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显然已经对春喜家人的就职情况提前了解过了,“都在南边呢,她哥哥前两年也娶了媳妇,说是夫妻两个都很能干。”
庄子上的下人,不能干还能怎样?季念然不置可否地思忖了一下,才沉吟着道:“一户庄子上的人家????和太太开口的难度不大。你去和她说,我答应了就是。”
流火答应一声,季念然又紧跟了一句,“不过我可不能打包票!”
“姑娘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的。”流火也笑道,“若是太太坚持不肯放人,难道姑娘还为了她忤逆了太太的意思不成?”
“你知道怎么说我就放心了。”季念然笑着打发了两个丫鬟,留下授衣给她打下手,让流火出去忙了。
***
不出季念然所料,这几个人选大太太都很爽快地放了人,还笑着问季念然要不要再选几个,“你这丫头,就连选陪房都选得这样可心,你看你大姐,当初选了多少能干的人走?搞得她一出嫁,我都有点无人可用了。”
“那是母亲疼大姐姐呢。”季念然也做出乖巧的样子来,和大太太做着母慈子孝的面子戏。
大太太就唇边带笑,“你还有老太太疼呢。”
近几个月,老太太对季念然确实比以往更好些,时不时就把她单独叫到屋里,或是让人给她单独送些东西过去。别人不说,季茉然就有些吃味,已经称病不出西厢有一阵子了。但是大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她是真病还是假病,别人也都心知肚明。
季念然就在肚子里幽幽叹了口气。
婚期就定在转年六月,还有那样多的东西需要准备——包括很多她需要亲手完成的针线,她在女红方面并不很擅长,就算有丫鬟和家中绣娘的协助,光这一项也要花费她很多精力。况且留给她的时间,并不算充裕。
☆、第 55 章
季家大房虽然空有一个不能世袭的爵位而无实职, 但是季念然的嫁妆还是按照上等人家的女儿的嫁妆准备的。
季家家底还算厚,官中出的、加上长辈添补的总共三万两银子,其中包含了田庄、铺子、家具、衣料首饰等。比不过季慧然的嫁妆是题中应有之意, 但是已经可以和当初季初然的嫁妆比肩了。
不过季初然和季念然, 一个是季家的长女、长孙女,一个要嫁入一等将军府里做媳妇, 拿到这样的嫁妆也都没什么委屈不平的地方。季念然觉得以她和季初然的关系,两人就算交恶也绝对不会是因为这份价值相同的嫁妆。
过了小定, 很快就到了婚礼吉日。
那天一大早, 季念然只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就被几个丫鬟拽了起来。自有喜娘在丫鬟们的帮助下给她梳头、上妆、穿上嫁衣。
季念然偶然瞥了一眼镜子,看到自己上妆后的样子,只觉得仿佛在脸上糊了一斤白面一样。只看了一眼就连忙垂下眼不敢再看。心里也难免忐忑:这样一幅容貌, 乍然看到难免会被下出毛病吧????
季晗把季念然背上花轿,一路颠簸地进了秦府。等到吉时拜过天地,送入洞房坐到喜床上喝过交杯酒,季念然才从被人摆布的浑浑噩噩中清醒了过来。
秦雪歌已经被人拽出去敬酒了, 季念然又晕、又累、又尴尬、又要做出害羞的样子,刚刚一整套程序下来,愣是没记住秦雪歌今日的模样穿戴。她一个人愣愣地在喜床上坐了一会儿, 流火才悄声问她,“姑娘,要不要去厨房要些吃的?”
秦家的内眷们虽说已经都出了新房,只剩一个喜娘站在门口, 她们说话也并不敢大声,生怕失了礼数被秦家下人笑话了去。
季念然瞥了眼桌子上的众多吉祥菜色——放了半天,早就失了热气——不禁瘪了瘪嘴,她这一天就早上吃了一点东西,还不让多吃,一番折腾下来,早就饿得头都有些晕了。她摆了摆手,示意授衣先过来帮她把头上的冠摘下来,又和流火说道,“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找厨房去呢。我昨儿不是让你预备了几块小蛋糕随身带着?先拿出来给我吃两块垫垫。”
流火拍了拍脑门,“差点把这个给忘了。”忙从随身带着的一个新荷包里拿出一小包用纸包着鸡蛋糕,捧到季念然面前。
季念然瞄了两眼门口,才拿起一块蛋糕,用手捂着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又觉得有些噎,忙一手捂着嘴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流火会意,转身在屋里绕了半圈,才在炕桌上看到一套新茶具。幸好茶壶里尚有些温茶,也顾不得这茶之前是不是有人喝过,拿起一个倒扣在茶盘里的杯子,倒了一杯茶水捧到季念然面前。
季念然赶忙拿过杯子喝了一口,把嘴里的蛋糕就了下去。胃里有了东西,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了。季念然又吃了一块,觉得差不多了,才示意丫鬟们帮她卸妆换衣服。流火又出去叫小丫鬟在净房里预备了洗澡水,两个大丫鬟服侍着季念然洗了澡,换上全新的大红色长袄,又在脸上敷了薄薄的一层粉,准备停当,季念然才又坐回到喜床上,盯着喜烛等着后面的节目。
不知等了多久,屋外才又传来阵阵脚步声,只听鸣蜩喊了声,“姑爷回来了。”屋里顿时又慌乱起来,两个大丫鬟都用目光扫了一遍,确认季念然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才回到原地站好。下一刻,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带着少许青涩的新郎官又走回了室内,身后还跟着刚一直站在屋门边的喜娘。
也许是喝过酒的关系,他的脸上泛着红晕,双眼也带着些许迷蒙。但是脚步却并不踉跄,显然还保持着神智。
喜娘又喜气洋洋的开口,“二爷坐到新妇身边就好。”
季念然只觉得身边的软褥微微下陷,秦雪歌就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夹带着酒气瞬间向她袭来,叫她熏红了双颊。
喜娘又开始唱词,又接连走了几个流程,才带着包括季念然的两个贴身丫鬟在内的所有人退出了新房,又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季念然又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仿佛是醉了,不知是之前喝的那杯交杯酒的后劲上来了,还是被秦雪歌身上的酒气熏的。她借着这股醉意,壮着胆子抬起头,直愣愣地看向了秦雪歌的方向。没想到秦雪歌也正在看她,眼神深邃,莫测得让季念然心下一颤。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沾了东西了?”
这句话就仿若一个开关,有好像是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竟让秦雪歌低声笑了起来。季念然又羞又恼,伸手轻拍了秦雪歌一下,“你????笑什么?”
***
第二天一早,季念然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授衣和流火围着她给她梳妆的时候,腰上还感觉到有些微微的酸涩。季念然透过西洋镜看了径自走向净房的秦雪歌一眼,只觉得脸上又羞得烧了起来。
其实昨晚,她的体验也并不是那样舒适。她能感觉到,秦雪歌也很青涩,仿佛是只看过几本画工粗俗的春宫——成亲前大太太也曾让一个嬷嬷给她送了两本,她只瞄了一眼就嫌弃的放到了一边。
就算前世也是万年单身狗,但是在日趋开放的大环境下,无论动画、电影、还是小说,里面都不乏对这些事情的描绘。对于这件事的流程,显然季念然还要比秦雪歌更熟悉一点。至于秦雪歌——就算他已经尽量温柔,但也尚未懂得如何取悦女方。
对此,季念然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地方,她只是奇怪于自家夫君的青涩。她的两个兄长已经算是专心念书、不好渔色之辈了,在婚前也有一、两个通房大丫鬟在身边服侍。怎的看秦雪歌的样子,倒像是初次一般?
她一边任由丫鬟摆布,一边思忖着这些问题。不过片刻,秦雪歌已经洗漱完毕,又换好了衣服从净房内出来,信步进了内室。一抬头,就透过西洋镜直对上了季念然的双眸。被逮个正着,季念然的脸上又烧红了几分,她硬撑着弯了弯眸子,秦雪歌也微微一笑,坐到了窗前的炕上。
季念然心下一动,示意流火凑上前来,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刚刚在净房内服侍姑爷是谁你知不知道?”
流火怔了一下,又露出思索了一下,才不确定地道:“好像是????这院子里管事的盛妈妈?”
季念然见流火也不能确定,就也不再追问,而是使了个眼色。流火会意地点了点头:这是要她去详细打听的意思。
授衣给季念然上好妆,正往头上插戴头面,屋外又传来脚步声及萑苇的声音,“姑娘,姑爷????”又听得一个中年妇人轻咳了一声,她才尴尬地改了称呼,重新又唤了一遍,“二爷,二奶奶,早饭来了。”
这门婚事,仿佛到了此刻才正式确定了一般,季念然心底也有了着落的感觉。授衣刚好在此时帮季念然插好了最后一根簪子,轻拍季念然的肩膀,示意她已经可以起身了。季念然也就再顾不得尴尬和害羞,起身走到炕边,和秦雪歌对坐在炕上,看几个丫鬟从食盒内拿出早饭,摆到炕桌上。
早饭量不少,三样粥,还有四、五样面点,几样小菜。若是在季家,也就老太太屋里的早饭能有如此丰盛了。食不言、寝不语,季念然为了维持妆面和形象又不能多吃,不过吃了半个小烧饼,又就着小菜喝了一碗白粥,勉强饱腹之后就放下了碗筷。
秦雪歌的食量不小,只在季念然放下筷子的时候掺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吃了起来。季念然无聊,只好看着秦雪歌吃东西,一边早脑海中试图回忆起他少时在季家和她同桌吃饭时的仪态,以作对比。
只是那记忆毕竟太过遥远,直到秦雪歌也放下筷子,她都只堪堪回忆一点小事:那个时候的他很安静,吃得不少,但是吃东西的动作比季家人都要快些。并且,他从不挑食,永远只吃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几盘菜,就连示意一旁服侍的丫鬟帮他夹菜这种行为都没有——在季家,只有季念然和季茉然会这样“老实”的吃饭,年长的几个女孩和两个男孩,包括向来谨慎守礼的季昀,都会偶尔让丫鬟夹一些他不方便夹到的菜肴到他的碟子里。
她一手托腮,怔怔地盯着秦雪歌,思绪也在他的身上打转。等他又漱过口、擦过嘴角,也抬头看着她微笑,她才突然缓过神来,“你吃好了?那咱就????”
“不急——”即使已经挥别了酒醉的状态,秦雪歌的声音还是比季念然记忆中的要更低沉一些,甚至比起一年多前到季家给季老太太拜年的时候,也有些细微的变化。“我先给你说一下家里的事。今天的认亲,并没有本家的人????”
比起以前,他明显更加自信了。也许是因为年龄的自然成长,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份上的变化——太子伴读,显然这让他的社会地位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嗯????”季念然又呆愣了半晌,才又适应过来,“好啊。”她习惯性地挂起一个微笑,柔声答应,“我听你讲????”
☆、第 56 章
在秦雪歌简短的描述中, 秦将军府和本家宗房之间的关系可谓不近不远。秦老将军的父辈出身宗房,祖辈过世之后,几兄弟简单的议定了分产不分家的决定——各自单过, 但只要未出五服, 在族谱上就还同属一房。
之后,他们这房就理所当然的分到了距离祖宅不远一处宅院。后来秦老将军功成名就, 娶妻生子,他们这房也就渐渐热闹了起来。美中不足的只有, 这房在子嗣上很是艰难。秦老将军尚且还有姐妹, 但是到了秦雪歌父亲这辈, 任凭秦老夫人给秦老将军纳了多少位姨娘通房,家里从始至终都只有秦老夫人诞下过一个孩子。
幸好,这个孩子是个男孩, 让这一支有了延续下去的力量。
只可惜,秦雪歌的父亲在生育力上也并不比其父亲强多少。在他算得上短暂的一生中,只成功让妻妾受孕两次,也幸好, 两个孩子都是男孩。
而季念然,甚至可以想象,以秦老将军的功勋和家底, 在这背后,他们承受了多少来自宗房的压力——从古至今,哪怕有着血缘的羁绊,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想着摘桃子的人从来就没有少过。
两个男孩儿, 虽说可以让将军府的压力稍微降低一些,但是在季念然想来,想要进将军府分一杯羹的秦家人从来就没有少过。
并且,这是可以想见的,将军府和宗房的关系并不会太好。至少,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大太太,在给她介绍秦府情况的时候,都没有过多的描述过秦家宗房。虽然宗房占据的老宅和将军府在位置上只一街之隔,虽然——秦雪威、秦雪歌兄弟两个,在面对外人的时候用的还是跟宗房三代兄弟一起的大排行。
秦雪威行六,秦雪歌行九。但是季念然分明记得,就在片刻之前,在将军府管事妈妈的授意下,鸣蜩改口的称呼是:二爷、二奶奶!
这些都昭示了将军府和宗房之间并不融洽的关系。
秦家宗房分明就隐于将军府背后,但是除了一个大姑娘秦雪玲之外,在将军府内就不见分毫痕迹了。就连昨天的婚礼,好像都没有多少人前来参加。至少在季念然的印象里,昨天在新房内见到的女眷,除了秦大奶奶和秦雪玲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甚至——季念然忍不住不去猜测——在上次她到将军府拜访时见到的那位仿佛透明人一般的秦姑娘,真的是秦老将军抱来给秦夫人养的吗?
这样的念头只在她的脑海中过了一下,就又转到了别的地方。秦雪歌当然也给她介绍了将军府内的人物关系,除他之外简简单单的六个主子,就算换个人来介绍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而这些,她都已经听过不知多少遍了。
两个人携手,带着丫鬟,踩着辰初的钟点踏进了秦老夫人的院子。堂屋内的装饰摆设,和两年前她见到的并无太多不同,秦老将军和秦老夫人都坐在太师椅上,秦夫人独自坐在右手一侧,下首还空着几个圈椅,秦雪威和祁氏坐在左手一侧秦雪玲倒是坐在他们两个下首的位置上,见到小夫妻携手而来,屋内几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微笑。
“孙儿/孙媳给祖父、祖母请安。”先见过秦老将军和老夫人,又给秦夫人请过安,和几个同辈见过礼,就轮到季念然这个新妇给家人逐一敬茶。
第一杯茶自然是先敬秦老将军,季念然在几个看起来很喜庆的丫鬟的引导下,重新跪在蒲团上,跟秦雪歌一起行了礼,端起托盘上的小盖钟,“孙媳给祖父敬茶了。”
她安安稳稳的跪在那里,也趁机仔细观察了一下秦老将军:年近七十,看起来却很硬朗。脸上略带着笑,但是身上还是隐隐散发出军人的铁血气,眼风中偶尔流露出的锋利,让季念然不敢多看。
她匆匆调低了视线,只平视着秦老将军礼服上的纹路,手中的茶碗还端得平稳。秦老将军倒是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季念然只隐隐约约听到秦老将军“哼”了一声,就感觉手上一轻,茶碗已经被秦老将军拿到了手里。
对着新进门的孙媳妇,秦老将军没什么话好说,对着孙子,却是有话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说。他简单地勉励了几句,就轮到了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的态度就要亲善多了,她的嘴角带着抹不去的笑,一点都没有停顿地就倾身拿过季念然手中的茶碗,“两年前我见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你能进我们家的门????以后跟着玖郎好好过日子,家里不会亏待你的。”比起两年前客气中带着冷漠的态度来,确实热情了不少。但是季念然总觉得秦老夫人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她只能隐约捕捉到一点机锋,却又觉得自己还没看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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