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撇了撇嘴,把今儿个傍晚在古桑树底下发生的事情娓娓说了一遍,道:“那会儿,嘉园的裙子离那案桌还有一些距离的,根本就不可能会带下她的书来。”
沈嘉园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她道:“柔倩堂姐原本也就是不太喜欢我的,许是觉得我抢了她妹妹的风头,所以才故意的想要让我出丑的吧。”
玉柔手托着了腮望着了沈嘉园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嘉园低眸轻轻理了理自个的衣裙,才道:“沈柔和也就是沈柔倩的妹妹,和我同是这一届进来的学子。她往日里就一直自视甚高,觉得我们建安伯府的姑娘比不得她们,所以看着我进了这第一书院,又考取了第一名,自然的就觉得咽不下那一口气了。考核成绩单出来的那天她还巴巴的凑到我跟前警告我来着呢!说是让我眼睛放亮着点,别碍着了某些人的道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她真敢说出这种话来?”陆英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这也欺人太甚了吧?她以为她是谁啊?能够决定人的生死吗?真真是太猖狂了!”她瞪着眼睛望着了沈嘉园,道:“嘉园,下一次再碰着了,你一定要让我看看这个沈柔和,我倒要看看她是有三头六臂不成?竟然比固安县主还要张狂?”
玉柔公主也在一旁点了点头:“对,就是。”她伸手拉着了沈嘉园,道:“这两日,我也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传言,说是你不尊师长什么的,但有时候人是要靠实力说话的,李嬷嬷都不曾说你什么,可见,那些人完全的就是嫉妒你了!”
“嫉妒你不说,竟还敢这般说你!”她双眸直直的望向了沈嘉园的如水眸子,笑道:“本公主今儿个就在这儿跟你说明白了,日后,若谁敢在你跟前说这种话,就只管的把本公主的名号说出来,我玉柔公主护着的人,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敢刁难!”
这番话,虽然不可一世了一些,可却说的沈嘉园心里暖暖的。反手,她握着了玉柔的手,道:“公主如此这般厚爱嘉园,倒是让嘉园真真的有些受宠若惊了!”
玉柔笑了起来:“谁让本公主和你谈的来呢?本公主不护着你点,让谁护着呀?”她笑嘻嘻的说了一句。
彼时,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辰了,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陆英听着两人又对起了对联,不觉有些索然无味起来。从趴着的桌子上起身,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捂着了唇道:“时辰不早了,明儿个还要上学堂呢。困的不行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她起身,说了一声告辞便离开了。
谈的正欢的两人朝着她摆了摆手,因着她的这一打岔,两人原本正浓着的性质也稍稍消散了一些。沈嘉园抬头,隔着镂空的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圆圆的月亮正高高悬挂在正空,如水般的光辉从天上倾斜而下,仿若是在天地间铺散一道水银色的大网。世间万物都被笼罩在那轻纱般的网中,静谧的流淌着光华。
风吹过,树梢轻轻晃动,深浅明暗之间,竟是别有一番美景……
看着沈嘉园看的入迷,玉柔公主不觉也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沉:“天上圆月,水中银盘,最是柔情满怀。”
沈嘉园微微侧目,惊叹道:“公主才女名不虚传,只不过是一眼便说出了一副上联来。这上联极有景,又有情的,还融合了您玉柔公主的名讳,嘉园不才,真是对不出下联了。”
玉柔公主抬手轻捂着唇笑了一声,道:“嘉园客气了。你都还没有想对子呢,就说对不上来了,这可不行。您赶紧的想一个,不然,不然……”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了几圈,说不出的灵动,道:“不然就罚你明儿个夜里还过来陪我聊天。”
沈嘉园笑着摇了摇头:“那我还是绞尽脑汁的想个对子出来吧。我这刚刚入了学堂不久,便夜不归宿的,传出去,估计掌管礼仪的嬷嬷们又该说我了!”她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个合适的下联来。只好无语的走到了桌子旁,重新坐下,她托腮望着了前方,怔怔的思索着。
玉柔见她认真想着的模样,轻笑了一下,眉目间掠过一层得意,她轻撩了一下衣裙,坐到了沈嘉园的对面。
感觉到一片阴影从头顶逐渐下移笼罩,沈嘉园下意识的抬了一下头。这一看,正好对上玉柔公主盈盈生辉的眼眸中。
此时,有风透过窗棂吹了进来,烛光一阵摇曳。那摇曳的姿态落在玉柔的眸中,竟是带着灼人的光辉。
沈嘉园一喜,轻拍了一下桌子,她笑道:“有了!”
第七十一章失言,深夜被赶
玉柔公主眉梢一跳,笑眯眯的问道:“有什么了?快说!”她把刚刚拿起正要翻看的书放了下去。
沈嘉园手指了一下桌子上燃烧的正旺的烛火,笑着望向了玉柔,“桌上烛光,眼中火苗,应是佳期将至!”这其中的佳字虽然并不是沈嘉园的嘉字,可倒也是谐音。
玉柔公主轻启朱唇重复一遍,点头道:“嘉园妹妹这才刚刚入了学堂,便能对出这般工整的下联来,果真是天资聪颖的渊博之人呢。”
沈嘉园不好意思的笑着摆手道:“公主谬赞了,嘉园不过是刚刚看着公主坐下来,水剪眸中倒影出烛光的影子,才有感而说了而已。”她顿了顿,又道:“说起来,这也该感谢公主给了嘉园一个提醒的。”
玉柔抿唇笑了笑,不置可否的望着了沈嘉园。
窗外月色皎洁,屋内烛火明亮,两人对坐在书桌两旁,又是你来我往的对起了对子。
玉柔素手轻抬,指着了被风吹动的窗棂,笑道:“风儿沙沙,窗儿簌簌,声声入耳,入耳声声。”
沈嘉园听她随口就又说了一个上联出来,不觉有些黔驴技穷了。睫毛轻颤两下,她垂下水剪般的眸子,思索了良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下联来。
玉柔也不着急,眼神灼灼的望着了她一会儿,便自顾自的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烛光昏黄,玉柔手捧着书认真看着……
沈嘉园看她看的入迷,也不打扰她,起身,她抬脚走到了窗前。玉柔的身姿映照在窗户上,婀娜多姿,越发迷人。沈嘉园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回首,她望着了玉柔道:“树儿摇摇,影儿娑娑,样样迷眼,迷眼样样。”
玉柔听她说出这个对子来,心里愕然的同时,对沈嘉园也多了几分佩服。但越是这样,她倒是越发的想要考考沈嘉园了。她想要知晓,她到底是有多聪慧,她的才识又是多么的出人意料。因而,玉柔公主放下书本便指着了床帏道:“烛光摇,红账曳,最是暖意融融。”
她话音刚刚落下,沈嘉园便轻笑着捂着了唇,抬眼,她望一下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搭了帷幔的玫红色床榻,道:“公主这深更半夜的说出一个红账春暖来,可是思春了?”她说完,就赶紧的远离了玉柔一些。
玉柔回味过来,脸“腾”的一下便变红了,仿若是三月桃花盛开在脸上一般,玉柔又羞又恼的起身,快走两步,追上沈嘉园,小手就不依的捶打上了她的背:“好啊,沈嘉园,对着对子你就敢打趣起我来!”她伸手,朝着沈嘉园的腋窝就戳了过去,“看本公主怎么惩罚你!”
因着现在天气还暖和着,学子的服饰有些单薄,只不过是一件薄衫的褙子里头穿着一件浅色的衣裙而已。玉柔公主这么一来,沈嘉园便吃不消的“咯咯咯”笑着弯下了腰:“这又不是我的错,是公主自个说出来的,怎么就要惩罚嘉园了呢?嘉园可是不服气的!”她说着,身子灵巧的一个旋转,从玉柔公主的腋下窜出去,她便满屋子的跑了起来。
玉柔见她跑了,心里又恼又羞的,也和沈嘉园较上劲了,一个劲的追着她不放。
沈嘉园到底是刚刚病好不久的,跑了一会儿便觉得气喘吁吁的受不了。她一手扶着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弯着,纤手轻抬使劲的捂着了心口处:“不跑了,不跑了,公主,认输,嘉园认输了。”
玉柔此刻也已经跑的不断,听沈嘉园先服了软。当下也不跑了,停下脚步,她弯腰双手搭在了膝盖上,头微扬,笑望着了沈嘉园道:“既是认输了,就赶紧的和本公主认错。”
沈嘉园轻眨了一下眼睛:“认什么错啊?”
玉柔瞪大了眼睛:“沈嘉园,你装糊涂!”她话中带着一丝儿不甘,但却也没有真正的生沈嘉园的气。反而觉得这样痛快淋漓的和一个女孩儿玩闹,倒是挺有趣的!
玉柔到底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虽说公主的身份束缚着让她规矩,可疯闹起来也是十分厉害的,正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欢脱起来的劲儿,便是沈嘉园这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小姑娘,都甘拜下风。
这不,玉柔见沈嘉园装傻,当下便又朝着她快步走了过来。
沈嘉园稍稍平息了一下跳动的有些紊乱狂涨的心,在玉柔伸手就朝她伸过来的时候,身子快速的往后一撤,连忙的又跑远了。
因着一直在注意着玉柔与她的距离,沈嘉园脚下没有防备,冷不防的便被床柱绊了一下。她身子一歪,脚下踉跄着便直直的朝着玉柔的床榻栽了过去。
玉柔此刻已经跟到她身边了,素手搭在她的肩头,沈嘉园这一栽,竟是把她也扯了过去。
两人翻到在床榻上,因为玉柔下意识的想要抓着什么东西,倒是把床周的帷幔扯了下去。纱织的玫红色帷幔飘落着遮盖在玉柔的头上,脸上……
沈嘉园的身上也被搭了一大块的玫红色,不过,她的视力并不受影响,因而,很快的便把身上的帷幔扯干净了。看着玉柔双臂抬起,使劲的胡乱扯着头上的纱,却越来越遮挡的严实的模样,沈嘉园开玩笑道:“公主刚刚还思春呢,这会儿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当个新嫁娘了?”
她原本只是玩笑话,因为两人这么闹腾了一会儿,沈嘉园潜意识中已经把玉柔公主当成了可以任意开玩笑的朋友,倒是一时半会的忘记了她的身份。
却不想,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玉柔扯着纱质床幔的手便僵硬了一下,紧接着,她便很快的露出了那张愤怒的脸:“沈嘉园,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也希望有一个真心疼爱的夫君的,本公主身份尊贵超群,你却说本公主只能做他人妾室么?”她话音尖锐,眼神也迸发了一丝儿厉色。
那眼神看的沈嘉园一阵头脑发懵,见玉柔公主真生气了,沈嘉园连忙从她的床榻上站了起来:“公主恕罪,是嘉园口不择言,胡言乱语了。公主千金之躯,怎么可能做他人妾室呢?便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儿都不见得能配得上公主的!”她倒是一时忘记,她这床幔是玫红色的,根本不是为人正妻所用的正红色了!
沈嘉园这会儿急切的想要挽回她犯下的错误,然而,玉柔却是真恼了,她狠狠的瞪了沈嘉园一眼,压制了心口处划过的那抹刺痛,冷声道:“本公主如何也不需要你在这儿指手画脚的,走,你赶紧的走,本公主不想看到你!”说完,她转头便扑到了床榻上。
沈嘉园有心想要辩解两句,却也知这一次确实是她的不对。听着玉柔嘤嘤的哭了起来,沈嘉园轻咬了一下唇瓣,微微弯了弯身,道:“公主您别哭了,千错万错都是嘉园的错,嘉园这就赶紧的离开。”说完,沈嘉园脸色苍白的出了玉柔的房间。
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了,凉气逼人的冷……原本天上还是有着月亮的,可这会儿,那月亮竟被乌云完全遮掩住了。
看着外头一团儿的黑,沈嘉园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她这人向来怕黑,这如今又是刚刚到学院不久的,便是连她的房间在那儿都不知晓。可她总不能一直留着在公主的房间外头吧?
那样,明儿个早起被旁人看到了,怕是不是说她沈嘉园不识好歹,就是说玉柔公主冷血无情了。玉柔的名声可就真真的被她连累了……
低头垂眸的望着脚尖好一会儿,沈嘉园听着那屋内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才轻咬了一下唇,面色有些苍白的望了前方一眼。
风吹的很大,那不断晃动的枝丫在房间内昏黄灯光的映照下,仿若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一般,沈嘉园被吓的不轻。然而,她还是咬着牙一手提了灯笼,一手抱着了手臂,凭着记忆想要循着白天走过来的路回去。
但,又惊又慌又害怕的小姑娘,又如何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呢?
走了好一会儿,腿脚都有些酸痛了,却依旧没有走到她的房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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