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似下一秒,就能破画而出。
这幅画惟妙惟肖,让人如临此境,许晚晚甚至能透过画纸,看见刚健英伟的李钧彦正勒着缰绳,在从前遥远的行途中,在她没有接触过的声色犬马里,疏离的扫过眼来。
不知是不是该叹服作画者的神乎其技,竟能惹得她这个对美术见识粗浅,也不会鉴赏丹青的人,心胸腾出无名的澎湃之感。
此画能穷形尽相,可想而知,当亲眼看见这一幕江山少年的壮阔场景时,又该如何的喟叹心悸!
许晚晚拿着画作愣了好一会儿神,幽幽叹息:这位画家和李钧彦定是十分熟识的旧人,否则即使是画出这幅形态,也不会捕捉到少年的传神气韵。
有点羡慕,又滋生出嫉妒。
嫉妒那些曾经和他度过年少岁月的朋友们。
他从前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经历过什么,为何甘愿留在这个小小乡村淡泊远志?
他那双手,是不是本应该提起缨枪长戟,而非握着猎弓求食?
许晚晚默默收起画轴,捧着想了想,将其放进桌上的画筒内,只是这一放进去,不知道磕到了哪里,桌下角落处竟然慢慢凹进去,现出一层暗格。
乖乖,今天不过是一如往昔的给人整理一下房间,怎么接二连三的发现新鲜事儿?
具有好奇精神的许晚晚当然不会放过查个究竟,忙蹲下身就要伸手探去。
“你在干什么?”
一道熟悉之至的男声在门口沉沉响起,许晚晚一惊,急忙收回手,汗颜的回过头。
大概是许晚晚讶异的神色太过失措,李钧彦两大步跨进来,不由分说的攥住她的手,低头察看:“被割伤了?”
许晚晚等着人兴师问罪,结果看人着急的动作,一头雾水。
“没有......那个,里面放的,是什么利器吗?”
男子这才松开她的手,扫一眼暗格,便抬眸定定的直视她。
“姑娘擅闯房间,私动物品,怕是不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说话嘛(°ο°)~
☆、28
心虚。
怎一个心虚了得。
许晚晚失措的咬唇:“我......一时好奇,所以......”
其实不然,如果是谢远,是尹小荷,是王宽,亦或是任何其他人的私物,她就是好奇心再旺盛,也不会没头没脑的去查探。
但是有关于李钧彦的,她却不可自拔的想要去发掘,去接触。
尤其,在见到了那样一副神采卓然的画卷后,更加不可自抑的想探晓此人的更多痕迹。
“也,也不能怪我好奇,我不过是想塞好画轴,不知道触碰到了哪里的机关,这个暗格就冒出来了,理所当然的......就想瞧一瞧嘛。”
少女死鸭子嘴硬的别开眼,总算把话说利索。
半晌没有动静,许晚晚心中骇然,莫非里头是什么奇珍异宝,是格外珍贵的东西,她这一次,真的触怒了阿力?
忐忑不安的抬眼偷瞥,许晚晚松了一口气——李钧彦压根没有在积攒怒气,而是伸手拉出了暗格内的东西。
那物什平平横置,被一褂厚实的红布遮挡着,随着慢慢抽出来的轮廓,许晚晚大概可以猜到这是一样什么东西了。
红绸被李钧彦信手扯下,入眼的,果然是一把冷兵器。
那屏铁铸的刀架座上,稳稳端置着的,是一柄长约七尺二寸的缨枪。
玄色枪身上精雕细琢着一条蛟龙,似游云盘绕,镌刻鲜活,枪尖淬着锋锐,既夺目,又令人不自觉的骇然。
物似主人型,这样一杆长|枪,它的使用者也一定如其一样,锋芒毕露,又能摄人心魄。
此物没有被密闭封存起来,而是放在这容易拿到的地方,想必有人经常耍它。
端详着这挺兵器,许晚晚后怕了一下,幸亏阿力及时叫住了她,否则不明所以的抓瞎进去,这刃口可不是吃素的。
“这是你的吗?”少女发问。
“不是。”李钧彦的双目也随之停留在那把枪上:“是一个朋友的旧物。”
许晚晚循声看向他,男子那凝着的眸光悠悠失散,仿佛透过那支兵器看见了什么故人一般,疏淡的眉宇间,隐约漫出一缕怀念的情意。
但也只是一瞬,李钧彦就撤去了落寞的神色,转首复看许晚晚:“擅动太过危险,所以就把它放进了这里。”
这是在给她解释吗?为什么要解释?难道不该是她先主动道歉吗?
许晚晚面上有一丝茫然,但心底却对男子的这个举动很是受用。
李钧彦覆上绸布,将枪刃重新推进了暗格。
许晚晚私心想摸上一把,不过看阿力郑重其事的样子,只能讪讪的摸摸自己的鼻尖,眨了下鹿眼,乖巧温顺的问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呀?”
李钧彦身形一顿,也不急着回应她的话,只是将她搀起,眼中泛过笑意:“你这是在怕我怪罪,所以转开话锋?”
许晚晚大窘,这都被看出来了,看出来就看出来,干嘛还要说出来!
“......我知错了。”许晚晚举起手指信誓旦旦:“以后保证不会乱翻你的东西,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个得寸进尺的行为,不要生气啦~”
听着自己软濡撒娇的语调,许晚晚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李钧彦按下她的手,声色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和:“你要是想知道,我都可以一一说给你听。”
许晚晚瘪嘴:“那你刚才还凶巴巴的......”
“我没有,我只是......”
“你就是有,你还义正言辞的说‘姑娘擅闯房间,私动物品,怕是不妥吧’,我来问你,怎么不妥了?”
许晚晚本来只是意思意思反驳一下,可是说着说着,倒真觉得委屈起来,瞬间抑郁不平,拔高嗓门:“我们是夫妻,本该同住一间屋,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怎么不能被我发现?再说了,这房间是小远的,就算我乱动了什么,要恼火的人也应该是他,凭什么是你冲我凶?”
“......”
李钧彦表示,这个姑奶奶,他是真的惹不起。
他不过是声音放低了些,不过是面无表情了点儿,怎么就被她理解成凶巴巴了?而且那句话,也并非针对她,他言语素来如此,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改,又有什么必要去改?
但若对着许晚晚,这态度是万万不能的。
男子还在哑口无言,许晚晚却还觉得发泄不够。
“你之前偷走了我的初吻,还没有道歉。”
“?”男子一个大写的疑惑。
许晚晚脸红脖子粗:“你、你,看来你是流连花丛已经成了习惯,所以根本不记得上次的事了吧!”
李钧彦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又觉得头疼不已。
难道他该扬言,那次是她许大小姐不小心踩到他,他好心去扶,却被她连累到一并摔倒,顺便让她亲了一口?
这件插曲已经过去了两天,李钧彦心有余悸,以为就此过去,没想到终究被提及,还是以颠倒黑白的方式形容出来,他心里苦到不行。
“许姑娘,那日实属意外,若你不悦在心,我可以赔罪。”
男子这席话丝毫没有宽慰到许晚晚,反倒是火上浇油了一般,少女点着头,扬声道:“好啊,你怎么赔?”
“......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李钧彦看着她,心里的焦躁一点一点在累积。
因他明白,少女看起来跋扈飞扬,问话颐指气使 ,俨然端着小姐架子,但他的眼光何其之毒,分明能看见其中竭力掩饰的失望与难过。
也许还有一份呼之欲出的,同他一样的焦躁。
男子忽然一步走到案几前,许晚晚注意到,案上多了一裹包袱,明显是李钧彦刚才带回来的东西,只见他拆开包裹,露出里面新亮的布料。
难得一见的,许晚晚看见他俊逸的面庞上,似乎出现了邀功讨好般的赧然神色,对她道:“之前我去镇上置办了一些年货,顺便带了两色布匹回来,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许晚晚果真顺着他的话看向那两匹布料,材质竟是昂贵的绸缎!
“你花这个钱做什么?我们家——”
许晚晚嗔责的声音甫一响起,一枚发簪咻然落入眼中。
黑檀木簪上镶了一朵幽绿的玉石,形如绽蕊,在光线中悄然渐变,透莹脆亮,古韵留存。
许晚晚惊喜的接过来,爱不释手的端详。
“真好看......”少女咕哝一声,猛然抬头,眸光晶亮:“这是给我的?”
李钧彦也跟着笑了笑:“嗯。”
“不过......买这个,大概浪费了很多银子吧?”许晚晚蹙眉,不知道该愁该喜。
被喜欢的人送礼物,当然开心,可是这类女子家的饰物很费银两,不要以为样式简单就不昂贵,一般川成的妇人,若非大户人家,或者年节时拜会长辈,是不会轻易买来奢侈的。
可见,阿力买回来,就是为了让她高兴而已。
“也没有很多......我替你戴上。”
不等许晚晚作出反应,男子落落大方的抽回簪子,眨眼就到她身后,发顶上旋即感到细微的动静。
再一晃眼,李钧彦又到了她跟前,脸上那抹浅淡的笑在粗看了少女两眼后,变得浓郁起来,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许晚晚从未见过阿力这幅温柔小意的模样,一时之间受宠若惊,甚至有些惊慌失措。
这时刻,若男子再贴近一步,唯恐她扑咚促蹦的心跳声就要被发现,许晚晚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
“好看。”李钧彦笑着说。
只这一句,许晚晚就僵住了双腿,似真似梦,欢喜得连身躯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但打破她这最后一道防线的,却是紧接而来的下一句。
“你喜欢什么,但说无妨,我竭力给你找来便是。”
空气滞了几分,凛冬的朔风不知从哪个罅隙里穿来,掀开了许晚晚的刘海,露出光洁无暇的额头,也撬开了她的唇。
“我喜欢你。”
……
李钧彦差点怀疑引以为豪的听力出了什么问题,直到眼前楚楚可人的少女再次重复了一遍,而这次,是掷地有声的清晰。
“我有喜欢的,我喜欢的是你,李钧彦。”
许晚晚心跳飞快,毫不质疑自己的脸颊此时也红透如熟苹果,然而这些细节终究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居然一鼓作气的告白了!
而一开始,她本没有这个打算的。
虽然告白迟早要鼓足勇气的说,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仓促。
在明明知道李钧彦并不心动自己,还没有让他发现自己的闪光点之前,这样的表意,无疑又要让她难堪一次。
许晚晚啊许晚晚,你怎么这么蠢,人家几句柔情的话就将你诛心了,如此沉不住气,怎堪大任啊!
懊悔也没有用,此话覆水难收,许晚晚强迫自己不要低头,与男子深幽的双瞳对峙,这架势仿佛不是刚刚道出心意,更像是争执了一回。
“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现在没感觉,不代表以后也不为所动。总之,我会、我会努力让你注意到我的,所以,你现在......不回应也可以,但请务必给我一个机会!”
许晚晚一段话说得磕磕绊绊,生平第一次胆气横秋的时刻,竟然是用在这个男子身上,完全是出乎意料的。
少女紧张的抿紧了唇瓣,她已将勇气发挥到最大,随时准备应付男子接下来出现的任一种神情。
可能是讶异,皱眉,不悦,也可能是脸红,哑口,与她一样的紧张,甚至可能是厌恶,不耐,与淡漠的离去。
然而她却清清楚楚的看见,李钧彦在稍有的错愕之后,竟缓慢加深了一个悠长隽柔的笑。
“我一直在注意着你啊,从一开始,到现在。”
☆、29
气氛霎时变了。
或者说,许晚晚的一腔孤勇忽然间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两颊晕染上似是委屈又像是羞涩的绯色。
她是真的无法理解李钧彦话中的意思。
唯恐一个妇道人家主动表达了爱意,没有得到回应后生出尴尬,所以才出此言吧?毕竟李钧彦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体贴之人。
她是决计不会联想成对方是因为同样对她有爱慕之心,才说出那句话的。
也不想想之前李钧彦那副惊诧的反应,不是本能的抗拒她都不信!
这一下,话已经说完,心意也表露无遗,许晚晚从方才孤注一掷的勇气里回过神来,猛然发觉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说的“注意”,是几个意思呢?
“之前你问我从前的身份,告诉你也无妨。”
李钧彦并没有察觉到少女的窘迫,随意岔开了话锋:“多年前我是行伍中人,王宽和那几位朋友是我旧部的军友,行事比较干练鲁莽,如果哪里冒犯了你,我替他们赔个不是。”
许晚晚不是傻瓜,早就看出他们不是地道的农户猎人出身,普通百姓大多对礼节规矩看得比较重,哪里就肯与她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一起,待在厨房生火呢。
现在经李钧彦一坦言,许晚晚畅快不少,她骨子里本来也不是这里墨守成规的黎民本性,曾经放在上一世寻常的所作所为,言行举止,到了这里,却时时刻刻要受拘束,要恭行谨慎,贤良淑惠,免得一不小心被说好吃懒做,不是一个合格的人|妻。
这些话,她起先是不会在意的,但一想到这番评论会被李钧彦和谢远听见,她便不得不规范起自己来。
因此如今得知李钧彦的朋友是一群不拘小节之人,往后来往估计会轻松许多,当然由衷的开心。
“哪里来的冒犯,我还要感谢王宽教我怎样炸小黄鱼呢。”
许晚晚一摆手,殊不知被李钧彦两句话就带离了窘迫感。
“他的厨艺确实很好。”李钧彦的声音有些闷闷。
“那以后可以让他教我学做菜啦!”许晚晚很高兴。
“可你说过,让我教的。”
许晚晚终于听出了他语气里闷闷不乐的意思,很是得意的挥挥手:“有两个大厨教,看来不日我就要称霸烹饪界了。”
李钧彦一把捉住她的白腕:“二选一。”
“选你,选你,当然选你。”许晚晚明白了,此人原来挺喜欢占上风,当即就哄上了。
这下,李钧彦不闷了,眼底带着一抹化不开的笑意看着她,看得许晚晚都要脸红了。
可惜许晚晚不是等闲脸皮薄的人,难得看见此人这幅面貌,少不得要打趣一番。
“刚才看见了一幅画。”许晚晚说着,就势将画筒内的立轴抽出来,凉滋滋的开口:“想不到,你在军中时就有人觊觎你多时,给你画了这样一副神气活现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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