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瑜希抹了抹脸上的泪,也知道他说的都对。
她用手捂住脸,想让自己平静一点。
陆江北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声道:“别害怕,亦炀不会有事的。一切都有我。”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
几日前。
“南哥,派去探查的人已经有消息了。”
低头翻看剧本的男人脊背一僵。他放下剧本,抬起头。
洪季对上他的视线。
做陆江南的助理也有快两年了,但他却一直不怎么太了解这个男人。
他好像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样子,包括拍戏。而且跟周围人的相处好像也总是不太亲近。他跟了他两年,关系还处于不冷不热的状态。
很奇怪的一个人。
而他之所以说他奇怪就在于,这世上貌似只有两个人能够让他情绪波动。
一个是当今最红的偶像歌手颜亦炀。另外一个,便是早在三年前就失踪了的女明星,颜瑜希。
当年那场浩劫,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所谓的失踪人口,其实根本不可能存活了。却只有陆江南,一直在寻找,从未停歇。
原本他还不明白这是为何,直到前几天那次访谈,那次到现在都让他徘徊热搜榜首不下来的访谈。
原来他以为陆江南会在意颜亦炀,可能是存有隐秘的情感。毕竟这个圈子太多这样的,也不足为奇。现如今倒也明了了。
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陆江南抿紧唇,看向站着的人,语气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是……她吗?”
洪季猛地回过神,看向陆江南。
前几日网上有位网友去云南旅游,无意间看到一名女游客的背影与侧脸都与颜瑜希神似,便发了一条微博。一时间又勾起了大家的思绪。
自从颜瑜希失踪以后,一时间所有关于她不好的评论好似全都消失了一样,不管是不是她的粉丝都开始追思她。也许只有人不在了,大家才能想起她的好。
而这次神似她的女游客的照片被发到网上后,仿若一颗小石子被投入了看似平静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
而与网友一起内心不再平静的,还有面前的男人。他那天连戏都不拍了就要启程去云南。还好他把他劝住,让他安心拍戏,自己这面立即派人去查。
洪季叹了口气,看着陆江南深处透着希冀的双眼,摇了摇头:“那女子只是一个普通游客,不是……颜小姐。只是长得像而已……”
那双微微透着光亮的双眼一瞬黯淡。
陆江南垂下了眼,看向手里的剧本。
半晌。
“麻烦你了,你去忙吧。”声音低沉,微微沙哑。
洪季抿了抿唇,无奈摇头。
这次事件过后洪季以为又要需要很长时间陆江南才能让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可任谁也没想到,没过几日,便传来一个足以击垮陆江南的消息:
在当年的重灾地,挖出了疑似颜瑜希的尸骨。
这一次他根本拦不住,也没有试图去拦。陆江南当天就赶去了四川。
而与此同时,正在筹备第二场巡演的颜亦炀在得知消息后,也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在表演过程中跌落摔伤。
***
“时隔三年,当年那片山区终于要重新修建公路。前日施工队在挖土时挖出了六具白骨。我也没敢耽搁,一得到消息就告诉您了。”立在临时搭建的样板房门外,洪季看了眼身旁侧脸紧绷的男人,轻声说道。
陆江南看着眼前的房门,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哑声道:“在……里面了?”
“嗯。”洪季点头,“挖出来以后就全都转移到这间房子内暂时放着,等一会儿可能就有相关人员来处理了。”
陆江南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弯了下唇:“你说……那里面会有她吗?”
洪季一愣。良久,摇了摇头:“不清楚。挖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成白骨了。还需要等后期鉴定才能确认。”
陆江南捏了捏拳,双脚停在原地踟蹰不前。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猛的转过身。面容冷峻,声线低沉:
“先走吧。等鉴定人员来了再说。”
他大步离开,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他没有勇气,没有勇气走进那个简陋的小房子。
他害怕,她真的在里面。
如果她真的在里面,他要怎么办?
秋末的天已经开始冷了。尤其在这深山之中,寒意更是渗透进骨缝。
比起夏天,白昼的时间短了许多。还没到六点,天便已经暗了下来。陆江南坐在台阶上,有些颓废地望着前面的一片深黑。手指间点着一颗烟,猩红的烟丝在黑夜中尤为显眼。
他狠狠一吸。继而动作熟练地掸掉烟灰。
与平日里荧幕之上的谦谦公子判若两人。
鉴定人员来得很快,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便将那几具白骨带往专门的地方做鉴定。陆江南全程只在外围看着,连靠近一步都不敢。
在人都走了之后,他只能一个人坐在这里抽着烟。
寻找颜瑜希貌似已经变成了他这三年来生活的全部。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可他就是不相信。她那么好,那么年轻,没有道理就这么走了。
没有道理。
开始那一年,他的精神状态十分不适合拿手术刀。连活着都需要努力咬牙才能做到。所以医院的工作便辞去了。
他想要找出所有她留下的痕迹,想要证明她真的存在过。可直到那时才发现,她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记,是在他心上。
从那之后,寻找她变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后来,忽然有一天,颜亦炀冲到他家狠狠给他揍了一顿。
他说:“你是杀人凶手。”
他想说,他不是;他想说,他真的做错了。
他极力地想要证明,颜瑜希只是躲起来了,她没有死。
再后来,颜亦炀在当年常在她身边的那个叫小竹的女孩的帮助下,进了娱乐圈。他要用这种方式延续颜瑜希的生命。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或许瑜希她只是不知道他认错了,她还在生他的气。或许,他可以站在最高处,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找她,在想她。这样,她也许,就能回来了。
他活在自己亲手编织的梦里,睡了足足有三年。
直到今天。当头棒喝一样的消息将他从梦中惊醒。
捏着烟卷的手指有些抖。
如果……这里面真的有她。他还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支撑自己挺过去?
陆江南苦笑,摁灭烟头。
大抵,是挺不过去了。
他垂下头,两手插进短发,痛苦地抓紧头发。
夕阳从山边垂落,最后一丝余晖照耀在男人身上。阳光映衬下,黑色发丝底端的白色发根异常扎眼。
因为鉴定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颜亦炀还住院了,所以最后陆江南决定先回去。
不管怎样,亦炀是瑜希最重要的人。不论结果是怎样,照顾好她的弟弟,是他能为她做的,为数不多的事。
尽管,颜亦炀并不领情。
***
而与此同时,颜瑜希终于没忍住。不顾之前陆江北的劝说,在深夜,一个人去了医院。
她没办法等到明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早在刚住进陆江北给她安排的住所时,她便从他口中得知了亦炀所在的医院和病房。
出门之后她有些分不清方向。好在钱带的够,她便招手打了辆车。因为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出门之前她特意装扮了一下。
最起码她自己照镜子都看不出来里面的人是自己。
坐进出租车,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夜景。颜瑜希有些恍惚。
三年的时间,真的是会改变很多东西。曾经最熟悉不过的城市,如今已经完全变得认不出来了。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道高架也多了些。
这城市变得更好了,也变得……更陌生了。
车子停在医院的后门,这是颜瑜希特意吩咐的。她付了钱,下了车。直接走进医院,乘坐电梯上了五楼。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越是靠近越是害怕。这种感觉……应该与近乡情怯相去无二了吧……
金属门“叮咚”一声打开,颜瑜希踏出电梯。
夜间的医院相比白天要安静许多。五楼长廊一眼望不到头,明亮的白炽灯在头顶滋滋啦啦地响着。四周一处阴影都没有,让身处其中的人无所遁形。
颜瑜希循着门牌号寻找亦炀的房间。
正在她对照门牌号的时候,前面斜拐角处忽然走出来两个男人。
颜瑜希一惊,忙躲到一旁的巨型植被后面,透过繁密的叶子看过去。
两个男人走向走廊尽头。其中一个高大挺拔一些的男人一屁股坐在角落的长椅上,身形有些疲惫。
站着的男人叹了口气:“南哥,您也别上火。医生也说了没什么大碍,想来明天颜亦炀就能醒了。反倒是您,”他摇了摇头,“您刚坐了这么久飞机,而且还发着烧。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坐着的男人哑着嗓子,抬起头:“洪季,你先回去吧。我不能离开。”他扯了扯唇,“里面躺着的是她最在乎的人,她现在不在他身边,我总要替她照顾着点她弟弟。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洪季皱眉:“可您还发着烧……”
“没事。”他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没事,你回去吧。”
站着的人无奈地叹口气,只好转身离开。
而他一离开,在他身影遮挡下的男人一瞬便暴露在颜瑜希的视野中。
她瞳孔一缩,猛地后退一步。偏巧碰到了身后的金属垃圾桶,“咣当”一声。
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无比清晰。
男人抬起头看过来,微眯着眼:“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也不想吊你们胃口的~
☆、阔别三年
金属碰撞墙壁的余音还在走廊里转着圈。
颜瑜希捂住自己的嘴,紧紧靠在植被后面,一动不敢动。
陆江南蹙着眉,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想要起身过去看看。
双手撑着身下的座椅刚要起身,双腿忽然猛地无力,又跌坐回去。
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苦笑,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发个烧就虚弱成这样。晃了晃昏沉的头,向后靠向椅背,喘着气。
沉重的眼皮盖在眼球上烫得脑子都跟着疼。陆江南抬起手,大掌盖在脸上,揉了揉太阳穴。
又晕又难受。
从得到消息飞去四川到现在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疲惫地闭上眼,沉沉呼出一口热气,掌心灼烫。
颜瑜希心惊胆战地躲在植被后面僵立着不知有多久,久到她的左腿开始隐隐作痛,几欲摔倒。
她蹙着眉,小心翼翼地扒开繁密的叶子,看向陆江南的方向。
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微微一愣。他是……睡着了?颜瑜希抿紧唇,心跳速率加快。
已经耗了很长时间,再过一会儿说不定巡查的护士就会发现她,到那个时候就糟了。
再次看了眼仰躺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的男人,她咬紧牙,抬步踏出植被的遮蔽范围。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她将自己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颜亦炀的病房就在拐角处,而这一路,她必然是暴露在陆江南的视野之中的。他真的睡着了还好,如果中途醒来……
她只能跑了。
不是她怕他,而是不想自己的生活再次被打扰。而且过惯了简单懒散的生活,现在很是讨厌各种麻烦。
她屏息,蹑手蹑脚,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以手掩面好似睡着了的男人。一滴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离拐角越来越近,也离陆江南越来越近。而此时,她的心跳声已经大到震耳欲聋的地步。
眼看着颜亦炀的病房近在眼前,她只要再往前跨一步,拐进拐角就能消失在陆江南的视线范围内。忽然,躺着的男人动了一下。
颜瑜希脊背一僵。
男人遮盖在脸上的手臂垂落,人也坐了起来。一双深邃如黑曜石一般好看迷人的双眼缓缓睁开,直直看向走廊里、他面前唯一的人。
只是,那双总是明亮闪耀的眼睛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视线有些涣散。
颜瑜希感觉整个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寒了个彻底。入坠冰川。僵立在原地不敢动。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陆江南慢慢坐直,与她的视线相撞,相顾无言。
颜瑜希咬紧了下唇,没有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安静地与他对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又或许是几分钟。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陆江南摇晃着想要站起身,可貌似腿上无力,试了几次还是没有站起来。
颜瑜希眉头微蹙。
陆江南自嘲一笑。发白的嘴唇虚弱地弯着,脸色红的不正常,满脸病容。
尽管这样,恍惚的视线却是从未从颜瑜希的脸上挪开过。
颜瑜希抿紧唇,也看着他的眼睛。他凝着她,忽然,就在一瞬间,眼泪渐渐漫上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泪水越蓄越多,眨眼间,那张尽管病态却依然俊美的脸已被眼泪肆虐,一片狼藉。
他看着她,泣不成声:“瑜希……你是来看我了对不对?”陆江南不停地抽泣着,好像怎么也止不住,“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颜瑜希眉头紧皱,看着陆江南这个样子微微有些不解。
陆江南忽而扯出一抹笑,僵硬又难看。那双眼一瞬失去所有颜色,生无可恋。声音沙哑:“谢谢你,专程来跟我告别。”
嘴角的弧度大了些:“对不起瑜希,让你这三年来躺在黑暗冰冷的地底。”
他似是终于脱力了一般靠坐回座椅,闭了闭眼:“你再等等我,我会亲自去四川把你接回家。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颜瑜希眉间的不解之色更重了些。
陆江南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很多零碎的话,她听不懂的话。
捏了捏拳,她上前一步:“你……”
忽然,走廊另一边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颜瑜希转过头。
身着白色护士服的护士正在挨个病房查房。
她暗叫不好,最后看了眼仍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陆江南,咬了咬牙,拐过拐角。路过亦炀的病房她停顿了一下,从房门的玻璃往里面看了眼。
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
“陆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护士的惊呼忽然在身后响起。
颜瑜希捏紧拳,连忙拉紧遮住半张脸的丝巾,推开一旁安全通道的门跑了进去。
***
陆江北顶着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看着门口那个披着夜色回来的女人,冷冷勾唇:
“你行啊?竟然能找回来没走丢。”斜斜勾了勾嘴角,“我就出去办个事儿的功夫也能让你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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