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蕊眼眶中渐渐泛出了泪珠,她扭头,脑袋轻轻搁置在沈嘉园肩膀上,轻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嘉园,我也知晓你所说都是为了我好,可我能怎么办?从我生下来开始,我便见过了太多的恃强凌弱,太多的逞强威风。我母亲看着是正经的夫人,可她活的还不如一个姨娘,因为她没有儿子傍身,也没有一个能够帮衬她的娘家,更没有一个能讨父亲欢心的女儿。我只能努力,努力考进第一书院,努力为母亲争取一点荣耀,让她哪怕,只有片刻的,能够看到父亲的笑脸。”
“可那样辛苦的是你!”沈嘉园有些心疼的把李蕊拉在了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鼻头也微微有些酸涩的道:“我的情况又何尝不和你一样呢?其实,李蕊,人生还有很多选择的,若不然的话,我去跟玉柔公主说一声,让你也进宫去当她的伴读,可好?”
李蕊沉默了下去,良久,她摇头道:“公主的伴读势必要是品学兼优的,而且最好还是出自名门。嘉园,你是书院的才女,圣上可能会为你酌情考虑,让你入宫陪伴公主,可我不一样,我一没有家世,二没有你那样的才学,我的路,只能一步步的艰难的往上爬。”
她苦涩的笑了笑,从沈嘉园怀中出来,站立在了她的跟前,任由沾染了泪珠的睫毛轻颤两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低,隐隐带着哀切的道:“便是我明知道前路莫测,一个不慎便可能会跌落万丈深渊,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因为我没有退路了,一点儿退路也没有了。”她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晕染在手背上,仿佛那不知明的前路一般,模糊着视线。
沈嘉园不忍看她这幅模样,伸手从袖笼中掏出帕子,轻轻为李蕊擦拭了一下,道:“怎么会没有退路呢?李蕊,你想让在府上的日子好过一些,也不见得就只有选秀这一条路可走的,你也说了,哪怕在圣上跟前端茶递水你也愿意,既是如此,你何不先进宫当个女官,这样的话,最起码,以后你婚嫁还是自由的呀。”
魏国的民风稍微开放一些,也有很多大家女子入宫当女官的,虽然这条路艰难一些,可却也要比直接入宫当圣上的后宫妃嫔自在许多吧?
沈嘉园是这般想的,然而,李蕊却只是低垂着头,不断的落泪:“我又何尝没有想过这条路,可是,嘉园,这条路走下去所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且我的未来依旧不能明朗。我打不起那个赌,我的母亲也许根本就等不了我那么长时间。”
沈嘉园一时有些呐呐起来,她抿了抿唇,突然觉得千言万语,便是她劝说再多,李蕊怕也是铁了心想要入宫了。
只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捏着帕子坐到了凳子上,再次确认的问道:“你当真是想好了要入宫?”
李蕊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沈嘉园无语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站起了身,走到了李蕊跟前,轻轻拉了她一下:“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了,我也不再劝说什么了。我这店是买脂粉香料的,为了你选秀能够得偿所愿,我便送你一套最好的脂粉香料吧。”
她带着李蕊走到一处碧绿色藤蔓缠绕攀沿的架子旁,轻轻按了一个按钮,看着那抽屉缓缓打开,沈嘉园伸手拿出一个精致的红花梨匣子,打了开来。
入目的是大大小小六个萤粉色瓶子,瓶子底下是白色暗花的光滑丝绸摊了开来,看着便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那种,贵不可言。
李蕊不觉瞪大了眼睛看看那排列不齐的萤粉色瓶子,良久,她又望向了沈嘉园。
沈嘉园嫩白的手指从瓶身上划过,扯出一抹轻笑:“这套香料名唤‘秋水伊人’,是十里飘的镇店之宝,现如今,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为你增光添彩,能够让你得偿所愿,一举俘获了圣心。”
“这……”李蕊有些心动。
她只是一个没落家族的女儿,收这种贵重的东西,总觉得有些不好。
沈嘉园却已经把匣子合上,硬塞到了她的手中,“你在书院帮了我那么多,就当是我的一番感激之意了,收下吧,回去了你好好准备准备,我会尽快和公主联系的,到时候我再约你出来。”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蕊轻笑了一下,漾出浅浅的梨涡,看起来甜美而又温柔,“若我真能够入了宫,今儿个你对我的恩情,我李蕊没齿难忘。”
沈嘉园捂唇笑了一下:“这倒不至于,只求你到时候得宠了,别忘了我这个朋友就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装腔作势?遭逼问!
两人又在十里飘絮絮说了好一会儿话,沈嘉园才亲自把李蕊送出了十里飘的店门,看着她坐着灰色车帘的马车渐行渐远,沈嘉园才沉沉的一叹,抬眼望向了远方的皇宫。
鳞次栉比的建筑物错落起伏着,在夕阳下呈现一种肃穆庄严的感觉。可谁知,其中埋葬了多少人的爱情与希冀?
也罢,反正她已经尽了她的能力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李蕊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帮她一把吧。
偏头,她对送出来的明絮道:“回去吧,莫让人看到了,反倒又惹麻烦。”
明絮应了一声,转头正要往店内走去,走了半截,却是又突地抬眸望向了一侧大树旁边拴着的马匹,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她又转眸望向了沈嘉园:“姑娘,今儿个你没让沉香和月桂相陪吗?”这姑娘孤身一人的外出,还骑了马过来,别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毕竟魏国民风虽然开放,却也没见那个大家闺秀会在大街上策马奔腾的!
沈嘉园抬手轻拍了一下脑门,脸上微微闪现了一抹懊恼:“这不是我的马匹,待会了,你让灵五把这马匹送到广恩候府上吧。”她抬脚重新走回了十里飘的店面,从隔间里拿了一袭面纱遮盖在脸上,“如果沉香和月桂来这里找人的话,直接告诉她们我已经回了府,一切安好,让她们不用担心。”
“是!”明絮有心想要问问沈嘉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见沈嘉园急迫离开的模样,便也只能按捺住了内心的疑虑,目视着沈嘉园走远,她才转了身。
刚刚转身,一声急促的喊声便在一侧响了起来:“明絮!”紧接着,月桂一头大汗淋漓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在明絮身边站定,她抬起袖子轻擦了一下额头,问道:“你见过姑娘没有?”
明絮伸手朝着另一边指了指,“姑娘刚刚才离开的。”
话音刚刚落下,月桂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眼前。
明絮睁眼望去,便见月桂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沈嘉园跑了过去。
此刻,正好有客人进了十里飘的店面,明絮便赶紧收了目光,嘴角下意识的勾起一抹得体的微笑,去招呼客人去了。
而此刻,月桂已经跑到了沈嘉园的身边,伸手拉起她的双手,她上下左右的打量了沈嘉园一番,才松开了手,双手合十举在了胸前:“阿弥陀佛,谢佛祖保佑,谢佛祖保佑。”
她瞪大眼睛,霍的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姑娘没事,可就太好了!”月桂激动的语无伦次的。
沈嘉园连忙伸手,捂着了月桂的唇,低声警告道:“现在这可还是在大街上呢,别乱嚷嚷了。”让旁人听到了,免不了也遭人侧目的。
月桂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见沈嘉园松开手,她吐了吐舌头,轻拍了一下胸口,惊魂未定的道:“沉香往府内方向找去了,丁儿去了将军府那边,姑娘,我们现在是先回去府上啊,还是先怎么着?”
沈嘉园漂亮的眸子中射出一道儿尖锐的光芒来,她搁置在身体双侧的手微微攥成了拳,冷声道:“我总觉得今儿个的事情有些稀奇,先回府上看看吧。”看能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不能!
上一次沈梦园在假山后面放蜜蜂,意图想要让她吃个暗亏,不想,她一句话吓得她没了动静。也或许,今儿个的事情和沈梦园依旧脱不了干系呢!
毕竟,她们姐妹两之间的仇恨不是一星儿半点了。依着沈梦园那个掐尖要强的性子,这次过年,她抢足了她的风头,她势必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回来的。
想着,她便抬脚飞快的朝着建安伯府门口而去。
月桂也连忙的抬脚跟了上去。
刚刚走到伯府门口,远远的便看到沈梦园一袭粉红色衣裳的走了出来,她头上插着一支金色缠边的珠钗,珠钗下头坠落着流苏,走动间随之摇曳,划出一抹明亮来,只刺的沈嘉园的眼睛都微微眯了一下。
“三姐姐这是急急忙忙的要干什么去?”
沈梦园的身形猛地一凛,瞪大着眸子抬头望向了沈嘉园,“你,你……”这怎么会?不是说沈嘉园被黑衣人掳走了吗?她怎么会突然又出现在了府门口?
莫不是她出现幻听了?
沈梦园瞪着眼睛,抬脚,轻撩了一下裙摆,就朝着沈嘉园跑了过来:“你到底是谁?遮纱蒙脸的,有这么见不得人吗?”她不相信这是沈嘉园。
此刻,沈嘉园已经换了一身的衣衫。沈梦园勾唇一笑,伸手,就一把捞起了沈嘉园面上遮挡的纱巾。
烟青色的纱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随之飘飘然的落在沈梦园的手心。沈梦园惊得倒退两步:“四妹妹,怎么真是你?”她怎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这儿?
见她这般惊讶的模样,沈嘉园那里还会有不明白的道理?
“怎么,三姐姐看到我很吃惊吗?”
沈梦园到底是个善于伪装的高手,即便心里恨得要命,此刻,却也勉强的扯出了一抹笑意,伸手,假惺惺的拉着了沈嘉园的手:“四妹妹回来了就好。我刚刚才跟祖母说了,要出来寻你呢。你这回来了正好,正好。”
她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沈嘉园怎么会这么好命?固安县主不是说那黑衣人出手,万无一失,绝对不会让她活着回来的么?这现在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沈梦园觉得她内心都快要疯狂了,然而,脸上却依旧带了一抹笑意的望着了沈嘉园。
沈嘉园看她这言不由衷的笑脸,唇角微勾,也笑了起来:“是吗?那还真是让你们担心了,我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她轻轻柔柔的推开沈梦园拉着她的手,在原地悠悠然的转了一个圈,双臂伸展开来,她像是一只翩然欲飞的燕,“你看看,三姐姐,我是不是好好的?”
沈嘉园身上穿着的是新出来的裙子样式,裙摆处是一圈圈的细花缠绕藤蔓,每朵花蕊中间是镶嵌了一颗珍珠,有金丝银线缠绕周围,她这么一转,身上的衣服便似是活了的花儿一般,看起来璀璨不可方物,真是美极了。
沈梦园看的一阵嫉妒,但同时,却也掩饰不住的一阵幸灾乐祸。她即便是没有被夺了性命,只怕那清白也已经不保了吧?毕竟,谁闲的没事了会去换一身衣衫回来呢?
她现在这般模样,定然是装腔作势的想要把那些不堪的事情遮掩过去的!
这么一想,沈梦园心里的恨意便转换成了畅快淋漓,她笑着道:“四妹妹这身衣服可真好看,只不过,您早上出府的时候,穿的可不是这一身衣服吧?”
她后一句话微微扬了声音,让门口守着的门人听到的同时,也让正跨步走出来的老太君吃了一惊。
孙氏的身形凛了一下,扶着拐杖的手差点从那拐头上滑了下去。幸好,身旁跟着的郭嬷嬷眼明手快的扶了她一把,才免了她被摔倒的下场。
她眉目肃然的望了一眼沈梦园,大声道:“三姑娘这在大门口说什么浑话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回府里了再说?”
沈梦园嘴角的笑容瘪了下去,转身,对着老太君屈身行了一礼:“祖母也出来了,梦园正要带着四妹妹进府去呢。”她偏头,轻咬了一下唇,不甘的看着沈嘉园,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四妹妹快些进府吧,这风尘仆仆的,你这是步行着走回来的吧?赶紧的回府去歇歇!”
又是步行,又是风尘仆仆的,这沈梦园还真是一丝儿也不愿意放弃奚落她的机会呢。
微微勾唇一笑,她轻移莲步,优雅大方的缓缓步上了丹墀,对着老太君深深行了一礼,她道:“是嘉园的错,让祖母担心了。所幸,嘉园好好的回来了。”那会儿那车夫估计已经回府来报了信,她就是想要否认一些什么也是否认不了的,不若有些事儿承认了的好。有时候亦真亦假的,才更让人分辨不出来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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