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老太君,你们明鉴啊!我并未说过这些,这都是她胡扯的!”三小姐大叫。
庞氏拧眉看向了老太君,“老太君,您怎么看?”
“我怎么看?这会子你还好意思来问我!?”
庞氏诚惶诚恐的低头:“是,媳妇鲁钝。求老太君息怒。”
老太君哼了一声。
她早就因那句“嫁妆养着全家人”又羞又恼。
这个时候,她越是吃了庞氏的嫁妆,就越不能偏心庞氏的女儿,否则外人看了去,还不说她吃人嘴短才帮衬庞氏?
“庞氏,你教导出的好女儿,竟如此不讲礼教,大吼大叫,身为嫡母,却偏心自己所出的女儿,不知一视同仁管教庶女,你的妇德哪去了?”
庞氏扑通就跪下了:“老太君息怒。”
第三章诬赖
沈嘉园一见老太君和庞氏如此,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她先前为母亲鸣不平,是不是错了?看母亲现在的模样,分明是很享受老太君的欺压。
老太君连三小姐也斥责了,可三小姐浑不在意,跪行两步抱住老太君的腿:“老太君,孙女哪里有胆子辱骂您?分明是沈嘉园骂了您还动手打我,不信您可以问身边这些人,他们都能给我作证。”
枝儿也痛哭道:“老太君明鉴,的确是四小姐欺负我们家姑娘在先,上次我家姑娘还曾见过四小姐与个男子说话,想不到姑娘不叫我们说出来,四小姐却欺负姑娘至此。”
“枝儿!”三小姐垂泪拽了枝儿一把,“我不叫你说,你却偏要说!”
“姑娘,四小姐这么对你,你还要为他遮掩?”枝儿言辞凿凿的道:“秋日里去上香,我陪着三小姐去更衣,途中就看到四小姐跟个年轻公子说说笑笑,我们姑娘仁慈,不肯说出来,可四小姐却污蔑我们小姐!”
此话一出,将沈嘉园也惊到了。
但随即她便禁不住嘲讽的笑了。
沈嘉园夸大三小姐的过错,无非是想让她受到教训。
可三小姐胡扯她与人私相授受,是想要她的命!看来她真是太天真,低估了这些人的恶毒。
月桂和沉香急的连连磕头:“老太君明鉴,我们姑娘素日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柳儿嘲讽道:“你门俩也不是好东西,你们主子做龌龊事,自然帮她说话了!”
月桂性子急,恨不能扑上去掐死满口胡言的柳儿和枝儿。
庞氏也惊怒不已,怀疑的看向沈嘉园。
沈家的六个姑娘中,沈嘉园容貌最为出挑,如今病中,更有些娇花映水的柔弱之态,让人见之生怜。
庞氏担心沈嘉园真的犯糊涂,那岂不是她没教导好的缘故吗。
对上生母怀疑的眼神,沈嘉园心已凉透了。
老太君看了看沈嘉园,又看看三小姐,嘲讽的哼了一声。
沈嘉园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三小姐不是个省油的灯,说这话无非是往沈嘉园身上扣屎盆子。
但是,她依旧是不能帮着沈嘉园的,万一别人误解她偏心沈嘉园是因为庞氏的嫁妆呢?
老太君的声音盖过了婢女的争吵:
“你们在我这里,休想再翻出什么浪来!柳儿和枝儿是服侍三丫头的,沉香和月桂是服侍四丫头的,你们各说各的理,到底加减了多少言语,各自都心知肚明!当我老了,眼花了,便想哄骗我?”
老太君锐利的目光落在了三小姐脸上,三小姐忙低下了头,唬的心头直跳。
二太太有三个女儿尚未出阁,此时已不满的道:“红口白牙的,三丫头可要管好了你的人不要信口雌黄,说话要讲证据,你诬赖自己的亲妹妹,对你有什么好处!毁了伯府的名声,让你妹妹们都不好过你就舒坦了?”
三小姐这才意识到,自己授意枝儿胡说的这一句,似乎将二婶也得罪了……
老太君却一摆手止了二太太的话,点指着沈嘉园道:“别的事且不说,就说三丫头的伤,今日到底是谁欺负了谁便一目了然。说三丫头欺负你?你怎么就没事儿人一样?沈嘉园,你不是病了一个多月吗?病了一个多月的人,还有力气将你三姐打成那样,自个儿反而什么事儿都没有,我看你分明就是装病,故意矫情恶心我们来的!”
二太太眉头紧锁,有些看不下去了。
老太君的糊涂和无耻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幸好她不是长房的,否则早就被气死了。
二太太就悄然从一旁的抄手游廊离开,再也懒得理会这里的事。
而沈嘉园,此时已经站直了身子,平静的看着老太君,一双清透的杏眼中满怒火,声音却出奇的平静:“老太君如此昧着良心,就不怕遭天谴么。”
“你放肆!还不给你祖母道歉!”庞氏愤然大吼,转而又给老太君请罪:“老太君息怒,媳妇回头一定好生教导这个不孝女。”
老太君气的浑身发抖。
沈嘉园却已道:“世子抢我的妆奁去还赌债,深秋天里将我推进池塘,没淹死是我运气好。我病了一个多月,没见老太君和夫人对我有多关心,也没见你们公正的去惩罚谋害亲生妹妹的世子,我想请问老太君和夫人,难道我不是我父亲亲生的?不是沈家的女儿?”
“如此巧言令色强词夺理,这就是你娘教你的规矩!”老太君也觉理亏,面上无光,声音更加尖锐,“你不知和睦姐妹,打了你三姐还有道理了!”
“笑话!别人都要杀了我,难道我还不能还手了!若说不知和睦姐妹,上门挑衅我的沈梦园是不是也该论罪?”
“嘉儿,你住口!”庞氏怒急,起身来拉扯沈嘉园,却被沈嘉园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早知道,上个月将军府来人我就该实话实说。我为伯府遮丑,可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难道我引颈就戮任由一个奸生子踩在头上,就是守规矩了?那登门来挑衅的沈梦园,你们又要怎么罚?”
沈嘉园直视着庞氏的眼睛,冷冷的道:“世家闺秀的底蕴,不在于唯唯诺诺的奉承,而在于永远压不垮的脊梁。夫人自诩名门闺秀,你的脊梁却是弯的!”
庞氏闻言,脸上煞白,仿佛陷入了一个解不开的谜题中。
而沈嘉园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叫院外的仆婢也听的分明。
四小姐素来温婉柔弱,高声说话都不曾,今日可见是被欺负的狠了!
感受到下人们的目光,仿佛还听到不少人窃窃私语说她占儿媳的便宜,老太君就越发的恼羞成怒。
最让她恼怒的,是沈嘉园提到的将军府。
庞氏是尚武将军庞鲲鹏的嫡女,如今虽然不打仗,可庞鲲鹏的威名却远播天下,就是定北候面前都说得上话的。
比起伯府,沈嘉园的外家门第要高出很多。
老太君自尊心强,脸皮薄,这会子更是伤了自尊,哪里还能罢休?
“怪道你敢跳着脚撒野,原来是有你外家的人给你撑腰!有本事你滚出去跟你外公姓庞,吃我沈家的,住我沈家的,反而还养出个庞家的姑娘来!”
“庞氏!”老太君将炮火又对准了庞氏:“你是怎么教导女儿的?如此妇德,你配做我们沈家的宗妇吗!”
庞氏闻言,吓得面色惨白:“老太君息怒,媳妇儿知错了。媳妇定会好生教导嘉儿。”
沈嘉园此时看老太君和庞氏的眼神就像在看陌生人。
“老太君说的可当真?”
老太君一时间不明白沈嘉园的意思。
“老太君让我‘滚出去’,可当真?”
“滚滚滚!要滚赶紧滚!”
沈嘉园冷笑一声,锐利的眼神刮过老太君,像是要削下她一片肉,旋即竟真的转身就走。
老太君愤怒的拍着大腿哭号:“我们家到底造了什么孽,迎了你这样的蠢妇进门,竟将好好的女儿教导成了这样!”
庞氏被训的面红耳赤,又不敢跟婆婆辩驳,只敢转身对着沈嘉园又急又怒的大吼:“沈嘉园,你给我站住!”
沈嘉园却耳充不闻,狠狠一脚踹在拦路的三小姐脸上,快步离开。
“啊!”三小姐一声痛呼,脸上印了个鞋印,一张口,竟吐出一口血来,里头还掺杂了一颗牙。
“我的牙,我的牙!”
“天啊我的梦儿,庞氏,你还不看看三丫头!”
庞氏嗫嚅道:“老太君,嘉儿她……”
“让她滚!你还敢再提!还不快给梦儿找大夫来!”
庞氏终究不敢违拗老太君,只得垂首应是,急忙吩咐了婢女请大夫。
福东园里当即乱成了一团。
而此时的沈嘉园,已经带着月桂和沉香径直出了垂花门,从侧门离开了伯府,快走几步拦了一辆拉脚的马车。
主仆三人坐在车上,渐渐看不清伯府的轮廓,这才各自坐正了身子。
“姑娘,”沉香忧虑的皱着眉,“咱们就这么离开了是不是不大好?”
沈嘉园默不作声。
月桂却道:“姑娘要去哪里,咱们跟着去哪里便是。老太君和夫人根本就是不在乎姑娘的死活,姑娘躺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见老太君和夫人多问一句,就连请大夫抓药都不耐烦,说不定离开了他们咱们的日子能过的更好。”
沉香瞪了月桂一眼,“怎么你也跟着添乱。姑娘若是真离开了伯府,少不得就要被人背后议论。万一坏了名声,姑娘可怎么嫁人?如今姑娘都十四了,翻年就要及笄,是议亲的时候了,你不劝说,反而还挑拨。”
月桂不似沉香那般想的多,如今闻言也担忧起来,犹豫的道:“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说不定这会子夫人正焦急呢。”
“我是被祖母赶出来的。”沈嘉园平静的陈述。
月桂和沉香都禁了声。
马车中一时陷入了安静,只听得到车辕发出的“吱呀”声和车轮碾压路面轻雪的声音。
第四章来去
沈嘉园撩起窗帘向外看去。
此时马车正行驶在兰江边的江堤之上,堤坝旁栽种着一溜的杨树,此时树叶都已落光,只剩下枯枝一片,偶尔有雅雀飞过,发出“嘎嘎”的叫声。
午后的阳光被乌云遮蔽,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小雪。
兰江水奔涌滔滔,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冷风迎面吹来,零星的雪花,吹的沈嘉园脸颊冰凉。
沈嘉园知道,沿着江堤一路向前,走到尽头往右转,穿过一个集市就能到达京城西北的德胜坊。
因为定北候府和尚武将军府都在一条街上,所以德胜坊的中心大街又叫武将大街。
不多时,便可以到外祖父家了。
可是冷静下来,她却知道自己不能去。
沈嘉园叹息了一声,道:“大叔,劳烦您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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