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 秦雪歌是体贴的, 当夜也是早早睡下,不曾多撩拨她。只是秦雪歌如此安静地睡下, 季念然又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对自己也不是很满意????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成亲只一天,她就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强自按捺下心里的患得患失, 她回忆着前世上健身课时瑜伽教练叫的呼吸方法, 呼吸了几次,才把杂念排除脑海, 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起来,季念然起床梳妆的时候, 秦雪歌已经在院子里打完了一套拳,进净房梳洗去了。等到秦雪歌从净房内出来,季念然也已经梳好了头,夫妻两个又对坐到外间炕上, 准备用早饭。
“今天应该有几个宗房亲戚要过来。”趁着流火摆早饭,秦雪歌淡淡地给季念然预告今天要做的事,“毕竟是宗房,昨天祖父没让他们过来,今天是断不能再拒绝的。等下请过安,我和大哥怕是都要跟着祖父在前院招待,怕没时间同你细说。”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说?季念然忍不住腹诽,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不满来,“无妨,你现在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秦雪歌点点头,他主要给季念然介绍的还是今天需要应酬的人,大多都是宗房一支。将军府这房人丁并不旺盛,但是宗房这支本身却有七、八房后代,光是秦老将军这辈除秦老将军之外尚在人世的堂兄弟就有三人,虽说其中两位老人家都已经病入膏肓不良于行,但是身为族长的那位——族谱上写着算是秦老将军大堂兄的那位老人身体却还健朗。
而这位族长老爷最看重的儿子也足有三人之多:庶出的长子,嫡出的次子,还有头脑灵活在外做官的小儿子。虽说下一任族长之位几乎已经板上钉钉是二儿子的,但是这三个儿子本事都不小,又各有依凭,每日在家也是勾心斗角,不能消停。更不要说还有众多孙子孙女????用秦雪歌的话说,“有时候闹得大了传到家里,祖父祖母听了也都很无奈,那哪叫过日子,戏文里写的都没有那么热闹!”
另外,还有一些从外地投奔到京城的亲戚,或自寻出路,或依附宗房生活,不知道今日具体过来几个,“她们不会过来待太久的,家里还有自己的事,也就是过来瞧瞧你????你放心,有祖母和母亲在,她们不敢难为你的。”
季念然听了这话不禁一愣,她们为何要难为她?但是问出来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她们很怕咱家?”
秦雪歌神色一暗,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端起碗,和季念然对坐着喝了两碗粥,又吃了些烧饼之类,用过早饭,才又一本正经地叮嘱季念然,“只是有一个人,是你一定要小心的,是五堂叔祖父家的十三婶,她向来和咱家有些不对付????”
“为什么?”季念然咽下一口粥,很自然地接着他的话问。
“十三叔和宗房二伯走得很近。”宗房二伯,就是族长嫡出的二儿子。“十三婶也向来很会讨好二婶,可以说,她在宗房伯祖母面前也是很有体面的,伯祖母宠她,甚至比另外几个儿媳妇还要更多,经常明里暗里地抬举他家。”秦雪歌看着窗外,又叹了口气,“大妹的生母,就是十三婶的本家堂妹,以前一家都在外地,后来进京投亲????不想一场时疫,夫妻两个都去了,只留下个女儿。”
季念然挑了挑眉,顾不得尚未喝完的粥,放下碗追问道,“那怎的大妹被过继到了咱家?”
“当时父亲刚刚在战场上过逝。”秦雪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祖母和母亲都很伤心。祖父打算亲自教养大哥和我,祖母勉强打起精神,但是母亲那边却日渐消沉????那时候,族里的人也有些别的想头。”他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好似要赶跑几只烦人的苍蝇一般,“祖父一开始挺着不答应,后来看母亲状态不好才松了口????也只说要一个女孩。十三婶不知道怎么说动了伯祖母——大概就是二伯母帮着说的,宗房就说把大妹过继进来,当时她父母双亡,确实算是适合的人选,祖父就答应了。”
到这里为止,这个故事听起来还不算太糟。秦雪歌瞄了一眼季念然身后的自鸣钟,加快了讲述的速度,“大妹过继进来之后,母亲待她并不亲近,但是也渐渐有了人气。其实母亲为人并不差,只是父亲过逝之后,能被她放在眼中的事太少????”
没想到,秦夫人那样无事秦雪歌,但是秦雪歌对她的评价却并不差。最后那句,甚至像是在对自己替她辩解。
季念然在心底摇了摇头,秦夫人的事她可以日后再研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了解等下可能会见到的那些亲戚。况且她对秦雪玲这个小姑娘,也确实好奇得很。
“大妹刚过继过来的头两年,都住在母亲房内的暖阁里,十三婶就????三天两头过来探望,好像不相信母亲一般。母亲觉得这样也不像回事儿,她也懒得总应酬十三婶,就给大妹单独收拾了个院子,这样十三婶再过来,就可以直接去看大妹,不用母亲招待。之后十三婶又来看过大妹一次,回去就说母亲待大妹不好????在族里传得很热闹。”秦雪歌叹了口气,示意季念然可以准备动身去请安了,季念然却还听得意犹未尽。
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个?十三婶就因为这点事就不喜欢咱家?”
“我知道的就是因为这个。”秦雪歌叹了口气,显然也觉得很不可理喻,他当先起身,一边穿鞋一边道,“她当时在外面说了些很不好听的话,祖母和母亲知道之后都很生气,后来关系就越来越差????对大妹也是淡淡的。毕竟已经过继进来的女儿,没有退回去不要的道理。”
季念然也跟着起身,但是显然,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八卦里,“那后来十三婶还常过来探望大妹吗?”
“每一、两个月总要过问一次。”秦雪歌动作快,站在炕边等她,“不过祖母和母亲懒得搭理她,她也不都是亲自过来,有时候派身边的丫鬟婆子过来送点东西,只要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长辈们也懒得计较。”
季念然穿好鞋,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发髻,补了点口脂,才同秦雪歌并肩出了套间,带着丫鬟沿着抄手游廊往院外走去。
“你说????十三婶会怎么为难于我?”季念然看了看身后的丫鬟,又小声问道。
“顶多就是说两句酸话????”秦雪歌也低声回答,“想在做些什么,她是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本事,就是提前和你说一声,免得到时候你白受了委屈。”
人家总说爱屋及乌,看来她是要被恨屋及乌了。季念然摇了摇头,笑着看了秦雪歌一眼,轻声道:“我不委屈。”
秦雪歌嘴角也挂着笑,这笑让他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他轻轻“嗯”了一声,“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季念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只好也红着脸“嗯”了一声。
他们身后,流火和鸣蜩虽然听不清两位主子在说些什么——她们怕两位主子有什么私话要说,不敢跟得紧了,只能隔着几步。但是看着小夫妻交头接耳的样子,还有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也都替季念然高兴。
又往前走了几步,绕过山涧院,再往前就是正院了。季念然已经平静下来,她突然伸手拽住秦雪歌的衣袖。
“玖哥。”既然昨天晚上这个称呼已经被说了出来,季念然就也不再扭捏,自然而然地如此称呼秦雪歌,仿佛天经地义一般,“你放心好了,她们委屈不到我的。”她目视前方,没有转头,只有嘴在动,反而秦雪歌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再为难,还能有前世的上司和客户挑剔了?况且,她一年和这些亲戚能见几面呢?怕是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顶多是知道个姓氏——连名字都不一定清楚,哪里值得她放到心上?
供他们进出的正院角门就在眼前,季念然停下脚步,这才转头看向秦雪歌,她目光坚定——“玖哥,她们委屈不到我的。”她又重复了一遍,仿佛什么誓言一般,她甚至,不担心被身后的丫鬟听到。
“好。”秦雪歌也勾起嘴角,一只手轻轻握住她拽住他衣角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就迫使她松开了他的衣角,又自然而然地放到另一只手中握住。这个牵手的动作,也好似一场仪式,比起昨天早上来更让季念然悸动。
小夫妻就这样手牵着手,迈过角门的门槛,进正院请安去了。
62、第 62 章 ...
早上请安的时候, 长辈们都没有太多话, 只是通知季念然等下有本家的亲戚要过来看她, 又嘱咐她不要紧张,到时候老实站在老夫人身后就好了。秦老将军和老夫人说了两句话,又看了看时辰,就带着秦雪威、秦雪歌兄弟往前院去了。
季念然担心等下会有跟着家中长辈前来的小辈, 总要给些见面礼,又忙暗地吩咐鸣蜩回江雪院找授衣要些现成的扇套、荷包来。
过了约半个时辰,外面就有人来报, 有亲戚上门了。祁氏早就带着人往外面招呼去了, 当先被祁氏亲自迎进来的,自然是老族长夫人, 她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季念然和秦夫人一左一右扶着秦老夫人,起身出来迎接。
“老嫂子!”秦老夫人一迈出堂屋大门,就连着快走了几步下了台阶。她身体健朗, 本不需要人搀扶, 此时季念然竟然觉得自己险些就没跟上,余光扫向秦夫人, 她倒是一副安然模样,动作也不曾落下半分。
将军府的两任主母, 此时方才露出和寻常人家之间的不同。
对面被祁氏引着、两个丫鬟搀扶着的老族长夫人,却是满头银丝,举着一支老藤拐杖,看上去比老夫人还要年长十岁。她看上去很不苟言笑, 此时见到主人亲自迎出来,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那甚至都不能被称为是一个笑!“三弟妹。”语调倒说得上柔和。
她、还有她身后的一众太太奶奶们,瞬间就把目光落到了季念然身上。秦老夫人仿若对她们的失礼尚无所觉,一把拉过季念然的手,“这就是我家新进门的孙媳妇,等下到屋里再让她给你们见礼。”
一边说,一边把众人引进了堂屋。老族长夫人带来的人不少,差不多就是今天前来做客的全部了,满满当当地装满了堂屋。老族长夫人和老夫人是那一辈唯二在场的人,自然一左一右分主客高居上位,其他人按照辈分、排行,在两边雁字排开,也只有太太辈的几位能捞个坐的地方。还有一些原本交好的,但是平日里要忙着自家的事不能时常见面的,此时座位相邻,不免互相招呼,闲聊两句。秦夫人排行不高,季念然听到几位年长些的太太都唤她“七弟妹”,却因为是将军府的主人,而得以坐在秦老夫人正下首的那张圈椅上。
季念然虽说也是小辈,却得以站在秦老夫人身后,虽说也是没个坐位,却胜在视野最佳,能方便地观察全场。
秦夫人对面坐着的,显然是宗房的几位太太,靠前的两位,打落座起相互之间就没说过一句话,面上的不合已经到了在亲戚面前都不愿遮掩的地步了。
——这应该就是宗房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了,这两兄弟本身也年纪居长,两人一个管着族里商铺,一个管着宗田祭田,一个管着家族命脉,一个管着家族根基,就连季念然都觉得,兄弟之间根本不可能和睦。这两位太太身后也都各站着一位年轻媳妇,两人也是互不说话,就连眼风都不扫向对方,活像那里根本就没有站着人一样。
季念然抿抿唇,深觉有趣。
“玖郎媳妇在笑什么?”不知哪个眼尖的,一下瞅见季念然在抿嘴笑,不怀好意地指了出来,“莫非????是谁穿得不体面了被你看到,在笑人家不懂规矩?”
季念然心中一凛,抬眼看向说话那人。那是一位年逾四十的中年太太,穿着葡萄紫绸面窄袖褙子,绛紫色马面裙,面相刻薄。她坐在宗房二太太下首,两个人看上去很亲密,一位刚刚被秦夫人唤作“五嫂”的太太坐在她另一侧,正蹙着眉头看她。
瞬间,季念然就猜到了她是谁——秦雪歌口中那位五堂叔祖父家的十三婶,甫一见面,她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
秦夫人挑了挑眉,正要说话,却被对面的宗房大太太抢了先,“十三弟妹,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许是玖郎媳妇瞧见了什么趣事呢。”她又转过头去,顺势盯了季念然一眼,最终却看向自己的婆母,“母亲,您说是不是?”
这话看上去是在给季念然解围,却又无声无息地就把她架到了另一堆火上去烤。若是季念然一时之间寻不出趣事来,又如何是好?
季念然深吸一口气——这群太太奶奶,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十三太太平白无故就朝她发难,大太太假装好心,却也拿她做了筏子。
也是自己大意,不小心给了十三太太挑刺的借口。
目光一扫,她已经找好了借口。“可不就是????”她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好似真的不清楚这位帮她说话的好心人是谁一般。
“这位是你大伯母。”老夫人笑着给她介绍。
“大伯母。”季念然蹲了蹲身子,浅浅施礼,“可不就是大伯母说的那样,我刚看到母亲旁边那位伯母怀中抱着的男童找母亲要糖吃,天真可爱,有趣的很,就忍不住笑了笑,不想引来了误会,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这借口找得巧,但凡年轻媳妇几乎就没有不喜欢小孩子的,再说又是个天真可爱的男孩。这话说出来,也没人能找得出破绽,就连那位十三太太,都瞬间做出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
“八弟妹家这小孙子也确实生得可爱。”二太太在此时开了口,“就连娘——”她看了老族长夫人一眼,唇边笑意盈盈,“每次见了都恨不得抱在怀里逗逗。”她看向对面的八太太,仿佛只是单纯地好奇,“四堂叔也疼爱得紧吧?”
八太太闪了秦老夫人一眼,将军府内现在还没有下一代,子息不丰,这话明摆着戳主家的隐痛。但是二太太兴许就是未来的老族长夫人,她不好不搭她的话头,只好轻飘飘地接了句,“毕竟是四辈儿,老人家看着欢喜,偏疼些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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