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鬼使神差地将自己手中的木珠放回了临渊的手心,看着两颗相似的木珠凑在一块儿,淳熙不知是应当哭还是笑。
最终在临渊的面前还是摆不住那张面瘫脸,眼泪簌簌落下,哽咽了咽喉,“你……”
临渊拎起了红绳与黑绳,两颗木珠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微微弯了嘴角,开始讲起从前的事情,“淳熙,准确的说你应当**兮,你是春日出生的,只是没想到,夏日临城便发了水灾,那时我六岁。”
农村家的人,不会起什么好听的名字,他是夏日出生的,便叫夏兮。正值他生辰的那日,村庄却忽而乱了起来,一阵惊呼还未来得及消散,那山洪便如猛兽一般吞噬了大半个村庄,他和爹娘一起护着襁褓中的妹妹扒着木板不知在水中飘了多久,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娘亲生下春兮不久,身子弱,还要留下来照顾孩子,爹爹若是走了,又怕逃难的灾民欺负他们,无可奈何之下,小小的夏兮自告奋勇要去找吃的。
可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六岁的孩子失足跌下来悬崖,遇见了曲千靥,成了今日的临渊。这些年他也想办法多方打听家人的消息,可无论如何打听,得到的结果都是毫无音讯。
幸而他的父亲是个木匠,在孩子出生时一人做了一颗木珠戴在身上,虽比不得金银玉石珍贵,却蕴含了自己对孩子们的爱,也正是这颗木珠,能够让兄妹二人再次相遇。
可谁想,就是这样一个温馨的小家庭,父母还未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无情的洪水便将一切冲散,留在避灾处的父母因为染上瘟疫双双死去,当年奉召前来查看灾情的兵部侍郎云君成和未过门的妻子皇帝陛下的义妹苏忆兰来到临城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惨烈的景象。
幸而那襁褓中的婴儿还活着,被父母呵护的好好的春兮就这样被带回了云府。
“若是当年没有老爷和夫人,今日我怕是早已成了一缕孤魂,哪里还有同兄长认亲的机会。”淳熙红了眼眶,回想起自己自记事起能够记得的种种,没有将她当做下人看待,姑娘也喜欢同她亲近,本以为姑娘去玉灵山拜师后,自己便会碌碌无为地呆在云府里一辈子,却不想夫人看见自己渴望的眼神后,第二日便替她打包好了行李。
“阿宁这孩子,性子太闹腾,淳熙你呀,好好看着她。”苏忆兰笑眯眯地将行李递给她,“若是南大侠不嫌弃,让他也教教你武功。”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淳熙就这样同临渊坐在回廊的台阶上,细细碎碎地唠叨起了从前的事情,淳熙说一句自己在云府的,临渊便说一句自己在毒仙谷的。
“姑娘五岁之前都挺安静的,就在一个雷雨天,那日的雷可当真大,姑娘那天夜里发高烧,烧的整个脸都通红,大夫说是缓不过来了,急的夫人直哭,我当时还小,又不知如何安慰她,直说,淳熙会一直孝顺夫人的,可夫人哭的更狠了……”
“姑娘吉人有天象,那一天有惊无险,雷声过后,姑娘奇迹般地醒了,而且还活蹦乱跳,夫人高兴的不得了……”
“就从那时姑娘便有些不对劲了吧,公子私下里悄悄说,可能是脑子给烧坏了,可我觉得,姑娘是更聪明了……”
说到这里,淳熙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平日里不爱说话的两人,竟然坐在台阶上唠唠叨叨了这么久还不觉得厌烦,不过淳熙说的最多的都是她家那个姑娘。原本临渊还想问她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时候,却越听越不对劲,淳熙说她一直跟在她家姑娘的身边,那她家姑娘不就是……
坐在石阶上的临渊忽然站起了身,“噗嗤”笑出了声来。
还想再说下去的淳熙见兄长突然起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到了什么不应当说的,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了临渊一眼,“怎么了?”
“孽缘啊,孽缘。”临渊摇了摇头,只说了“孽缘”便笑着离开了,那一瞬间,心中像是有什么放下了一般。
人人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现在看来,可不是这样?七殿下和云家姑娘本就有婚约,大婚当日双双出逃,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凑到了一起,且两个人心里头都存着小心思,想要骗一骗对方。却不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这些旁观者,早已看的透彻。
而此刻被蒙在鼓里的,除了老实的淳熙,便只有那个脑子有坑的小白瓷了。
☆、第160章 良心是啥,不存在的
扒开凤珏衣襟预备一探究竟的云瓷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凤珏的怀里掉出来一只——泥老虎。
原本弯起的嘴角登时僵硬了,双眼之中添上一抹戏谑,继而是熊熊燃烧着的怒火。
这只泥老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她亲自买给狗蛋的玩具,狗蛋临走时还在信封上写:“泥老虎很好,我拿走了。”现在到了小黄鸡的手上,在泥老虎掉出来的时候,她明显瞧见凤珏慌乱的眼神。
中了还童,还童……
一切都明了了,她是被小黄鸡耍了多久?想起从前狗蛋抱着个枕头可怜兮兮要来和自己睡的样子云瓷宁恨不得把一口银牙咬碎。怪不得总觉得狗蛋有时候沉着的像个大人,原来本就是个大人!
你披着小孩儿的皮来欺骗我,良心不会痛吗?!
凤珏只会说:“良心?不存在的。”
前一刻还是任人欺负的小绵羊瞬间化身成了大灰狼,一只手撑着床榻坐起了身来,阴鸷的眼神盯着身前缩头缩脑的小鸡崽子,勾唇道:“从小爹娘便没了,没人照顾自己,嗯?”
起身的凤珏在云瓷宁眼神的注视下尴尬地扯动了嘴角。
“有个未过门的小娘子,也叫白瑾,嗯?”
尬笑完的小黄鸡朝后挪了几寸,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晚上天黑,不敢一个人睡觉,怕有鬼来捉你,嗯?”
云瓷宁的身子越探越前,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处,就在不知死的小黄鸡预备一亲芳泽时,云瓷宁忽而转了个身抄起床榻上的枕头便朝凤珏怀里扔,“臭流氓,滚!”
毫不留情,一脚把不知羞耻的某鸡踢到了地上,抱着枕头的凤珏可怜巴巴地抬头扒在床榻边:“娘子,你听我解释嘛……”
“不听!你给我出去!”趴在床上的云瓷宁将鸡爪一根一根从床榻上扒开,推着凤珏走出房门,无论他怎么卖萌撒泼都不肯让他再留在此处。
“嘭——”木门被云瓷宁无情地合上,凤珏对着那关上的木门傻笑了半天。
屋檐上头忽然探出个脑袋,三千青丝将他的脸遮住,把不经意抬头的凤珏吓了一跳,以为客栈有个吊死鬼。
趴在屋檐上的叶晔又扒拉了一下头发,从上头飞身而下,笑嘻嘻道:“凤兄,这是在干什么?”
却见凤珏双目灼灼地盯着面前的木门,好像要将它盯出个窟窿,理直气壮道:“面壁思过。”
预备听墙脚的叶晔什么都没有听见,还瞧见凤珏被推了出来,想起方才他朝自己使的“临风待月”,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凤兄纵使武功在高强,还是打不过我师妹呀。”
面壁思过的凤小鸡眨了眨眼,十分认真道:“媳妇儿不是用来打而是用来宠的。”
一肚子话的叶晔忽而在这个时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哦,像你这种没有媳妇儿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凤珏的话如同一把利剑一般穿透了叶晔的心,噎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佯装受伤,叶晔捂着自己的心口迅速逃离了虐狗现场。
两人在门外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云瓷宁的耳朵里,也不管天热,扯起被子便将自己包了个严实,云瓷宁像条大型的毛毛虫一般在床上拱来拱去,一想到狗蛋的身体里装着一个小黄鸡灵魂的时候莫名觉得萌是怎么回事?再想起狗蛋说的那句:“被子中间有缝这样就不会冷了”便觉得脸庞在火辣辣地烧,也不知是裹在被子里头太闷了还是羞的。
*
“这个世界当真是小。”知道了淳熙同临渊本是亲兄妹的云瓷宁感叹万分,怨不得她见着临渊再看淳熙时,总觉得她像谁,现在两人站在一块儿一瞧,什么都明白了。一样的面瘫脸,一样的不苟言笑。
不过云瓷宁发现,淳熙在多了个亲人之后,性格比从前活泼多了。若不是那一场水灾,他们现在应当承欢于父母膝下吧?可反过来想,若是没有那场水灾,他们也不会成为今天的淳熙与临渊,说不定子承父业还在做着木匠生意。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是啊,这个世界当真是小。”不小怎么能逃婚遇见自家娘子呢?云瓷宁感叹完后,身旁的凤珏也学着她那小老头儿的样子感叹一句,顺势将胳膊搭在她的肩上,云瓷宁扭头瞪了他一眼,凤珏弯起的嘴角瞬间僵硬了,见她没有把自己的胳膊甩下去的意图,才敢放心地继续为所欲为。
内心美滋滋的,这是小白瓷原谅自己了。
而被认定为“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的云瓷宁翻了个白眼,这个只臭黄鸡,给了他台阶不知道下也便罢了,还顺着台阶往上爬,她方才瞪他一眼分明是让他自觉把胳膊拿下去,这么多人的面前像什么样子?
然而周遭的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大师兄吃了好几口狗粮已经撑得不想说话;毒仙曲千靥生死都看淡了又怎么会把他俩的这点小动作放在眼里?临渊和淳熙刚认亲还凑在一块儿说个不停;而云瓷央,早便知道小黄鸡便是七殿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因为天气太热,马儿有些中暑的迹象,他们便在客栈多停留了几日,这客栈他们已经查清楚了,除了那日的老板娘是临时换来给千卿蛊通风报信的之外,其他的伙计一律都没问题,否则他们也不会在此再做停留。
如今天好容易阴了些,吹起的清风正好将这几日的闷热一扫而光,他们也要继续赶路了。
曲千靥看着相谈甚欢的淳熙和临渊两人,眸光闪了闪,不知心里头是什么滋味。沉吟半晌,开口却是另一番话了:“既然决定继续行路,那大家便先回房间将东西收拾一下吧。”
用完中饭便走,虽然天气比较凉爽,但有几分下雨的趋势,如果遇上暴雨便不好了。
众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曲千靥的安排,纷纷起身告辞,云瓷央离门口最近,最先起身开门的也是他,当房门大开之时,一个女子正巧倒在他的脚下,云瓷央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变故,慌忙蹲下了身子去搀扶她,再仔细瞧她身上的穿着,总觉有几分熟悉。
待将女子面前有些混乱的碎发拨开后,他才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他们找了许久都未曾看见过的文茵。
☆、第161章 没有意识,是个瞎子
“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这是文茵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瞧着满屋子的人,脸色苍白,愣了许久才从云瓷央手中接过了一杯清水,急忙喝了下去,瞧见文茵这般虚弱的样子,定然是受了不少苦。
众人都在等着文茵先缓过来,故而没有着急问她经历了什么,却没想到她竟然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由于喝水喝的太急切,文茵禁不住轻咳几声,一咳便再也停不下来,看的教人无比心疼。云瓷央坐在榻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让她不必惊慌,“忘了便忘了吧,回来就好。”
坐在桌旁的曲千靥摩挲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眼神在屋中的几人身上扫过,冷静地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云瓷宁和凤珏替她放好枕头,云瓷央替她倒水,淳熙掖被子,叶晔则是要打开药箱替她把脉……
坐在榻上的文茵,自始至终都是微微低着头的,即便是云瓷央说话,她也只是轻轻点头,“嗯”一声,没敢对上他那关切的目光。
眼神一凛,曲千靥忽而想起,按照千卿蛊的思维,没有用的人都得死,文茵既被他捉走,现在还能完好的回来,这说明……
“啪”,茶杯同木桌的碰撞声惊扰了忙碌的众人,一屋子的眼光都齐刷刷地放在了曲千靥的身上,似乎是被吓着了。
只见曲千靥从凳上站起,越过了站在外头的云瓷宁、凤珏,把叶晔和云瓷央也挤在了两旁,微微弯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文茵,“看着本尊的眼睛。”
声音不大不小,听不出喜怒,却如同军令一般显得格外不容置疑。
低着头的文茵咬紧了嘴唇,手不停地绞着帕子,两肩不停地颤抖,似乎下一秒,眼泪便会决堤。
“再说一遍,看着本尊的眼睛!”曲千靥的音量忽而拔高,在小小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还未强行抬起文茵的脸让她同自己对视之前,云瓷央便挡在了她的面前,同曲千靥怒目而视:“够了!文茵经历了什么尚且不知,她刚回来,受了惊吓,你还要这样吓她!”
云瓷宁看着眼眸几乎眦裂的曲千靥,心里头也觉得方才那一幕十分吓人,好像回到了毒仙谷中,她同那些人对打时一般。
病人最需要的便是静养,毒姐姐方才那一吼,文茵姐姐肯定吓着了吧?
待云瓷央说罢后,才想起自己方才那行为太过无礼,平日里他待女子一直是谦和温润的,可方才曲千靥那样对文茵,他实在是忍不下去,这才爆发了出来,还未等他将文茵搂入怀中安慰一番,曲千靥却眼疾手快地推开了云瓷央,一把将文茵自榻上拉了起来。
众人显然未曾料到这样的变故,纷纷瞪大双眼站在原地竟忘了做什么,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文茵的身上,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文茵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云瓷央早已是双眼通红,运气足下轻点朝着文茵飞去,由于房间太小,云瓷央想要缓冲已然来不及,一咬牙,干脆转身将自己当作肉垫,挡在文茵的身后。
两人齐齐撞在房间的墙上,身旁木架上摆放着的花瓶抖落在地,发出“哗啦”一声,再瞧时,早已碎片满地,墙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原本打扫干净的地面像是瞬间落了雪般白了一层。
闷哼一声,云瓷央皱紧了眉头,好在有自己在后头挡着,才不至于让文茵再遭一次罪。正欲开口,却见怀中的文茵身体周遭冒出一股子黑烟,虚幻的黑影仍旧是个带着斗篷的人,自她身子里钻了出来,一阵怪笑传出,话是对着曲千靥说的:“千靥,你的眼睛依旧是那么毒,无论我怎么藏,都会被你瞧出来。”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众人愣神之间,还是叶晔最先反应过来,高呼一声,还未等他们准备好,便听得一声长啸,高昂而又尖利,像是鹰唳,声音却又比这更大一些,只见虚幻的千卿蛊一甩斗篷,墨色的烟雾将众人生生逼退几步,一个手刀将云瓷宁劈晕。
混乱之间,千卿蛊勾唇,飞身跃上大鹰的脊背,那鹰足有三四人那般大,仅一只爪便能将云瓷宁与文茵抓住。
飞沙走石,天地之间尘土卷起,迷得人睁不开眼,不知从哪里刮起一阵大风,原本飞的不快的大鹰乘风而去,只留下千卿蛊得意的笑声。
“小白瓷!”凤珏恨不能将那千卿蛊碎尸万段,额上青筋暴起,却只能瞧着那鹰越飞越远,自己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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