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前两日宫里赏下来的服饰,我还没有穿过呢,公主您穿上试试。”南宫美霖双手捧着一件衣服走了出来。
玉柔接过,轻点了点头:“多谢。”因为哭得太多的缘故,此刻,她的嗓子是嘶哑低沉的,听得沈嘉园和南宫美霖心里颇不是滋味。
见玉柔已经转身进了屏风之后,南宫美霖伸手就拽着沈嘉园到了一旁的桌子边。
“怎么弄成这样了?今晚上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嘉园苦笑一声:“公主今晚上遇刺了,是萧梦良拼命救了她。”
“抬进去的那个就是萧梦良?公主心里的那根刺?”南宫美霖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已经成家有孩子了吗?怎么又和公主纠缠到一块儿了?”
正说着,玉柔已经换好衣衫走了出来。
一身淡黄色的轻衫绣花裙,穿在身上倒是多了几分少女的俏皮,只不过,却依旧难掩公主神色间的哀色。她娉婷走来,却似是结着愁怨的丁香花儿一般,眉宇间轻锁了一抹愁,让人看着止不住的心疼怜悯。
她额头上的血迹与泪痕已经被喜儿细细清洗过了,只剩下额头正中已经结痂的深痕,更是平添了几分愁绪。
沈嘉园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伸手轻托着公主的手,她偏头却是问一旁的喜儿的:“可是给公主上过药了?”毕竟是千金之躯,若是面上留下了疤痕,可就不妙了。
喜儿看了沈嘉园一眼,期期艾艾的回道:“大夫给的药膏已经上过了,只不过……”喜儿有些为难的抬眼望了一眼公主的额头,轻声的,似是带了一抹哭腔的道:“只是大夫说,公主的伤太深了,只怕日后会落下疤痕来的。”
“疤痕?”南宫美霖和沈嘉园不觉都是一惊。
公主长得国色天姿的,要是留在面上疤痕了,该是多大的遗憾!沈嘉园这会儿隐隐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公主赠予的美容膏,嘉园就不该浑用了的。”
喜儿看她一眼的意思原本也就是想要她拿出美容膏来的,听她这么说,她不觉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嘉园姑娘什么意思?莫不是你已经把那美容膏用完了?”
沈嘉园绞着帕子,颇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是,前两日母亲发现了美容膏,非从嘉园手上拿走了,说是父亲在外经商,遭遇了流寇,被人打伤了,身上留了好多的疤,得知美容膏的神效,都用在了父亲身上。”
“一介男子,用什么美容膏吗?”喜儿有些不悦的微微嘟了嘟嘴。
月桂见喜儿给自家姑娘甩脸子,有心想要辩护两句,却被沈嘉园一手拉到了身后:“是嘉园的错,嘉园辜负了公主的厚爱。”
玉柔却是揉了揉干哑的嗓子,看她一眼,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端起桌子上晾的正好的茶水轻抿了一口,道:“用了就用了吧,谁也不会想到,本公主真会受伤的。”她抬手轻轻摸了摸额头的正中,笑道:“这原也不是被人打伤的,是本公主求佛祖的时候弄伤的,说不得,等明儿个萧梦良醒了,看本公主这般对他,他就不顾一切的守在本公主身边了呢。”
说着,她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但稍纵即逝,她眉宇间重新拢了一抹愁:“走吧,过去看看他如何了,不看着他醒过来,本公主依旧放不下心。”她起身,抬脚就朝外走去。
南宫美霖本来想要劝说两句的,但嘴唇微微翕动两下,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抬脚快速跟着了人。
客苑内一片烛火摇晃,照得整个室内亮堂堂的。
萧梦良静静的躺在榻上,双眼紧闭,脸色发青,唇色发白干涩,有皮屑在其上翻出,那是干涩到极致的表现。他一头青丝铺散在枕头两侧,身上并未盖被子,露出一身白色的亵衣,从胸前到肩头,缠绕了一圈圈的白色绷带,像是一只蚕茧一般,展现在众人跟前。
玉柔看他这般了无生机的模样,鼻头一阵酸涩,喉头再度哽咽起来。但她生怕打扰到萧梦良似的,只是紧紧捂着了唇,抬眼望向一旁守候着的大夫:“他现在情况如何?”
大夫在萧梦良额头上轻摸一下,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回道:“看起来一切正常,也没发烧,只是依旧不能掉以轻心,他胸前的伤有四处,都是围绕在心口附近的,若是再偏一分,怕是都能要了他的命。现如今,老夫也是怕那伤口感染到心房,所以也不敢太过确定他能否安然醒来的。”
玉柔听得心里惴惴的痛,她紧抿了唇,一手轻轻扶着了床榻边的柱子,指甲紧紧的扣紧那柱子,她道:“这意思是,他的危险期依旧还没有过去?”
“对,只有等他醒过来,才算是过了危险期的。”
玉柔公主勉强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时辰也不早了,明儿个怕是还得麻烦大夫的,您就先歇息去吧,我在这儿守着他,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再及时叫你。”
那老大夫看了南宫美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也好,老夫就住在客苑的偏房之中,出了大厅左拐那屋子就是。若是有紧急情况,只管派人叫老夫就是。”他轻轻颔首一下,转身出了房门。
他刚出去,玉柔便坐在了萧梦良的床头处,倾身,她脑袋低低的碰了他脑袋一下,才又坐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她道:“梦良,我在这儿守着你,你一定要快些醒过来。”她微微低敛了一下眸子,看着萧梦良唇上的干涩,她转头对喜儿吩咐:“给我拿一杯水来。”
她半弯了身子,蹲在榻前,小心的拿了一个银质羹子,沾点水润在了他的唇上,又用羹子细细的在唇瓣上划了一下,让那水平摊在了他苍白的唇瓣上,一下一下,一次一次的,她认真而又细心的点着水,默默的陪伴在萧梦良身边。
南宫美霖看着她不厌其烦的动作,眸中划过了一抹担忧,伸手,她拉着沈嘉园出了房门,道:“公主今儿个也受了惊,她这么不眠不休的在这陪着萧梦良,能行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外姓郡主,作难!
沈嘉园抬头望向烛火明亮的房间,悠悠叹了一口气:“不行又能如何?咱们劝说她能听吗?她现在一心只盼着萧梦良醒过来的。”
“那怎么办?”南宫美霖有些焦躁的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听大夫那意思,萧梦良醒来说不定都到明日了,可是若是天明了的话,很多事儿怕是根本瞒不着的。逍遥王府虽然人数稀少,可,我怕的是,公主一夜不会宫中,宫中人会不会寻来?”
沈嘉园听此,也沉默了下去。
南宫美霖轻跺了一下脚,在原地又转了两个圈,最后站定在了沈嘉园跟前,道:“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派人跟宫里传个消息吧?就按你传回府里的话说,咱们三个在一块儿玩高兴了,所以你们都不回去了,就在这逍遥王府住下了。”
沈嘉园抿了抿唇,双手拢在袖笼中,紧紧攥了攥,她道:“可公主额头上的伤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即便是明天白日里回宫,只怕也会引起一番波折的。”
“走一步算一步,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现如今都是子时了,怕是宫里的人也该闹腾着急了,若是真让她们寻上一个晚上,只怕明儿个咱们三个谁都别想轻易脱了干系。”
“脱不了干系倒是其次的,我看公主似是并不想让皇上皇后知晓她和萧梦良之事的。”沈嘉园犹豫了一下,最终下了决定,“就按刚才的话说吧,让喜儿回去,跟宫里的人说一声。”
南宫美霖点了点头,走到屋檐底下,撩开帘子,对着正面朝着这边的喜儿招了招手。
喜儿会意,抬脚朝这边走来。
一直坐在凳子,眸光直直注视着萧梦良的玉柔却是突地开了口:“喜儿,你干什么去?”
“奴婢……郡主似是在叫奴婢的。”
玉柔松开握着萧梦良的手,偏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来,见帘子晃动,却没有人影,她道:“都进来吧,今晚上的事儿咱们也该统一出一番措词来的。”
南宫美霖好脱身,然而,沈嘉园门楣森严,却是彻夜不归,怕是也会引起怀疑的,而她如今额头上的伤更是一个无可掩饰的证据,明儿个回宫了,只怕父皇母后也会询问的。
一边怔怔的看着萧梦良,她一边在心中思考着对策。
沈嘉园和南宫美霖听公主叫唤,也赶忙抬脚走了进来:“公主,您……”
玉柔这会儿已经从沉痛中回过神来,她转身,从萧梦良身边站起,吩咐喜儿:“你仔细看着他点。”
“是,公主放心。”喜儿连忙站立在床榻附近,眼睛不错珠的望着了萧梦良。
玉柔见此,才抬脚走到了桌子边,与沈嘉园和南宫美霖两人对视了一眼。
沈嘉园双手绞着帕子,有些担忧的目光落在玉柔的脸上,轻声问道:“公主,你还好吧?”
玉柔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我没事儿,你们放心。”她端起眼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嘴唇翕动两下,心中却是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抬脚,踱步走到了窗前,看着镂花窗户上倒影的树影婆娑,她微敛了目光,偏头,又深深的望了一眼萧梦良,喟然叹道:“其实,今天晚上的事儿,本就是我连累了萧梦良。我若是不去找他,或许,他现如今还是好好的。”
她沉沉的说了一句,似有想起了什么似的,苦笑了一下:“罢了,不说这个了,嘉园,美霖,明儿个我进宫后,父皇母后肯定会盘问我今天的事情的,我怕他们两个会宣你们进宫问话,咱们就先统一了说辞,也免得到时候露出什么马脚来,反而不好。”
“好!”沈嘉园和南宫美霖两人都点了点头。
玉柔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伸手也指了指面前的两张凳子,示意两人都坐了下去。她幽幽开口道:“我今儿个出来的时候,说的便是来观看花灯的。明儿个回宫我依旧会是这么个措辞。但我不想让父皇母后知道我遭遇刺客的事情,是而,这一段事儿,你们务必都要遮掩好了,千万不要让父皇母后看出端倪来。”
“我们这都好说,可是,公主……”南宫美霖抬手指了指她的额头:“您这儿的伤可是明明白白摆在那儿的,皇上皇后一眼便能看出来,如何能够圆的过去?”
玉柔听闻,沉默着伸手摸上了她的额头,好一会儿,她才道:“我也为这个犯了难的。而且,现如今,更让我为难的是,翠儿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翠儿?”沈嘉园微微瞪了一下眼睛。今儿个一晚上她都没有看到她,莫不是她已经……沈嘉园心中一惊,若是她已经香消玉殒了,一条人命的事儿,她们可要怎么遮掩过去?
沈嘉园轻咬了一下唇,犹豫着问道:“其实,公主,嘉园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玉柔轻抿了一下唇瓣,抬眼望向了她:“你说。”
沈嘉园身子向前挪了挪,拧着手中的帕子,她压低了声音道:“先前我听着,似乎,那些人是宫中的人。既然如此,您直接告诉了皇上,皇后,不是要更好一些吗?”有他们为她做主,追查真凶也更容易一些不是吗?
不想,玉柔却是苦涩的一笑,偏头,却是满带哀伤的望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男子:“我若是实话说了,他们还会让我再出宫吗?嘉园,他是为了我才成了这样的,我必须得守着他,我得亲眼看着他好起来!”
她顿了一下,又收回了目光,望着了沈嘉园道:“便是我能偷偷溜出宫来,他们会允许我和一个有妇之夫接触吗?母后现如今正在想着为我挑选驸马,甚至,还点了去年科举的状元来,让我和他多接触一下。可是,嘉园,我心中只有一个他,除此之外,我再也装不下其他任何的人了。”
她起身,踱步到了床榻的附近,目光垂落在他胸口的绷带上,她轻撩着一旁的床帐,声音哀切又绵长:“若是以前,我可能会死心了,真安心在宫中待嫁。可现如今,我已经知晓了侍郎府内的情况,他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不等我,他是爱我的,他说,他想要守护的人只有我一个!”
玉柔说着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他都这么说了,我若放手,岂不是把这一腔真情都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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