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娘什么时候能进府?”吃剩的饭菜一被收走, 季念然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两个大丫鬟陪房的事。
“两家陪房都是说好了明天进来给您请安,三朝回门之后,就能开始当差了。”回答她的是授衣。
季念然点了点头, 又问,“两家人的住处都安排好了吧?都是跟着我过来讨生活的,可别让他们委屈了。”
她这次嫁到秦家,除了丫鬟外只带了两户陪房。季初然当初嫁到范家, 带走了二十多个下人,其中陪房就有四家,那是因为她是范家长媳, 嫁过去就要开始帮忙管家。这些陪房,都是过去帮助她在范家站稳脚跟的。而她只要了两户人家,加上陪嫁丫鬟也不过十来个人,只和季嫣然的陪嫁人数相当。然而这两户人家都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选定的, 早早就为他们已经想好了用处,却都不是过来帮着她管家的。
她也没有想着嫁进来管家——有嫡长媳在,谁会让庶子、次子媳妇管家呢?
授衣又脆生生地为季念然介绍起了陪房们的居所,“早就安排好了,就在将军府后身的扁担胡同里,两个挨着的小院子,是我哥哥亲自找的。说是秦家下人大多都在这条胡同里赁房居住????春喜家大哥看了也说好呢。”
这事办得妥帖,季念然对于授衣哥哥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满意的,她毫不吝啬地给了授衣一个赏识的笑,“放心,日后你哥哥嫂子就留在府里帮我办事????”顿了顿,又向授衣打听,“春喜的大哥你哥哥嫂子可见过了?为人如何?精明还是老实?”
“这????”授衣仔细思索了一下,“听我哥说,为人倒是忠厚老实,也很能吃苦????庄子上的人嘛,想养家自然只有多干活儿了。”
“那他家女人呢?”季念然紧跟着又问。她确实早就想好了春喜一家人的差事,但是他们是否真的能胜任这差事呢?
这次授衣毫不犹豫的就回答出来了,“春喜嫂子倒是蛮精明的一个人,我嫂子见过她两次,说是以前在家里是长女,要整理家事还要照顾弟妹,能干得很。”
对石斛的眼光,季念然还是很信任的。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但是总归要明天见过真人才能知道了。她又招手让流火过来,“等下你过去看看萑苇那边话套得怎么样了????”想了一下,又改了主意,“还是等那边盘点完了,先把那两个管事妈妈叫来见我吧,我亲自问问她们。”
做主子的都改了主意,做下人的还有什么好说的?流火刚要答应一声就下去吩咐,就听见堂屋外柔桑的声音传了进来,“哟,您是大奶奶身边的姐姐吧?您且稍等,我进去回我们奶奶一声。”
柔桑故意把声音放得略大,屋内主仆三人都听到了,对视一眼,又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东套间的门并没有闭合,柔桑掀帘子进来,几步就走进了东次间内,“二奶奶,”屋外有秦家人等着,她自然而然地用上了新称呼,“大奶奶身边的红锦姐姐来了,说是有人送了新鲜荔枝来,大奶奶分了一份让她送过来。”
红锦?季念然瞥了流火一眼,见流火微微摇头,知道她还没有时间打听这些,就点了点头,朗声笑道,“快让她进来,这天气也热,外面站不住人呢。”
柔桑得了吩咐,回身到堂屋门口打起湘竹帘子,把红锦让了进来。季念然的目光不自觉地盯在这位看起来很利落的丫鬟身上:模样生得不错,鹅蛋脸大眼睛,鼻尖微翘,身上穿着水红色的马甲,米黄色衣裙,看起来在祁氏身边很有几分体面。
只是,今日跟着祁氏往正院去的,却不是她。
红锦却像是感受不到屋内几人的打量一般,微微下蹲行礼——她的手上还拖着一个七彩琉璃盘,盘内放着十几个还带着水汽的新鲜荔枝,随着她下蹲的动作,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琉璃盘内的荔枝上:不动!可见她的动作有多稳!
“奴婢给二奶奶请安。”她的声音微颤,说不上是爽利或是柔媚,但是那颤音却仿佛羽毛一般,轻轻拂上人的心头。
即使身为女子,季念然都忍不住呼吸一窒,在心下暗赞一声:尤物!
“快免礼!你是在大嫂身边服侍的?”对着这样的尤物,季念然也难免心情大好,问话的时候声音都放柔了几分,“大嫂让你过来送东西?”她又轻轻瞄了一眼红锦手中的七彩琉璃盘。
“是。”红锦低声道,“我们奶奶说,不知哪家送了一筐荔枝来,不多,这是江雪院的份利。”
“呵呵。”季念然轻笑了两声,“大嫂真是太客气了,还让你亲自送来。其实大发个小丫鬟过来说一声,我让人过去领也是一样的。”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流火上去结果琉璃盘,又朝红锦招手,“过来让我瞧瞧,今年多大了?”
“回二奶奶,今年十七了。”红锦略带羞涩地回答了问题,又蹲了蹲身子,“恐怕我们奶奶那边还有别的差事吩咐我,奴婢就先回山涧院复命了。”
季念然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流火:流火正慢慢悠悠的把琉璃盘中的荔枝放到一个白瓷大碗中。又看了一眼打算告辞的红锦,顿了一下才笑道,“你且等等,总不好偏了你们院子的琉璃盘来。”
“不碍的。”红锦反而抿着嘴笑了笑,“我们奶奶说,这盘子就先暂放在江雪院也无妨,奴婢就先回去了。”她又行了个礼,才倒退着出了堂屋。透过玻璃窗,还能见到她轻摆腰肢往外走的身影。
屋内的人一时倒是都愣住了。半晌,季念然才又轻声笑了出来,“这个大嫂,倒真是有意思????”她又一挑眉,转头问流火,“今天上午收的见面礼都放在哪里了?”
流火显然已经准备好了答案,“首饰都已经交给授衣收起来了,大奶奶给的小匣子奴婢放到碧纱橱的柜子上了????姑娘可要拿过来看看?”
要不要拿过来看呢?季念然犹豫了一下,才摆了摆手道,“既然你已经放好了,那就放在那里吧,若是有人问起来,也好回话——摆出来做装饰了,没有收到库房,很拿大嫂的礼物当回事呢。”说着,又轻轻笑了起来,“大嫂这人,真是有趣得很????”
流火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姑娘真的不打算把那匣子拿过来看看?不知道是什么精巧物件儿呢。”她积极地撺掇着,“我看,大奶奶的意思也是要用这个匣子考您一考。您小心跌了面子。”
季念然戏谑地掺了流火一眼,流火的意思,她自然是心知肚明。祁氏未必真的不知道那个精巧的匣子到底是什么,换句话说,真的是来路不明用途不明的东西,也没有人会特意拿来送给娘家姐姐。
说句不好听的,若那匣子是暗器呢?
前世季念然看过的那些电视剧中,就不乏装在盒子里,打开盖子发射的暗器。虽说杜撰的可能性更大,但是总是不能排除不是?
更何况,那东西打第一眼看见,季念然就已经明白了用途。那个匣子是一个做工精巧的八音盒,不如后世摆在礼品店橱窗里的那些花哨,却足够华美。只一眼季念然就知道,零件一定是全铜的,盒身镀的是一层真金,更不要说上面镶嵌的各色精美宝石。
这个见面礼,祁氏是下足了功夫和心思的,也很舍得。
“姑娘,那个匣子到底是什么啊?”流火大着胆子追问,授衣脸上也是满满的好奇。
季念然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倚着,才给两个丫鬟解释,“倒真的是西洋物件儿,名叫八音盒的,盒子下面有发条,转动之后打开盒盖就会发出好听的曲子。”顿了一下,又看似无意地说起了自己了解这八音盒的缘由,“你们怕是都没看见,珍姐儿洗三的时候,大嫂子的娘家嫂子就送了个和这个差不多的,大嫂子和好哥儿都喜欢得什么似的!珍姐儿年纪还小,若是大了,怕也会对这东西爱不释手。”
“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东西!”两个丫鬟都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东西,不禁叹为观止,流火还跟着季念然去参加过珍姐儿的洗三礼,只是因为身份原因只能在屋外站着,没有亲眼见识到这件奇物,更比授衣遗憾十倍。
季念然看着两个丫鬟的样子,倒觉得好笑,“你们若是想玩,就去碧纱橱里试试也没什么。只是要注意,千万别碰坏了。”
“大奶奶竟送您这样贵重的见面礼????”授衣也说不上来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只是打心底觉得奇怪。按理说,祁氏一个嫡长子媳妇,根本没有必要这样看重季念然这个弟妹。
“你有什么想头?”季念然落在授衣身上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郑重,“你????还有流火,你们想到什么就私下告诉我,大嫂今天的举动,我也只有一个大概的猜想,再深的却捉摸不透了。”她又冷笑一声,“大嫂刚差人送来的那个装荔枝的琉璃盘,咱们也不能就这样留下,就????”她的目光在两个丫鬟身上转了一圈,“还是流火给送过去吧,再说两句好听的????就说这东西太贵重了,放在江雪院里若是那个小丫鬟打扫的时候毛手毛脚给摔碎了就不好了,还是还回去的好。”
她鲜少这般一本正经的吩咐丫鬟们做事,涉及到的又是山涧院,两个丫鬟都不敢怠慢。授衣还帮着流火找出一个扁圆的红木食盒,大小刚好装下那七彩琉璃盘。
流火生怕下一刻那琉璃盘就摔了,也不敢耽搁,拿起食盒转身就还盘子去了。
59、第 59 章 ...
半下午的时候, 萑苇才带着江雪院里原本的两个管事妈妈进了堂屋。季念然也没有拿乔, 直接就在东次间里对两个妈妈进行问话。东次间是卧房套间的外间, 和东稍间之间只隔着一道珠帘,只要微微抬头就能看到拔步床上的红缎底子绣百子图挂账,以及床架上镶嵌的翠玉螺钿。
这地点的选择,自然而然地就透出了亲近的意思, 两个管事妈妈跟在萑苇身后走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比早上更盛了几分。
而在见到卧室套间的装饰——尤其是隐约藏在珠帘之后、做工精美的拔步床之后,脸上又闪过一些惊叹和羡艳。
“二奶奶。”两个人都恭敬地给季念然行礼。
“快不要多礼。”季念然的声音中也透着一股刻意的亲热, 又忙使唤萑苇, “快给两个妈妈搬座位来,我年轻, 又是新妇,总不好叫妈妈们一直站着。”
很快,萑苇就搬了两个绣墩放在炕前。两个妈妈又推辞了几次, 最终还是被萑苇按着肩膀坐到了绣墩上。看得出来, 经过将近一天的相处,萑苇同两个管事妈妈已经很熟稔了, 颇有几分言笑无忌的意思。
不过,也是两位管事妈妈看萑苇在季念然身边说得上话, 多给了几分面子。
“还不知两位妈妈怎么称呼?”季念然已经从丫鬟那里知道了江雪院里的两位管事妈妈一个姓盛、一个姓雷,但是还是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这两个管事妈妈都四十几许年纪,盛妈妈长了一张圆脸,看着一副亲切面容。雷妈妈长了一张鹅蛋脸, 早上提醒丫鬟换称呼的就是她,季念然对她印象很深。
两位妈妈回答问题的态度也很好,看出来是想和季念然长期合作,一点都没有为难的样子。不过,只是简单的询问姓名,又有什么好不如实说的?现在不说,下一刻萑苇就能透出她们的底来,到时候两边一对就真的难看了。
季念然拿起炕桌上的缠枝花纹茶碗,轻呷了一口,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几分,“我初来乍到,对府里的事了解的不多。别的尚且好说,只是这江雪院,却还要咱们一道经营收拾才好。”
“咱”这个字,本身就很容易拉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话音未落,两个管事妈妈脸上的笑意就已不似刚刚那般虚了,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热切。
季念然又弯了弯嘴角,目光在两个管事妈妈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盛妈妈身上,“盛妈妈平日咋着江雪院里管什么差事?”
盛妈妈恭敬地向前欠了欠身子,“回二奶奶,奴婢一直管着二爷的衣物鞋袜,还有些贴身的小玩意儿。”
早上流火确实说过,在净房里服侍秦雪歌洗漱换衣的就是这位盛妈妈。季念然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一旁雷妈妈,“雷妈妈平时管什么差事?”
“奴婢管的是江雪院里的小丫鬟。”显然,雷妈妈随说不比盛妈妈管着主子爷的贴身事物,但是手下有人,做的算是人事管理工作,说出去还要更体面一些,“江雪院里共有六个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平日里都是进不得屋子的。”
只介绍了六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季念然垂下头微微沉吟了一下,又抬头笑着问道,“我一直奇怪,这江雪院里,怎的不见一个大丫鬟?是原本就没有呢????还是在我进门之前全都被调走了?”
有些人家,原本会在少爷身边放一、两个,甚至更多貌美如花的大丫鬟,只是怕新少奶奶进门之后看着不高兴,就会在婚礼前把那些丫鬟都暂时调开。等成亲之后,若是少爷还念旧情,或是格外有后台的,也能以别的名头再回来服侍。这种事并不少见,季念然都听人说过两三户人家发生这样的事的。
盛妈妈和雷妈妈下意识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季念然。季念然撑着腮,看起来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给她们留足了思考的时间。
“回二奶奶。”雷妈妈抢在盛妈妈之前开口,态度倒还算得上大方,“咱们二爷十岁之后,身边就不用丫鬟服侍了,院子里管事的只有我们二人,和几个洒扫丫鬟。少爷出来进去,还有前面书房,都另有两个小厮管着,全是老将军亲自挑的人。”
十岁之后就不用丫鬟服侍了?季念然又是一愣,“这????是二爷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
“是老将军的意思。”盛妈妈也不甘心落后,不假思索地回答。
季念然这才有些明白过来,秦老将军军旅出身,自然不喜欢孙子身边围绕着的都是花季少女,免得时间长了养出一身娇气来。
若是不小心养出一个贾宝玉来????怕是老将军要被气吐血了吧。
季念然抿嘴一笑,显然放心了不少。她瞄了一眼角柜上的自鸣钟,又问了两个管事妈妈几个问题,就笑着让两个妈妈回去歇着了,“日后少不得还有许多要麻烦两位妈妈的时候,就说我这几个丫鬟,都要重新学这府里的规矩????今日忙了大半天,两位妈妈也都回去歇着吧,有事明儿再说也是一样的。”
她说起来客气,但是毕竟是江雪院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两位妈妈都不敢拿大,恭敬地站起身来,施了个礼,才转身往外走去。
“萑苇,快替我送送两位妈妈。”季念然轻快的声音又在屋内响起,两位妈妈忙回头说不用,加快步子出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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