂白砸了我戚家商行,打了与晓蛮情同姐妹的婢女戚婕,甚至大庭广众之下言‘本公子便要你等刁民看看,这戍国是谁家天下’这般的混账话!”
戚晓蛮话音一落,云婶等人的面色立刻大变。这戚晓蛮什么意思?难道竟想要以此要挟什么?
“戚小姐慎言!”沉着脸,风云道。
“呵呵!慎言?”讽刺地上扬唇角,戚晓蛮没好气道:“晓蛮句句属实,并没有加词添句,这位大人何出此言?另外,晓蛮方才向丞相大人致歉,并不是因为晓蛮将令弟送进提督衙门之事”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叔一愣,满目怒火,就要冲上前来。澹台璧轻咳一声,他愤愤退了回去。
看也不看林叔,戚晓蛮正色道:“晓蛮致歉,是因为晓蛮逾越了!戍国谁人不知,丞相大人英明神武、公正严明,相信即使昨日没有晓蛮的多此一举,丞相大人也定会秉公执法,不是吗?晓蛮致歉,便是为此!但是,对于令府二公子昨日种种,晓蛮必须承认,若再来一次,晓蛮依旧会那样做!”
以退为进。戚晓蛮并不知道澹台璧何以会抓了她进相府,她一心以为澹台璧是因为她将澹台桀送进提督衙门,所以要为难她!想要随意寻个缘由解决了她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小商人。爹爹戚雪岩不在京都,她即便有任何意外,爹爹如今在钦州,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这个身子的母亲已先去,因了她的爹爹戚雪岩。她不知道以前的戚念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她只知道,戚晓蛮是戚晓蛮,戚念念是戚念念。
戚念念已经死了,她是戚晓蛮。
她是性子执拗,自尊心强的戚晓蛮。
一抹异世孤魂,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承诺不择手段,变得执拗又贪财的戚晓蛮。
☆、第十章 算计
先下手为强。不待澹台璧开口,她便先将澹台璧的后路给堵死了,让他没办法拿澹台桀的事情为难她。对上这个智计无双的男人,戚晓蛮自然不敢大意。
澹台桀砸了戚家商行,打了她的婢女,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那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根本就不用戚晓蛮解释证明。况且,他相府送去的两万银子,也不是她主动要求的,是他们自己送去的。
若不是做贼心虚,他相府又怎么会送银子做为赔礼呢?他澹台桀在京都早已经是恶名远扬、臭名昭著了,众所周知,他澹台璧是丞相又如何?
如果澹台璧因为此事迁怒于她,及戚家,那么,他就是知法犯法,藐视皇权!他能够灭杀她戚家,那其他人呢?戍国天下呢?
他能够堵住悠悠之口吗?身为丞相,竟纵弟行凶,知法犯法,无法无天。这样的事情传进陛下的耳朵里,相信那个多疑的陛下,定然不会让他澹台璧好过。
哼!只要他澹台璧胆敢以权谋私,她戚晓蛮也绝对会跟他硬抗到底,绝对不会屈于他的淫~威之下!
“你……胡说八道!”在澹台璧身后,云婶等人脸都气红了,呼呼的直喘大气。
什么叫颠倒黑白?
这就是了。
打了他家二爷,还将他家二爷关进了提督衙门,甚至还讹诈了他相府两万银子。这戚晓蛮如此这般,不是在打他相府的脸,是什么?更可耻的是,她现在竟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二爷身上,还敢以此威胁!
好!好得很!好一招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她这样,是明显令相爷不敢动她!
这女子,果然心思诡诈狡黠。
“先,对于舍弟昨日所做恶事,本相这里跟小姐告罪,望海涵!”微微颔,澹台璧看向戚晓蛮,一字一顿道。“其次,本相忠心与否,陛下自会评断!那日吩咐下人送去的两万两银子,应足以赔偿小姐的损失!”
好吧!好吧!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解决了!跟这家伙相比,她那点小伎俩,真的是不足挂齿了!
“舍弟鲁莽,本相已经将他交由提督衙门处置!戚小姐这般对府里侍卫大打出手,想必是误会了什么吧!”慢悠悠地将落在地面的视线收回来,澹台璧低沉淡漠的嗓音响起。“留戚小姐在相府,并不是澹台璧故意为难!”澹台璧这话一出,戚晓蛮愣住了。什么意思?不是他故意为难,意思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借题挥,找她的麻烦?
那他为什么将她“软禁”?
“本相并没有软禁戚小姐,小姐误会了!”清澈的大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戚晓蛮惊愕。这澹台璧是学心理学的吗?怎么还能读心术?
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澹台璧话音刚落,他身侧的云婶上前,递给戚晓蛮一张红色宣纸。疑惑的接过,戚晓蛮展开那宣纸,刚劲有力,笔走龙蛇般的文字,一字一句的看完,戚晓蛮傻了。
“咚咚”她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站立不稳,她的身子一阵踉跄,犹如风中之烛。无助地瞪大了眼睛。她呆呆不敢置信的,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一纸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澹台璧和戚晓蛮,还有她老爹老妈的名字,还有她不认识的名字,还有戍国陛下的玉玺印,明晃晃的刺眼。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
可是,明明陌生的东西,为什么她的名字会在上面?不是戚念念!是戚晓蛮!
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她已经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为什么她已经有婚约,还得是别人来告诉她?
那笔记,那落款。戚雪岩的字,她怎么可能会不认识?离谱的是,婚书上竟会有陛下的玉玺印!
御赐婚事!
意思是,不能抗旨,否则便会被诛连九族吗?
她的愿望要怎么办?她还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她还没有赚到足够的钱,她还没有确定楚胥阎是不是那个“他”,她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戚晓蛮的内心,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瞪大了有些呆滞的眼睛,戚晓蛮看着澹台璧,她好无助好无助地呢喃:“不行!我不能嫁给你!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戚雪岩!你在哪儿?戚雪岩!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戚雪岩……你们都是骗我的是不是?这一定是你们和戚雪岩商量好的,你们想要捉弄我,是不是?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呵呵……他总是喜欢捉弄我……戚雪岩……你这个老顽童……这个臭老头……”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戚晓蛮嘴里不断嚷着,她丝乱了,脚步乱了,心乱了。
对!找到戚雪岩,这一定又是他的恶作剧!一定是的!
那个意气风狡黠诡诈的女子,这一刻像个迷途的小孩般无助。
有什么挡住了戚晓蛮,她现撞到了东西,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出去,风云持刀伫立在她对面,冷漠而疏离。
“你让开!”红着眼睛,戚晓蛮怒吼。“为什么挡着我?你们都是戚雪岩的帮凶是不是?他偷了我的银子跑了,他经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最喜欢跟我作对,他最喜欢让我难堪了!你给我让开!不要挡住我!”狠狠劈出一掌,戚晓蛮神志已经有些恍惚了。她根本接受不了这样巨大的打击。
莫名其妙的穿越,莫名其妙的代替了戚念念,又莫名其妙被戚雪岩放弃,她守着戚念念的执念而活。不知什么时候起,戚念念的那个愿望也变成了她的愿望。
为此,屡屡受挫,不择手段,抛头露面,被人耻笑,她也在所不惜。三年前,她遇到了楚胥阎,正想要证实他是不是那个“他”时,他却离开了京都。
之后,她更加努力的赚钱了,没日没夜的盘算着。只希望早日赚到足够的银钱,一解心中的谜团,兑现曾经许下的承诺。
可是,婚书!她竟已有婚约!她十年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了!她怎么可能接受?
“戚小姐!”云婶喝到。林叔眼疾手快地一把拉开风云,同时澹台璧手中的雪蚕丝已经闪电飞射而出,紧紧的拉住了戚晓蛮抬起的右手。可是,即便如此,她手掌的掌风也将林叔和风云震得倒退了好几步。
扶着面色微青的风云站稳,林叔面色有些白。
“戚小姐要抗旨离开,澹台璧无权过问。林叔!”“嗖”的收回雪蚕丝,调转轮椅,面对戚晓蛮,澹台璧冲身侧已经准备好算珠和账本的林叔看了一眼。
“是!相爷!”见此,林叔立即上前。大步向麒麟居院子里那一片狼藉而去。听到算珠的声音,戚晓蛮稍微回神,可是对于林叔的举动,她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个大叔,他在干什么?
她要抗旨离开,就让她离开啊!抗旨是她的事情,是她戚府的事情,与你澹台璧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让她走?
不一会儿,林叔回来了,恭敬的将账本递给澹台璧,澹台璧却并没有看林叔,而是将视线投向满目疑惑的戚晓蛮。林叔会意,伸手将手里的账本递给戚晓蛮:“戚小姐,请过目!”
戚晓蛮有些呆滞的视线在澹台璧主仆一行人身上转了个来回,又扫了一圈狼藉的地面,那些价值不菲的装饰,接着,她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慌乱地一把抓过林叔手里的账本,焦急地打开。
宽宽的账本页面,整整齐齐的记录着:
黄山玉雕十件――一千两
银翠松滋五株――一千五百两
祁山梅树两棵――一万两
镜湖红锦十条――五万两
……
共计:五百八十万四千四百七十两三钱。
五百多万,她的宝库一共也才一千多万。
“丞相大人,这是何意?”惊恐抬头,戚晓蛮瞪向澹台璧,满脑袋问号,向来自诩聪明伶俐的戚晓蛮傻眼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这是怎么了?
在这个澹台璧面前,她有点为自己的智商着急了。
澹台丞相总是这般出其不意,给出一些烧脑成灰,都不一定能够解决的问题,她表示,戚大小姐招架不住了。
“相府从不亏待自家人,但是也从来不会任人宰割!陛下亲赐婚约,上面的书写,相信戚小姐不会陌生!若本相没记错,戚小姐上月已然及笄!此次请戚小姐过府,并无为难之意,不过是想要与戚小姐商议此事!”请她过府,只是为了商议“婚期”?商议婚期有必要悄无声息、偷偷摸摸将她掳来吗?有必要将她软禁在这小小屋中,不让踏出吗?
更何况,她醒过来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告知啊!是他一句话都不说的走了,怎么现在竟然怪起她来了?
☆、第十一章 争取
是她太多疑了吗?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话有问题?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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