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婉莲停下了话头，大太太才皱着眉冷着声道：“最近家里事多你也知道，过几天自然就送过去了，又不会克扣了你的。再说，刚刚除服没几天，老爷能到你房里去几次？”旋即又想起屋里还有几个小辈，这才缓了脸色，略带和蔼地看向了季念然，“念姐儿最近手里的钱可还够使？若是缺钱用，就让人过来和我说一声。”
“母亲说什么呢。”季念然忙很给大太太面子地笑道，“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儿，还想着哪天拿钱给采办的人，让他们帮我买些东西进来，自己做些点心给大家送去呢。”
还能拿钱出来，潜台词自然是手头很宽裕的意思。大太太就瞬间满意起来，又柔声地训斥这个懂事的女儿，“傻孩子，这些东西是他们分内的事，哪里用你自己出钱买？而且自己下厨做什么，让她们做出来也就是了。”
季念然皱了皱眉精巧的鼻子，露出娇俏可爱的一面，“那哪里能显出我的心意呢。”
“四妹妹自然是有心的，不像我，做事丢三落四的呢。”季慧然用手帕掩着嘴角，闲闲地接了一句。
季念然和大太太一问一答，本就是在给季慧然结尾，谁想季慧然不但不领情，还反过来刺了季念然一句。
不过当年老太爷走的不巧，季家和三皇子府上的婚事还没完全敲定就因病故去了。虽说好歹等到重孙满月之后才咽气，但是也给季家留下了很多隐患，季慧然的婚事就是其中一件。老太爷去世之后全家又要守孝三年，耽误得季慧然都快十六岁了，还没有订下亲来。
当年三皇子府上的长子早已被封为太子，去年夏天就迎娶了平安候家的女儿入东宫当太子妃，和季慧然的亲事也再也没提起过。
有了这些事，季慧然会变得阴晴不定些季念然也能够理解。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娇俏的微笑，仿佛季慧然的这些话是在夸她一样。
“好，还是念姐儿贴心。”大太太不理季慧然，反过来笑着夸了季念然一句，又转头问另一边的季昶，“昶哥儿最近在学里可还习惯？”
季昶今年也快七岁了，却才正式上学。“先生讲的我都不大懂。”他奶声奶气地抱怨，“不如二哥讲的好玩。母亲，您还让二哥来给我讲嘛。”
“你二哥去书院了呢，等他回来再说吧。”大太太笑着解释了一句，就岔开了话题，“昨儿咱家大姑奶奶让人送了些布料来，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各屋都分些裁衣裳穿，等下就让人给你们送去。”
季念然跟着大家伙儿一起表达了感激之情，又看了看屋里的人，“母亲，今儿怎么不见大嫂？”
“好哥儿病了，你大嫂在屋里照顾他呢。刚让人过来说了一声，早上就不过来了。”说到孙子，大太太的语气里就多了一份真心实意的担心，“就算她过来了，知道好哥儿病了我也是要赶她回去的。”
好哥儿是季昀的长子，也是季府的头一个四辈。大少奶奶林月娥嫁到季府没几个月就怀上了孩子，那个时候可是季家的一件大喜事，就连老太爷的病都看上去好了很多。怀胎十月后生下的又是个儿子，更是成了季家的大功臣。
不过之后每两个月老太爷过逝，季家整个都沉寂了下来。后来举家上京，这位大少奶奶也不过是给家里多写了两封信罢了。平日只是给大太太请安或是照顾儿子，等闲不沾惹一件闲事，季念然冷眼旁观，觉得她和自家大哥的关系也是平淡得很。
但是想想自家大哥的性子，季念然也就释然了。以季昀的性子来说，他不会对妻子太粘腻，但是也绝对做不出那些宠妾灭妻的事来。彼此恭恭敬敬相安无事，就是他最大的善待了。然而现在，却也有了一些变数……
“好了，今儿就先散了吧。几位姨娘先留一下，我有几句话告诉你们。”
大太太的话语打断了季念然瞬时飘走的思绪，她连忙收敛心神，跟在季慧然后面给大太太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四妹妹，姐姐今儿起的早，现在还有些困倦，就先回房了。”刚走出堂屋的门，四少爷季昶就跑得不见了踪影，季慧然也在抄手游廊里站住和季念然道别。
“短了觉可不舒服呢，三姐请自便。”季念然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早上我让丫鬟去小厨房让她们准备了些牛乳，等下弄成奶茶给三姐送去可好？”
季慧然和季晗早几年就尤其爱喝奶茶，还说只有季念然亲手调制的最好喝。此时听了这话，就算原本神色间还带着几分冷意，也都瞬间消散不见了。
“母亲说你贴心还真不假，记得我要甜些的。”
“再忘不了三姐姐的喜好！”季念然笑着推了推季慧然，“三姐快回去歇着吧。”
季慧然又抬手亲切地顶了顶季念然的额角，才带着丫鬟回房去了。在她身后，季念然脸上的笑意也是瞬间消失不见。
到底只是个小姑娘……
季念然摇了摇头，带着授衣回后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要加班，不喜欢加班，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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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姑娘回来得到巧。”
季念然带着授衣回到后院东厢房的时候，流火正带着柔桑在外间摆放早饭，两个小小的酥皮烧饼，一小碟切成小段的油果子，一小碟拌青笋，一小碟酸黄瓜。还配了一碗清浆，一碗板栗红枣粥。
“石斛姐姐已经去吃饭了。”流火一边摆弄桌上的碗碟一边对季念然交代石斛的去向。
“你也先去吃饭吧，等下再过来。”季念然转头对着授衣吩咐一声，又被柔桑引着去洗了手，才坐到了桌前。
柔桑端了盛着殘水的铜盆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流火一个人服侍季念然吃饭。“姑娘您要的清浆和油果子，还是热的呢。”她一边指着桌上的油果子一边笑道。
季念然皱了皱鼻子，才夹起一小段油果子，蘸了蘸碗里的清浆，放到了嘴巴里慢慢咀嚼。直到把这口食物咽下去，才满足地舒了口气。“春喜真贴心，还特意把这油果子切成小段，回头多赏她几百钱。”
“真不知道姑娘怎么爱吃这个，还吃的这么……”
“不文雅？”季念然看了流火一眼，见流火一脸的认同，才“嘻嘻”笑了起来。“油果子就要这样吃才好吃，你不信下次可以试试。你想想，你家姑娘我什么时候在吃的东西上坑过你们？”
流火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姑娘，您在自己屋里这样吃，我们都帮您瞒着也就罢了。我们若是这样吃，让管事妈妈瞧见了，说我们没规矩呢。”
季念然撇了撇嘴。京城屋舍狭小，丫鬟们都要挤着住，吃饭都是到正房最边上的一间耳房里，人多眼杂，比不得以前在江宁时的自由。
“姑娘，您说咱们为什么要搬到京城来呢？江宁那宅子现在还不是空着。”
“爹现在空有一个爵位，却没有半点官职，一直在江宁住着怕是更没机会了。”季念然又咽下一口食物才道，“还有大哥二哥上学的事，现在祖父不在了，有大嫂的娘家帮衬着，总比在江宁来得强些。更别说三姐姐的婚事……更是只能在京里解决。”
无论是不是还有机会嫁到皇家，就算嫁不进去，若是有可能，大老爷和大太太怕是也更愿意在京城重新为季慧然挑选一户人家——京城的人家总要比地方上的名头响亮些。况且，京城人家对女孩儿的年纪也比地方上要宽容些。
“三姑娘也是怪可怜的。”季念然在私下里很少提季慧然的事，现在偶然提起，流火就也顺着叹了口气，“那么好的品格，就硬生生被拖到了……这都快十六了！连句交代都没有，三皇子府上也真做得出来这种事！”
“什么三皇子。”季念然忙纠正自己的丫鬟，“那是皇上！”
“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呀。”
“皇家那就是天，哪有那么多道理跟你讲。”季念然也叹了口气。
这几年因为守孝，季家后宅鲜少发生什么糟心事，但是在季念然的引导和石斛地教诲下，流火和授衣还是多长了些见识。只是涉及到朝堂，涉及皇家，这点见识就不够看了。
“不要浑说了，皇家可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不过私下里说两句罢了。”流火有些不服气地嘟了嘟嘴，但也还是老实地安静下来。
季念然吃了几块油果子，又吃了半个小烧饼，喝了半碗粥，才结束了早饭。她看了看桌子上剩下的食物，“把那个整个儿的烧饼留着，其他的就撤下去吧。”
“是。”流火又叫了柔桑进来，和她一起把桌上的东西收回食盒里。
季念然围着屋子慢走两圈消食，一边走又一边问流火，“对了，昨儿我让你今儿早上去找春喜传话，她可说了那牛乳什么时候能送来？”
“怕是等下就能送来了。”流火收好了食盒，让柔桑把食盒送到大厨房去，再顺道去小厨房问问牛乳的事。又用一个甜瓷小盘子装了未动过的那个小烧饼，放到一旁的柜子上，用海慈大碗罩了起来。
“你也下去吃饭吧。”季念然吩咐道，“等下把她们都叫进来跟我一起做奶茶然后给各屋送去……你跟我去老太太屋里，太太和三姐姐的让石斛去送。”
流火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去了。
剩下季念然一个人在屋里慢慢踱步。
***
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自在，往往要等到了巳时前后，后院的正房才渐渐热闹起来。季念然就踩着这个时间进了主屋。身后流火手里捧着的小托盘上，放着一个青瓷盖碗，里面是新做好的奶茶。
“祖母。”季念然走进东次间的时候，老太太正盘着腿坐在榻上和一碗建莲红枣粥，脸上神色懒懒的。宝伞站在榻旁，手里端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放了一些小菜。
季老太爷去了之后，老太太就像是突然老去了一般，对待家里的小辈，却和蔼慈祥了不少。
“念丫头来了。”老太太看到季念然倒是精神了几分，宝伞忙放下手中的小碟子，又接过老太太手中的黑瓷粥碗，放到一旁。老太太笑着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朝季念然招了招手，一眼又看到季念然身后跟着的流火，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快拿给我尝尝。”
季念然先给老太太行了礼，这才回身拿起小托盘上的青瓷盖碗，亲自捧到老太太跟前，“就是奶茶罢了，我想着祖母也喜欢喝这个呢。”
老太太伸手接过盖碗，浅尝了一口，“你也有日子没鼓捣这个了……快过来坐。”
季念然听话地坐到老太太身边，顺势给老太太捶起了肩膀，“祖母喜欢喝孙女就满足了。”
老太太喝完了奶茶，把盖碗递给宝伞，又把季念然搂在怀里，祖孙两个亲亲热热地闲话。这几年季念然养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性格又比季茉然更活泼些，花样也多，时不时就弄些新奇的东西逗老太太解闷。时间长了，虽说季茉然更得老太太的怜惜，但是老太太和季念然还是不知不觉亲密起来。
“祖母昨儿睡得可好？”季念然关切地问，“刚刚母亲还说听不知哪家的太太说起过，正阳坊里有个老大夫，最会给老人治病……不如哪天请来给祖母看看。”
“比以前已经好些了。”老太太摆了摆手，“咱家除服之后，你母亲交际也多起来了。回来我和她说说，让她带着你们姐妹也出去长长见识。”
季念然又乖巧地一笑，“孙女谢过老太太。”
提到大太太，老太太又不免问季念然。“那奶茶你可给你母亲和姐妹们送去了？”
季念然知道这是老太太的好意，怕她只顾着讨好老太太，倒忽略了嫡母——毕竟现在大太太是季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季念然更多的还是在这个嫡母手下讨生活。
“母亲和三姐姐那边的我都预备好了。”季念然没有丝毫不耐烦，面容含笑仔细地说给老太太听，“是让石斛送过去的，毕竟现在她还是我屋里的管事大丫鬟。”
“你做的也算妥帖。”老太太点了点头，旋即又叹了口气，“你屋里的石斛我记得和宝瓶差不多年纪吧？”
季念然心知肚明，却还是假装低头盘算了一下，才道：“怕是比宝瓶姐姐还要大上一岁半岁的。”
“那也到年纪了。”老太太叹了口气，语气里也带上了些许不舍，“宝瓶和宝伞也都到年纪该配人了，倒是咱家的事耽误了她们。”
宝伞站在一旁忙道：“我们恨不得多服侍老太太两年呢。”
“不过是逗我开心罢了。”老太太笑着嗔了一句。
“祖母，今儿五妹妹怎么没过来？”季念然笑着岔开了话题。
自从二老爷留下季茉然，带着二太太还有几个儿女通房去了地方赴任，季茉然就每天上午都到主屋报道，或是陪着老太太用早餐，或是给老太太念佛经。像今天这样半上午了还不见人影的情况倒是少有。
“怕是身上又不太舒服了吧。”老太太也不大清楚季茉然的情况，季茉然身体比季家的其他同辈都要弱些，更容易头疼脑热之类的，在老太太看来，这个孙女若是病了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如等下你去替我看看茉姐儿，若是真的病了，就让她的丫鬟过来跟宝瓶说一声，找个大夫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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