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晚微微一笑:“过奖过奖,比起郭先生,我不过是胡乱发了一通脾气罢了,哪里像您,体贴至微,替我家夫君把未来妾侍都物色好了。”
郭简看了看屋里头:“李夫人,当真不让郭某进去?”
许晚晚大有“一夫当关”的意思:“不是我不让,您也知道,村里有人捏造出了你与我的谣言,说什么咱两关系密切。俗话说,众口铄金,你还是和我们家保持一段距离,莫再让他人得了把柄嚼口舌,你的名誉怎样倒也罢了,我是新妇人,还是要清誉的,免得被夫君嫌弃。”
郭简汗颜,这姑娘不说则以,一针对起来,倒是满嘴的振振有词,委实让人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消停没几秒,许晚晚又咄咄逼人的伸手:“你说要赔礼,礼呢?”
“......咳。”郭简哭笑不得,他不过嘴里说说而已,哪里真带了什么礼!
“晚晚。”身后,李钧彦终于开口解难。
以前,他还有点担心许晚晚和别人相处,会不会常常吃亏,今日看来,似乎是他多虑了。
“不要为难郭先生了,他今日好心办坏事,想来也是焦头烂额。”
李钧彦一语中的,郭简的面色更为难看。
许晚晚幸灾乐祸道:“是么?那位知府千金所求不得,为难夫子了?”
郭简苦笑:“她还不敢。”
笑话,人家堂堂川成背后的父母官,知府都让着几分,哪里会让知府小姐得罪了?只是,他这件事情,到底办的不漂亮,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许晚晚的态度,会那么强硬。
说到底,他确实还不够了解这位李夫人。
李钧彦是个心宽的,也不想朋友难做,只道:“往后,你不弄这一出,自然也没有这么多麻烦。”
郭简大有感悟的意思:“郭某深受教训。”
他说着,看向许晚晚,郑重其事的一拱手:“是郭某考虑不周,未能体会到李夫人对李兄的一片真心,才做出这等浑事,万望李夫人原宥。”
许晚晚愣了一愣:“没有体会到是什么意思?......是说,根本看不出来我对夫君有多欢喜?”
“这......”
郭简看看许晚晚,又看看李钧彦,一时答不上来。
能坦然说出“欢喜某人”的,此处,恐怕也就只有许晚晚一人了。
“算啦。”
许晚晚叹了一口气:“平心而论,在很多方面,我确实比不上那位何小姐,但是,我会的东西,她也未必懂啊。”
李钧彦带了笑意看她:“哦?你会什么?”
许晚晚自得的清咳一声:“我会的东西多着呢,琴棋书画,我也不算很差嘛,咳......是有一点点差,但是,她会算术吗,会英语吗,会背元素周期表么?”
“......”
一瞬间,李钧彦感到了差距,和他家夫人之间莫大的人生差距......。
“李夫人会的东西......”郭简琢磨了一下:“我倒没有听说过。”
许晚晚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郭夫子闻所未闻的东西,恐怕还多着呢。”
郭简瞅一眼肩膀上的手,腹诽在心:方才还说要与阿力家保持距离,免得外人误会,这会儿倒自己破了规矩,开始“动手动脚”了。
李钧彦可没让两人“亲密接触”的机会萌芽,他不动声色的拽回了许晚晚的手,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既然郭先生无事,那便不远送了。”
郭简:“......这就告辞。”
目送郭简离开后,许晚晚大松一口气,这才发现手还被李钧彦抓着。
“夫君呀,握够了没有啊?”
李钧彦不慌不忙的松开了她的手,慢吞吞道:“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
许晚晚扁嘴:“说的轻巧。倘若你的朋友们都如郭简这般,对我不满,那以后我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
“郭简对你并无恶意,只是世间男子惯来三妻四妾,他想帮我谋取一个高户人家,作为朋友,倒是煞费苦心。”
此话虽有道理,可在许晚晚听来,又是另一层意思,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你、你的意思是,以后也要学别的男子那样,来个三妻四妾?”
李钧彦哭笑不得:“我只是举个例子,未曾这样说。”
“可是,你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了,肯定也会干得出来!”
李钧彦一个头两个大:“不会,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许晚晚可不依:“现在说得好听,以后我为你操劳成黄脸婆,那个时候,人老珠黄,也没有人会看中我了,你就可以在外头宿柳眠花了!”
李钧彦忽然明白了,他家这位娇娇夫人是又开始作了。
“夫人莫不是心有他人,所以期望我早日纳娶别人,不要每日来烦你?”
许晚晚戛然:“没有的事!”
这回,李钧彦却没有饶她:“那为何,你对我纳个三妻四妾很期待的样子?”
许晚晚连连摆手:“哪里很期待?我那是在抗议!”
“原来夫人对李某的信任半分也无......”李钧彦的面上尽显落寞:“我原以为,夫人与我一样,对彼此颇有信赖,钟情不二,白头到老,恩爱不疑......”
许晚晚简直怕了,谁说的阿力老实?他还起嘴来一等一的熟练好吗!
“......我错了,在下甘拜下风!”许晚晚拱手抱拳。
李钧彦拢住她的肩头笑了一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许晚晚白了他一眼:“以后,万一,你要是真的想纳妾,那也很好说。”
李钧彦望了她一眼:“怎么说?”
许晚晚伸出二指:“两个顺序,第一,提前告诉我,我给你写一封休书,让你成为自由身,第二么......乖乖站好,本姑娘打断你的腿!”
李钧彦仍旧是笑,许晚晚则贴心的解释了一通:“你那么想娶那个人,这说明,你们一定非常相爱。俗话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包括缺陷啊缺点啊之类的,到时候我打断你的腿,帮你考验一下她对你的真心,也算作为前妻的义务吧,不收费。”
许晚晚胡扯了一堆,回过头来看,李钧彦好脾气的笑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傻笑什么?”
李钧彦委屈:“夫人以前说我笑得好看,要多笑一笑,现在我笑了,你又道我傻......”
许晚晚抬头望屋顶:“哎呀,耽搁好久了,晚饭还没有做呢!”
☆、47
“人参一钱,白术二钱,甘草五分,生姜三片,加水两杯,煎制一杯,饭前温服。”
“开胃化痰,以半夏五钱,人参二两......”
日头高照,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今年的春天仿佛提早来打了招呼,连续几周万里无云一片晴。
这日下午,许晚晚便听着尹小荷默诵的声音眼皮子直打架,昏昏欲睡。
尹小荷抬眼看她,叹气摇头,从煎药坊中摸出一件外衫盖在了许晚晚身上。
年后这些日子,川成村慢慢恢复了往常的作息,县里分配出了荒田开垦的份额调配,大家都忙活了起来。
跟着一起忙开的,也包括阿力一家。李钧彦要去镇上的衙门报道,自然不能再同年前那般经常陪着许晚晚;谢远过了冠礼,每日的行程更加忙碌。
说起来,不知道那位驻军将军谢景咋那么空闲,三五不时的来找李钧彦喝酒叨嗑,说什么“郭先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看起来特别自来熟。
李钧彦向来应付不好这种莫名热络的人,但是谢远和他倒是很投缘,虽然年龄上隔了一点儿辈分,可这并不妨碍他们革命友谊的加深,一来二去,竟允诺让谢远去他们校场锻炼。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许晚晚早看出来谢远有李钧彦行军打仗的天赋,可惜没有什么发展的路子,只靠李钧彦的训练和指点总是不够的,要给他一个大一点的环境去感受,去领略,方能成气候。
这下可好,既然谢远很对那位驻军将军的意,以后走走后门有何不可?
如此,李钧彦和谢远都成了大忙人,唯独许晚晚成了半个闲人。
除却烧火做饭一类的家务活,她还有大把空闲时间,而且她一忙活家务,李钧彦就老大不高兴,一再叮嘱她不要累着,放着他回家来做就好。
有这样一个相公,夫复何求?
好在,人要找事情折腾,那是分分钟就能捣鼓出主意的。
刘婶看许晚晚闲的发慌,巴不得教她打络子贴布绣,许晚晚好不容易学会针线缝衣做做样子,却是死也不想沾女红这一类的了,可是又不好明着拒绝好心的刘婶,只好成天往镇上溜达,自然而然就到了王宽那家医馆里打发时间。
耳濡目染几日,许晚晚就有了学习中药的心思,王老大夫虽然允了,可忙着出诊,这个艰巨的任务便落到了尹小荷身上。
尹小荷对许晚晚的芥蒂,还是有的。
可已经细水长流了这么久,阿力对许晚晚的态度越发疼惜,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家是再不可能插|进第三个人了,她也就熄了这份心,况且人家是来学艺的,不应对她掺杂私心偏见。
“许晚晚,醒醒。”尹小荷锁好一排药柜,到廊下推了推睡得香甜的少女:“该回家了。”
“唔......几点了?”
许晚晚揉着惺忪的眼起身,迷迷糊糊的绊了一脚板凳,尹小荷急忙扶住她:“什么几点?”
“嗯......什么时辰了?”穿堂风笔直吹来,许晚晚一个激灵,清醒许多。
“酉时了。”
尹小荷拉着她出了馆子,医馆里的其他学徒早已回家,只需收拾一番,大门落锁,领着人就走。
许晚晚亦步亦趋的跟着,特别乖顺,尹小荷有些奇怪,这小娘子平时可没有这般安静,于是转头看去——许晚晚半闭着眼,也不怕跟错了人,就这么走一步点一下头,昏昏沉沉的迈步,她今天穿得多,衣裳还是草绿色,活像一颗圆白菜,看起来滑稽极了。
尹小荷“噗哧”一下笑出声,把许晚晚又给惊醒一次,这回,一丝睡意也没有了。
“怎么了?”许晚晚泛着水雾的眼眨出莫名之意。
尹小荷收起笑:“没什么,走吧。”
许晚晚朝蜿蜒的道路两旁一番梭巡,忍不住问道:“王宽怎么没有来送我们?”
她两个前几日都是王宽不厌其烦的赶着骡车相送,今次例外的没见着,许晚晚免不得要问上一问。
尹小荷头也不回,只是加快脚步:“今儿王大哥有事,不能及时回来,所以叫咱们提早关门,赶在天黑前回去。”
许晚晚回味过来,愣声问:“走回去呀?”
尹小荷知道这位是娇惯了的,看她这般不乐意,勾唇笑道:“那不然怎样,让阿力大哥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你?”
......好嘛,走就走喽。
出了镇子是一段稀疏的小树林,平时坐车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行了十来分钟,许晚晚发觉,此林子还真有点儿大,幸好现在冬季,所有树木都光秃秃的,骡车还能勉强走一走,到了春夏,成片儿的枝繁叶茂掩映,就只能步行了。
正专心致志的赶路,前头的尹小荷猛地停下脚步,得亏许晚晚及时刹住,免去撞成一团的磕绊。
尹小荷紧张的观望四周,轻声问道:“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许晚晚张嘴就要“没听见”,恰时,一道细微的声响从左侧几棵枯木中传来,再仔细一听,似乎是谁在呻|吟。
许晚晚大松一口气,听这声音微微弱弱的得瑟样儿,显然不是什么猛禽野兽,这就不必惊慌了。
可尹小荷面色苍白,一把拽过许晚晚:“你听见了吧?这......会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要自己吓自己。”
许晚晚安慰着,默默汗颜:看不出来,平时面对恶心的脓包血腥的创口都面不改色的尹医士,居然会怕莫须有的东西。
“那、那咱们快走吧!”
尹小荷匆忙迈步,左边林子突然一道咳嗽声响起,硬生生唬住了她向前的脚步。
“要不然,咱们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许晚晚虽然不想多管闲事,可骤然想到,上次救下的那只小雀,虽然人鸟声色迥异,可发出的无力感半斤八两,会不会那边也是一个遭遇不测的人?
想着,许晚晚便朝左侧走去,尹小荷心里直打鼓,却也没有拦她,跟在她身后踟躇着。
许晚晚猜的没错,在一棵粗大的树干后面,半倚半躺着一个受伤的男子。
许晚晚扫一眼,急叫道:“小荷,快过来!”
听到人这样喊,定是确认没有危险,尹小荷便大步赶上,看一眼便呆住。
她还从未见过,川成村里有谁会是这样显贵的打扮。
那受伤的男子一身绛紫的锦袍,外罩一层描金纱衣,头顶一枚镶玉的冠环,在她印象里,能够有资格戴冠,还是这样上好玉冠的,非富即贵。
只是她匆匆瞟了几眼,也没心思再琢磨,蹲身细看起伤势来。
此男子中的是箭伤,半截箭尖正入右边肩胸,但箭羽部分却被削掉了,一团夺目的血色从胸膛上蔓延开来,浸染了大半个右身。
很明显,此人中箭后肯定还剧烈活动了一段时间,否则不会削掉碍事的箭尾,更糟糕的是,此伤本来不算危重要害,得到及时救治不算重伤,可被他这么一折腾,已经不知道深入哪里,伤及何处的筋骨了。
“小荷,发什么呆呀!”
许晚晚在尹大夫飘忽的眼前晃晃手,随即轻手轻脚的要扒拉开男子的襟口,却被尹小荷捉住了手腕:“你做什么?”
被“质问”的许晚晚比尹小荷还困惑:“什么做什么,不露出伤口,怎么救他?”
然而尹小荷面露难色,半晌没有动作,许晚晚凝眸看她,蹙眉低声问:“你不打算救他?”
尹小荷紧盯那男子,吃力道:“荒郊野外,我们对一个陌生男子如此这般,未免太过唐突。”
许晚晚险些呛出口水来:什么鬼,不都说医者父母心吗,现在人命关天,怎么还会想这些无关紧要的?
“依你这样考虑,那难道不救了?”
尹小荷似乎在内心挣扎着,许晚晚却没有她那些墨守成规的教条,忙不迭的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是救人,又不是轻薄他,想他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会与救命恩人斤斤计较?”
尹小荷神情一松,想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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