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见惯了阿力家娘子的言行,当机立断的不再任许晚晚耽误下去,急忙告知了时辰。
这家女主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忘记正事,心眼儿大,马马虎虎,言辞怪异......不能再数了,再想下去,刘婶发现尽是缺点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出多少优点的年轻妇人,将阿力相处了几年互不干扰的邻里,在几个月内,一股脑的混熟了。
院子里的热闹,犹如婚嫁当日。
那时候,大家是奉着村长的面子,大多是来吃个酒,看看热闹的态度,如今,却都是来真心恭贺的,到底是不一样。
今日天气也好,日头暖烘烘的晒化了雪,照得大家脸上璀璨生辉,精神抖擞。
冠礼本应该在宗庙举行,可是这村子穷如破落户,许多要事典礼,一般都是在自家院宅办,要讲究一些,还要去镇上的宗庙请人,麻烦得很。
很显然,阿力家并不属于有能力多讲究的。
委屈谢远了。
许晚晚一放眼,观礼座上的郭简正巧也望过来,朝她微微一笑。
......李钧彦的朋友都是这般养眼的么?
许晚晚还要再瞧,面前一尊高个挡过来,一抬头,李钧彦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要开始了。”
她点头应着,目不转睛的黏着男子。
李钧彦今日换下了平时粗简的短褂衣裳,着了一件洗得泛白的藏青色直裾,比往日看起来还要高挺几分,加上他又没什么表情,一贯淡色的脸庞染上几分肃然,更叫人只敢远观,不可近看。
不过,这远观的人里面不包括许晚晚就是了。
久违的花痴属性在见着李钧彦的刹那燃烧起来,许晚晚恋恋不舍的看了又看,才把目光从男子的脸上挪去谢远身上。
冠礼仪式虽然简单,但步骤稍微繁琐,而且算是赵国人意义非凡的日子,所以,即使像许晚晚这样,对三拜九叩礼节向来不喜欢的人,也认真严谨了起来。
她端坐在高堂席面上,不动声色的一扫,发现其他几位受邀的妇孺,时不时的睇向正在开礼的李钧彦身上。
许晚晚暗自得意,是嘛,方圆百里,不,像她的夫君这般面貌的,实属人中龙凤,整个川成县,恐怕也没有能与之匹敌的。不要说那些没出过县城的村妇,就是她这样朝夕相处,日日面对阿力的,也时常对其美色把持不住。
想要不引人注目,实在太难了。
难怪阿力鲜少与人交流,否则长得好看不说,又和蔼可亲,估计说媒的人可以排出村口,根本轮不到她嫁过来了。
眼下,李钧彦一开口致辞,众人皆为之惊讶。
平时没怎么在意,今天一看,阿力这小伙子,也忒英锐逼人了吧!
正宾座上,郭简微微眯起了眼,朝许晚晚遥遥看去,但见少女盯着李钧彦,面有痴样,他便轻轻摇头。
这样一个村野丫头,心志极易受惑,怎堪做李钧彦的伴侣?
他定要让李钧彦看清,此女与其他乡中闺妇所差无几,并不值得多加呵护!
三加三拜后,谢远礼成,从今日起,他就是家中独当一面的儿郎了。
然而,他这份感慨还未在心中叹完,他那位可亲可爱的娘亲就挽着一件短袄往他身上披:“冻着了没有?哎,进屋去喝碗汤暖一暖。”
谢远哭笑不得:“娘亲,我不冷。”
他说的是实话。他幼年时体弱多病,养在府里怎么补都不见长进,后来跟李钧彦一道走南闯北,打磨了身子,反倒健康了起来,现在安居在川成,又被老爹教导武技骑射,身体更是比同龄孩子健壮许多。
这样的冬季,又没有大风大雪袭击,哪里觉得多冷呢?
但他心神一转,立刻明白,是他家娘亲自己觉得冷,便当所有人同她一样罢了。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身上几件仪式装,都是许晚晚紧赶慢赶做出来的,也不知眼睛伤成了什么样子。
由此种种,谢远心内一阵酸涩,握住少女的手笃定道:“娘亲,等我成才立业,定不会让您再受这样的苦!”
“......啊?”许晚晚还在云里雾里,被少年攥住的手即刻由另一人抽了出来。
她一转头,是刚刚送完宾客的英俊阿力兄。
谢远满头黑线,看不出来,他家爹爹的醋劲儿真是一日比一日大。
做李钧彦的儿子,要懂得识趣,谢远深知这个道理,是以恭恭敬敬的一弯身,笑道:“娘亲,爹爹,我去卧房温一下书。”
温个鬼的书啦,忙了一上午,应该先吃饭啊!
许晚晚想要阻拦,然而这一回智商上线,及时住了嘴。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根本没人有时间做饭罢了!
“你去吧,没必要那么刻苦,休息一会儿才是。”许晚晚揉了揉眉心:“等饭菜做好了,我喊你。”
这边刚目送谢远进房门,那头一个声音就冒了进来。
“李兄,今次又叨扰了。”
许晚晚循声而望,不止看见了正在发声的郭简,更被另一人吸引了目光。
跟在郭先生后面的,是一个娉婷袅娜的少女。
柳眉细裁,双目含情,只是戴了一层薄软的面纱,若隐若现的脸庞不用猜,也知道有几分亮丽的姿容。
不知怎么,许晚晚一眼看见她,总觉得哪里见过。
可是过了一遍记忆,除了尹小荷,还真没有几个未出阁的女子有这样的身段的。
李钧彦看见郭简还未离开,倒是有些吃惊,却也客气的容人进了窄厅。
“郭先生哪里的话,您来一趟,当真蓬荜生辉。”许晚晚高兴,总算把“蓬荜生辉”这个词用出去了!
郭简轻轻一笑:“李夫人客气,听闻夫人体弱,郭某特意攒了几幅进补的食材与补药。”他说着,竟也不等夫妻二人接话,侧脸对那名身后的女子吩咐:“呈上来吧。”
女子点头抬目,恰是此时,与紧紧盯着她的许晚晚打了个照面,随即便迈步出了门。
许晚晚蹙了蹙眉。
是她的错觉吗?那女子与她对视的瞬间,竟流泻出一股蔑意。
☆、36
简陋质朴的厅房里,放置了大大小小的礼盒,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拥挤不堪。
许晚晚缩在角落的木凳上坐着,面露为难。
看来这位郭夫子真是个大土豪,或者说,有钱没处花吧。
她以为人家不过意思意思,送一两盒药草便罢,结果对方出手阔绰,挑来了两担礼品,不仅有只有大户人家才舍得买的名贵中药,还有丝绸布匹,以及胭脂水粉。
这就有点问题了,俗话说,礼下于人,将有所求,可郭先生看起来根本用不着求阿力啊,他都这么有钱了,还能有什么搞不定的?
许晚晚偏头看向阿力,男子的脸色也有一丝不悦。
“郭先生这是何用意?”
郭简负手而立,笑如春风:“李兄,你说过,尊夫人身子不大爽利,我作为你的朋友,自然要关心一下。”
“我的人,我自己会关心,不劳郭先生费心。”李钧彦毫不领情。
郭简还是笑:“是吗?可我看,如李夫人这般的珠玉相貌,不论衣裳打扮,都过于逊色,甚至......比不上我身旁的这一个侍女,当真是浪费了这幅娇容,所以,郭某才送上几幅女妆,好让尊夫人不必自惭形秽。”
这一下,不止李钧彦,连许晚晚也听出不对劲了。
此人竟然当着夫君的面儿调戏她?
许晚晚风中凌乱,她以为郭简是个恪守礼教之人,没想到这个人大胆起来,居然这样放肆,他此番言语,不止在戏弄于她,更是在挑衅阿力!
“你哪里看出我在自惭形秽?”不等阿力反应,许晚晚当即为自己辩护起来:“我乃天生丽质,无需施粉黛,也配得上阿力。”
“......”
“......”
“......”
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想到她会如此的语出惊人,一时无言以对。
许晚晚看了看一地的礼盒,继续发话:“郭先生的心意,我们一家也看出来了,今天要是拒收您的好意,似乎有点儿不妥。”
郭简闻言,目露精光:看吧,”娇娇夫人“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原形毕露的许晚晚装模作样的摩挲着下巴,慢条斯理道:“这样吧,药材一类我们会收下,不过这些胭脂丝绸,还是换其他的吧。”
郭简愣怔,下意识的问道:“换成什么?”
少女晶亮的眸光闪进他的眼里:“换成文房四宝啊。您也知道,我这个做娘亲的,时不时会浪费谢远的纸墨,既然都是要送礼,不如换成笔墨纸砚,也算先生您的提拔了。”
......事情,好像不应该这样发展吧?
看一眼滞住的郭简,李钧彦的眼底隐约有笑意攒动,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位老友如此吃瘪的神情。
“怎么,郭先生不愿意吗?”许晚晚眨着眸子,表情分外纯良:“还是说,不舍得了?”
郭简无言以对,却又不得不答:“夫人说笑了,本就是馈赠之物,怎会有舍不得一说?既如此,下一回,郭某便依夫人所言。”
他顿了顿,艰难道:“只是这些东西,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许晚晚神色淡淡,语气也是淡淡:“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的收下了,多谢郭先生。”
郭简身旁的女子诧异的望了许晚晚一眼,似是惊叹对方的贪婪,又讶异对方的应对自如。
从头至尾,李钧彦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根本没有费口舌的机会。
他家夫人游刃有余的化解了郭简的别有用心,谁还敢妄自断言他的娘子只是一介没有教养的农妇呢?
待郭简与那侍女神色复杂的离开后,许晚晚才冲着他们行驶的马车,不客气的轻哼了一声。
“我以为,你会把这些都退回去。”李钧彦环顾一圈周遭,对着许晚晚眼含笑意。
许晚晚努嘴:“本来是应该无功不受禄的,但是,他讲话那样难听,收了这些,就当是他失礼的补偿吧。”
话到这里,许晚晚猛然发觉,方才的事都是她作主,阿力会不会不满她管的太宽?
于是,她诺诺的抬起眉眼,轻扯着阿力的衣袖:“夫君,今日似乎得罪了你的朋友,你......你是不是有些介意?”
李钧彦将她的一举一动收进眼里,扫着她顺毛似地小动作,声色平平:“是有些介意。”
许晚晚大惊失色,仰头急切道:“虽然我逾越了,可先不客气的是他,难道还要忍气吞声么?朋友也不是这样做的。”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是我错了,凡事以夫为天,你还没有站出来发话,确实轮不到我。”许晚晚说这话时,心底格外抑郁。
原来,不论这个男子有多么优秀,有多大作为,生在这个时代,再宽容大度的人,思维依旧局限在男尊女卑的条条框框里。
李钧彦不知道少女的眼中何以露出那般怅惘的神色,他最是不愿意看见她这样,便收起玩笑的心思,温声回应:“也不是。”
“不是吗?”许晚晚瞪大眼,不明所以:“那是在介意什么?”
亏她还惆怅了一下下,结果人家压根没有秉着大男子主义作风的意思!
李钧彦无奈的伸手,将少女颊边的鬓发撩去耳后,幽幽道:“我只是,不大喜欢你总看着郭简。”
许晚晚噎住,顾不上李钧彦这个暧昧的动作惹得她有那么点儿脸红,义正言辞的辩解:“他长得漂亮,耐看嘛。”
李钧彦的表情竟呈出一丝委屈:“你也承认喜欢看他吗?”
许晚晚一个头有两个大,万万没想到,讲理的人突然不讲理起来,那真是谁也招架不住的。
“我看他,又没有深情款款的意思在里面,虽然他人是长得不错,不过比起你嘛,还是差了一丢丢。”许晚晚一把握住李钧彦的手,郑重其事:“不要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嘛,我还是最喜欢你的!”
......糟了,一不小心又表白了。
罢了,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不要慌,稳住,反正之前也已经丢脸丢尽了!
李钧彦的笑意复又展露:“你说的,最喜欢我。”
“嗯,我说的!”许晚晚随口应着,觉得阿力今天特别的孩子气,笑吟吟调侃:“怎么,夫君如今对我越发上心了,连我看看其他男子也不乐意呀?”
这次,李钧彦没有回避她的笑语,干脆的点着下颌:“诚然。”
“那是不是说明,你也挺喜欢我的呀?”许晚晚大为讶异,再接再厉。
“自然。”
“......?!”
讶异沦为震惊,许晚晚杏目圆睁,结结巴巴:“你、你没有在开玩笑?”
李钧彦颇有点无奈:“这种事,不好拿来说笑吧。”
然而少女的吃惊霎时又转为将信将疑,眉心紧蹙,狐疑的盯着他,看得李钧彦许久不曾出现的焦虑又窜了上来。
难道他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虽不是一日两日才萌芽的情思,但细水长流,时至今日,他已能断定,许晚晚的存在于他心目中有独一无二的份量。
这样明显的情义,她居然丝毫不信?!
李钧彦哑着嗓子,张了张口:“难道......你先前所言的心悦于我,只是一场玩笑吗?”
“那倒不是。”许晚晚极快的摇头,她平复了一把情绪:“总觉得......你是在安抚我,同情我,所以才这样说的。”
李钧彦简直要风中凌乱了,什么时候他给了她这样的错觉?
他不知道,在他不小心亲到她时,那淡定的神色;在三番五次的对话里,他绝口未提的爱意;甚至在更久前,她戏谑的问出他是否是暗恋她时,他不解的神情,无一不断绝少女旖旎的心思,给予许晚晚一个又一个沉重的打击。
自己种下的误会,跪着也要说明白。
李钧彦颇有些哭笑不得:“李某从不会因怜悯或者其他心思,而去随意扬言爱慕之意。”
听到“爱慕”一词,许晚晚的心猛地急跳了一下。
眼前这个男子,是在说爱慕她吗?她不是还在梦里吧?
惊喜来得太快,炸得许晚晚神思不清,混混沌沌,直到院门口刘氏的声音响起。
“小远他娘,瞧我这记性,上午准备给你的绣品又掂回去了,幸亏走半道上想起来......”
刘氏大剌剌的直走进院子,厅门大敞,她一眼就看见地上大大小小的红礼盒,还没来得及问上一二,顿觉屋子里的小夫妻气氛怪异,便也停了口。
“你们这是......吵架了?”
许晚|晚干咳一声,踢开脚边的礼盒子迎过去:“哪有,婶婶说点儿好的嘛。”
刘氏见李钧彦好整以暇的屈身收拾礼品,方缓了缓神,扯着许晚晚进了卧房,摸着胸口道:“哎呀,妮子,有时候真挺佩服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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