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园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抬眸望着了不远处正在洒扫的奴婢们,其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上次她救过的小林子。
小林子因着林荫小道假山崩裂差点伤着沈嘉园之事,原本是被关押起来的,可后来不知怎的,竟是得了老太君的赦令,说她是无辜的,便把她放了出来。这事儿,沈嘉园是知道的。
见沈梦园眼睛望向她,沈嘉园微眯了一下眼睛,招手把院中洒扫的几个奴婢叫了过来:“既然三姐姐盼着你们为她说句话,那你们倒是说说,到底是我做的不对呢?还是三妹妹她们欺人太甚了?”她略显冰凉的目光从几个婢女脸上一一扫过,在小林子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便又收回了视线,敛了眸,闲闲的拨弄起了指甲。
小林子被那目光看的浑身一凛,连忙磕了一头道:“奴婢一直忙着,并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形。但三姑娘没来之前,四姑娘的心情不错。”换言之,也就是沈梦园主仆过来之后,沈嘉园便心情不好了。
为什么不好?因为受了沈梦园的气,还是因为沈梦园泼了那月桂一脸的茶水?不管是什么,总而言之,这让沈嘉园发恼的原因定然是沈梦园主仆!
老太君冷冷一笑,这次却是连教训她一下都不愿了,只是瞪着了沈梦园,问道:“如今,三姑娘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这故意的毁了月桂的容,还不是想要你四妹妹看的?真真的是年纪不大,歹心不小呢!”老太君抬手挥了挥,像是挥赶一个苍蝇,一只蚂蚁似的,道:“把她拉下去吧!”
沈梦园到底抵不过老太君的那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柳儿被拖下了拱桥。郭嬷嬷令人在娇兰苑内放了一张长条凳子,正要让人把柳儿拉上去。
沈嘉园却是在此刻开口了:“慢着!”
沈梦园原本跌坐在地上瘫软着的身子猛地来了精神,双眸突地升出了一丝儿亮光,她直勾勾的望向沈嘉园,“三姐姐就知道四妹妹是个心善的人儿。”
然而,话音刚刚落下,沈嘉园却是对她露出了一抹春风般的笑容:“三姐姐说的极是,我这人向来心善,看不得这种血腥之事。祖母,您还是让人到娇兰苑外头去行刑吧。”没得让血脏了她的娇兰苑。
沈梦园原本满腔的希冀,在这一刻,全数化作了愤怒与戾气:“沈嘉园,你,你……”她手指刚刚抬起,想要说沈嘉园两句,却是对上了老太君寒冰般的眼神,身子猛地一个哆嗦,原本抬起的手便也耷拉了下去。
“念在你也是受了刁奴挑拨,怂恿,才犯错的份上,本太君就不罚你进祠堂了,好好的回你的佘水苑反省去吧,在你和侯爷的婚期未定之前,你便不要再出来了。”说完,老太君起身,安慰了沈嘉园一番,便抬脚离开了娇兰苑。
而郭嬷嬷则留下在了娇兰苑门口,一直等着那柳儿没了一丝儿生机,才躬身对了沈嘉园行了一礼,也离去了。
沈梦园和沈嘉园这会儿都是站在娇兰苑门口的,看着青石板路上,那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沈梦园气的身子发抖,手紧紧攥起,握着在袖中,她任由指甲掐破了掌心,怒道:“沈嘉园,你等着,我总要有一天,要为柳儿报了这仇的!”
柳儿原本嫣然的笑脸此刻已经成为了青灰的僵硬,双臂耷拉着垂在凳子的两侧,她眼睛却是瞪的大大的,明显的死不瞑目。
沈嘉园看着她那模样,轻轻一笑,偏头,望着了一旁怒火冲天没有丝毫压制的沈梦园,轻启唇,道:“好啊,三姐姐不怕你身边的得力助手再少了一个,您只管来这娇兰苑找事儿。”她微顿了一下,捏着帕子轻捂着了鼻子,道:“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没事儿,逗逗猫儿,遛遛狗儿的也权当是打发无聊时光了。”
她都要了柳儿的性命了,竟然还说她打发无聊时光的?
沈梦园瞪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沈嘉园。
不知何时,原本唯诺的沈嘉园已经彻底改头换面了,此刻,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清冽贵气,高然凛冽的,竟是让她忍不住浑身打起了哆嗦。
“沈嘉园,你就是个魔鬼!”沈梦园这会儿什么挑衅的话也不敢说了,嘴唇翕动着,半天,她从唇缝中迸出了这一句话来。
沈嘉园却是淡然的转身,声音顺着风音飘散过来:“这还要多亏三姐姐了呢!”若不是她的步步紧逼,时时挑衅,她会变得这般狠绝?
一个人,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多了,她能不变得狠戾?沈嘉园轻眨了一下眼睛,抬脚朝着她的屋子走了过去。
沈梦园则是在娇兰苑门口大呼小叫了一阵,见没人理她,只能恼着一张脸,大步的朝着她的佘水苑走去了。
而此刻,李老太君已经到了福东院门口,抬头,看着满院子青翠中偶然透露出来的片片枯黄,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郭嬷嬷,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郭嬷嬷搀扶着李老太君往前又走了两步,才跟随着她停下了脚步,回道:“那柳儿当着老太君您的面都敢私自回话,在您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要怎么猖狂呢。看四姑娘身边跪着的奴婢,再看看她,您也该给三姑娘一个警醒的!”
“是啊,还是你懂的我的心。”李老太君欣慰的点了点头,抬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远眺了某一个方向,道:“她这性子,若真是进了侯府,怕是会吃亏的,我这提前警告她一番,她才知晓事情的轻重!”
“老太君说的极是。”郭嬷嬷顿了顿,又道:“奴婢刚才细细的观察了那个柳儿,长得确实是挺妖娆的。”见老太君收回目光望着了她,郭嬷嬷微微一笑,满是沧桑的脸上带出褶皱来,似是层叠的花儿盛开,“老太君怕是忘记了我前些个日子和您说的那些话了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泣不成声,害怕了!
见老太君不言语,只是略蹙了眉头的迷茫样,郭嬷嬷继续道:“那柳儿可是曾经和侯爷接触过的。林荫小道,四姑娘差点被崩裂的假山棱子所伤,那会儿之前,有人说见过柳儿在那里和侯爷在那儿说过话的,且两人状似很亲密的模样。”
老太君恍然才想起这一茬事情来,不觉朝着地上狠狠的淬了一口,怒道:“这样狐媚的小蹄子,也亏得三姑娘还护着她,要是搁置在福东院,我早先便把她乱棍打死了!”
原先心里还觉得有些对不住三姑娘的,这会儿,老太君却觉得她是为三姑娘除了一害,因而,便心情非常愉悦的抬脚进了福东院。
而娇兰苑中,月桂则拿了一面小小的镜子,正对着脸来回照着,见脸上那恐怖如斯的模样,她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天,我不会就顶着这样一张脸一直在外头吧?”
沉香正在为沈嘉园倒茶,闻言,回头对她笑道:“四姑娘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先大惊小怪起来了?”她双手捧着茶盏走到了沈嘉园跟前,才又打趣月桂道:“也亏了你这吓人的模样,不然,你以为老太君会有那么狠的心,真处置了三姑娘身边的人?”
“不过,说来,奴婢倒是也没曾想到,老太君这次竟然这般雷厉风行的就命人打杀了那柳儿呢。”想起她断气了却依旧瞪的死大死大的眼睛,沉香后怕的拍了拍心口,本想要说些什么的,可看着沈嘉园那凝然不知所思的模样,她便慌忙张口捂着了嘴。
姑娘才刚刚从谷蠡劈了阏氏的噩梦中解脱出来,可别再被她说的又做起了噩梦呢!因而,沉香这会儿便赶忙转移了话题,“月桂,你那脸就先那么着吧,那药膏都是上好的疗伤活血美容膏,说不得涂着两天,你那肌肤要比之前更细腻柔滑的呢!”
“会么?”月桂撇了撇嘴,把手中的小镜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她没好气的道:“可这样我要怎么去面对其他人啊?院子里的其他小丫头看我这模样,不得笑死我才怪呢!”
沉香微微摇头,笑着走到她身边,双手搭着在了她肩膀上,声音柔柔的道:“你这话可是说错了,咱们今儿个可是因着你这张脸,让三姑娘痛失了一个得力助手呢。这般的好事儿,你就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这倒是呢。”月桂立马变得笑眯眯的,伸手在脸上轻划了一下,她突然觉得那脸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两人在这里正说着话,那边,沈嘉园却是抬头,突兀的问了一句:“陆演还没有什么消息递过来吗?”这都已经过去两三天了,陆演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沈嘉园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原本想要喝茶的心情也没有了,起身,她朝着窗户边便走了过去。望着外边浓密森绿的树冠,她声音沉沉的道:“沉香,你去定北侯府看看情况吧。”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沉香原本还含笑的脸庞,听着沈嘉园的这话,立马便凝了起来,和月桂面面相视了一眼,她点了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姑娘您别太担心了,陆公子吉人天相,定然会马到成功,平安无事的。”
转身,她便急急的撩帘朝外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沉香便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陆英。
陆英踏足进来,见沈嘉园依旧依窗而立,满面愁容,不觉微低了一下脑袋,踌躇着上前,她唤了一声“嘉园。”
沈嘉园正在看着外头树枝上那时不时飘零而下的落叶黯然神伤,猛不丁听到陆英的声音,她便急急的转了眸,直起身子,她双手紧紧拉着了陆英的双手:“好姐姐,你可算过来了,陆演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她没有问陆演到底进了郡王府没有,也没有问陆演有没有去刺杀谷蠡,她只是问陆演现在的情况。
陆英听着她这般问法,只是知道她担心陆演的安危。伸手,拉着沈嘉园坐到了凳子上,她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嘉园,二哥被大哥拦着了,他根本没有去郡王府。”更别提刺杀谷蠡成功与否了!
沈嘉园点了点头,神情间却不甚在意这个问题,她反手,再度紧握着陆英的手,神色焦急的道:“那你告诉我,陆演现如今好好的,是不是?”
陆英点了点头,眸中却闪过了一丝儿泪光:“二哥还说怕过来无颜面对你的,可他根本不晓得,他不过来,你才是越发担心他的。嘉园,你和二哥,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了。”陆英是有些羡慕两人的,没有责备,没有怀疑,只有对彼此的深深担忧与期盼安好。
这样的爱,才是最真的爱吧?
沈嘉园听懂了陆英话中的意思,猛地松了一口气,“他只要安好便好,至于杀谷蠡的事情,原本就是我们的一时冲动而已。你大哥拦着他了好,拦的好!”沈嘉园笑着点了点头,只是,笑着,笑着,她眸中却又闪现了泪花。
鼻头酸酸的,心里也涩然的要命。她,想要陆演安好,怕是也只能遵从圣旨,嫁入郡王府了吧?好不甘呢,可是她想了两天,也想明白了,那谷蠡既然敢在大殿上威胁皇上,强行求娶,那么,他定然也是有所依仗的,不管是他的武功,还是他身边的人。陆演若贸然闯郡王府,不见得就会全身而退。若是他真出了什么意外,那结果,定然不是她所想看到的。
沈嘉园心里很清楚,也很明白。然而,正因为这份通透,她的心才越发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她和陆演,终究是要分道扬镳了么?
夕阳的余晖从窗棂洒洒的射进来,落下一抹淡淡的光晕,沈嘉园伸手,想要去握着那一道儿光,可是,手心却依旧什么都没有。
陆演便像是这一道光吧,纵然美好无限,纵然让她温暖,给她光明,却终究,不能属于她了!
沈嘉园抬手,轻轻的在心口捶了两下,而后,任由泪水再度磅礴着,她则趴在了桌子上,肩膀抽动,声音哽咽的冲着陆英,断断续续的道:“陆姐姐,你告诉陆演,就说,此一生,到底是我沈嘉园不能陪他到老了,只希望,他能够幸福,能够早日成家吧!”
话落,更是泣不成声,泪如雨下。明明是最爱的人,却要违心的说出这番话来,沈嘉园只觉得,她的一颗心都快要痛到麻木了。
那麻木不堪的心上,缓缓龟裂出一道道的裂纹来,密密麻麻的刻着的却都是陆演的名字。“陆演,陆演。”沈嘉园在心底呼唤着,似乎,多唤一声他的名字,她便能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一般。
是的,沈嘉园这一刻想到了死!
然而,她不能连累陆演,所以,她会嫁给那个大胡子的,也会再嫁给他的那一刻,彻底了结了她的生命!
陆英不知她此刻的想法,只是听着她赌气似的话,怒了一张脸,道:“沈嘉园,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伸手,她不管沈嘉园哭的又多厉害,也不管她此刻又多无力,一把,她便把她拽了起来。立在沈嘉园的跟前,陆英双手使劲的捧着了她的脑袋,让她一双泪眼婆娑的望向了她:“沈嘉园,我哥他们在外边千辛万苦的找着法子,想着解决的办法,你却在这儿说这种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害怕了?你胆怯了?你让步了?是不是?你想要让我哥放手,你认命的嫁给那个蛮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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