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婳此番逃宫甚是顺利,既没有人追来,马儿也没有受惊。她已许久没上过马背,当她加紧马腹可以随风驰聘的那一刻,她激动地喊了好几嗓子。
她从未觉得自由,于她而言,是这么的重要。
城楼周边一片虚无,到处都是拿着包袱要南移的百姓,到处都是唉声叹气。几乎全南疆的人都站在了这城楼附近,可这乱糟糟的嘈杂声始终没有超过小公主的心跳声。
她知道,一旦她走过去,便是东央了。
她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到了东央,她便是长公主,一定,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小公主四处张望,不知何时才能轮到她。
她从未这样急过,好似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就在她想要伺机插队的功夫上,她回头望见了一个人影。那个人手里提着一盏灯,身姿挺拔,旁边围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看着像护卫的人......
小公主不敢再想下去了,现在的城门口四面八方都是人,都是官兵,她不敢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了。
她低着头,迈着碎步,一步一步地朝前挪动。
这时,突然有个矮瘦的官兵对着她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一副宫里的打扮?”
萧婳低着头,往这位官兵手里塞了一片金叶子,轻声道:这位官兵大哥,这身衣裳是在我特意照着宫里的模样自己做的!”萧婳又指了指身上的荷包,继续道:“喏,您看,这也是我绣制的。”
那官兵也不知是看她这金叶子给的阔绰,便起了贼心想多要些,还是真的对她有所怀疑。他突然收起了笑脸,一把抓住了萧婳的手臂,厉声道:“那告诉我你叫什么,家住在哪里,今年多大!”
萧婳被他这连续三个问题,问的有点儿懵,刚要开始胡编乱造,便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她叫景婳,是我妹妹,家住在九栩村,今年十九。”
70.回归
第七十章回归
那官兵看着她家人都在,心想着金叶子是飞了, 便下意识翻了下白眼, 悻悻地走了。
萧婳背脊一僵, 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把头转回去。
她的内心惴惴不安,她生怕她回过头, 会看不到自己盼了三年的面庞。
片刻后,那身后之人,虽是沉默未语, 但却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的肩膀。
这动作, 她再是熟悉不过。
她知道,她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亲人身旁。
她缓缓地转过头,立即抬头去望,他的三哥哥......比她走时, 好似更高了些, 更瘦了些, 更好看了些......
甚至, 她还瞧见他身上带着一缕耀眼夺目的光芒。
小公主呜咽不语, 抽泣难掩。
这区区三年,已是恍若隔世......
少顷, 小公主便是再也忍不住了,她直接扑到景熙帝的身上。
她扬起小脸儿, 面中带笑, 泪眼汪汪。
她知道她笑起来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但是她啊,当真再也不想落泪了,再也不想了......
此刻的她,就像是干枯的树木等到了春天,濒死的鱼儿重得了水......
如愿以偿。
景熙帝不知她受了多少委屈,但他想着,能活着,便是最好的。
此刻下着雨,冷风吹的冻人,景熙帝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萧婳的身上,他笑着对她道:“婳婳,回家了。”
......
萧婳跟着景熙帝回了客栈,她以为她会和哥哥即刻出发,却没有想到明日还有邠州一战。又是机缘巧合,她原以为她这脖子上的冰息已然无用,却没想到哥哥竟然是为了寻它而来。
她摘下了这只剩余拇指般大小的石头,赶紧递到了哥哥手上。
景熙帝接过,面色凝重地问了她好几次:你为何会有这个东西。
可是萧婳不想告诉他实话,更不想告诉他,她已死过一次。
她撒起谎来不仅面不改色,还前后呼应,唬弄地她眼中高大俊逸的哥哥那是一愣一愣的。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封后大典,也没有交换过什么信物。在这让人应接不暇的谎言里,只有一句话是真的,便是这圣物,他当真没有管她讨要过。
相遇后,景熙帝与萧婳彻夜未眠。
两人皆是不提那些最难的日子,她不会问他如何问鼎,他也不会问她如何逃出来。
她调皮地一口一个陛下,他厉色地捏着她的脸颊。
小公主不仅仅是想回家,更迫不及待地想见见,哥哥一旦提及,就会红了耳根的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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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景熙帝便率军占领了整个邠州城。饶是骁勇善战的沈越,也不会想到,这东央的皇帝竟然会掏空了暮江山脉中一处隐蔽又重要的山体。
南疆探子曾报,东央此次仅有二十万大军,可交战之时,却在南疆的后方惊现十万大军。
围追堵截,聚而歼之,打了沈越一个措手不及。
沈越身上到底还是有南疆人的血性,哪怕战到最后一刻,他也一样面不改色。
东央的兵马一直给他逼到了断崖头,他骑在马上,身子敏捷地挥着弯刀。他跌跌撞撞地突出了重围,最终在一眼能望到了她位置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头上的甲胄沾满了血迹,盔缨以落。就连身上白色的铠甲,也被利剑毁了七七八八。
他手握缰绳,迎风而立,背朝悬崖,与她面面相觑。
他不禁勾起嘴角,目不斜视,莞尔一笑。
四周的弓箭手拉开弓,齐齐对准了沈越。
景熙帝骑在马上,他侧头低声问她:“婳婳,放箭吗?”
萧婳的双手微微颤抖,她爱不得,恨不得。
她既不愿他活着,又不想他死去。
须臾,萧婳哑声道:“萧婳愿奉令承教。”
景熙帝原本也没想大肆进攻南疆,造成百姓的生灵涂炭,他只准备夺回邠州城,挟持天子拿回冰息,如今他样样在手,本就是没什么继续交战的意义。
可他就是知道,对面那人,一定没少让婳婳受委屈。
此番举动,便是为他的皇妹,讨一个公道。
短暂的缄默无言后,景熙帝抬手,厉声道:“撤!”
萧婳与景熙帝齐齐掉转马头,遂麾军北上,班师回朝。
沈越看着她的背影,澄神离形,心如刀割。
在心里默默地叨念了无数次,婳婳,婳婳,婳婳。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便朝着她的方向,撕心裂肺般地大吼了一声:“婳婳!”
萧婳的脚步没有停,山间的回音,越来越小。
她听到了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可是,她再也不会回头了。
她抬手摘下了自己头上的一支步摇,向后远远一扔。
她愿,情断于此。
她的身后,是暮江山的断崖头。
她与他在这相见,也与他在这分开。
她今日走过的地方,便是她来时的路。
甚至就连日落的样子,也来凑了巧合的热闹。
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暮江,江面上波光潋滟,耀眼地让人迷醉。她好似又瞧见了那个骑着白马,身着白袍,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那个男人。
那个让她动过心的男人。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他戏谑地看着她道:“你,便是靖柔公主?”
接着,他朝她伸出手,柔声对着她道:“你下来,朕带你看看南疆的风光。”
小公主勾了勾嘴角,这三年的暮去朝来,皆已成了她的,昨日旧梦......
永别了沈越,也永别了南疆。
永别了那么美的暮江河畔,也永别了那么美的熠熠星光。
**
沈越站在暮江的断崖头,他既无法前去,也不舍远走。
他看着她放意肆志的背影,竟感到了如释重负。
他终究啊,还是失去了她。
他明知他今日会得了败仗,会失了他曾挥洒汗血才拿下的邠州城,他甚至知道他有可能会失了性命。
可他依旧是来了,他御驾亲征,站在她对面的那头。
她面色如常,眼睁睁地看着他溃不成军,看着他节节败退。
他唤她的那声,他不知她听见与否,却也望见她没再回头。
可他不怪她狠心,他唯怨自己当初没有对她再好一些。
他心知肚明,他活该。
他恍然想起了从前听过的一句话:一个人,若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什么叫爱,那么老天便会派一个人来教你。
曾经的他,一笑置之。
如今想来,萧婳,便是上天派来的那个人吧......
只是,她教会了他,却离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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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熙帝一路北上,不到半日便抵达了定州,还未来得及歇息片刻,便火急火燎地进了一家客栈。
萧婳随后跟进去,朝里一望,立马傻了眼。
这......怎么和她想的截然不同?
屋外层层官兵守卫,她本以为里面会是朝中重臣,却没想到她竟然见到了一位娇美的妇人,和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不是说......她的皇嫂还尚未清醒吗?
可......这又是谁?
不过片刻之后,萧婳的眼珠子惊地就快要掉下来了。
她那整日凛若冰霜的三哥哥,竟然将那婴儿轻轻抱起,缓缓地摇了起来......
景熙帝:“婳婳,这是你的侄女儿,朕的长乐公主,萧念笙。”
萧婳也是当了娘的人,如今一见到她皇兄的孩子,那打从心里的喜欢,便是她想藏都藏不住。
她上前逗弄了一下,便将目光放到一旁的娇美妇人身上,她轻声道:“皇兄,这位是......”
景熙帝义正言辞:“她是念笙的奶娘。”
可这样一说,萧婳就更是好奇了,外面现在正打着仗,皇兄不但把公主带到了与邠州毗邻的定州,竟然还随身带了一个奶娘?
这不禁让萧婳往歪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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