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暗恨秋雁那个小蹄子怎么就入了贺氏的眼了,面上不得不堆起笑道:“大嫂啊,我这里每个人都还有用呢,可不能撤啊。翠羽,还不快把碗拿下去。”
贺氏也没有心情再呆了,道:“你好好休息吧,安心养胎。”
周氏勉强笑着说道:“多谢大嫂。秋雁,送大嫂出去。”
秋雁送贺氏母女走出了静晓院,贺氏对秋雁说道:“你家夫人怀孕辛苦,脾气是暴躁了些,你就忍耐一点,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秋雁低着头,说了声是。
贺氏叹口气,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惹到她了,你以后机灵点,日子才好过。”说着,贺氏把手上的红珊瑚链褪下来,给秋雁带上。
秋雁不肯收:“夫人,这,这如何能使得……”
贺氏道:“有什么收不得的?你且光明正大地带着,你家夫人看见了也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秋雁红了眼眶,跪下来给贺氏磕头:“多谢夫人,夫人宅心仁厚,大恩大德,奴婢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贺氏摇摇头,亲自扶秋雁起来,和谢长歌走了。
走得远了,贺氏仿佛叹息一般对谢长歌说道:“现在看来,把秋雁放到周氏身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秋雁原本是贺氏院里一个三等丫鬟,几件事办得稳妥,莲漪有意提携她,刚好周氏进门,贺氏便把她送到静晓院,周氏也识趣,立即把秋雁提为大丫鬟,给贺氏面子。
如今看来,还不如就在她身边做个二等丫鬟呢。
这时的贺氏不会想到,正是这样一个善举,为她免去了一个大麻烦。
第二日早上,谢长歌提了个装着蜜橘的篮子去金曜堂看谢长栩……的师父安重元。
谢长栩练武已经快半年了,不得不说安重元很尽心,成效也很是喜人,以前谢长栩动不动就生病,入秋即咳,今年入秋有一段时间了,谢长栩还好好的,身体健壮紧实了不少,神采奕奕。贺氏为此大喜,不仅派了人给安重元送礼答谢,还给安重元加了工钱。安重元虽然不缺钱,但想着这是未来丈母娘送的啊,开心地笑纳了。
谢长歌在院落里石桌边坐下,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心里被幸福填的满满当当的。
训练一结束,那个小身影就冲了过来:“姐!你来了!”
谢长歌含笑道:“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师父送点吃的。”
谢长栩了然地撇撇嘴:“其实是来给我师父送吃的,顺便来看看我吧?”
安重元满意点点头:“嗯,你真聪明。”
谢长栩:“……”
不要脸!
“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谢长栩说着,掀开了篮子上面遮挡的布,露出里面几个大蜜橘来,不由得有些失望,“姐,我这里也有橘子啊,娘亲昨天派人送了来的。早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拿出来给师父了。”说着从篮子里面拿出一个来就要剥开。学武累了,刚好有他最喜欢的蜜橘。
安重元把他的手挥开,将蜜橘抢到自己手里:“要吃吃你自己的去,这是你姐姐特意给我的。”
石桌上面的盘子中放着蜜橘,就是今晨谢长栩拿出来给安重元吃的。谢长栩无语地看了小气鬼师父安重元一眼,伸手拿了“自己”的橘子。
谢长歌自然早就看到了桌上的蜜橘,也知道安重元已经吃过了,不过她笑着说道:“我的和你的,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谢长栩瞪大了眼睛,“难道你的还更好吃不成?”
谢长歌点头,很认真地说道:“对啊,我这里的比你的好吃多了。”
安重元也认真地道:“你要知道,就算你姐姐的蜜橘是生的还没熟,也肯定要比你熟透了的蜜橘好吃很多倍。”
谢长栩“嘶”了一声,捂住腮帮子。真甜腻,快倒牙了……
受不了这俩人,谢长栩飞快地逃了:“姐师父我先去上学了。”一眨眼就没影了。
这小子,很识相。安重元微笑。
安重元剥橘子,指尖翻飞,谢长歌忍不住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虽然没有刀也没有盐,且阿元你的手也不纤纤,却也美得让人惊叹。”
安重元的手确实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充满男子的力道和弹性。
这是在调戏他?安重元眉一挑,没有说话,剥皮后将蜜橘递给谢长歌。谢长歌伸手接过,袖子拂落,露出一截细腻精致的手腕,手腕上带着一个碧玉镯子,更映衬得肌肤莹莹如玉。
安重元道:“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玉娘的手也很美。”
谢长歌默默地把手缩回袖子里……
呃,手里还拿着橘子,缩不进去……
谢长歌掰下一瓣,给安重元,安重元摇摇头,谢长歌也不矫情,往自己嘴里塞,还没塞完剩一半在嘴外的时候,安重元突然倾身过来,将那瓣橘子从谢长歌嘴里夺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谢长歌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橘子拍到安重元脸上。
安重元:“……”
谢长歌:“……那个,你,还好吧?”
“我先去清洗一下……”
谢长歌本来是愧疚了,后来她仔细一想,不对啊,这件事明明就是安重元突然凑过来的,还对她那样那样,她是正当防卫。嗯,她没错,都怪安重元。
安重元洗完脸回来,头发湿湿的,有水珠顺着他的侧脸滑下,很是性感诱人。
美色当前,谢长歌觉得自己快把持不住了,急忙眼观鼻鼻观心,对自己说,冷静,冷静。
安重元道:“我给你带了礼物。”
谢长歌惊喜地说道:“是什么?”
安重元做了个手势,便有一个黑影掠空而来,呈上来一个盒子。
谢长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礼物后惊喜地叫出声来,把里面的小东西抱出来。
一只猫!
一只白色的,有点胖,看起来慵懒乖巧的猫。
谢长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安重元看见她灿烂如春光的笑颜,心里仿佛有蝴蝶在不住扑腾,翅膀卷起的风吹开一树花,芬芳馥郁。
“它还没有名字吧?”
“对,你取吧。”安重元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宠溺。
那只猫温顺地躺在谢长歌怀里,不动,也不叫。谢长歌想了想笑道:“就叫它小元,好不好?”少女眼中带着狡黠和灵动,焕发着光彩。
安重元唇边噙着笑意:“都随你。”
☆、新意
小元跟其他的猫不同,不四处跑,不乱叫,每天就窝在小窝里面或者谢长歌怀里,有时候会躺在外面晒晒太阳,说得好听点是好养,说白了就是懒。
谢长歌觉得挺好的,好养,省事。
谢长歌没事的时候会抱着小元,躺在院子里面,晒着太阳,此时阳光不比夏季那么酷烈,很暖和,从心底催生出懒意弥漫至四肢百骸,让人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就这么一直躺着。
不过谢长歌也不是随时都和小元待在一起的,比如今天——她带着谢长怜去平康郡主府上做客。
谢长怜在马车上的时候搂着一个盒子,谢长歌瞥了一眼,虽然有点好奇,却没有问。下车时谢长怜把盒子让佩儿拿着,还特意交代佩儿小心点。
入了德亲王府,一开始人比较少,很快就慢慢地热闹起来,谢长歌找到张霏,两个人有说有笑。
接着有许多贵女们拉着谢长怜要去玩投壶,这已经是贵女们聚会必有的一幕了。
张霏和谢长歌没有上前去凑热闹,张霏看一眼被簇拥着的谢长怜,道:“这一个多月来每次宴会都投壶,这群人还没有玩腻啊?”
谢长歌抚摸着裙上的丝带:“怎么没腻?你没瞧见人群比起一开始少了快一半了么?”谢长怜最近大受欢迎,全是投壶的功劳,若是大家玩投壶玩得腻了,只怕很快就会被这群贵女抛到脑后。
不过谢长怜应该是认识到这个问题了吧?谢长歌没猜错的话,今日谢长怜带的那个盒子里面,装的会是一些新鲜玩意儿,能让贵女感兴趣,巩固自己受欢迎程度的玩意儿。
大家拉着谢长怜去投壶,若是往常的话,谢长怜早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这次却拒绝了,摇头说道:“不去了,投壶多累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给她她脸还装腔作势拿乔了?呸,一个庶女而已。”
这句话落入谢长怜耳朵里,她脸上微不可查地变了变。
庶女二字,是横亘在她心里一根刺。
在谢府,因着谢训的过度宠爱和贺氏的宽厚,谢长怜的待遇与嫡女无二,谢长歌有的,她也有,若她没有,只要她娘去谢训面前哭上一哭,她得到的还会比谢长歌的好。甚至有时候她会产生一种自己才是嫡女的错觉。
然而到了府外,情况就不一样了。不论谢训在这么宠爱她,嫡就是嫡,庶就是庶,血脉不能混淆,那条线谢长怜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出身高的看不上她,围在她身边出身低的她有看不上,每次聚会她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贵女们的好感,并不是刘姨娘去哭一哭就能得到的。
以前还好,毕竟她在谢府的时间居多,多到可以麻痹自己,安慰自己,然而当谢长歌开始展露自己嫡女的威严时,当自己为自保不得不自请离开京城时,她才不可避免地正视这个问题。
不过,幸好自己有投壶这个绝技;幸好,有人愿意帮她……
谢长怜知道,只靠投壶维持,她不可能在圈子里面待长久,而且贵女们对她的感情,也大多是虚伪的。
但她有的,不仅仅是投壶而已……
谢长怜心中思绪万千,脸上笑意融融:“经常玩投壶,也太无聊了不是?我这里有个更好玩的东西。佩儿。”她对自己的丫鬟招手。
佩儿把那个盒子拿出来,打开,贵女们嬉笑着伸长脖子看。
原来里面端端正正躺着三叠牌,上面画着一些花纹,有人物的,也有贯钱和形图的,有着不同花色。贵女们没见过这种新鲜玩意儿,眼里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谢长怜本欲端着架子先卖卖关子,听得其中有一个贵女说道:“咦?马吊?”
谢长怜心神一凛,暗道居然有认识的,可不能让她夺了风头,遂道:“没错,这牌名为马吊,是江南一带颇为风靡的纸牌游戏。此牌一副有四十张,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四种花色……”谢长怜介绍起马吊牌以及游戏规则,“一般是四人一起玩,每人取八张牌,剩余的放与桌上,然后四人轮流出牌,以大击小……”谢长怜口齿清晰,声音清脆,很快贵女们都明白该如何玩。
谢长歌看着口若悬河的谢长怜,若有所思。
有贵女迟疑着说道:“不过这牌一共才三副,每副可供四人玩,咱们一共有二十余人呢!”
谢长怜笑道:“若是有人输了三场,便退下让另一人玩,诸位觉得如何?”
“甚好。不过第一局可得你来教教我们呀。”
谢长怜微笑着点头,向陈莹说道:“陈小姐,你既然见过,想必也是会玩的,不如咱们来演示演示?”
那陈莹正是方才脱口叫出马吊牌名字的人,她父亲曾在江南做官,今年才迁至京城,因此才认得这来自江南的牌,闻言她有些迟疑:“这……还是免了吧?当初在江南的时候,我爹爹说这是奇淫技巧,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是咱们这种高门贵女该玩的……”
谢长怜的笑容僵在脸上。陈莹无意的话就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谢长怜脸火辣辣的疼。
一旁兴致盎然的贵女们也有些尴尬。陈莹这话杀伤力太大,显得只要她们想玩就是不成体统,掉了身份。
陈莹见到众人面色古怪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说……”奈何她是个嘴笨的,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谢长歌打圆场:“不过游戏而已,哪里还能分个高低贵贱?就算是低贱的,经过咱们这一玩那也得变成高贵的了,是也不是?”
没错,不是因为它高贵她们才玩它,而是因为她们玩它它才显得高贵,这是贵女们的底气与骄傲。
气氛一下就变得和和乐乐的,不过谢长怜却不怎么领情,狠狠地瞪了谢长歌一眼:你怎么净是爱抢我的风头!
谢长歌无辜地眨眨眼睛。
谢长怜对这个游戏很熟悉,在她的带领下,很快众人就上手了。
谢长歌也玩了几局,觉得马吊牌确实有意思,好玩还简单。
张霏偷偷拉了拉谢长歌裙角,谢长歌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人群,和张霏走到一处偏远的地方。
张霏咬了咬唇,脸上绯红,道:“我跟你说件事,先说好,你可别笑话我。”
她这幅忸怩样子让谢长歌颇有兴味,什么事能让张霏红脸?
“好好好,我保证不笑话你。说吧,什么事?”
“我,我定亲了。”
谢长歌由衷地为自己的好友感到高兴:“真的?那太好了!恭喜恭喜。和谁家公子呀?”
张霏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光彩:“是忠勇侯家的次子,陆振宇。”
陆振宇在京中名声甚好,谢长歌曾在宴会上见过,此人相貌、家世、涵养、谈吐都是一等一的,而且忠勇侯府家风严格清正,没有传过什么丑闻,忠勇侯和侯夫人也是极为爽利之人,想必张霏很能合他们的眼缘。
谢长歌笑着说道:“那可真是极好的。你是有福气之人。婚期可有定下来?”
“定在了八月底。”
“还有两个月,会不会有些急啊?”
“我娘说是有些急,不过请了钦天监的官员算了,错过八月的,就只有年底了,太久了。”
谢长歌笑道:“太久了?等不及了啊?”
张霏上前作势要拧谢长歌的嘴:“你这嘴皮子真真利索——不是说好了不笑话了吗?再说了,又不是我定的!哎哎哎别闹了,我找你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啊?”
张霏眼睛睁大:“就是嫁过去以后要给那个人送一些自己绣的东西,荷包袜子之类的东西嘛,我对这些绣活儿是一窍不通,玉娘你针线功夫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要不你就帮帮我绣点东西?”
谢长歌又好气又好笑地戳张霏的额头:“你这丫头还真是心大!居然让别的姑娘给你的未婚夫绣荷包!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相信我的品性?”
张霏笑嘻嘻地搂住谢长歌的腰:“我知道你才不是那种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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