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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后——白日上楼

时间:2017-12-30 16:05:47  作者:白日上楼
  云收雨散,空气中还带着点甜腻腻,杨廷抱了怀中一团软起身,叫人进门收拾,吃过飨食,当夜又叫了两回水,苏令蛮才有了个囫囵觉睡。
  接连两日,威武侯食髓知味,又趁着假歪缠,到得第三日回门,苏令蛮总算有了安生。
  
 
第178章 回门宴
  “什么时辰了?”
  苏令蛮眯缝着眼, 迷迷糊糊地问了句, 见帐幔外仍是黑漆漆一片, 翻个身又要继续睡, 杨廷含糊说了几句,轻拍着, 怀中的人儿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睡, 便睡到了大天亮。
  苏令蛮醒时, 杨廷已不在枕边。小八进来伺候盥洗,见二娘子面色红润, 不免赞了声:
  “夫人这日子, 过得真真是舒心。”
  威武侯府, 不,自圣人昨日一旨将茺州六郡悉数指给威武侯做封地,杨廷铁帽子直升为“敬王”,阖府上下便都改了口。
  敬王府人口简单, 连苏令蛮在内满打满算不过是两个主子,府内姬妾通房一概皆无, 上头的公公婆婆又分府另居,只需每逢初一十五点个卯,平日里便是日头高懒梳洗,也没人能置赘两句。
  苏令蛮笑了笑,要说舒心,是真舒心,比之鄂国公府头顶有人, 自己能当家做主的感觉自然是更好。
  就是……有人,需索无度了些。
  她暗地里摩挲着后腰,只觉得还酸软得慌,“王爷呢?”
  “王爷一早便出去了,出去前还嘱咐奴婢莫惊扰了您,说您这几日累着了。”
  小八说得促狭,这几日熏陶下来,她再是不懂,也晓得这“累”是何意了。
  苏令蛮心底发恼,雪肤膏抹脸时动作便有些重,邓嬷嬷欢天喜地地进门,“夫人,您看谁来了?”
  但见一着靛紫如意富贵纹上襦石青色马面裙富态白胖的妇人进门,面上的笑看着极是可亲,苏令蛮认出,去岁时威武侯府送礼来,这妇人她见过一回,若没记错,应该是林木的母亲,阿廷的乳娘。
  “乳娘?”
  苏令蛮先站起行了半礼,毕竟在府内这也算是半个主子,连杨廷都敬着,当半个母亲看待的。
  孙氏这人,性子爽利,虽奶大了杨廷,也依旧如故,见苏令蛮这般唬了一大跳,忙摆手道:“夫人这般委实是折煞奴婢,使不得使不得。”
  “在王爷心里,原当乳娘是家人看待的,自家人受这一礼也不打紧。”
  苏令蛮亲亲热热地道,孙氏听得眉开眼笑,转而道起了正事:“这一大清早的,本不该来打扰夫人。不过王爷方才吩咐奴婢将这回门的礼单给您送来,还交代若夫人不满意,大可去他私库挑。等夫人回府,奴婢便把对牌、账簿子给您交来,往后这家啊,还是得您来当。”
  并非孙氏拿大,非要耽搁三日才移交这管家之权,实在是杨廷不发话,她不敢交。
  这里头的计较可多了。
  苏令蛮自己也留意着这事,只这几日杨廷没提,她也就没问,大不了从嫁妆里挑几样带去便是,没料到一大早便给了她这个惊喜。
  孙氏也是个爽快人,见苏令蛮过目后觉并无不妥,便着人下去置办,灯杨廷练完武回房时,竟已经全部妥帖弄好了。
  “阿廷,谢谢你。”
  杨廷莫名地看着跟小鸟儿一样飞来的美人,挑了挑眉,“谢什么?”
  “回门礼啊。”
  苏令蛮笑嘻嘻道,“我看过了,个个都是顶好的。”
  “以前府内的人情往来可都是乳娘帮忙张罗着的,以后你掌家,万一有旧例不懂的,也可去问她。”婚嫁三日,杨廷为了自个儿福利,自然不大愿意美娘子去为琐事分心,一连拖到现在。
  “成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先进些食,一会该出门了。”
  苏令蛮叫了朝食,敬王府的朝食跟鄂国公府又不大一样,国公府因着人多,分量总可着劲儿做大,而敬王府许是因随了杨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性子,不论朝食还是飨食,都是小小一份,便一碗瘦肉粥,都似乎要做出花来。
  美人儿十指青葱,捏着一双雕花镂银筷,拈起翠缕萝卜丝时,委实是桩享受。
  苏令蛮捻了一块红豆糕时,见杨廷停著不食,奇道:“阿廷,你吃饱了?”
  “饱了。”
  杨廷摩挲着手指,指尖微微发痒,见苏令蛮坐着的姿势有些别扭,不由蹙了蹙眉,“还不舒服?”为着今日的事,昨夜才要了一回,后来又帮着揉了半天腰,怎还不见好?
  他拿桌上的巾帕揩了揩手,一把提着小妇人坐上膝盖,大掌覆在她腰后轻轻揉着,“好些了么?”
  苏令蛮似嗔似怨地睨了他一眼,“你还说?昨天都说不要了的,你非得缠着……当居士的药是神药,一贴就好?”
  杨廷任劳任怨地揉着,垂头不语。
  心里却也知道自己过了些,从前只当自己是块冷冻的石头,没想到竟也会有这般不能自控的一日。
  两人在屋里时,下人都知道不能进的。
  苏令蛮被揉着揉着,便觉得身下被磕得慌,心里登时有些急,瞪他:“你……又……”
  杨廷面无表情地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启程了。”
  苏令蛮跟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原以为又要经过一番磋磨,没料到敬王爷此回竟然宽宏大量地放过了他,唤人进来收了桌,自顾自去旁边的碧纱斗橱里取外出衣裳来换了。
  小八忙乎乎地收了桌,绿萝进来伺候梳妆,不过一会,便已好了。
  杨廷觉得新奇,“阿蛮,听闻妇人出门,得抹香粉、描黛眉,怎爷从未见您打扮过?”
  苏令蛮“啊”了一声,转了个圈,石榴红十二幅罗裙摇曳得跟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似的,她眉眼弯弯,笑得张扬夺目:“廷郎是觉得,阿蛮还需要涂脂抹粉?”言行狂妄,丝毫不见老祖宗提倡的内敛与谦虚。
  偏偏杨廷就爱她这眉飞色舞地小模样,嘴角翘了翘,负手瞧着:“确然不需。”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苏令蛮也并非不懂谦虚,只每日照着西洋镜,若要虚伪地自贬道“妾容貌粗鄙”之类的“自谦”,她自己都觉得大约需要去扶墙吐一吐了。何况学医越久,便越知道那些香粉暗含的铅粉,涂得时间久了,肌肤便越暗沉,全然是治标不治本的玩意儿,还不如居士给的雪肤膏,保养着便好。
  苏令蛮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了。
  世上如她这般天生肤白细腻者少,时人以白为美,连某些郎君都会敷粉,何况是那些本身不够白净的小娘子?只时间久了,反倒是雪上加霜,越差,越离不开了。
  两人在房中怼了几句嘴,便相携着出了府,上了马车。
  一车的回门礼,依着长安城里大部分新嫁娘的礼单上又往上加了两成,既不失体面,又不会过分贵重。从这方面来说,孙氏办事也确实妥帖。
  苏令蛮陪嫁过去的邓嬷嬷理账也是一把好手,苏令蛮去岁时,由着蓼氏手把手地将掌家之事理了一通,兼之吴氏也在京畿,帮着教了些商贾之事,苏令蛮在掌家上是不怵的了。至于嫁妆铺子、田庄都请了可靠之人专门打理,苏令蛮需亲自过问的不多。
  三辆马车辘辘到了鄂国公府,红漆正门大敞,门房翘首以盼。
  见刻有宰辅徽记的马车停了,一人忙不迭朝里通报,一人迎了上来。
  “小心些。”
  杨廷扶着人下来,苏令蛮朝大门看了看,不过短短三日,再看这里,心境竟已截然不同。
  她自失一笑,见杨廷奇怪地看着她,“走吧。”
  鄂国公告假在家,连着苏文湛几个小的也与书院告假,一行人先去了庆和苑,老国公夫人依然精神矍铄,虽头发白了泰半,见苏令蛮来,仍然笑得牙不见眼,大咧咧道:“阿蛮来了啊。又漂亮了。”
  这是大实话。
  苏令蛮脆生生地唤了声“阿妪”,杨廷对着外人,从来都是张板正脸,此时也难得舒展了些,跟着苏令蛮一同唤了声,蓼氏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对,她是过来人,不过两眼,便能看出阿蛮日子过得舒心。
  女人是需要养的,好不好全在面上。
  虽说眼下还有些倦意出来,不过毕竟是新婚,王爷听闻也不是在外拈花惹草的性子,有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妻子在,疼宠过了些也是应当。过了这阵,便也好了。
  苏玉瑶与阿江一左一右陪着老夫人逗趣,见阿蛮来一人叫了声“姐夫”,苏令蛮帮着给了开口礼,一人一个金镶玉的腰珏,并不厚此薄彼。
  至于苏蜜儿、苏珮岚,她则是薄了一分,毕竟苏令蛮如今是过继了去的,到底隔了一层,只这两人总忍不住拿眼悄悄地去觑阿廷,让她颇有些不大开怀。
  杨廷见过长辈,在这妇人呆的地儿久呆终究不大合规矩,便由着苏文湛领去了外书房找鄂国公喝上两盅,苏令蛮在庆和苑坐了一会,便被苏玉瑶领着,去了苏馨月的居所。
  “阿蛮姐姐,你帮帮我。”
  苏玉瑶方坐定,便揪着苏令蛮袖子可怜巴巴地看她。
  
 
第179章 登闻鼓
  依着大多长安当地的勋贵豪门来, 现任鄂国公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投机者。
  老鄂国公几乎用命挣来了一顶爵位, 可现任鄂国公凭着东一斧子西一榔头的手段, 将这没甚跟脚的苏府在长安城拉开了架势, 牢牢地在地上扎了根,眼看就要破土——
  到得如今, 鄙夷还是鄙夷, 可鄙夷的话再提起来, 也并不十分有底气了。
  杨廷素来觉得,他这便宜岳丈也是个妙人。
  遇事拎得清, 脑子活泛, 又不拘泥于人情规矩, 不因着头顶的爵位与许多人一般在家混吃等死,而是凭着祖荫在京畿衙门做了个司簿主笔,后又因着那点溜须拍马的功夫升了位,在没甚油水的礼部呆了两年, 又平调去了户部,在左侍郎位下做仓吏一做便是三年, 得了左侍郎欢心,又调去了金部,做了金部主事。
  莫看只是从四品,可在民生户籍中,这管钱粮的金部,可是一大要职,如兵部、礼部、工部等需支钱的话, 可都得从他手里走。
  这金部主事一做快将近十来年,鄂国公都没肯挪窝,可见其油水丰厚。
  翁婿两人连着个小舅子聊着天,喝着酒,谈得很是投机。
  鄂国公原当敬王爷该是个高傲不群的人物,毕竟从前大大小小的宴会上见着,总是冷冷清清之样,没料到聊起来在政见上倒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朝堂几桩大事。
  头一件,自然是圣人明年欲加开恩科,论理今年春闱刚过,下一次朝廷取士该是三年后,加开恩科,便是将拔天子门生,好打破僵局,以期改变杨文栩把持大部朝纲的局面。
  第二桩,便是容妃怀孕。
  在皇家,妃嫔肚里兜个蛋都是大事,何况眼下杨家最新一代两嫡脉都无一儿半女下来。
  苏政刺探得含蓄,聊起这事来,也当是轶事在谈,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杨廷起身,为苏政亲斟了杯酒道:“中宫无子,若容妃能顺利诞下麟儿,对我大梁也算是一桩幸事。”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苏政一时摸不清这便宜女婿如何想法,只讷讷附和道:
  “确然如此。”
  “圣人最近频出奇招,去岁雍州地动,竟像是提前预料好了,让百姓搬迁,年宴之时南疆又起出祥瑞,使得民心大振,真乃得天之佑。”
  苏政叹了声,杨廷不置可否,嘴角翘了翘,并未答话。
  苏政这下是真看不明白这年轻人的心思了。
  若说对着那位置没心,他是不信的;可若有心,又怎的好似对这些都不大在乎?
  杨廷自然不会因着鄂国公舍出一个过继来的嫡女便贸贸然地吐露心事,只打了哈哈过去,便聊起了他事。不一会,聊到京畿衙门里遇到的一桩头疼事。
  苏文湛显然是没听说过,苏政道:“这事按说还是衙门前些日子收到的一桩诉状,只还未审理,正巧老夫有个旧同僚还在那,与老夫说起过几句。”
  原来是冀州一个老丈千里迢迢来京,只为敲那登闻鼓为孙女鸣冤,可怜将近七十快入土的高龄,儿子女儿在饥荒年代里都饿死了,便剩下个孙女相依为命,如今这孙女也没了。
  一把年纪敲完登闻鼓,再受了三大板,即便衙门里的人留了力,大半条性命也都快没了。
  “状告何人?”
  苏文湛立时敏锐地挑出了重点,杨廷不由瞥了他一眼。
  原来这状告的,正是一个姓刘的后生,听闻身上还有个童生的功名,与官家沆瀣一气,鱼肉乡里,算得上是五毒俱全。刘生看中了他家孙女,要人送去做妾,那老丈人不肯,漂亮的孙女便被人强占了身子,第二日便悬梁去了。
  老丈人求告无门,只得来京畿鸣冤。
  状纸上白纸黑字,来龙去脉俱都写得一清二楚,容不得辩。
  “不过是个童生,处置便处置了,又如何头疼了?”
  “若只有个刘生便也罢了,奈何他有个嫡亲的伯父,正是户部林侍郎府中一个外院管事,也姓刘。”
  宰相门前七品官,当年这刘生的童生名额都是刘管家亲去冀州托了话得的,有这么一重关系在,哪里告得赢?
  那老丈人人老成精,知事不可为,将房子田地全卖了,换了银钱上几京畿来告状。
  苏政见杨廷不吭声,不由道:“贤婿可是想到了解决法子?”
  杨廷眉峰凌厉,挑起时,更显得格外的不近人情,他把玩着手中的瓷盏,没说话。
  苏文湛却在那琢磨开了。
  这事处理,可大可小。
  想来京畿衙门也是在看上头风向,决意如何处理。
  若往大里牵扯,如今的冀州牧自是要吃挂落,虽说只是其下一郡一个县府都算不上的乡下地方,可到底管教不力,致使治下出现这等让百姓寒心之事。
  苏文湛从前也听过,如今的冀州牧,与敬王府有旧。
  此其一,另一头还攀扯上了林侍郎,虽说只是一个外院管家,可里头有多少文章可做,谁也不知。
  若往小里扯,不过又是一桩戏文里常见的欺男霸女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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