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笑哈哈的伸手揽着了陆演的肩膀,往一边走去:“本皇子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她多野蛮,怎么可能会见怪呢。”他回头冲着陆英眨了一下眼睛,而后,揽着人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陆英见两人离开,撇了撇嘴,倒也没有跟上去,只是托腮又坐在了凳子上。
“这都快要关宫门了,你过来,不怕贵妃娘娘发现了震怒?”刚到书房内,陆演便笑着开口问道。
六皇子挥了挥手,直接坐到了书房正中的那一张凳子上,挥了扇子,翘了二郎腿道:“宫内现在也禁着严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过来,是想要和你说你大哥的事情的。”他把扇子合上,在左手心中敲了两下,道:“听我父皇的意思,你大哥在匈奴是有了孩子的?”
“是。”陆演点了点头,“但那女子地位低贱,大哥对她也并不是十分上心的。”
六皇子点了点头,“我知道,父皇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只不过,现如今双方对战,久久僵持不下,父皇如今多心,怕是定北候爷有所顾虑,所以对匈奴分外手下留情的。”
“这应该不会吧。”陆演走到了六皇子的跟前,隔着一张桌子和他对视:“家父先是魏国的定北候爷,其次才是我和大哥的父亲。国家面前,父亲是不可能为了一点儿私情就心慈手软的。”
“可崇武老将军年老却失去了独子。他和老将军好友多年,又曾一起浴血奋战过,同为国家栋梁,保家卫国,一腔热血撒于大漠,临近迟暮之年,却经受如此多的变故,难免心中不会升起一丝儿悲凉之感来。”
“人若心中悲凉,自是会有诸多懈怠的。”六皇子放下手中的折扇,不轻不重的敲打起来桌子。
那一声声的敲打桌子声,仿若是一声声鼓点敲击在陆演的心头。陆演心中一个激灵,猛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撑着了桌子上,他问六皇子,道:“皇上现如今不会已经疑心陆家了吧?”
“陆家满门都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便是大哥,也是因为代替皇子才入了匈奴为质子的,现如今,虽然有了孩子,可他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我魏国的事情来的。”陆演说的有些激动。
崇武将军府前车之鉴,后有手握虎父的硕王爷一夕之间头颅落地,阖府问斩,陆家是魏国的第三大武将世家,自是胆战心惊的,生怕步了两府的后尘。
六皇子看陆演那般激动,连忙安慰道:“你先别急,我如今这不是来和你报信来了吗?还不是我那个舅舅,非又拿了那枚红镖来说事。说是陆世子身边暗卫颇多,且都是暗器高手,若是他想要取一人性命,那便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又缘何会被人追得重伤藏身,怕是那小女子蛊惑了他也未可知的。”
“大哥不会受人蛊惑的,他人身在匈奴将近十年,周围全是人高马大的匈奴人,他培养暗卫也定是为了自保的,至于重伤藏身,马有失足,人有失手的,大哥需要顾忌的太多,若是那些暗卫遇上了匈奴单于的人,又真会一心为了他吗?怕是匈奴如今对大哥也是忌讳颇多的吧?”
陆演此刻已经恢复了神智,颓然的坐到凳子上,他低垂了脑袋:“大哥人在匈奴这么久,维持了两国和平战战兢兢的才留了一条命,却终究成了这夹心之人,里里外外的倒都不是人了!”陆演说着带了一丝儿的自嘲与颓然。
虽然当初早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后果,可当真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他还是有些为大哥不值。然而,这值不值的也不能是他陆家说了算,君有命,不敢不从,他们又有什么其他的路子可走吗?
陆演心里一时感慨良多。起身,他踱步到了书架旁边,从里头抽了一本书出来,捧在手心里看了一眼,道:“匈奴是游牧之国,戈壁黄沙,草原马匹的,不仅生活习惯与咱们这儿大不相同,便是吃食穿着也与咱们不一样。大哥在那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再看看他匈奴的王子在咱们大魏是何种的备受打压与欺负,六皇子难道还想象不出大哥在那儿的处境吗?”
“这么多年,大哥的心都始终向着北魏,没道理现如今了,他会为了一个卑贱的匈奴女子而心存了其他的意思。”
他把手中的书放在了六皇子的跟前。
六皇子低眸翻阅了两页,看着那上面的灰色图案,他指尖轻点着划了过去,道:“说到底还是陆家在前朝后宫所占的地位太过重要了,且年关的时候,你大哥无诏,便回了家,让父皇心中存了疑窦。不过,陆演,你放心,本皇子相信你们定北侯府定然会是满门忠烈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陆演夜探沈嘉园
六皇子起身,郑重其事的拍了拍陆演的肩膀,“没道理沈嘉园一个小女子都能看透的事实,本皇子会心存什么疑心。放心,我会和舅舅私下里说说的。”
陆演点了点头,抬头望向了门口已经暗沉下来的天际,道:“只可惜沈嘉园红颜多舛,现如今不知是何种光景了。”
六皇子叹了一口气,也和陆演并肩站到了一块儿:“父皇已经让人传旨给苏太医了,务必要保命。她是平安县主,定然会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的。”
“希望吧。”陆演嘴角凝了一抹苦笑。
两人彼此相对视一眼,而后又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远处的山峦起伏。太阳已经完全下落到山的那一边了,夜色中,一轮弯月正静静的凸显在深邃的天空中,照耀的周围的景色越发明朗起来。
“陆演,要不要去伯府看看去?”六皇子不知何时凑近在了陆演的身旁,单手曲起成肘,他搁置在陆演的肩膀头上,另一手,则潇洒的撑开了折扇,若有似无的轻扇了两下。
陆演偏头望向他:“六皇子想要夜访伯府?”
“呵呵,这倒不是。”折扇收起,从脖颈后头绕过,六皇子笑着挠了挠后背,眨了眨眼睛:“这夜色独好,月光皎洁的,你不觉得正是谈情交心的最好时刻吗?”
陆演盯着六皇子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朝着书房外头走了出去,站在院子正中央,感受着风拂过面的温柔,他嘴角缓缓勾了一抹笑,抬手,他指了一个方向:“那儿是陆英的闺房,但六皇子铮铮男儿,去女孩儿家闺房也未免妥当。我让人把陆英叫到前头的小亭子中,你且暂且等着去。”
六皇子闻言喜上眉梢,伸手轻捶了陆演胸口一下,他道:“不亏是朋友,就是够义气。放心,你夜访伯府,彻夜不归,还日夜相伴的消息我也定不会说出去的,你赶紧的去吧。”六皇子挥挥手,赶苍蝇似的赶着陆演。
陆演不觉失笑:“一直以为六皇子只懂诗书,不懂风情,却原来是陆演眼拙了呀。”他招手让一个小厮前来,“去剑英阁内告知姑娘的丫头一声,有贵人在风月亭等候,让她快些过去。”
“是!”那小厮是陆演的心腹,闻言,笑眯眯的朝着六皇子看了一眼,才倒退着跑了两步,而后,猛地回头,朝着剑英阁跑了过去。
待得那一抹人影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六皇子才抬手摸了摸下巴,嫌弃道:“一个女孩儿家家的,起个名字带个英就不说了,连住着的地方都这般豪气,真真是难听至极。陆演,你父亲到底是怎么取得名字?”
陆演耸了耸肩膀:“家父武艺乃是上乘,但文采却是一般,六皇子若是嫌弃的话,不若现在走人还来得及。”
“走就走。”六皇子摇头晃脑的走到前方,手拿着折扇扑闪着,眸子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却是朝着风月亭的方向走去的。
陆演“哈哈”笑了两声,“那舍妹就多赖六皇子照顾了,陆演告辞。”他快速走到六皇子的身旁,与他并肩行驶了一段路程,而后,在一道岔路口分开,直直的朝着定北侯府门外走了出去。
夜色清清,有虫鸣声交叠响起,仿佛一首小夜曲一般,听得人心头都不觉有了几分醉人。
陆演是从沈嘉园家的房檐上直接掠过去的,待得一身轻功飞跃到娇兰苑上空的时候,一道锐利的掌风却是突袭而至。
“什么人?”树影剧烈晃动间,一个人影破空而出,直直的朝着房檐射来,直挺挺的站立在了廊檐之上,“定北侯府嫡次子陆演?”来人上下打量了陆演一番,道出了他的身份。
陆演微微有些窘迫,但还是不失君子风度的双手做了一揖:“敢问阁下是?”
“在下秦风,是保护平安县主的。”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儿兴味来,但嘴上却是嗤笑道:“听闻陆公子也是陪着皇子读书的,怎的也当起着梁上君子来了?莫非现如今这伯府中还有什么宝贝东西不成?”
陆演笑了一下,柔和的月光下,他的笑容仿若光风霁月一般,饶是秦风一个大男人,都不觉微微失了一下神。
陆演轻轻启唇,轻柔中却带着万千情意:“那是自然,陆演心头之宝便在这儿。”他伸手朝下,指了指脚下的青瓦。
青瓦底下正是沈嘉园所住着的房间,秦风怔了怔,倒是没有想到陆演竟会如此直抒胸臆,不过这样直言不讳的男子,他倒是生不出讨厌来。笑了笑,秦风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决定替沈嘉园试探一下这个陆演。
“陆公子可知,平安县主现如今的情况?”
见他脸色突地郑重起来,陆演心中“咯噔”一声,几乎是在秦风话音落下的当口,他便急切的开口了:“她如何了?可是难受的厉害?”
秦风眨了眨眼睛:“县主可是被确准为天花的,陆公子不怕传染上了吗?”
“这有何惧?”陆演摇了摇头,伸手轻拽着了腰际悬挂着的香囊,他拿在手中摩挲了两下,“陆演和嘉园是许下白头之诺的,又岂能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天花便隔断了联系呢。公子若是方便的话,就请让陆演过去,看一眼可好?”
秦风倒是没有想到陆演会这般说辞,再次呆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平视着陆演的双眸,笑道:“可如今,平安县主是被许配给广恩候袁佩余了,陆公子若是真为了平安县主好,该有所避嫌才是的。俗话说,男女三岁不同席,现如今,平安县主亦是待嫁之身,公子深夜拜访多有不妥。不若等的明日过来了,光明正大的递上访问贴,到时候秦风决计是不会说一句阻拦的话的。”
陆演苦笑了一下,手中握着的香囊亦是紧了一分,低头,他把手中的香囊置于了眼前,细细的看了一眼,道:“不管如何,我都想看一看嘉园。她选择谁是她的自由,我喜欢谁也是我的自由。若是嘉园不愿意看到陆演,陆演自会立马走人,可前提是,你总得让我见到她吧?”日思夜想,时时惦念的人儿,他是怎么也不愿就这么离开的。便是他得过天花不再惧怕,便是他没有得过,能够在这种时刻陪着在嘉园身边,他也满足了,便是死也无所畏惧的。
他只想守护想守护之人,看到她平安而已。
秦风瞪了一下眼睛,再度问道:“那若是日后平安县主脸上容颜有碍了,你还会如今日这般吗?”
“陆演从来不是注重皮囊之人。”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非常清楚明白的了。秦风抿了抿唇,缓缓侧了一下身子:“县主这两日不得安眠,这会儿怕是有婢女在跟前守护着的,你进去吧。”他沉吟了一下,随即飞掠着身子重新隐藏在了暗处。
陆演看着他不凡的身手,暗暗心惊了一下。这等好身后的人,嘉园是什么时候招纳过来的?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陆演双手抬起,朝着秦风消失的方向做了一揖,而后,白衣轻飘,缓缓落于了娇兰苑内。
娇兰苑内一片寂静,房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沈嘉园的房内,孤寂的点着一根蜡烛,摇曳着,呈现在窗上,亦是孤零零的。
陆演压着心头的紧张忐忑与无措,缓步跨进了门槛。
心跳的厉害,仿若下一刻便能从胸膛内跳出来似的。静谧中,似乎只剩下他的心在乱跳,陆演抿了抿唇,看着空荡荡的大厅,脚步轻轻顿了一下。抬眸,他望向那亮着蜡烛的地方,想要张口呼唤一声嘉园,可又怕唐突了人。
“谁?”室内猛地传出一个声音来,紧接着珠帘一阵晃动,陆演便看到沈嘉园身旁的婢女,沉香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仿若谪仙的白衣男子,沉香惊愕的捂了一下唇:“陆公子?”她薄唇间溢出三个字来,随即,撩帘,她又急急的走了进去:“姑娘如今不方便见风,陆公子若是想要探病,还请进来吧。”虽说男女有别,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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