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大恩人,今晚你睡哪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安静更新,不说话。
☆、9
轩窗半敞,晨曦微透,半新的梳妆镜台前端坐着一位待嫁新妇,镜中面庞如姣姣新月,五官玲珑精致,淡绯的腮红衬得少女含晕半羞,只消瞧一眼,就能让人心痴神醉。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透过昏亮的镜面,许晚晚瞅着身后替她梳发的王婆子,觉得世界真奇妙。
前些日子还千方百计想逃出此人的魔爪,今日,王氏却成为了婚嫁礼上女方的唯一娘家人。
这是何等的呕血啊!
少女无奈的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头发上折腾,虽说她不喜欢王氏,可对方也未必待见她,不过走个过场,等成亲完毕,各人就可以各奔东西,再不会沾亲带故了。
可许晚晚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本以为走马灯般意思意思就行,只要能向村里人宣告一下新晋夫妻的消息,其他事宜不必按部就班,反正她和阿力也不是郎情妾意才嫁娶,而是事出有因,即使礼节不周全也无所谓。
她是如此替阿力家着想,觉得不是两情相悦的事儿,又是她的拖累,婚嫁办的寒酸也没关系,免得为她一人就花掉家中所有的积蓄,先不说报吉的礼,就连她一应具有的嫁妆,大半也是阿力提前腾出来的。
好在王婆子还没有太过泯灭良心,没有把嫁妆给吞并,再加上刘婶自告奋勇的来添帮手,大概是觉得之前不明事理坑害过女孩,竟十分尽心竭力,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力在背后打点过她。
阿力家不过一介猎户,那些贮存的动物皮毛就是所有家当,没遇到许晚晚之前,家里虽然看起来清贫,可只需要供两个男子的生计,要多简单就有多简单,更有余钱给谢远找夫子,而今接管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贵家女,几天而已,家中都要揭不开锅了,如此这般隆重规范,其中情义,可想而知。
且不说那些繁文缛节的置办,择好准日,还请了村长做主婚人,又测了两家的生辰八字,还算合拍,这才大张旗鼓的各种筹备,就她这身打扮也是从天还没亮就开始梳妆。
沐浴开面洗漱,是刘婶领着几个婆姨完成的,现下她去检查彩舆清点婢媪,等梳头过后,才会进来绾发。
要说这位刘氏,确实是四邻八里的全福妇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但公婆不跋扈,夫郎又疼人,一双儿女挺乖顺,天下烦心事委实没有被她碰到过似地。
大概就是因为这妇人心思浅显,涉世不深,才会无意中被王婆子坑了一回吧,所以一得知当初被自己坑过的姑娘居然峰回路转,可以嫁人,也不会暴露那一夜的事情,她就抱着请罪的心思来帮衬了。
到底是闭塞的农户人家,心思质朴,与王氏截然不同。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王氏喃喃念着,抚着少女柔长的青丝一顺而下,一向虚与委蛇的面上居然露出平和与艳羡,此时此刻倒真有几份嫁闺女的意味。
然而妇人是什么表情,少女已然不大在乎,要知道今日她有这样的局促,都是王氏一手造成的!
许晚晚沉着眼,一早就被叫起,困得慌,可众人围在她身旁打转,她也不得不强打精神正襟危坐,人家阿力花那么大精力娶她,她总要还他一个精神十足的新娘子,再不济,也不能打盹啊。
刘婶再次进门后,就开始着手饰发。
翠翘珠箍环环相扣,瞧着饰物繁多,可妇人手巧熟稔,更关键的是,平头百姓不能与富贵官家小姐出阁相比,那等凤冠霞帔的厚重装饰是戴不起,也买不起的,是以无需更多冗多佩饰,扣上一顶秀拔珠冠,就算接近尾声,待吉时一到,蒙上盖头就能起轿了。
等一切齐备之时,婆姨们都自发出去整清,她们这些人与新来的许晚晚并不熟,要不是被刘婶邀约来帮忙,又是心地善良的同村人,加之道听途说了少女的可怜身世,才会来打下手,否则姑娘家出嫁,一个陪衬有经验的老人都没有,是要被看笑话的。
至于许晚晚的遭人同情的坎坷命运,也不知王婆子是如何糊弄编造的。
房内一时间冷清下来,王氏作为新娘子名义上唯一的血亲,自然要多多陪伴安抚,缓解姑娘家出嫁的紧张情绪,只不过——
许晚晚滴溜溜转了一圈神采飞扬的杏仁眼,瞟见手旁一盘花生酥,正要拿一块解解馋,手才抬了一寸之高,就被王婆子制止:“才点好的妆唇,可莫要毁了。”
语气之生硬,让许晚晚听着也没好气:“拜你所赐,今儿我连口腹之欲也得忍着了?”
“既然是拜我所赐,你大概要感谢一下我这老婆子了。”
许晚晚横过眼冲人怒瞪一记,王氏看在眼里,心里“啧啧”两声,忽然觉得收阿力的银子收少了。
少女净白的颊上施着新妇时世妆,香腮芙蓉面,掩去了素面时的清丽,愈发妩媚如花簇,见者心动,就是被瞪上几次,也心甘情愿了。
这身子年方十六,正是娇艳欲滴的年龄,还真是便宜阿力那小伙子了。
王婆子审视着,心里打了个突:幸亏没有将人卖去青楼,这妮子乍看是好看,可这身段与世家里修出来的气韵,迟早会被人察觉,就是让鸨姨们再多的调弄,骨子里也散不出风尘女子的俗媚,届时被刨根问底,还是会露出马脚。
啧啧,还是藏到这种一辈子找不到的边远地区,才是万全之策啊。
“谢你?我脑袋还没有被门夹。”许晚晚没好气的吭声:“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给我下药又毁我名声啊?”
王婆子高深莫测的堆起笑来:“你还别说,若不是俺这一招,你能找到这么名正言顺变成清白百姓的机会?”
“要不是你,我会沦为阶下婢?”
“要不是俺,你确实没有机会成为奴婢。”王婆子斜眼冷哼一声,“恐怕早就变水鬼了!”
许晚晚忽然想起,这具身体不幸落水,是被王氏救下的,不得不说,这份恩情比阿力的收纳之情还恩重,可是王氏刻薄寡情,怎么会见义勇为呢?
似乎猜出女孩的迷之沉默中在脑补些什么,王婆子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也不要把俺看得太坏,否则,这日日夜夜个奔波途中,我家那口子百般垂涎于你,我早就不去阻拦,让他侮辱了你拉倒。”
许晚晚浑身一僵。
“虽然我是个人牙子,买卖注定腌臜,从前也确实对你起了灭口的心思,可那也是受人所托,万般无奈,你以为老娘想干那草菅人命的事儿?”
王氏抿抿唇,思量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万一说中了哪里,让小姑娘回忆起什么,可就弄巧成拙了。
“俺除了这糊口的生意拿手,还有一项也是顶好的——凫水。”王婆子说到这里,阴恻恻的面容终于有了不同往日的色彩,带出几分自豪。
“那日见你落水,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寻思着自个儿水性好,要是救起来送回去,一准儿有谢礼。不成想人倒是救起来了,可你却失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是哪户人家,咱们家也是要吃饭的,不可能养着一个白吃饭的,没得法,俺瞧着你生的标志,所以就想送你去窑子里。”
“然后呢?”
王氏一愣,发觉少女听完这些并没有暴跳如雷,也不曾对她露出愤恨至极的面目,有些傻眼。
许晚晚当然不会反应过大,因为经历那些坎坷意外的,压根不是她呀!
虽然心中忿忿,可吃苦的并不是她,感同身受的情绪就少了一丢丢,再加上,以她局外人的眼光去看,王婆子还是存了好心帮助过原主的,说到底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否则给真正的薄情寡义之人碰见,干脆见死不救,那会儿原主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再者,作为一个老本行为贩卖人口的职业人士,当家里容不下多余的人口时,当然会无例外的考虑要把人卖出去,职业病一犯,挡也挡不住,毕竟老百姓也是要过日子,不是搞慈善救济的。
不过,把一个清白姑娘卖去烟花巷柳之地,不可谓不狠心!只是她许晚晚太过幸运,遇到了阿力那样的好人肯接济她,否则,日后前途必定多舛啊。
“然后你不都知道了吗?婶子我看你可怜,改了主意把你卖给好人家做丫鬟,你不肯,做妾侍,也不依,做平民的娘子,也不从,不要以为你长得漂亮,俺就拿你没办法了。”王氏恢复了一度的皮笑肉不笑。
“为什么你会临时改变主意,不远千里把我带到这里?途中随便找一户人家丢弃不就行了吗?另外,就算我不记得身份,你也可以报上衙门,自会有人寻来的啊。”少女紧逼不放。
王婆子心有微颤,这姑娘如今头脑倒灵活许多,以前只是哭闹,从来没问过她这些疑点,不过现在问起来,也已经为时已晚。
木已成舟,许多事情也该放下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看你可怜,婶婶我可不是个实心的坏家子,再说你这模样俊俏,随便丢弃俺也舍不得不是?”王氏抿嘴乐呵:“谁说俺没有上报的?但是没有人来领你嘛!”
此话题王婆子明显不想多谈,顺口就转了话锋:“等你嫁了人,以前婶婶对你做的那些事儿就不要太怀恨在心了,再说,俺还没找你要救命费呢,夫家给的这几个礼金,权当抵了吧,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
许晚晚暗自长叹一气,今天已经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吉时到——!”
☆、10
繁星点缀,瘦月薄晖,院子里冷风阵阵,可依旧吹不灭四里乡邻们前来恭贺新婚的步伐与热情。
不起眼的土屋虽一如既往的简陋,但由于做了新房草草粉刷过一遍,看起来也不算太陈旧。门窗上多少贴了几幅喜庆的字联,屋子里头也有几样入眼的崭新家具,已经是刻意经营的装饰过了。
要数最用心的,还是新人的卧房,床榻用品自然是一律备了新,枕上金丝灼灼,绣着栩栩如生的一对交颈鸳鸯,正红的被褥竟还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锦缎,罗帐轻蔓钩向两旁,没有哪样不是精致规整的。
更无需提那些聘来鼓吹敲打的迎亲队伍,虽没有十里长街盛红妆,却也是正正经经的仪仗开道,鼓乐齐鸣,前头还有舞狮的引头开彩,待到花轿欢欢喜喜上路,方圆百里不时有凑热闹送亲的,一时,整个川成村透着欢腾喜庆。
如此看来,作为一个以打猎为生的贫民人家,这场迎娶规格竟算得上村中数一数二的富庶排场,可谓下了血本。
但作为准新娘的许晚晚,此时却没有心情注意到这些,也不是她不以为然无所谓,乃是她头上顶着一帕红盖头,只能用眼睛听听外面的各种动静,除了自己一双粉红缎面绣花鞋和绛色裙面,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许晚晚浑浑噩噩的大脑才清明了一些。
自打上午被王氏一众请上轿子,一整天都在喧嚣中度过,唢呐与鞭炮的鸣放,大人小孩恭贺道喜的言语,入了宗庙堂口又是三拜九叩各种折腾,诸多细节她都不清楚是怎样完成的,只知道被人领着跨火盆拜天地,由于双方都没有嫡亲之人,也无父母,高堂之上便是由耄耋的老村长代替,方才一一行了仪式。
乖乖,她就这样嫁出去了?!
许晚晚有心想掀开方巾观望一番,不过她也知道这盖头是不能由着性子说拿开就拿开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古人的嫁娶,虽然没有对比,可也知道阿力为了给她一个体面的婚礼,大约是面面俱到,尽心尽力,她也不能让人留下话柄而诟病,于是安安分分歇在屋子里,任由喜娘在耳旁道着吉利话,很是和顺的点头应着。
婚宴是在院子里办的,要说这院子有什么可取之处,大约也就地方宽敞这个优点,所以置办筵席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冬夜实在是冷,不少村人吃喝道喜完,也不愿多作逗留,纷纷散去,几个时辰下来,还坚持留在此地大口喝酒的,竟是几个彪形大汉。
两方新人皆无亲家,委实可怜,村里人再热情,也只能凑凑明面上的热闹,再说,阿力家向来与邻人接触不够多,今天这种日子,大家愿意捧场,实在给足了面子里子,至于锣鼓喧天后的清冷,他们也无能为力。
“小远,你可又长高了。”坐在酒桌一角的其中一个汉子灌下一碗酒,粗狂大嗓门的招呼着谢远。
男孩明显与他们交好,蹬蹬上前拱进他们几人中,半点不见生分。
“陈师父,张伯,王大哥!”谢远脆生生一一道好,转着眼珠瞧见桌上的酒盏,好不自觉的伸手去拿,却被那位叫“王大哥”的拦住。
“叫什么大哥,我与你爹差不多同辈,理当喊一声叔父才是。”
姓王的男子比之其他几位大汉要显得年轻一些,虽然同样是粗布麻衫,可是他们几个七尺男儿丝毫不觉得寒冷一般,笑得煞是开怀。
谢远狡黠一笑:“除非你教我那一套准头十足的花拳,不然我才不让你讨口头便宜!”
“嘿哟,这小子,倒挺会讨价还价,行行,你既感兴趣,我允你便是。”
王某笑眼瞧着孩子,眼里满是宠溺,转念不知想到了什么,倒上一大杯酒感慨的喃喃开口:“将军可算娶亲了,我还以为他会这么拖着谢娃子孤老终身呢。”
此话一出,引得其他几位男子连连瞪他。
“说的什么话,咱们将军要哪个女人不都容易?只是这地方的女子目光浅短,识不得好汉,以为咱们将军落魄寒碜,一贫如洗,嘁,咱们还瞧不上她们呢!将军夫人岂是平民村妇能坐上的位置?......”
“张伯”虽然被恭恭敬敬称呼为伯伯,可半点不见老态,虎背熊腰三大五粗,尽管压低了嗓门抱怨,却还是被人截住话头。
“行了,我看你们今天都喝多了,胡言乱语,哪里来的将军?还将军夫人,你是想媳妇儿想得紧了吧,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
“快别说这些话了,要让将军听见,少不得要训戒一顿。”
“说了哪些话,不能让我听见?”几人话音未落,一声带着笑意的明朗声线传来,令几位大汉立时默默噤口,好像见了威严的长者一般乖顺。
这个时候,也就谢远甚为得意,邀功般冲自家爹爹仰头解释:“叔父们在给您贺喜呢,说您总算娶到一位贤良女子,不必孑然一身了。”
几个大汉冷汗涔涔,谢远小子出卖他们可真是一流的速度!还好他没有提及更多,不然今儿这酒,恐怕喝不长了。
李钧彦闻言也是笑笑:“几位兄弟不远千里前来道贺,李某招待不周,实在有愧。”
几人急忙起身,动作之中满是恭谨,直言“不敢当”,姓王的男子拱手一揖:“李大哥,我不是千里迢迢赶来的,我就住在村口呢。”
李钧彦瞪他一眼,几个男子听闻却是大惊,一齐瞪向王某:“啥,你居然被将军留下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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