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确在诗中能表达许多意境,但云瓷宁记得最清楚的便是“思乡”,这全都是因为她从小背的第一句诗便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望着她的凤瓴抽了抽嘴角,忽而不知到该怎么接下去。
“哎,我同你讲个故事吧。”反正呆在这里也是无聊,云瓷宁用胳膊肘撞了撞凤瓴道。
他是个文人不错,但也不能一开口就“相思、相思”的,虽然云瓷宁也喜欢看些诗词,但对于无病呻吟的诗词还是不怎么推崇的。
如若凤瓴知晓自己的一腔情意被云瓷宁当做了无病呻吟,不知心里又作何感想。
坐在她身旁的凤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讲了。
“小时候,老师跟我讲,中秋的那日仔细去瞧天空中的月亮,便能瞧见一个砍树的人影,那个人便是吴刚,你知道他为什么砍树么?”云瓷宁说罢,向凤瓴抛出一个问题,正仔细听她讲故事的凤瓴顿了顿,“因为他同月宫之中的嫦娥仙子私会,疏于职守,这才惹怒了玉帝,教他一直伐树?”
凤瓴儿时看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话本,觉得里头有些故事颇为有趣,也便记了下来。
云瓷宁听了他的话后却笑着摇摇头,“他伐树呀,是要酿桂花酒的。”
“哦?”听了这个说法的凤瓴不由得来了兴趣,月华下的他,双目炯炯,“愿闻其详。”
“那个时候人间没有桂树,可月宫的桂树却历经千万年依旧生机勃勃,于是吴刚便想将这桂树的种子传至人间……”云瓷宁慢慢地回忆着从前老师同她讲过的故事,讲着讲着,上下眼皮便忍不住打起架来,慢慢地便开始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正专心坐在她身旁听故事的凤瓴忽觉肩膀一重,方才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云瓷宁早已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
凤瓴的嘴角,向上勾了勾,那抹微笑,如同春风一般,暖人心田。
*
“呜哇——”一大清早,叶晔推开了房门,伸了个懒腰,眼前的景象还不完全瞧得清楚,却能模模糊糊瞧见屋顶上有两个人的身影。
立着的叶晔揉了揉眼,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瞧瞧,“哇!你们竟然……竟然一起睡了一晚!”
被这声鬼叫吵醒的云瓷宁吓得一激灵,一睁眼便瞧见了站在院儿里抬头瞧着她的叶晔,身旁的凤瓴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尽管他已经在极力忍耐,但云瓷宁还是瞧见了那对拧在一起的眉毛。
“对……对不起……”她该不会是靠在凤瓴的肩上睡了一夜吧?
活动完筋骨的凤瓴只是微微勾了勾唇,并无责怪之意,“昨晚云姑娘还未将吴刚伐桂的故事讲完呢。”
下头的叶晔捂着嘴坏笑,“我以为你们会干点别的事。”
“干你个头!”云瓷宁气愤地站起身来,没想到脚下一滑,直直摔了下去,正巧跌在叶晔身上,被重物砸中的叶晔趴在地上哀嚎:“小师妹!你好重!”
“呸!你才重!让你乱说!”云瓷宁不怀好意地扯了扯叶晔的面皮,原本英俊的脸被扯得生疼,叶晔的嘴角差些被她扯的咧到耳朵根处,嗷嗷乱叫道:“都说女人是老虎,我看你活脱脱就是只老虎精变的!”
推开房门的淳熙瞧见两人大闹的这一幕禁不住抽了抽嘴角。
乱哄哄的客栈小院儿上空,忽而传来一声嘹唳,云瓷宁一抬头便瞧见那只通体白色的鸟,头顶一抹鲜红,似是火红的皇冠,修长的脖颈与纤细的双腿并未妨碍它飞翔的速度,反倒让鸟儿的飞翔变得更加轻逸潇洒,远远望去,宛若身着白色长袍舞动的仙人。
“哇,好大的鸟。”正在扯叶晔面皮的云瓷宁经不住望着天空出神,感叹道。
趴在地上的叶晔一把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云瓷宁,拍拍袍子上的泥土鄙视她一眼道:“什么鸟,那是老子养的白鹤。”
却见叶晔朝着树走了几步,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了几下,那在空中盘旋着的白鹤便收起双翅,缓缓落了下来。
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
白鹤头顶的那抹红在此刻似乎更加艳丽了,再仔细一瞧,白鹤的嘴里头还叼着封信。
叶晔对于它的到来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接过那信一瞧,眉头登时皱紧。
“出事了?”云瓷宁凑到他身旁,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信上的内容那信便被叶晔撕毁了去,“我们原路返回,去永宁。”
☆、第112章 天下大事,关我屁事
站在屋檐下的淳熙听见叶晔这般说,忙小跑两步站在云瓷宁的身旁,疑惑道:“这是为何?”
“永宁的消息,又有了第五具尸体出现,命案依旧没有一点进展,永宁现在人心惶惶,更有人想要带着女眷迁出此城,此事迫在眉睫,我们不能再这般散乱了。”叶晔难得正经起来,大略说了一下信中的内容,却并未提及这信是何人所写,云瓷宁和淳熙也不知道他是否将信里头的内容说完了。
“可师父让我们找到大师兄你便去玉灵山。”淳熙并没打算听叶晔的话原路返回,她心里还记得南无涯的吩咐。
叶晔递给她还未毁掉的信封,“师父现下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我们不方便去。”信封上头的署名,正是南无涯。
云瓷宁同淳熙对视一眼,也只能这般做了。
于是,预备去玉灵山的三人走在半道上便同凤瓴分道扬镳,原路返回永宁了。
云瓷宁原本坚决不想走那条偏僻的路,只因那老鼠客栈给她留下了阴影,却被叶晔拖着拽着走,一腔热血充满正义的大师兄一路叨叨叨:“永宁百姓战战兢兢,你还有心思想着自己,你难道不知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吗?你难道忘记了师父收你时说过的,为医者,要悬壶济世吗?你难道……”
云瓷宁走了多久,他就啰嗦了多久,简直比唐僧还要唐僧。终于,就在云瓷宁实在是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时,骑马行在前头的叶晔忽而停了。
这里距离那间老鼠客栈不远,方才云瓷宁经过那里时觉得阴风阵阵,头皮一麻扬起马鞭让马“嘚嘚”奔了过去,现下,他们正在逸江河畔的下游处。
说是下游,其实此处距离永宁还很远,只不过刚刚能瞧见逸江清凉的水。
口渴的云瓷宁瞧见叶晔停了下来,料想他是赶路累了,也便翻身下马,想去河里舀些水喝。
此处的杂草生长的十分茂盛,临近夏日,飞虫也十分常见。云瓷宁最讨厌的便是飞来飞去的小虫子,打不到不说,被叮了还十分痒。
于是她一边挥着手一边迈着大步朝着河畔走去。
还未等她弯下腰舀水,叶晔的声音便自不远处传来:“慢着!”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惊的正聚精会神想要舀水的云瓷宁差些跌进河里,不满地扶着身旁的一颗大树道:“鬼叫什么!”
“嗡嗡嗡……”在那颗大树旁边的一个小沙堆上,一群苍蝇飞来飞去,瞧得云瓷宁觉得有些恶心,连忙后退两步,想去别处舀水,“这沙堆怎么臭臭的?”
立在不远处的叶晔忽而神秘地笑了笑,转身看了看自己的周围,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蹲在那沙堆旁,用树枝戳了戳,转头瞧着云瓷宁笑问道:“你猜这里面有什么?”
拿着牛皮水袋的云瓷宁被他这一问搅得怔愣,双手有些颤抖,“有……有什么?”不会是尸块儿一类的东西吧?
蹲着的叶晔什么话也没说,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着的小药箱套上手套便要扒开那小沙堆,云瓷宁连忙跳出六尺之外,离他要多远有多远,双手紧紧抓住淳熙的衣袖,“你……你别乱刨啊!破坏了第一现场可是要定罪的!”
一只死老鼠便让她恶心了许久吃不下饭,她实在是不敢想象,真看到了尸体是个什么反应。
“苍蝇嗜血食腐。”戴上手套的叶晔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有多恶心,反倒跃跃欲试,“只不过,这里的苍蝇很少。”
云瓷宁五官都要拧到一处,看着那坨仍在嗡嗡叫的苍蝇,“这还叫少?”那多得多到什么地步?!
蹲着的叶晔没理会她,径直用树枝在上头扒拉了几下,小沙堆里头果真露出了一滩血迹,顺着那血迹去找,很快便瞧见了一行被压下去的荒草。
“跟我来。”叶晔朝着淳熙和云瓷宁招了招手,并未褪下手上的手套,猫着腰随着那行被压下去的草慢慢向前移动着。
胆小的云瓷宁不愿走在前头,也不愿断后,就这样夹在两人中间,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如果真的有变态杀人狂,按照云瓷宁从前的性子,定会跑的越远越好,管他喵的悬壶济世,自己命都没了还济个毛的世。然而现下背负着师命的云瓷宁不得不跟从着自己的大师兄,反正有啥事两个武功好的顶着,她只管逃跑便是了。
神游的云瓷宁并未注意到前头的叶晔停下了脚步,还在朝前走,没瞧清楚脚下的荒草,身子一斜便直直朝下倒去,好在身旁的叶晔反应快,迅速拽住了她的胳膊。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双目爆裂,嘴唇乌黑,靠近了瞧还能看见上头还在蠕动的尸虫。
差一点点,她就要和尸体嘴对嘴!
从小到大,看什么3D、4D、100D恐怖片都没有真实体验可怕!云瓷宁急的飙出泪来,忙叫叶晔将她拉回去,瞧见她站定后,没心没肺的叶晔又在一旁笑起来,“现在见着真的了,以后看恐怖片便不会害怕了。”
“呕……”起来的云瓷宁转身便吐,她觉得自己可以一个月不吃饭了。
叶晔对这番景象却好像早已是见怪不怪了,用带着手套的手扒拉了一下尸体的脖子,又瞧见了上头类似蛇牙印的两个血窟窿,盯着瞧了许久,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起身,却一言不发,又仔细看了看尸体的穿着打扮——垂鬟分肖髻,这是未出阁少女的打扮,年龄大概也在及笄左右。凝眸沉思半晌,又回忆了一下他在桃树下瞧见的那具尸体,眼前这具尸体的穿着似乎格外破烂,还有些衣衫不整。
叶晔蹲的久了,起身转到尸体的另一边又继续瞧,在瞧见尸体后脑处一根长钉时,瞪大了双眼。
先前的几具尸体除了脖颈上头的牙印,别无它伤,可是这具……
“臭屁医生,你还要看多久啊!”捂着鼻子的云瓷宁站的老远,原本以为叶晔起身准备走的,没想到他竟然又蹲了下去。
被云瓷宁这要叫的叶晔也不恼,脱下手套提起了自己的小药箱,大步流星地朝着这边走来,“我想我知道点什么了。”
“知道什么?”云瓷宁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相信叶晔这般快便找到了线索。
“天机不可泄露。”
“去你妈的。”
☆、第113章 一诺千金,没肺没心
“解‘还童’,需要分三个阶段。”自从曲千靥答应凤珏帮他解毒后,便细细讲解了解毒的过程。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解毒过程便如同治病一般,中毒容易解毒难,要想完全解毒,是急不得的。
“每一个阶段为三日,且不能连续解毒。”解毒要消耗解毒之人的大量内力,即便对于曲千靥这等拥有几十年功力的人来说,解完毒后,身体也会变得十分虚弱,故而她才想让凤珏多留在毒仙谷几日,以免有人趁虚而入。
面前同她一样盘腿坐着的小孩儿虽然拥有着一副稚嫩的面孔,面上的表情却十分严肃:“毒仙救命之恩,在下无以回报。”
“嗤。”曲千靥忽而嗤笑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若当真想报,便将你这条命留于我吧,我不知你口中所言要相伴一生的人是谁,但倘若你负了她,届时本尊定要亲手剖你的心。”
这番警告的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有些可怖,可坐着的凤珏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在下一定……”
还未等他那句话说罢,曲千靥的双手便早已对上了他,淡紫色光晕围绕在两人身旁,凤珏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原本因为中毒时常乱窜的一股奇怪真气正在逐渐汇合。
闭上双眼,一场幻境就此浮现,四周是茫茫的大雾,凤珏像是一个无头苍蝇般乱撞,不管走到何处周遭的景象都一模一样。
“本尊还年轻时,江湖上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海之南,南溟者,有一海岛,名唤扶风,那里有一只怪鸟守护着一本秘籍,而这本秘籍里记载的正是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秘诀。”曲千靥的声音在凤珏的耳旁响起,为的便是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凤珏不在解毒时觉得太过痛苦。
处于白茫茫一片空间中的凤珏觉得曲千靥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十分飘渺,像是流动的炊烟一般忽远忽近。
毒仙如今已活了一百多年,她年轻时……的确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当初几乎所有有名字的门派均派了弟子前往扶风岛寻找传说中的秘籍,甚至不惜在去扶风岛的途中反目成仇,各门派之间相互厮杀……”眼前的景象变作了一片腥红,尽管凤珏仍旧什么都没有瞧见,但曲千靥娓娓道来,让他觉得此刻自己身临其境。
“最终只有清平门的一名弟子负伤带着秘籍残本回来,里头到底写了什么,谁也不知。”当初清平门是个大门派,在江湖之中地位显赫,其他门派瞧见清平门夺得秘籍,又不好明抢,只能暗地里怀着心思想着去偷回来。
当年负伤逃回去的那名弟子,成了清平门的门主。
清平门向来以炼丹闻名,据说后来有一名天资聪颖的弟子最终参透了秘籍残本,制出了长生不老的药。然而残本终究是残本,纵使那人有上天入地的本领,制出来的药依旧有缺陷,于是便有了还童。
而那位天资聪颖的弟子,正是现在的南无涯。
凤珏一边仔细地听着曲千靥讲述从前的事情,一边配合着她进行解毒,他能够感觉到,原本灼热的五脏六腑温度渐渐降了下来,不知是曲千靥渡给自己真气的原因还是体内的毒素正在慢慢消散。
良久,包裹在两人周围的淡紫色气团缓缓消失,曲千靥的额角浸出一抹薄汗,待凤珏睁开双眼时,她忽而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如若本尊今后拿今日解毒的事情威胁你,教你同名门正派对上,你会照做么?”
古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若曲千靥当真能解开他身上的“还童”,对自己可就不只是滴水之恩了。
可同名门正派对上是什么意思?织天阁不是早便没了?难道还会有人专门来毒仙谷杀她?
瞧见凤珏犹豫的神色,有些虚弱的曲千靥扯了扯嘴角,挥手道:“罢了罢了,千金的诺啊,还不及一张纸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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