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晚闪烁的杏眼冲李钧彦瞪了瞪,无声的谴责了他总是瞒住关键的事态,随即,她正襟危坐,客客气气的问:“郭先生,此话怎讲?”
郭简被许晚晚这一装模作样的姿态逗笑,从容的在袖里摸出一样暗金的物什,往她怀中轻轻掷去。
许晚晚的反应虽然不够迅速,但旁边的李钧彦不是摆设,一下眼明手快的接住那物件,摊开手来让许晚晚过目。
那是一块金玉虎符。
“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漠贼扰我北上,尔援古今颇牧,兹特授尔为镇西上将军,威振蛮夷,则另加丕绩,钦哉。”
郭简一字一句诵得极其悠然,李钧彦听来眉目更蹙,至于许晚晚,她只听懂了几句而已,大概理解出,这是一道圣旨,还是一道封命李钧彦去前线的圣旨。
果然,郭简优哉游哉的念完,望着他们夫妇二人道:“那则诏书正在我的书房内,这半截虎符,也在这里。圣上已经知道昔日鼎鼎有名的上将在川成,往事只字未提,只有这道圣旨而已,想必你也应该体谅一下圣心。”
许晚晚脑内如浆糊,懵了又懵:“怎么会......皇帝怎么会知道钧彦在这儿?.......不,圣旨是什么时候传来的,怎么村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在许晚晚的印象里,传圣旨都是太监公公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未曾见过这样不声不响就封官加爵的,这该不会是假的吧?
当然,她也只是暗暗吐槽,此话要是没头没脑的说出口,又要被郭简定个口出逆言之罪。
显然,李钧彦深谙许晚晚狐疑的眼色,了然解释:“若是圣旨的消息宣扬开了,阿古达木那边也会有消息。”
郭简轻笑一声:“如今这形势,他那边恐怕早已得到了消息,所以才会对许姑娘下手的吧。”
尽管许晚晚知道自己是个拖累,但特意被人信口提出来,心里多少不大畅快。
“钧彦,已经第三天了,若再不动身受命,可是抗旨啊。”
郭简向来从容有度,此刻却禁不住带了一份焦灼的语气。
其实,他这般作态,自知是打动不了李钧彦,不过没关系,他本就不是来说服好友的,他自会让另一个人说服李钧彦。
果不其然,从未见过郭简这般口吻的许晚晚,也不由自主的涌出愧疚:若不是为了争取她的解药,李钧彦又怎会拖延至此?
许晚晚不负郭简的期望,开口劝道:“皇命不可违,既然我的毒已经解了,你就领旨,去办自己的事吧。”
李钧彦的眉间皱起阴影:“谁说你的毒已经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休假了,可以好好更文了。
☆、61
“娘亲,你这是......?”
谢远一眼就看见许晚晚在清点衣裳,走进一瞧,稀奇,他与爹爹的衣裳向来撂在一起,这会儿却被少女整理分开,不由有此一问。
“你爹估计要远走一阵子,我提前把衣物清整出来......”
许晚晚下意识的应了两句,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后,回过头对着谢远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这是你家啊?你心里早就没有我这个娘亲了吧?你怎么不去直接从军,把营帐当你家啊?”
“......我错了,娘亲。”谢远闷头道歉,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娘亲的骄横,以前还是领教过的。
挺拔的少年比她高出一头,此刻在她面前却甘心俯首软言,许晚晚的气便消了一大半,哼声叉腰:“你认错认得倒挺快,就是没看见你改过!”
也怨不得许晚晚恼火,自从谢远搬去了郭简的院中,回家的时间便越发的少,今次已经有好几天未归了。
“娘亲,我以后......以后隔天回来一趟?”谢远试探着问。
瞅着少年小心翼翼的模样,许晚晚“噗”笑一声:“我们家谢小远有出息,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去阻碍你前进的步伐呢?”
谢远默默腹诽:你方才还生着气呢,什么叫高兴还来不及?!他抬头一板一眼的纠正:“娘亲才不是阻碍的因素,我学文通武本就是为了保护您,守住这个家。”
许晚晚一怔,被少年直白的话语给震住。
她忽而想起,这孩子从小就无父无母,身世坎坷,他心中渴念的,大概是有个圆满的家吧。
许晚晚心下一柔:“傻小远,我安康得很,你不用总是顾虑家里,有想做的,就去做吧。”
谢远沉吟,随后缓缓道:“娘亲,前两天,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回京认宗室,后来发现,这件事的决定权并不在我手上,而是在皇帝的手里,一旦那位想岔,便是赶尽杀绝了。”
“赶尽杀绝”四字狠狠敲醒了许晚晚的警钟,她乍然想到,既然皇上已经知道李钧彦在哪里,说不定也顺藤摸瓜知道了谢远的踪迹!
“从小我便知道自己的身世,生母曾留遗托,不准我再入京都,尽管如此,我却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认祖归宗。”
少年的声音不带情绪,听来让许晚晚隐约感觉有李钧彦的气息。
许晚晚不知如何开口,谢远又道:“我与爹爹的命半点不由人,可是,娘亲你不同,你是掌印大人的女儿,生来就该享尽富贵,不问忧思,如今你已经想起过去,我们就该遵守最开始的诺言,放您离开......”
少年的话说到最后,被许晚晚冷冷的截住:“你的意思,是让这个家分散吗?”
谢远略一吃惊,却轻轻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娘亲平时糊里糊涂,很好糊弄,现在却心如明镜似地,一下听出他话里有话。
没错,他希望许晚晚尽快离开,免得与谢家纠缠不休,惹祸上身,况且,如今已经有祸上身了,如果不是因为爹爹的身份,寻常女子哪会倒霉的中毒呢?
既然有第一次,以后就有无数个危险蛰伏在他们身边,与其这样,不如趁早让许晚晚与他们断绝情谊,安保下辈子,他娘亲堂堂高官大小姐,要什么样的夫君没有呢?
半晌没有声响,谢远疑惑的抬眼,只见许晚晚的指节攥得泛白,杏目圆睁,被气得不轻。
“好你个谢远,关键时刻居然不和我站同一战线!”
许晚晚的撒泼模式彻底开启,恼怒的红着眼喝道:“你让我去哪里?毒都没有解完,就急不可待的赶我走吗?你爹爹把我当包袱,你也是这样,行嘛,我就不应该出现在你们面前!”
“......”
谢远十分抑郁,他早该料到会这样,不过他还没有忙着安抚一下少女,许晚晚就偃旗息鼓,摆着一张冷然的俏脸,扬着下巴道:“走,我是会走的,你们不用赶,但我既然成为李夫人,那就是一辈子的李夫人。你不知道吗?你爹爹被封了将军,我现在是将军夫人,为了这个威风的诰命称号,我也会赖在你爹爹身边的,你们就死心吧!”
......
院门外的车轱辘声缓缓盖过来,引去了屋内两人的注意。
马车上下来两名侍女,躬身抬手,一名丰姿绰约的少女扶住她们,款款走进。
何莲虽然依旧戴了一敷素白的面纱,许晚晚却可以一眼认出她来。
开玩笑,这妹子在自家夫君跟前晃悠过那么多天,名正言顺的情敌,不记清楚一点都不好意思眼红!
只是这回,何千金再不是丫鬟的打扮,她修身的烟罗绮云裙,被罩在一褂褐黄的氅衣里,把那份大小姐的端庄姿态拿捏的十分到位。
许晚晚眼看她一步一步跨过栅栏走进院子,怀疑她是不是搞错了方向。
这位何大小姐来找屋里的谁?
旁边一个丫鬟见屋内的人分明是看见了,却还不出来,显而易见的怠慢,禁不住喝道:“知府千金到,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那丫鬟一吆喝完,何莲就转头怒瞪她:“多嘴!”
许晚晚不情不愿的跟在谢远身后,她才一脚跨出门框,那何莲竟一把拽住她胳膊,泪珠簌簌的往下掉,啜泣道:“多谢李夫人慷慨搭救,此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得亲自登门拜谢!”
她说着,竟然要双膝落地,吓得许晚晚花容失色,直冲谢远道:“拦住她拦住她!”
谢远一个箭步提拉住何莲,因着许晚晚那一惊叫,他还以为这何莲大为无礼,顺手就将她甩回了那群丫鬟怀里。
何莲被阻得一个趔趄,险险的跌进身后仆从的人堆中,哭声却更甚:“李夫人不受何莲这一拜,莫不是对小女子心有怨怼?若真如此,何莲该如何与爹爹交待,与自己的良心交待!......”
许晚晚被谢远扶住,被哭声扰得烦躁:搞什么,看这何莲的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虐待人呢,有这么言谢的吗?她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吧。
“......你,你停一停。”许晚晚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些天事情多得上火,额头都要长痘了。
那何莲仍旧梨花带雨,许晚晚无奈:“别哭了,我又没把你怎么样,先进来再说吧。”
她这一松口,不得了,那马车上稀稀拉拉抬了几大礼箱下来,直往屋子里送。
许晚晚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再一想,这些东西应该就是谢礼,那敢情好,收了就一了百了,也不必再承何莲的谢意,于是也不考虑去拦着。
倒是谢远不得其解,困惑的望向自家娘亲。
许晚晚这才想到,她大义凛然救人的事情还没有给他大肆渲染一番呢,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李夫人,这些是一点谢礼,不成敬意。”
何莲垂眸轻声说着,许晚晚因着她细弱的声音打量人一番,心道这个千金胆子是不是有点小,连头也不敢抬。
但再一想,这何莲敢自降身份去勾搭李钧彦,又不像是胆子小的人。
她是不知,女子家一言一行都是规矩,尤其何莲这样有身份的女子,更要把礼数刻进骨子里,自然软笑轻语,哪里像她,活脱脱被李钧彦惯成了任性撒泼的性子。
许晚晚友好的笑笑:“成敬意,成敬意,何小姐不辞辛苦来一趟,实乃蓬荜生辉。”
何莲诧异的微微抬眸,看了许晚晚一眼:“李夫人救了小女子,这点礼品怎能报答您的大恩......家父命小女子前来言谢,但更希望夫人你能去府中一聚,聊表歉意。”
许晚晚听何莲一口一个“小女子”,大感闺阁女子的辛苦,随即想到去了知府府上,也要如此装腔作势,急忙道:“不了不了,我,小女子,本夫人......呃,我最近忙得很,实在抽不开身,多谢知府大人的好意。”
这般推辞着,也不见谢远来帮她说话,许晚晚转头一看,谢远居然在憋着笑!
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娘亲局促成这样,免不了只想当个木头人围观。
“李夫人这般,是不想接受莲儿的谢意么?”
何莲眸中荧光闪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把许晚晚弄得大惊,正准备答应,门口一道声音漠然传来:“我家夫人近日身体有恙,应酬不来。”
三人都转首望去,只见李钧彦一身便装,正跨在门槛,疏淡如霜雪的眉目在看见许晚晚的刹那,变得柔曼似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想开新坑...............
☆、62
长夜静谧,月色显出恰如其分的柔,覆在川成村错落不一的瓦梁上,照进许晚晚半撑开的窗棂内。
她那张勉强不硌硬的床榻上,正躺着自家俊眼修眉的夫君。
今日晚饭桌上,李钧彦意外的与谢远对饮不说,竟还喝得有些醉。他惯来酒量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有了诸多心事,才“酒不醉人人自醉”。
许晚晚捏着湿帕俯身在床沿,给男子拭了拭微醺的脸颊,收手的刹那,却被李钧彦握了个正着。
“不准走。”
李钧彦说这话时,带出一腔鼻音,全然没有白日里严正以待的肃然,反倒添出稚童的无限撒娇之意,听得许晚晚心头微颤。
原来他喝醉时,有这样可爱。
许晚晚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挪开:“我不走,只是关一下窗子而已。”虽是春季,夜风依然冷如露,他又喝了酒,实是不能再受凉。
李钧彦不为所动,仍旧匝着腕。
许晚晚无可奈何,轻叹一声:“你再用力,我这条手就要废了。”
李钧彦迷蒙的双目愣上一愣,掌指已不自觉的撤开。倏忽间,他好像清醒了许多,乖乖的躺在木板床上,目光随着少女起身关窗的动作而游移。
背后宛如实质的视线一直紧紧的黏着许晚晚,她折过身,索性坐在床缘,嘴角带笑的打趣:“夫君怎么啦?莫不是被小女子的温柔体贴给感动得无以言表了?”
李钧彦看她半晌,慢慢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许晚晚呆了呆。
李钧彦看她不明所以,也不点破,仿佛真似醉得不轻,漠然的阖上眼。
他无非是因为她中毒一事而感到歉疚。
大概是感知到两人分离之际近在眼前,许晚晚今夜的思维忽然灵便许多,人也变得小鸟依人起来。
看李钧彦睡意朦胧,不知今夕何夕的醉态,许晚晚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缓缓摩挲几下,便将五指扣在了一起。
现在不触碰一下他,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她虽然盛气凌人的说过,她不会放弃李钧彦,但天意如刀,所爱之人又心如铁石,一旦分别,前途便不可琢磨。
何况,她总觉得,若不是她死缠烂打,李钧彦其实并不会将她放入心底。
“钧彦,你应该多笑一笑,你笑起来挺好看的。”许晚晚憨笑两声,轻言细语:“主要是,你对我从来都亲近温和,所以那次,偶尔那么一次,忽然待我冷冰冰的,我就有点犯怵了。”
少女柔淡的声线漫入李钧彦耳中,他虽紧闭着眼,意识却愈发清醒。
“有时候,我很讨厌你有事瞒着我,可是仔细想想,即使你把烦恼告诉我,我也无能为力,甚至都不知道要怎样劝解你......罢了,你也不需要什么劝解吧。”
少女垂眸神伤,犹自怅然,殊不知男子已经睁开幽深的眼,倾露道:“我确实不需要什么劝解。”
顿了一顿,男子又温吞似水的开口:“但我需要你。”
许晚晚的不可自抑的漏跳了几下,一抬视野,便撞进男子墨玉般的瞳孔里,霎时有些移不开眼。
五指相扣的小动作让许晚晚赧然,她思量着到底是先别开头,还是先抽回手,还是干脆不要矜持,趁机继续调戏一把。
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床上那人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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