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慎行和陆演依旧是在书房碰的面。
陆演蹙眉听着庞慎行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脸色不觉越发暗沉了起来:“那谷蠡性子残忍狠绝,从来都不许旁人说教于他的。这一次,那几个公子哥当着他的面侮辱凤娇,也就相当于间接侮辱了他。我现在就怕,那谷蠡不仅仅会杀了那凤娇,还会对那几个公子哥也下手了!”
听他说的郑重其事的,庞慎行却是瞪大了眼睛,手指轻划过面前的书桌,他狠狠蹙了一下眉头:“不能吧?这再怎么说也是在咱们魏国的土地上呢,他既是答应了做这个郡王爷,便该守咱们魏国的礼仪。难不成,他还真敢有胆子去与世家做对吗?”
“大哥说谷蠡此人霸道惯了,从来都是铁血手段的。他是断断不能容忍有人侮辱于他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样,慎行,你把茯苓叫过来,咱们再问问她详细的情况,再做应对。”
“也好。”庞慎行脚步沉沉的走出了书房。
陆演也心情沉重的步出了书房。
这会儿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只不过到底是阴天,那微亮的光中透着丝丝的烟青色。头顶上的天也是沉沉的,仿若被黛青色染满了忧愁一般,沉沉的天幕从这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仿佛要坠下来似的,压得整个大地都是沉闷的静悄悄。
地上草丛间有着微凉的露水,陆演的白色的衣袍从中划过,落下一道晕染的痕迹。他不觉驻足,微蹙了眉头。
站在那离石墩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他轻闭了一下眼睛。原本是想要让嘉园解脱,大家安心的,可不曾想,倒是又惹出了一桩事情来。
庞慎行说,那茯苓是亲眼见着谷蠡把凤娇掐死的。
日前,两人曾经蜜里调油似的颠鸾倒凤,可眨眼,谷蠡便能毫不留情的下了杀手。如此绝情狠戾的男子,他陆演打心底里有了一股害怕。
他真的害怕,他若发现了一切事情的真相,会越发打击报复起将军府和定北侯府来。虽然这是在魏国,可谷蠡的郡王府内,可还有着不少的高手。倾巢而出,虽不至于让全家覆灭,可也绝对会搅乱的人心惶惶,担惊受怕。
父亲现如今还躺在榻上养着伤,大哥如今的身子也用不得太多的内力。便是将军府内的各个主子也是一派惨淡。
这样的情况,他们实在是担不得一点的风吹草动了。
只是,就这么罢手了吗?陆演唇畔勾了一抹涩然的笑容,不,不能!
谷蠡那般残忍的人,嘉园是不能嫁予他的,一定不能!便是不为了两人的诺言,不为了两人的生死相许,单因为郡王府的危险,他便不能让嘉园嫁进郡王府!
心里,隐隐的下了一个决定。
陆演转身,重新回到书房,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手拿了毛笔,正要写些什么,陆衡却走了进来,见他慌乱中在宣纸上落下一道长长的划痕,陆衡不觉轻挑起了眉头。
“你现在还有心情写字?”
陆演的心猛地一抖,放下毛笔,抿了抿唇,他起身,望着了陆衡:“你都知道了?”
陆衡点了点头:“路上碰到慎行,他和我说了。陆演,我觉得我们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收手吧。或许这就是命运,我定北侯府男子的命运!”
陆衡说这话的时候,踱步出了书房,抬眼,他却望向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是祁连山的入口,也是肖努儿的葬身之所。
陆演跟着他出了书房,和他同样都望向了天空。只不过,两人相望的并不是一个方向:“大哥,你害怕了吗?那谷蠡或许只是不经意间掐死了凤娇,不见得他就真会找那几个公子哥报仇的!”
“呵!”回应他的是一声带着凉意的声音,“我在匈奴生活十多年,谷蠡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摸得透透的了。陆演,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一个烟花女子却有那么一处精致的房产,还偏偏的遇上了他。而且,先前,他的马儿无辜死亡,他的随从离奇的和他越走越远,你觉得,他现在会不好好的想一想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断掌恐吓,两府自顾不暇
陆衡缓缓转身,略带着沧桑的眸子落在陆演紧绷着的脸上,他道:“或许,此刻,他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他的手上有最起码二十个暗卫,他们想要暗中查探点什么事情,或者杀一个普通世家的公子哥,都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陆衡转身,重新坐在了书房内的一张凳子上,道:“那茯苓现如今还没有被发现端倪,若是她被发现了,说不得,将军府都难以逃脱干系的!而我们,被他的人顺藤摸瓜发现,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听着陆衡越说越严重的模样,陆演彻底的失了声。此刻,他只觉得一阵阵的凉意从脚底蹿了上去,渐渐的,蔓延了他的全身,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再也流不动一点。
好一会儿,陆演的唇才轻轻颤了一下,微微动一下僵硬的身子,他声音低低的问道:“那么,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越说,他似乎越觉得只有一条道路可走了。而那条路,正是他刚刚便想要选择的。
只是,现如今大哥在这儿,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出口了。
庞慎行和庞谨言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陆演远远的看他们走来,便赶忙起了身,“茯苓呢?不是说要带她过来的么?”
庞谨言的脸色黑得仿若要滴下墨汁来似的。
庞慎行抬脚踢了一下面前的凳子,直接把那凳子踢飞了去,他恨恨的道:“死了,被杀死在她房门口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我刚和哥查探过了,一刀毙命,直刺胸口,干净利落的很!”
“这么快?”陆衡握着椅子扶手的手微颤了一下。
庞慎行听他这马后炮的话,却是不悦的拧了眉头:“陆衡,你什么意思?”
“我早猜想着谷蠡会查出这一切来的,可我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谨言,慎行,怕是日后,我们根本没有空闲去帮助嘉园了。”因为,谷蠡那人从来都是斩草除根的主儿!
他的人既然追到了将军府杀人,定然也会搅乱的将军府内外不安的。而说不得,因着两人的连次拜访,定北侯府也已经成了谷蠡的眼中钉。
果然,陆衡所料不错。将军府和定北侯府内的下人在外出采买的时候,先后被人当街刺死了,而这还不算完,第二日清晨,定北侯府嫡长女陆英房中竟然出现了一只断掌!而那断掌,赫然便是她贴身婢女的手掌!
定着的手掌上血迹已经干涸,切口处也已经变成了黑紫色。但饶是那样,陆英也被吓的差点昏厥过去。
唇色发白,脸色灰青的,陆英几乎是嘶叫着吼起来的:“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一声惊厉的叫声,传到门口,把草丛中正鸣的欢快的虫儿都吓了一跳。整个院子里霎那死一般的沉寂。
陆衡和陆演先后到达陆英院子里的时候,陆英已经在婢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衫,只是,她的身子却依旧是哆嗦着,脸色苍白,双眸无焦的望着前方。
陆演看的一阵心疼,大步越过陆衡,便朝着她走了过去,声音微微哆嗦着,他唤了她一声。
陆英被吓得似是有些魔怔了,呆呆的竟是没有任何的反应。陆演蹙着眉头,和陆衡对视了一眼,而后,又大声叫了一声:“陆英!”
陆英的身子猛地一阵哆嗦,而后,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才定格在了陆演身上。当看清楚眼前站着的人之时,她猛地起身,一头便扑进了陆演的怀中:“哥!”她刚才真要被吓死了!
“没事,陆英,哥在呢。”陆演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抬起,轻轻拍着在了陆英的后背。
有婢女进来见了礼,那婢女脸色也煞白煞白的,刚进来,便“噗通”一声瘫软在了地上。
“姑,姑娘,铃,铃兰姐姐的尸身是在她的房中找到的!”她哆嗦着,语不成调的说道。
但陆衡却从她破碎的话中听出了大概,蹙了一双眉峰,他转头朝外就走了出去。招了所有的暗卫回来,明里,暗里的把整个定北侯府都护着了。
陆衡才又进了陆英的院子:“礼部尚书邱大人的二儿子,刑部李大人的小儿子,已经都身亡了,死状都和将军府茯苓的死状一样,一刀毙命的。陆演,陆英,现在我们已经被谷蠡的暗卫盯上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会在各个院中留下暗卫,你们院中的小厮婢女也都得时时警醒着,万不能再出什么事情了。”
陆英到底是个姑娘家,早起又亲眼目睹了那血淋淋的一幕,早已经吓破了胆子,这会儿,只是窝着在陆演的怀中,使劲的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肯定不会胡乱走动,出了这院子的。”
陆衡点了点头,眸光落在陆演的身上,见他身形萧索,默不作声的模样,微叹了一口气:“陆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会派过去伯府一个暗卫的,沈嘉园那儿……”
话没有说完,陆演便冷声打断了:“不!”他松开陆英,让她重新坐到了凳子上,他则直起身子直勾勾的望向了陆衡:“哥,不要去派人联络嘉园。谷蠡就是个疯子,他是不会放过任何可能违背他意愿的人的!我们不是皇家人,没有足够的武力保护着,若是联络了嘉园,反倒是给她招惹了祸端!”
想起凤娇的死因,陆衡沉默了一下,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然而,定北侯府和将军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沈嘉园怎么可能会不知晓?听着院子里的小婢女绘声绘色的说着这两天的惨案,沉香和月桂到底沉不住气的,在沈嘉园跟前说漏了嘴。
沈嘉园彼时正在拿针线缝补着陆演送给她的荷包。因着他绣工实在太糙,而她又日日摩挲的缘故,那上头的丝线有些开缝。
沈嘉园不愿这样的东西被旁人碰,便拿了针,在那认真的缝补着。
猛地听到月桂和沉香的话,她身子一凛,手颤抖的同时,那针尖便使劲的扎进了肉中。
沈嘉园疼的“嘶”了一声,连忙把手中的荷包放在桌子上,她伸手使劲的按着了受伤的指腹,同时抬头,目露急切的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崇武将军府和定北侯府怎么了?”
这两日,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莫不是,两府真出了什么事情?因为什么,不用想,沈嘉园也能猜到。
然而,正因为心知肚明某些事情,她的心才越发愧疚,越发担忧起来。见月桂和沉香面面相对不语的模样,沈嘉园大声道:“说!”她使劲的拍了一下桌子,却不想,那桌子上搁置着剪刀,她拍手的时候,指腹正好又划过了剪刀尖。
沉香看着沈嘉园手上有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沈嘉园这会儿有多怒,抬脚,她便朝着屋内走了进去,不多时,便拿了止血散出来。
走到沈嘉园的跟前,沉香想要拉起沈嘉园的手为她散些,不想,沈嘉园却是不配合的瞪了眼睛,把手往后挪动了一分:“先把你们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的姑娘唉,你那手都成什么样了,你还管其他的事儿干什么呀?”月桂咋咋呼呼的,上前,就想要帮着沉香,一块儿为她敷药。
不想,沈嘉园这次却是真的恼了脸,见月桂疾步走来,她瞪着一双大眼睛,怒视了她道:“怎的,现如今是觉得我一直呆在这儿,只能进那吃人的地方去了,所以连你们也不把我放眼中了吗?”
月桂的脚步猛地顿住,急的挠了挠头发,她白了一张脸,道:“您是四姑娘,是平安县主,我们做奴婢的怎么敢不把你放在眼里?想要知道,我实话和你说了吧,两个府上都出了人命案子,现在闹腾的满街尽知了呢!”
“你……”沉香想要开口阻止,却已经迟了,牙尖嘴快的月桂已经把事情都说了出去。
“人命案子?”沈嘉园呆呆的重复了一遍。
沉香则趁着这机会,赶紧的拉起她的手,在她手指上散了一些止血散,又一手托着她的手,一手使劲的按着了她的指腹。见那血止住了,沉香才缓缓松开了沈嘉园的手,道:“不过是几个下人而已,姑娘,您实在用不着为这些事情忧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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