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钧彦不以为意:“好看有什么用?”
“诶,好看怎么能说没用呢?就你这颜值,以后带兵上阵时,把头盔卸下,只要站在城墙上微微一笑,六军尽卸甲,不攻自破!”许晚晚又开始胡说海夸起来。
李钧彦便又笑:“这个方法我倒真没想到,尚可一试,不过,以后上战场恐怕要带上娘子你了。”
许晚晚眨巴眼:“为什么?”
“除了娘子你,世上还真没有几人,能令李某开怀的啊。”
☆、43
大年初几的日子里,川成村,刘岗镇,十里村,村村户户走访拜会,阡陌交通往来频繁,一时好不热闹。
就连阿力家也有客来访。
不消说,除了王宽郭简等人,何义这纨绔子弟竟也来凑热闹,带了好些市面上有钱也买不到的零嘴来。
许晚晚非常欢迎他,特别欢迎他,毕竟,谁会和吃的过不去呀?
“今儿初二,你们不用去串门子吗?”何义一面嚼着豆沙松糕,一面在屋内环视一圈,俨然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半个主子。
许晚晚嘴里也没有闲着,口齿不清的回:“你不是客人吗?哪有客人来了还出门的道理。”
其实她惦记的压根不是这个规矩,而是何义带来的糕点罢了。
然而何义显然听了进去,信以为真,异常高兴道:“这么说,你很欢迎小爷来了?”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许晚晚随口应着,心下腹诽:如果再带多一些好吃的,就更喜闻乐见了。
她自来到这里,所谓的零食小糕点,还真没有见识过几次,因此此回有点儿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瞧着何义送来的吃食样样新鲜,更加好奇那些王公贵族,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又是什么待遇。
何义乐呵开心,一旁的谢远却分外不待见似地,往二人中间一站,一板一眼道:“娘亲,今天晴好,咱们出去逛逛也行。”
许晚晚不大喜欢动弹,不过前阵子伤了脚,在家里懒了好些时候,是应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遂起身拍拍下摆:“好吧,既然我们谢远小朋友都开口了,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今天李钧彦不在家,村里一两个识字的汉子都被喊去县里听调令,听闻开春要分派各村各县的耕田亩地,这才各村派出了不止一个代表。
要是以前,大家就算想推荐阿力也不敢,毕竟他那个冷面摆在那儿,可如今大不相同,自从他娶亲后,虽然脸面还是淡漠,奈何有个咋咋呼呼爱热闹的媳妇儿,他们家那些婆娘多少和许晚晚有交情,都道好相处,性子平易近人,想来阿力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就是想生分,也生分不起来,所以这一回,大家也就不畏惧,想推荐就推荐出来了。
说不定出去还能碰上李钧彦,打着这样的算盘,许晚晚拾掇的很迅速,换了一身花里胡哨的短袄,走起步来格外轻快。
何义跟在后头,望着莹莹日光下顾盼生辉的许晚晚,连那身艳俗的花袄,都被她穿得俏皮可爱,她又蓦地回眸冲他一笑,嘴里似乎在唤着让他快一些,却让他的脚步更虚浮飘忽了。
何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以前只知道跟着夫子朗诵,对其意懵懵懂懂,此刻,却恍然大悟。
李钧彦一行已经领了村里的通告,正欲返回,只是路上在驿馆旁,忽然碰见郭简,不得不停下来寒暄一顿,是以让村里其他几个男子先回去了。
其实,李钧彦不是多事的人,本不欲留下,可郭简盛情难却,再加上,有一个外人在这里,他也不好拂了好友的面子。
这个外人是驻守在川成县边城的守军将领谢景,大过年的,他这个主将也终于轮空,有几日可以休息。
谢景打量了李钧彦几眼,越看心下越惊涛骇浪,可他还是掩下胸中的猜疑,端着酒盏冲李钧彦敬酒:“早听闻川成村里有个冷面热心的阿力兄,今日有缘,幸会幸会。”
李钧彦亦不动声色的一饮而尽:“谢将军客气。”
他做过什么,竟然能让驻军将军有所耳闻,实在不妙。
是以,他略略侧头,扫了郭简一眼。
郭简心内大叫“冤枉”,微微摇头。
虽然多年来,他希望李钧彦能够再度出仕,可两人的情谊摆在那里,好朋友不愿意,他断不会勉强,更不会为了一己之私透露李钧彦的讯息,所以,只可能是章岳本人知道些什么。
李钧彦看郭简的动作,明白这位知交不会说谎,便也不好再胡乱猜测,开门见山道:“我竟不知,自己这一身得罪人的名头还传到了谢将军耳里,实叫人惊讶。”
谢景暗道“不好”,他糊里糊涂的露出马脚来了,遂讪笑:“我也是道听途说的,阿力兄别见怪。”
也是奇了,但凡有个一官半职的人物,架子都摆得可大,这位谢将军不但不摆谱,还隐约有些唯唯诺诺的趋势,叫李钧彦更加匪夷所思。
李钧彦当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他曾经是一名将领,只可能人人记住他,他却不会擅长记住别人。
谢景便是这记住他的人之一。
谢景是京都那赫赫有名的谢蒙家旁系的一出庶子,同李钧彦一样,十几岁从军,但不是人人都如李钧彦一样是天赋异禀之才,所以混了多年,虽然勤勉得很,却也只是李钧彦部中的一名屯骑校尉,待李钧彦革职后,他又摸爬滚打了几年,这才派来担任川成县的边防将领,实属不易。
他对李钧彦的记忆犹新,并一直将对方当作钦佩向上的目标为此奋斗,他也有自知之明,虽然毕生不可能如李将军那般英勇无双,却也好过从前浑浑噩噩的日子。
只是李钧彦自谢蒙事件后被革职贬庶,从此再无踪迹,本以为世上又少了一个为国为民的良才,不料今日突然看见故人,还要装的很镇定,不古怪才有鬼了!
何况,看李钧彦的样子,是根本不记得有他这么一号人,他便有些惆怅。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若是失踪已久的李钧彦还活着,那他主家那一位销声匿迹的小侄子会不会......
谢景往深了一想,顿时大惊,再不敢多说一句惹得对方怀疑。
李钧彦不愿多留,客气几句就要离开,谢景知道此时不应打草惊蛇,尽管他特别想问问他那小侄子的下落,可他也知道,主家寻觅了那么久都没有探出声讯,肯定是因为对方不愿意让他们找到,他可不能犯了忌讳,把这唯一的希望给弄丢了。
所以,谢景咬咬牙,并未挽留,郭简倒是调侃了一句:“怎么,急着回家去见你的娇娇夫人?”
谢景有些惊讶:他的偶像都娶亲了?!
提到许晚晚,李钧彦的心情大好:“你也说了是娇夫人,自然要多腾出时间去哄着。”
这一回,谢景目瞪口呆,然而让他更加不可置信的还在后头。
“谁是娇娇夫人?谁又要哄了?”
三人回转目光,驿站门口处,浩浩荡荡的立着三个人,领头的许晚晚面颊酡红,气势汹汹,瞪着李钧彦,怒中有娇,一声嗔喝。
李钧彦大步朝许晚晚走去:“你跑步来的?”
少女点点头,一团白雾从气喘吁吁的嘴里腾出,还带着糕点的几分香甜。
“我们有约,谁先到这座驿站牌子前就是胜者,输了的两人要各答应赢家一件事。”
李钧彦扫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小子,果不其然是谢远与何义。
谢远也就罢了,只是这何义......最近是不是来他们家的次数太多了?知府就这么放纵他家公子?
“那,是谁赢了?”李钧彦明知故问。
许晚晚一拍胸脯,却把自己呛了一口:“咳!咳咳......咳!当、当然是我赢啦!”她也不怕羞,分明是那两人有意让她,她也不谦虚一句。
“你身上的伤才好,不要乱跑,小心又磕到了哪里。”李钧彦说着,淡淡瞥了谢远一眼。
谢远吐舌,爹爹这是在怪他没拦着娘亲,可娘亲那个性子......倔脾气上来,唯有李钧彦才拦得住啊。
这一家三口的互动,郭简看在眼里见怪不怪,可谢景是头一次撞见,感觉三观都被颠覆了。
从前军中人都道,李将军那种人,要是性子风流,去风月场上玩一玩还行,可要想和哪个姑娘家长长久久,怕是难于上青天,他虽长得好,可惜不近人情,姑娘们看见他都战战兢兢,只生敬畏,哪敢生出思慕之情?再来,身为一军之将,他手中杀戮太多,罪孽繁重,大家多少有点儿迷信,总觉得姑娘家跟了他,也是要连累受灾的。
诸此种种,由此可见,李钧彦大将军声名在外,可是却注定要孤独一生喽。
然今此一见,实在是他们想太多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当真不是说着玩儿的。
不过,等谢景仔细端详了将军夫人的面貌后,就觉得“美人”这个词,不应该随便用。
至少,在将军夫人和李将军之间,“美人”这个词合该形容在李钧彦身上,才是当之无愧的。
也不是说许晚晚长相太差强人意,只是,谢景是从京都过来的人,当年也是跟着李钧彦走街串巷,打马巡城,看尽国色天香,赏透沉鱼落雁之人,论姿容,许晚晚当然比不过皇都里那些精心妆扮过的贵女们。
况且,她对将军......也太放肆了些。
“都不要站着说话了,进来歇歇吧。”郭简在里面招呼一声,看向许晚晚:“娇娇夫人,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千里寻夫了?”
迎着郭简揶揄的语气,许晚晚信手挽住李钧彦的臂膀,冲郭先生甜甜一笑。
“自然,一秒不见我家钧彦,诸事不顺,一刻钟不见他,抓心挠肝,半日不见,生无可恋,若是一整天不见啊,便已经悬梁自尽了。”
☆、44
“这边请。”
阿力一家与郭简,跟着领头的小厮拐过一进的院门,一路匆匆打量,终于到达了知府的内宅。
比起常日里瞧见的土坯平矮房,这座知府宅子构建的相当斯文,虽然没有许晚晚想象中假山流水那般大户深宅的气派,却也规整干净,兼有偏厅正堂。
如此看来,川成县还真是穷,连知府的房子都只有一进的四合院大,真是比不得江南那边官户,哪个府中不是自带小花园的?
正厅房门大开,对眼望去,一匾“孝廉方正”的行书体横在正墙之上,显出几分格调,门口则有个精神矍铄的中年人着一身紫色常服,披一件李子色的外衣,挂着笑迎来。
不用猜,这中年人正是何义的父亲,川成县的父母官何学忠是也。
郭简正要开口,何知府率先寒暄:“几位终于来了,何某恭候多时,里边请,里边请。”言辞之中,半点不摆官架子。
许晚晚跟在男子身后,偏头看向何义,那小子也正好在望她,还带着满面春风的笑,许晚晚只瞥了一眼,也不回笑,就将目光转开了。
她会冲何义笑才怪呢!她压根不想大老远的来什么知府家里好伐!
此事还得从郭简举荐了李钧彦去衙门当差说起,何学忠这任知府,虽然做不到知人善任这种贤明的事,但他知道,有事儿没事儿听一个人的策略准没错,那背后诸葛便是郭简。
何学忠此人与他那油嘴滑舌的儿子截然相反,他忠厚老实,在政治上有那么点儿小小的才干,但那才能也仅限于治理这边陲小县了,而且还得是在安定的时候,但凡动乱起来,他就有些束手无策,而郭简,正是帮他平复所有问题的能人。
他是领教过以郭简的才华的,知道此人帮他管治一个小小县城实在大材小用,几次想举荐他去外地谋仕途,可郭简一概推辞,潇洒得很,大有视名利为粪土之意,三番五次试探后,何学忠也就死心了。
人家说不定就喜欢这里的朴实安定,不行吗?何况,多一个幕僚何乐不为?
何学忠虽然是这样想,却从来没有把郭简真正当作幕僚看过,反而当上宾相待。因郭简给他谋的人才,都很有担当,各司其职,各展所长,所以川成县虽然又穷又落后,还有蛮子夹杂生活,却至今也没有发生过暴动和纷乱,所以他对郭简信赖得不得了。
这次,郭简又给他推了个人,一个小小衙役而已,干得是看门巡夜捉拿犯人跑腿的活儿,他倒是奇怪,郭简还没有给他找这么无足轻重的职业的人来,这样一个小差役,还需要郭先生专门引荐?
很快,他就明白,是应该招那个阿力来见一见了。
因为他那不务正业的儿子成日里念叨的谢远家的娘亲,正和郭夫子推荐的那人是同一家!
他还暗自道,什么样的妇人那般古怪,原来古怪之家必出能人吗?
是不是能人,何学忠暂且猜不着,但他站在门口略略一扫,就知道这一家各个是美人。
这次,名义上是何义邀请的谢远,郭简邀约李钧彦去拜谢知府大人的提赏,事实上,分明是何义借着由头把许晚晚请来宅里观赏一番,顺便解一解他那不可名状的心思。
果不其然,何大人与李钧彦、郭先生在正厅里相谈甚欢,自然不好由着妇人和小子们旁听,便打发何义领着二人去偏厅坐坐,何义哪肯乖乖听话,七拐八拐,就带谢远和许晚晚到了后院小池塘。
现下冬季,塘水结了一层薄冰,日头罩在上面宛若金镜,也许是池水温度低的缘故,四周还有堆积隆起的雪壤,看起来寒意深深,赏心悦目。
许晚晚正要赞叹一声,忽然发现池边上还有一物,更为惹眼。
那是一团半人高的雪人,两根树杈插在身侧坐举手状,正憨态可掬的面向许晚晚,比她上次毛毛糙糙做出来的那只活灵活现多了。
“诶呀,这是谁做的?”许晚晚当即也不看湖了,径直弯腰在雪人跟前。
何义得意的一扬下巴:“当然是小爷我啦,你以为还有谁喜欢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为你堆个雪人?”
许晚晚惊讶的抬头看他:“为我?”
何义被这一问弄得哑然,失态般红了脸,仿佛被人撞破了什么龌龊的心思。
许晚晚不知道他脸红个什么劲,自顾自点头:“也是,看在我允许你悔棋那么多次的份上,确实应该巴结巴结我。”
何义的脸由红转黑,无言以对。
谢远将这一幕全然看尽了眼里,心知不好。
他那心似顽童的娘亲恐怕不知道,何义比他大两岁,早已不是什么懵懂小儿,而是名正言顺的成年男子。
他才过了冠礼,就已经有媒人前去烦扰他娘亲,可想而知,何义这个年纪,就是娶妻生子,也是使得的。
更不要提何义以前还喜欢调戏黄花闺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以为何义有多尊敬娘亲,没想到竟生了这种晦暗的心思!
谢远攥拳,恨不得上前给何义一下,让那混账小子知道,他的娘亲可不是由人随便肖想的!
然而许晚晚在这里,什么也不知道,根本不明白何义此番举动的深意,不过是给她堆了个好看的雪人而已,能有什么莫须有的联想呢?
“娘亲,这里凉飕飕的,咱们还是回屋里去吧。”谢远盯着何义,一字一句道。
被人一提醒,许晚晚打了个寒颤,这池塘边儿上还真冷,有阳光照耀也不融雪,确实不应久待,她还没忘记自己这个身体畏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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