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寸土寸金,季家在京城的宅子不过是个不带花园的五进宅院,却是满满当当装满了人,这是幸好季府二老爷刚出孝期就被通知补了地方上的一个小缺,前两日已经拖家带口的上任去了,只留下一直养在老太太身边的五小姐季茉然,替二房的人在老太太面前尽孝——饶是如此,也不过是预备出了过两年家里二少爷娶亲所需要的院子罢了。
不过这宅子也是由早年间买下的几组院落改建而成,前两进及第一进院落的侧院都做了外院,大门就开在一条胡同里。二进的侧院被安排给了已经娶亲的大少爷居住,现下人口少,只说主子的话倒是够住了,没看家里的二少爷还是只能住在第二进院落的厢房里嘛。
第三进的院落最大,就是大太太住的正院了,院落当中竖着一扇照壁以作间隔。和第三进院落挨着的侧院就是之前二老爷一家住的二进院子,这个院子自带一个通向外面胡同的小门,和正院之间的墙上开了一扇小门,可以上锁,方便两边行走。
这第三进院落也被塞得很满当,除了大太太占了正房之外,东边的厢房住了三小姐季慧然,西边的厢房却是家里的瑞姨娘带着四少爷季昶在住。
第四进却是不带侧院厢房的一排小矮房,住着大老爷其余的几房妾室通房,整日里争风吃醋,吵吵闹闹,大太太很不耐烦理会她们。
第五进就是后院了,里面住着季家的老夫人,并四小姐五小姐分去了东西厢房。此外还有一位老姨奶奶也跟着来了京城,就住在后院的侧院内。陪着这位老姨奶奶一同住在侧院的,还有她亲生的外孙女,一位姓胡的表小姐。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半天了,怎么还没轮到我拿热水?”一个穿着朴素的小丫头正站在厨房里拉着一位中年妇人抱怨,她噘着嘴,眼里满是不忿,平日里她总是最后一个拿到热水的,今天特意早来了一刻,却还是轮不到她。
“你们不过是欺负我家姑娘性子好罢了,若是老太太知道了……”
“好了我的小祖宗!”那中年妇人一把打落了小丫头的手,不耐烦地走到灶前,“这府里上上下下,一大早上都要用热水,哪个不是主子?偏你家姑娘就耽误不得?”
早上最忙碌的自然是厨房了。这季府的厨房虽说很大,却是分了两间,一间是小厨房,里面只负责老太太和大少奶奶院子里的吃食,其余一律不管。另一间大厨房,却是府里上上下下都要负责到,就连住在后院侧院里的老姨奶奶和表小姐,都归到了大厨房负责。还另有烧热水等杂七杂八的事情,说是从早忙到晚,都不为过。
这时诸位主子房里的丫鬟在这大厨房里进进出出,自然是来提早上洗漱的热水,以及交代主子们想吃的早饭来了。
那丫头的嘴噘得更高,但是那中年妇人不让她提热水,她也没有办法,只好转身走向另一处,又抓住了一位正在刷锅的婆子,“钱妈妈,我们家姑娘的孝期可是还没过呢。我们姑娘说了,早上只吃白粥和两样小菜,别的一律不要,你可别记混了。”
那钱妈妈厌恶这小丫头的语气,也并不遮掩,当着她的面就翻了个大白眼。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位身着淡黄色比甲,月白袄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看上去神采奕奕,发髻上斜插了一支鱼儿银钗,做工精致,衬得她越发活泼爽朗。
“何嫂子。”那少女性格也开朗,刚走进厨房就笑着开口招呼众人。“我来提热水来了,别的屋子里的可是都已经提走了?”
那边刚刚还满脸不耐烦的中年妇人仿佛吃了蜜糖一般,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她甩了甩手迎了上去,“今儿怎么是流火姑娘亲自来提水了?找个小丫鬟过来也是一样的。”
“正好过去小厨房找人说话,就顺便过来了。”流火无所谓地砸了砸嘴,继续道:“柔桑和绣蔓正在外面等着呢,我们院子离得远,一个人可提不过去。”
她顿了顿,又试探着问:“这水……”
那被称为何嫂子的中年妇人这才笑道:“老爷、太太还有三姑娘二少爷屋里的姐姐已经把水提走了,大少奶奶屋里要的水也已经送过去了。就等着四姑娘和五姑娘屋里的姐姐们过来了。”
“嫂子一大早的真是辛苦了。”流火嘴也甜,“还麻烦您等下帮我把这热水分到两个小铜壶里,小丫鬟们也方便提过去嘛。”
“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何嫂子答应的也爽快,刚好大壶里的水煮开了,她伸手拿过流火手里提着的两个小铜壶,把水倒到里面,不待流火有动作,一手一个提起小铜壶,就要往厨房外走。
“唉,你这人,明明是我先来的,怎么先给她提水!”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还带着仿佛十二万分的委屈。
何嫂子对这道指责置若罔闻,流火却愣了一下,她这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另一个丫鬟也等着提水。她仔细看了一下,才认出来这小丫鬟是表小姐胡馨月从余杭带到季家的小丫鬟巧雁。流火平日很少到大厨房来,巧雁又不同于胡馨月日常带着身边的大丫鬟灵雨和王奶娘,流火竟然一下子没认出来。
就算是认出来之后,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倒不是欺负客居在季府里的胡馨月主仆,而是这热水是何嫂子提给她的,也不是她硬和巧雁抢来的。这里面就算有些不公平,也是何嫂子和巧雁之间的事,与她何干?
巧雁见何嫂子不理她,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想要从何嫂子手里夺下一个铜壶。何嫂子却双手提壶快走了几步绕开了她。只这两步,就已经走到了厨房门边,季念然屋里的两个三等丫鬟柔桑和绣蔓早就等在门外,她们也听到了大厨房里的动静,此时见何嫂子提着壶出来,忙上前两步接过了铜壶,嘴上还不忘说着客气话:“劳烦嫂子了。”
“好说好说,都是为了服侍主子。主子们满意,就是我们的造化了。”
这话几个丫鬟听了自然也不会当真。显摆在眼前的例子,那胡家小姐名义上也算是老太太的外孙女,怎么就不见被下人们放在心上?还有大老爷的几个姨娘……若非季念然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这些人有没有这么殷勤还是两说的事。
流火又笑着和何嫂子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带着两个小丫鬟往内院去了。
路上又碰上了五小姐季茉然屋里的小丫鬟去提水,两边站住对着寒暄了两句,就又分别向着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
季念然也才刚刚睡醒,见热水还没来,就躺在床上赖着不愿意起来。
授衣在一旁一边笑一边劝她,“姑娘昨儿还说已经懒了一个冬天,今儿早上醒来要先活动一下,这会子又忘了。”
季念然总觉得古代的大家闺秀们整日在屋里不是躺就是坐,时间长了有些不大健康。进京之后就尽量简直每天早上起床后在屋里活动活动身体,抻抻胳膊扭扭腰之类的,也没有什么大动作。不过北方的冬天天气更冷,她就渐渐停了这项活动,结果等到冬天过去,也没有接着重新活动起来。
昨天才和几个丫鬟赌咒发誓,今天一定早上起来活动身体,没想到此时却又不作数了。季念然想到这里,也有些脸红。
“热水提来了,姑娘怎么还没起?”流火刚巧走到屋外听到授衣的话,她一面掀帘子进来,一面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
季念然见两个大丫头都这样,也就悻悻地起身下床。流火招呼小丫鬟们进来倒水,授衣拿了块白布围在季念然的领口,准备服侍她洗脸。
“石斛哪里去?”季念然扫了一眼屋内的几个丫鬟,随口问道。
流火一早就去厨房那边了,自然不知道石斛的行踪,还是授衣给出了答案:“刚宝瓶姐姐把她叫出去了,不知道有什么事。”
季念然点了点头,也不在意。石斛和宝瓶年岁相近,又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时间长了两人之间总有几分香火情。许是因为都年纪大了却因着主家的孝期还没有配人,同病相怜,这两年关系更是愈加亲密。
“也不知道母亲和三姐姐可起来了。”季念然洗过脸,又把流火叫过来询问,“你在大厨房可见到正院的人了?”
“没呢。”流火摇了摇头,“何嫂子说太太和三姑娘屋里的人已经早就把水提走了,只有胡姑娘的一个小丫鬟在那里等水。”
季念然一听这话就心里有数。大厨房的人捧高踩低……也是常事。但是她就像完全没听懂似的,“那可要动作快一点,别误了给母亲请安的时辰。”
季老太爷过逝之后,老太太的身体也渐渐弱了下来,就免了家中小辈早上的请安,只每天下午过去坐一会子陪老太太说说话也就是了。自此,大房就立起了每天早上小辈们到大太太的屋里请安的新规矩。
“姑娘。”石斛掀开里间的珠帘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个布袋子。
“刚宝瓶找你什么事呀?”授衣正在帮季念然梳头,她不敢乱动,只好透过镜子好奇地看了看石斛手里的布袋子。
石斛上前两步走到季念然身边,刚要说些什么,又看了看手上正在忙活的授衣,一时间也有点犹豫不决。
“说就是了。”季念然自然是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石斛和授衣平日关系并不差,此时石斛会想着避讳授衣,显然这件事牵扯得有些深了。
“是。”石斛答应一声,却还是压低了音量,“宝瓶说这个月的月钱还没送来。”她顿了一下,把手中的布袋子挨着妆奁放到桌上,“老太太让宝瓶给姑娘送了十两银子,说是先用着,若是不够再去找她拿……五姑娘屋里也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念念长大一些啦!
今天要和人事姐姐一起参加招聘会,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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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季府的月钱,是以院子为单位分派的。院子里的管事拿到院子里众人的月钱,按照主子的数量分送各屋,各屋的管事丫鬟再把属于丫鬟们的那份给小丫鬟们分散下去。
这后院的月钱,就是正院的人先送来给老太太屋里的宝瓶,宝瓶再数好了分送出去。理论上每个月的月钱都是初一发放,这都过去两三天了……
“先把你们的月钱分了,若有剩下的就先收起来吧。”季念然淡淡地吩咐着。
后院的银子支出自然是大太太管着,这是放在明面上的事。但是大家也都知道,给各房发月钱这些事大太太早私下交给了三小姐季慧然管,这月钱什么时候发,都是季慧然说了算。莫说只晚了两天,就算晚了半个月,她又能说什么?
现下,又是老太太自己掏出些梯己给院子里的人先补上了这钱……
“姑娘您就放心吧。”石斛又重新拿过了那布袋子,“唉,老太太对您和五姑娘倒是真心疼爱,又不忍心落三姑娘的面子,也只好自己私下周全这事了。”
“三姐姐这几年帮着母亲管家,怕是事情多混忘了。等过几天官中的月钱发下来了,你们每人再分五百钱去,算是我给你们的补贴了。”
就算官中的月钱发晚了,丫鬟们也没有平白多拿月钱的道理。这每人五百钱虽不多,却也实实在在是季念然给丫鬟们发放的福利了。
石斛和授衣听了之后都笑道:“若这么着,我们以后就恨不得三姑娘每个月都晚发月钱了。”
“瞧把你们美的。”季念然笑着嗔了一句。但是她也明白,钱这种东西总是不嫌多的。
若不算老太太和大太太私下给的零花钱,她每个月也不过是二两银子的月钱,府里的小姐少爷们理论上每人每个月都这么多,也没有什么可抱怨少的。她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老太太就时不时地让人来给她送零花钱,每个月零零碎碎,总也能有五、六两银子。
大太太自然也不会亏待了自己生养的儿女,给他们送钱的时候十次里也总有一两次能想起季念然这个并不讨人嫌的庶女,偶尔也会让人送些银子来——大太太出手阔绰,但凡让人私下送来的钱,少说都有五两银子。
季念然花钱的地方又少,不过是生病煮药或是偶尔去厨房要吃的给些赏钱。她跟着老太太在小厨房吃小灶,和小厨房里的孙妈妈、邢嫂子,还有春喜等人关系都不错,倒也用不着每次去要吃的都给赏钱了。
这样节省下来,这些年季念然总也存了有小一百两的私房钱。季念然听人说过,外面有些中等人家十两银子能过一年,她这一百两银子就算自己出去单过,也算得上是一份比较丰厚的家底了。
她在心底默默算了笔小账,面上却是不显。等授衣给她梳好了头,就穿上外衣带着丫鬟往正院去了。
***
不过月钱这事,季念然可以不放在心上,有些人却不能。
季念然走进正院堂屋的时候,婉姨娘正在和大太太抱怨这件事。
“太太您知道,现下家里让下人们做哪件事不要另外给些赏钱?我每个月也不过那点月钱,老爷来我屋里,总不能让老爷吃我那几样份利才,少不得要让大厨房准备一桌丰盛些的,再要一壶好酒,这都是要另外给赏钱的。”婉姨娘也就是当年的婉莲,几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温婉体贴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有些尖酸刻薄的妇人。她见季念然进来,也不理会,继续对着大太太抱怨,“每次给的赏钱不多不多,也总要几十钱,老爷来我屋里几次,一个月的月钱就花光了。往常晚个一天半天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这次竟然已经晚了三天了!”
她特意在“三天”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您总要给我个交代吧?”她又不依不饶地加了一句。
季念然默默地给大太太行了个礼,又自寻了日常惯坐的位置坐下,刚好就在季慧然旁边。今天几个哥哥都不在,季昶坐在对面专心玩着手里的玩具,显然并不关心眼前的纷争。秋姨娘和瑞姨娘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跟着婉姨娘一起控诉,也不打圆场。而大太太和季慧然的脸,早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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