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没事,你——你先跟我来。”
重琉璃在来的路上就很矛盾,不知该怎么开口跟娘亲说那个噩耗,现下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他抬了抬头,逼着自己将眼中的热泪咽了回去,抓着自家娘亲的手往假山之下的地道里走。走出了几步,他才注意到娘亲还抓着一个人,不由得停了下来。
重琉璃仔细看了许幽芳一眼,发觉这个女人气息不稳,修为竟然倒退到了魔体期,只怕她现在的功力连他都不如,皱了皱眉道:“娘,你抓住她了?”
洪宁襄点了下头,“琉璃,昨夜我和这个女人斗法,重创了她的魔婴,现下她跑不掉了。不过,她怀有身孕,我不能再动她。”
“她……怀孕了?”重琉璃神色一变。
他虽未经男女之事,却也知道女人怀孕意味着什么。
可关键是,许幽芳那日跟着他们一同来到泉宫,之后她趁着爹爹昏迷时,偷了那个束魂铃就去闭关练功了。
她是何时怀上孩子的?孩子的爹又是谁?他不敢往深处细想。
“你先别问那么多,带我去见你爹爹。”洪宁襄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不愿摧毁柳青冥在琉璃心里的形象。
她不愿说太多,也或许是因为,她不愿相信许幽芳脑海里的那些记忆,潜意识里她还存有一丝侥幸,她不相信柳青冥会欺骗她。
穿过地道,重琉璃破开数道禁制,带着两人进了一间密室。
气温骤然变冷,眼前是一片炫目的白,过了片刻,洪宁襄眼睛适应了密室的光线,方才看到密室里放满了雪白的冰砖,这里竟是一间宽大的冰室。
冰室的中央有两道冰墙,冰墙之间放着一张冰榻。
榻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死了?
洪宁襄被自己脑中闪过的念头吓到了,却在看清了榻上之人后,浑身一僵,下意识将许幽芳松开了。
榻上的男子是柳青冥本尊的样子,他换了身红色长袍,衣袍上绣着大朵大朵的凌霄花,艳丽得夺人眼目。
他乌黑的长发一丝不乱地垂在身侧,因为冰室气温低的缘故,他全身结了厚厚的冰霜,就连那张妖祸众生的脸也失去了神采,俊俏斜飞的眉凝固了,摄人心魄的凤眼微闭着,薄如柳叶的唇失去了血色,看上去好像陷入了沉睡,但又安静得可怕。
许幽芳在看到柳青冥的样子后,也是大惊失色。她往后退了几步,扶着墙壁,险些跌倒。
再抬头,只见洪宁襄冲到了冰榻前试图去触碰柳青冥,却见一个人影从旁边的一堵冰墙后闪了出来,抬手抓住了洪宁襄的胳膊,“阿襄,别动他!”
洪宁襄回头看到是柳青璃,甩开她的手,“青璃,你拦着我干什么?”
柳青璃一直在想该如何坦白昨夜发生的事,但看见她的眼神,心虚地把满腔的话咽了回去。
重琉璃也走了过来,洪宁襄瞧见他的眼神和柳青璃一样,充满了悲伤,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两个人什么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一个字,眼前这个女人会发疯。
他们越是不说,洪宁襄越是不安,那种不安逐渐放大,大到让人窒息,她隐隐明白了什么,但潜意识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扶着冰榻稳住身体,再也不顾两人的阻拦,她冲到了冰榻前。一把抓住柳青冥的手,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她的手抖得厉害,摸索着,放到他的鼻子下,试探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的温热气息。
她还是不信,把头放在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跳!奇怪,怎么没了心跳?
她又去抚摸他的手腕,寻找脉搏,可——他的脉息——也没有了。
昨天早上,她离开时,他不是还好好的?
他才刚复活,明明需要休息的,却硬是苏醒了半个时辰跟她说话,他还抱了她,狠狠亲过她!
他还答应了她,等她找许幽芳算完账,她会平安回到他身边。
现下她回来了,他怎么死了?
不可能!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他一定又和从前一样捉弄她,用这种方式吓唬她,欺负她!
“喂!柳青冥,别装死!醒醒,你给我醒醒!醒醒啊混蛋!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你以为装死我就会放过你吗?混蛋!”
洪宁襄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苍白无力,许幽芳愣愣看着这一幕,她也如被抽空了力气,紧紧捂住肚子,竭力支撑着身体。
重琉璃擦了擦眼角,伸手放在洪宁襄的肩膀,柔声道,“娘——你别这样!”
洪宁襄反手将他推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柳青璃,一字字质问:“我走之前,不是嘱咐你们,好好照看他,替他护法,你们是怎么照看的?阿冥——他这是怎么了?”
一阵死寂后,重琉璃看了自家姑姑一眼,知道她也不知怎么开口,他知道躲不过去了,哽咽着道:“娘。昨天你走了之后,夜里爹爹经历了七七四十九道雷劫,他渡劫失败了。”
第五百章 深埋的记忆
听到琉璃这么说,洪宁襄愣住了。
七七十九道雷劫?原来柳青冥复活之后还要渡劫?
难怪她说去找许幽芳算账,他那么爽快放她走了,是故意瞒着她渡劫的事!
他是不是对那场雷劫没有把握,怕她担心,趁机将她支开,他好独自一人渡劫?
琉璃这个混小子一定知道这件事,他竟然伙同那个混蛋瞒着她!
洪宁襄抬起了手,却在重琉璃闭上眼的那一瞬硬生生收了回去,她怎么舍得打他?
看到这张酷似柳青冥的脸,她怎么下得了手?!
“娘——”重琉璃试图说点什么安慰娘亲,却见洪宁襄摆了摆手,失魂落魄地转过了身。
洪宁襄坐在了冰榻上,再度握住了柳青冥的手。
这家伙不光脸好看,手指也生得美,细长的指骨如玉石雕琢,只是——这双手再也不复昨日的温暖,再也没法轻抚她的脸颊了。
他总是这样瞒着她,将一切的苦楚埋在心里!
想起了前世她第一次在秦湘馆里,初见他的那一幕。
她不堪被那些魔兵羞辱,策反了歌馆里的几个女婢一起叛逃,却在翻墙之时,被他抓住。
他嚣张地威胁她:“你跟不跟我走?你若不走,我便将你逃跑的事揭发,让他们把你抓回去!你若跟着我,我可保你性命无忧!”
因为那一句保证,她信了他,从此跟了他十年,在他的悉心提拔下,成为他最得力的女将。
她又想起了雪隐城,想起了隐居花繁山的那些日子。
她怀着身孕,他日日陪着她。
她想吃酸的,他去山上摘野果搞得自己满身狼狈。
她夜里想喝水,他忍着天寒地冻生炉子烧开水。
她快要生产时,他急得六神无主,到处找人给她接生……
原来那些往事从来不曾忘记,只不过已被她埋在了记忆深处。
洪宁襄抓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蹭了蹭,闭了闭眼,缓缓将头靠在了他的胸怀,用他的手掌遮住她的眼,任由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流淌。
就这么陪着他吧,不管他是死是活,她都要陪着他。
……
瞧见洪宁襄伏在柳青冥身上一动不动,许幽芳又心痛又嫉妒,她脚步虚浮地朝着冰榻走过去,却被柳青璃反手一掌推到了地上。
许幽芳被柳青璃释放的威压镇住了,她抬头盯着她,“你敢这么对你嫂嫂?”
“嫂嫂?!你配吗?!”柳青璃原本就对这个女人没有好感,见她如今落到了这般境地,少不得趁机挖苦一番,“南许都已经沦陷,你们家族已经成了我们柳家的俘虏,你如今不过是一个贱奴罢了!再看看你,哪里配得上我四哥?即使我四哥死了,你也休想进我们家的门!”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已是柳青冥的人,我的名字也已经刻入你们柳家的族谱。”
许幽芳虽然恼恨柳青冥在与她成婚后,背后捅了她一刀,侵吞了她的家族,但她只要想到,她如今已嫁给了他,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妻,即使他侵吞了她的家族又如何?他所拥有的一切不也是属于她的?更何况她还怀了他的孩儿,他注定逃不出她的掌心!
只可恨——洪宁襄这个贱人竟然妄想霸占她的夫君!
他是她的,即使是死了,他也是她的!
不!柳青冥怎会死?!他是她孩儿的爹,他怎么能死?!
许幽芳瞬间否定了这个念头,别说这个贱人不信,她也不信!
柳青冥一向阴险狡猾,他是不是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许幽芳扶着墙壁站稳,对柳青璃道:“你说你四哥已经死了,你凭什么这样说?!不要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他!”
柳青璃知道这两个女人还是无法接受柳青冥的死,其实一开始她也无法接受,直到看见了四哥的本命灯,她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抬起了手掌,从丹田里取出了四哥的本命灯。
许幽芳认识这盏灯,那日在百芳苑柳青冥的元神就在这盏魂灯里跟她说过话。原来这就是他的本命灯。
可为何今日这盏灯一片漆黑?里头空荡荡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看见了吗?”柳青璃将本命灯高高地举起,忍着心痛一字字道,“我四哥渡劫失败,已经魂飞魄散,不存于世!许幽芳,你不要妄想了!”
“啊——”许幽芳尖叫了一声,腹中传来一阵绞痛。
她痛得弯下腰,半晌,按着肚子,吸着气,“我的儿!别怕!娘还在,娘会保护你!不管你爹是死是活,娘都会保护好你!你是娘的宝贝,你一定要好好的,乖乖的,给娘争点气,千万不能抛下娘,知道吗?”
整个冰室的气温瞬间冷到极点,冷得人透不过气来。
重琉璃脸色铁青,死死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想起娘方才说的话,她说不能动她,他现在真想冲过去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揍一顿!注意到重琉璃的表情,柳青璃在震惊了一下之后,却显得比重琉璃冷静,她走过去一把抓住许幽芳的衣领,“你在说什么笑话?!什么孩儿?!你把话说清楚!”
许幽芳用残存的功力护着腹中还未成形的胎儿,抬起眼冲着柳青璃淡淡地笑:“我说的还不清楚吗?!我和你四哥已经成婚了,我怀上了他的孩儿,不是很正常?你何必这么惊讶。”
“不可能!”柳青璃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我四哥那么讨厌你,他怎么可能——”就连她都知道,四哥爱的人是洪宁襄,他怎会让许幽芳怀孕?
“那你摸摸看——你摸呀——看我有没有骗你。”许幽芳挺起了肚子,笑得几乎流泪,“这里头是你的侄儿呢!和琉璃一样,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滚出去!”
突然地,洪宁襄的声音从冰榻上传来。
所有人都吃惊地望着她。
洪宁襄没有回头,她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孤寂,她的声音透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青璃,你还跟她废话什么?!把她关起来!如果她腹中的孩儿真是阿冥的,那就让他们一起给阿冥陪葬!”
269/311 首页 上一页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