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人心下忧虑的是,当今这位皇后娘娘还不是三皇子的生母——先皇后已死了约有十余年了,所出的二皇子天生坡脚,一出生就注定了这辈子和皇位无缘。三皇子原是先皇后的妹妹淑妃所出,淑妃娘娘去的早,三皇子也只不过是被先皇后接过去养了两、三年而已,论起出身来,比大皇子高些却也有限。再说回这位继后娘娘,她娘家姓李,父亲是镇守北疆的一方重臣,进宫五年,没有生下过一儿半女,年纪比三皇子还要小些。就这样一位家世显赫的皇后娘娘,竟然悄无声息地就倒向了三皇子一边,无论这背后有没有当今圣上的影子,都未免让臣子们有些心惊胆战。
等过了十五没几日,京里又传来消息,说是在元宵节的宫宴上,三皇子借言讽刺大皇子的出身不光彩,没有资格觊觎大位。皇长孙出言反驳,反倒被皇上责骂了几句,这几日都被关在府里闭门思过。
京城的风向,慢慢地就偏向了三皇子一边。只是行事老成的人家,也不敢冒然就站边了,皇上并没有在明面上就厌弃的大皇子,出身再不光彩那也是皇上的亲儿子,有些人就在私底下说,三皇子那天确实也有些冒进了。
更可况三皇子往下还有两位尚未婚配的小皇子,虽说年纪尚轻,但是也说不好未来会不会有什么别的造化。
季老太爷也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做纯臣——老太太怎么想都觉得,三皇子家的亲事,自家不是那么好结的。只是,三皇子那边已经那么明显地表露了结亲的意思,又有谁敢和皇家抢媳妇呢?
幸好慧丫头年纪还小,能再等两年……老太太陷入沉睡之前,迷迷糊糊的这样想着。
***
不知不觉进了二月,京里皇上南巡的时间已经定了下来,二月底圣驾从京城出发,大概三月初的时候就能到江南了。
皇上又亲自指定了几位皇子皇孙以及宗室子弟随驾,大皇子的嫡长子和三皇子的嫡长子都赫然在列,反倒是两个儿子都被皇上留在了京里。
老太爷回内院的时候也和老太太感叹了两句“圣心难测”,只是对于季家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接驾的事。
皇上下江南的日子定下来的第二天,江南地界儿上的大小官员就都知道了这个被快马传来的消息,纷纷忙碌了起来。老太爷忙衙门里的事顾不上家里,大老爷就每天带着管家忙园子里的事。
前院的男人们忙,内院的女眷们也不清闲。老太太就把大太太叫到小花厅里,和她说了一上午家里面的事。
“皇上南巡,咱家接驾,这是家里的大事!”老太太开门见山,又递了一本册子给大太太,“他们外面新买来的东西,不一定好。我这里倒是还有些好东西,老大若是使人来要,你就选几样让宝瓶取给他们。横竖不过这几日罢了。”
宝瓶站在老太太身后,低垂着眼皮,假装自己是被锯了嘴的葫芦。
大太太战战兢兢的接了册子,翻开瞄了两眼,倒是吃了一惊——这是老太太的嫁妆册子!她有些拿不准老太太的意思,嚅嗫道:“媳妇晓得了。”
老太太懒得多做解释,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我想着,皇上南巡,虽说只在咱家这园子里住两日,但是园子里出来进去少不得总有几个咱家的下人。不如给下人们每人做两身新衣裳……再多给一吊钱,说出去也好听些。”
季家接驾,最累的倒是下面的人,这是借着皇上的由头给下面人的赏赐,虽说不多,但是好在说出去很有面子:皇上的光,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沾的。
每个下人多发一吊钱,季家下人好歹也有百十口,归总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但是既然不从大太太的梯己里出,她就犯不上心疼,爽快地答应下来,“等下我就让人去账房那边支银子,先让家里针线上的人把衣服都赶出来,赏钱跟着衣裳一起发下去。”
赏钱怎么发,就不是老太太关心的话题了,她点了点头,又继续道:“还有家里的几个丫头。男孩儿跟着他们祖父,衣裳什么的是早就预备下来的,只是女孩儿那边也不好怠慢了,总要预备几件能穿得出去的新衣裳,以备万一。”
按理说,季家接驾,季家的小姐们也就是跟着长辈们给皇上磕个头,就可以安心回房了。但是,凡事就怕有个万一,预备万全一点总是好的。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大太太也早就有了这个念头,回答得更是坦然,“可巧媳妇就和老太太想到一起去了。最近江宁城里大大小小的人家,怕不是都存着这样的念头,听说巧云裳里有名有姓的针线娘子都已经被订满了。不过老太太放心,媳妇早就吩咐人和他家大掌柜说了,订下来他家有名的供奉娘子,每个姑娘三件新衣,怕是已经快做得了。”
大太太这件事安排得很妥当,老太太眼里就露出了几丝满意,“你想得这样周到,我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丫鬟名字取得有点不好,但是又不好改……sad
谢谢提醒我的小天使啦,么么哒~~
第25章 第 25 章
皇上到江宁的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季府里的上上下下就都忙碌了起来。
季念然丑时刚过就被几个丫鬟给叫了起来,迷迷糊糊地被侍候着洗了脸,梳头的时候小脑袋还一点一点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昏睡了过去。
石斛看不下去,舀了一小勺酸柑卤子,调了一杯酸酸甜甜的温水喂给季念然喝下去,小姑娘这才清醒了些。
季念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欲哭无泪。“昨儿我不是让你们去小厨房要了些牛乳,还有小烧饼,快拿小风炉子热了来,我好歹吃两口。”
“太太昨儿特意吩咐了,不让姑娘们多吃呢。说是怕御前失仪……”大太太昨天特意让青萍过来嘱咐的话,石斛不敢不听。但是季念然是她正经主子,她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怕什么,皇上难道不要睡觉的?”季念然有些不屑。她平日谨小慎微不敢多说话,此时起床气正浓,就什么也顾不得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呢,现在不吃点东西,怕是我都等不到见他。”
石斛无奈,只好让流火热了牛乳和烧饼,端过来给季念然吃。季念然吃了一个红豆馅的小烧饼,又喝了一大杯牛乳,这才觉得彻底清醒了。
“等下你们若是困了,就去眯一会儿。今儿府里忙得很,怕是没有谁有那个闲工夫过来找事。”季念然吩咐了留下看屋子的人几句,带着石斛去了老太太的堂屋。
老太太和大太太要跟着老太爷和大老爷站在府外迎驾,几位小姐就被叫到了老太太的堂屋,此时正聚在碧纱橱里,围着一张酸枝目的圆桌坐了,一个个儿神色萎靡,却又听话不敢多喝茶水。
季念然是姐妹中最后一个到的,进屋后解了斗篷,和姐妹们都打过招呼,就寻了个季初然和季茉然之间的凳子坐下。几位小姐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性质,她也没什么好的话题,只好胳膊支在桌子上,两只手托着腮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已经睡了一觉,才被人摇醒。季念然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周围几位姐姐妹妹正带着几分诧异几分尴尬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问。
还是季初然笑着解围,“四妹妹年纪小,贪睡些也是有的。我刚看五妹妹也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呢……”她伸手拉了拉季念然的胳膊,“老太太使人来说,等下怕是咱们都要出去给淑妃娘娘磕头呢,四妹妹快醒醒神。”
这时有主屋的小丫鬟送了杯浓茶来,有季初然和季慧然看着,季念然也只敢喝一口。石斛忙上来给季念然穿好斗篷,苍二家的亲自领着五位小姐出了堂屋。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院子里早就预备下了几台小小的软轿子,季念然跟在季慧然身后,五姐妹依次上了软轿。家丁两人一组抬起软轿,出了老太太的正院,经过一条不宽不窄的夹道,从小门进了新修的园子。
季念然顺着轿帘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园中的灯火还未熄灭,沿路的树木上都扎着不同颜色的绢花,远远看去,仿佛已经到了百花齐开的时节。
又过了一会儿,轿子停在了一处院落门前,季家几位小姐都下了轿,院门口站了两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季念然悄悄看了两眼,脸上都白得跟鬼一样,非常不自然。
“这些是何人?”其中一个上前两步,开口问道。许是见过苍二家的,态度还算得上和蔼。季念然听这人嗓音奸细,心下猜测这可能就是宫里面的宦官了。
“这些都是我家的小姐们,刚淑妃娘娘说想见见的,烦劳公公进去通禀一声?”苍二家的低垂着眼,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态度比平日里对着大太太还要低了三分。
“原来是季家的小姐们,刚宫嬷嬷已经让人来和咱们说过了,这位妈妈带着小姐们进去便是。”
苍二家的笑着答应一声,又偷偷塞了个荷包到那宦官手里,领着几位小姐进了院子。他们背后,院门前站着的两名宦官对视了一眼,同时勾了勾嘴角。
院子只一进,院内每隔几步就站着一名宦官,一位宫装妇人正站在主屋抱厦外的门廊下面,见她们进来,快走几步下了台阶,满脸笑意地迎了下来。“娘娘正和贵府的老太太念叨着,可巧人就来了!”
“宫嬷嬷!”苍二家的抢先招呼了一声,又给身后的几位小姐使了个眼色。
“宫嬷嬷。”季家的几位小姐也极有眼色地站成一排给宫嬷嬷行礼。
“哎哟哟,这可使不得!”宫嬷嬷一把扶住了站在正中间的季慧然,着重打量了两眼,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我们娘娘在宫里的时候就经常念叨着想见见季家的几位季小姐……请随我来。”
她扶住季慧然的胳膊不放,其余姐妹只好跟在后面。
“娘娘是宫里出了名的和善人,最好相处不过的,小姐们不要害怕。”
话是这样说,但是季家姐妹却是一句都不信。淑妃进宫二十多年,只生下一位公主,却至今荣宠不衰,甚至伴驾南巡,可见其运气和手腕。就算真的为人和善,她们也丝毫不敢视其为一位寻常的和蔼妇人。
宫嬷嬷领着五位季家小姐进了抱厦,两名年纪稍轻的宫装侍女一左一右地站在抱厦两边,见宫嬷嬷领着人进来,纷纷对着宫嬷嬷行礼。宫嬷嬷微微颔首,带着人绕过多宝阁和一扇大屏风,才到了一小厅里。
只见上面塌上正坐了一位宫装妇人,看起来三十几许的年纪,打扮得很富丽,头上戴着整套的赤金点翠头面,还点缀着数不清的混圆的南珠,鬓边还簪着一朵紫红色的绢制牡丹,贵气中又透着娴雅。季府的老太太和大太太一左一右地坐在两边的椅子上,正陪着妇人说笑,想来这就是这次伴驾南巡的淑妃娘娘了。季念然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跟在几位姐姐身后跪在地上给淑妃磕头——早有宫人摆了五个小圆垫子在几位小姐面前,不知内里填充的什么东西,跪在上面倒是比寻常家里的垫子更舒服些。
“快起来!”见到几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淑妃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她和气地命人扶起几位小姐,“我常听人说季家的几位小姐都是好的,尤其是季三小姐……”她看了看站在堂中的几位女孩儿,看似无意地盯住了季老太太,“哪位是季三小姐?”
季慧然听到淑妃点了自己的名字,难免心下惴惴不安。她偷着看了眼老太太和大太太,见祖母朝她使了个眼色,才微微向前一步。
大太太忙向淑妃介绍,“这是我家三姐儿慧然。”
淑妃亲切地朝季慧然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身前来,拉着季慧然的手仔细端详,“啧啧,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老太太忙客气道:“小家小户养出来的,不懂规矩得很。哪里比得上七公主的端庄大方……”
七公主就是淑妃唯一的女儿,前些年刚刚出阁。淑妃听了这话更是开心,让季慧然挨着自己坐了,又让宫人们给其余几位小姐看座。
“今年多大了?”淑妃又笑着问季慧然。
季慧然两颊染上些微的绯红,“回娘娘,臣女今年十一岁了。”
“还是个小姑娘,就已经这么知礼……”淑妃夸了季慧然两句,又让人给几位小姐端了些果脯上来,“这都是宫里今年新做的,我带了些出来路上偶尔吃着解闷儿,你们也尝尝,和外面卖的很不一样。”
“宫里做的自然是好的。”大太太顺着奉承了一句,又和淑妃说了些江宁城里家长里短的新鲜事。
中午,皇上在园子里设宴招待江宁城中的大小官员,淑妃也挑了处轩馆招待江宁城中这些有头有脸人家的内眷。季家作为这园子的真正主人,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要帮着招呼客人,打头的,就是沈阁老的夫人和两江总督的夫人。
用过午宴,又有季家早就预备下的江宁城里最红的戏班子过来,唱了几出戏,直闹到晚间才散。
用过晚饭,淑妃的脸上就露出了倦色,各府家眷们都很识趣,纷纷告辞回府,不敢打扰娘娘休息。老太太和大太太也带着季家的几位姑娘告辞,淑妃又格外赏赐了些东西。
在淑妃的院子里,当着宫中众人的面大家都不敢放肆,一出淑妃下榻的院子,老太太就也有些顶不住了。苍二家的招了小轿过来,和另一个管事媳妇一起搀着老太太坐在小轿上。老太太回头看了有些兴奋的季慧然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谈了口气才坐上了轿子。
大太太见老太太已经上了轿子,回身把季慧然招到身边,替女儿整了整斗篷,才上了后面的小轿。
再后面的第三抬小轿,姐妹们都往后错了一步,示意季慧然先坐。季慧然也不谦让,双目发亮地微微一笑,坐上了轿子——今天她一整天都坐在淑妃身边,待遇格外不同,这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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