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郁桂舟含笑应下。
他刚转过身,正要提着包袱进房,却对着郁五叔感叹似的脸:“你这位好友说话倒是有趣儿,还说甚给你和我准备的接风宴,明明是为你备下的,五叔我不过是捎带上的罢了。”
郁桂舟见他打趣的模样,也回了一句:“怎会呢,五叔你可是长辈?”
说着提着包袱便随意选了一间屋。留郁五叔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蓦然发笑。
这臭小子,知道他是长辈还敢这样说话,胆大了吧?
晚上,如同姚未说的那般,白晖早早便命人特意备下了一桌好酒好菜为郁桂舟接风洗尘,再则也庆祝下几人的重逢。
“来,咱们干杯,今儿定要不醉不归!”姚未双眼发亮,当下端了碗酒,端的是豪气云天的模样,在碰了一个后,他兴致勃勃的问着郁五叔:“五叔,你不反对郁兄不醉不归吧?”
郁言挑着眉反问:“我为何要反对?”他只是个五叔,又不是亲爹,管得不宽的。他摆摆手,朝几人道:“你们放心,你们爱怎喝就怎喝,我保证一个字不吭,你们也不用顾忌我,五叔很好说话的,你们当我不存在就行。”
接下来,郁言用行动证明了不存在的含义,他在几人敬了一轮酒后,又用了些饭菜,随即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前厅,凸自回了房,腾了地儿给几个,随他们如何闹去。
而随着他一走,气氛更是瞬间高涨,先前还有些顾忌的姚公子“人来疯”的性子一上来,直接换下了大碗,提着一壶酒就朝着郁桂舟走去,一副要比出胜负的姿势。
“郁兄,听施家的人说,你可是千杯不醉啊?这可不行,俗话说,王不见王,咱们两个都有酒中大侠的称号,今儿聚在一处,怎的也要分出胜负来,你说是吧?”
郁桂舟面色红润,丝毫不见异色,只双眼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清澈透底,泛着一缕好奇:“赢的是人叫酒中大侠,那输的人应叫何名?”
“我想想啊,”姚未一手撑着桌檐,双眼开始迷离。
一边的白晖见他这副模样,冷哼一声:“就他这副熊样,还酒中大侠,我看还不如叫酒中王八呢?”
听了个全程的施越东喉头哽咽。
王八与你到底有何冤仇?
且这让喝酒不过三的人如何自处?施越东只觉得腿弯一阵阵发软。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那喝酒不过三的人呢?
偏生白晖还凑过了头来,小声的跟他谈论起来:“我说施兄,上回你那位与姚公子对酒的堂兄也太弱了些,虽说姚公子这酒量也让我惊叹,但倒在他前头的更叫我佩服?”
所以,对施家那位堂兄嘴里口口声声声称有千杯不醉之称的郁兄,白晖是表示怀疑的。
“你说那个啊,”施越东小声的说出了真相:“我那位堂兄同我去迎亲的时候喝多了,一直睡到回了桓县,这不,你们就来了。”
白晖不可思议的侧头看着已经开始喝起来的郁桂舟和姚未二人,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好不容易吞下了一口唾沫:“郁,郁兄当真有那般厉害?”
真是厉害了我的郁兄,朝夕相处一载有余实在是没瞧出来原来你还深藏不露呢?
施越东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对那一日郁桂舟酒战群雄的场面实在是难以忘怀,仿佛是在应和他的话一般,桌上“嘭”的一声掉下了一酒壶,随后,还嚷着喊着要分出高低胜负的姚公子双眼一眯,腿弯一软,直接倒下了。
“姚兄,”同样喝了一酒壶的郁桂舟距离最近,下意识的伸出手,一把捞住了险些磕着脑门的姚未,随后白晖和施越东也反应了过来,一把从他手里把人接了过来扶住。
这俩酒鬼,果然谁都不可信。
郁桂舟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声线里还带着两分不易察觉的委屈:“白兄,施兄,我能扶住的,真的,我没醉。”
什么酒中大侠,千杯不醉,他是实至名归,这两人怎能看低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郁兄明明是千杯不醉的大侠,偏偏要被世人怀疑,真是好心碎!
第122章 文曲下凡—红尘旧事
“是是是, 你没醉, 你还能一战方休,”白晖完全顺着他的话说道, 就跟哄着小孩一般, 敷衍得郁桂舟不得不再次加重语气为自己正名:“你们要相信我,我现在清醒得很呢!”
白晖百忙中抽空打量了他,见他确实端端正正的站着,眼眸看着也清醒,只除了眸子越来越亮以外,看着就跟寻常没甚区别:“那行,我信你。”
话落, 他朝施越东示意, 让他去搀扶郁公子一下。
郁桂舟:“……”这人间还有没有爱了,怎么说真话老是没人理呢?
施越东被白晖指派来,犹犹豫豫, 磨磨蹭蹭的走到了郁桂舟跟前儿, 小心的看着他:“郁兄, 你没事吧?”
“你觉得呢?”郁桂舟斜眼看他。
施兄啊,你这般快便忘了在成亲前那一晚在你身上留下的深刻印象了吗?
施越东顿时讪讪的笑了起来:“其实我也觉得, 郁兄如此深藏不露,难得一见的海量之人喝这点“小酒”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小弟也是佩服得很呢?”
“不用,”郁桂舟难得面上露出了两分骄傲:“施兄过奖了,不过是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罢了,寻常人学不来的。”
“呵呵,”施越东委实觉得酒这个东西吧,确实能对人产生不小的影响,有那市井里,整日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也有世家里专门拿来取乐弄得一身酒味儿的公子哥,也有像姚未一般喝醉了就喜欢说胡话的人,从前他一直认为郁兄是他们几人里最为通透之人,他脾性好,性子好,难得的是比旁人多了一副心肝,脑子里更是聪慧异常,像白公子那般,也是难得的聪慧之人,只是他出身世家,身段高,想事情就远不如郁兄这般透彻,放得下。
一直以来都是温和示人的郁兄向来是谦虚的、谨慎的,像今日这样自夸更是从未有过,且还有着一股狂妄的劲头。所以酒这个东西其实也有好处的,千杯不醉如郁兄也会在喝了酒后不自觉的展露出了另一面。
在施越东看来,这样带着几分狂劲、又儒雅的男子才是真正的郁桂舟,或许是他平日里太过稳重,都让人忽视了他到今年为止才不过弱冠而已。
而从前,还只是一个少年郎罢了。
他身姿挺拔、身体强健、看着让人安心并不就代表,他就需要在风华正茂之时一板一眼的忘了这个年龄该肆无忌惮的欢笑。
这些不过在施越东的脑子里盘旋了一瞬,他看了看前面已经走远的白晖和姚未二人,不由笑道:“郁兄的胸襟自然是旁人难以企及的,今日看来是喝不了了,夜已深,不如咱们回去歇息吧?”
“歇息,好啊,”郁桂舟满口应了下来。
而后,便果真如他所说,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后院走去,三月的天,夜凉如水,尤其是风吹过,冰凉的气儿还是冷得人瑟瑟发抖,郁桂舟被迎头而来的风给打得正着,身子一颤,有些迷糊的神志也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打了个吨,一下清醒了过来。
高大的树影在地上投下了一片片的阴影,微弱的烛火也快被凉风吹得熄灭,打在那屋檐下的灯笼上,还带着几点声响,把他们走着的影子也拉得很长很长。
直到看人进了屋,施越东才继续朝前头的院子走去,心里对郁桂舟这不醉的酒量、安稳如山的步伐钦佩不已。
果然是人小心大、喝酒当水的郁兄!
竖日,姚未的院子传来一声又一声呈波浪形状的尖锐叫声,没一会,整个宅子里的人都过来了,这所有人也只有府学四人组外加两个厨娘罢了。
而其中一名厨娘手里还端着水盆,站在姚未的床榻前,满脸尴尬。
作为当事人,姚公子的表现就出人意料了,他双手紧紧的扯着自己的里衣,缩在床上,满脸的惊恐,就跟被揉捏过的黄花闺女一般,看得人忍俊不禁的。
“你又搞什么鬼?”白晖只披了件外套,一头长发飘散还来不及打理。
本来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呢,一下从床上翻身下来,随手披了件外衣便走,等见到好好的姚公子,脸色就沉了下来,挥手让两个厨娘下去,才一屁股坐在床沿抱怨:“还以为你怎的了呢?”
这不活蹦乱跳的吗?
“你懂什么!”姚未突然一下激动起来,揪着被子朝前扑,一脸悲愤:“要不是我恰好醒来,本公子险些就要被人给摸光了!”
他加重了语气在最后的几个字上。本来吗,若是换了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也就可耻的从了,只是那厨娘都一大把年纪了,满脸皱褶的,他又没有别的癖好,怎么可能下得去嘴?
其他人也挑了位置坐下,听了他这话,都笑了起来。
郁五叔朝前走了几步,打量了他:“我看你这完好无损的,也没别的损失不是,连点印记都没有,吃不了亏的,你还赚了。”
“五叔!”姚未赶紧喊了一声。五叔啊,你可是个长辈!
郁言憋着笑,摆摆手:“得,五叔不说了,不说了。”
姚未刚松了口气儿,一贯跟他不合的白晖就冷冷的接了话:“五叔又没说错,你大清早的吼什么吼,人杨婶是我昨儿跟她说的,让她清早给你熬了醒酒汤送来,你这不识好人心,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不错!”
白晖语气极快的交代了前因后果,脸色有些发青。昨晚他扶着姚未进屋休息,谁知这人不仅酒量奇差,就连酒品都可怕,一进了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蹦来蹦去,闹个不停,耍了半夜的酒疯,好不容易才睡下,白晖生生被他给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险些拧着人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了。
这好不容易才安生了两个时辰,又要作妖!
人杨婶眼神再差,也不会对一个浑身酒气的人耍横吧?
许是白公子难得的疾言厉色,一向嚣张的姚公子不禁缩了缩脖子,在郁桂舟等人要笑不笑的视线里,拉了拉手中的被子,把脑袋埋了进去,小声说道:“那,那我又不知道她是来送醒酒汤的,我,我醒来就见她在我身上,扯着我的领口,脸还离我那般近,这不,被吓到了吗?”
“噗嗤”
“噗嗤”
几道笑声应声响起,郁桂舟、施越东、郁五叔实在是忍不住了。瞧瞧,姚公子一介男子,平日里嘴上总是说着自己有多受欢迎,什么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到五岁的小姑娘,谁不是被他迷得五魂三道的,如今不过是一婶子,就被吓得风度全无,惊魂未定的,实在是有辱姚公子的鼎鼎大名。
且郁桂舟还指出了一个事实:“姚兄,那婶子手里还端着水盆呢?”
意思就是人家不过是做好事顺便给他擦擦身罢了,并非见色心起!
姚未默然,缩在被子里生无可恋,皱巴巴着一张脸,嘴里还咬着一小块被角,看模样都快哭了,心里更是乱麻一片,怎,怎就成这样了呢?
他姚公子的一世英名,他姚公子的无边魅力,就毁了!
“别理他了,”白晖起身,看了看那被子里露出来的黑色脑袋,朝郁桂舟关切的问道:“郁兄可有不适,不如我让婶子们给你备一碗醒酒汤?”
郁桂舟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白兄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白晖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笑道:“郁兄果然是酒中豪杰,千杯不醉,这份雅兴倒是让我惊叹不已,不像某些人吹嘘夸大、自封什么酒中大侠,这幸好只有咱们,不然这“酒中大侠”到了外头可才真真是丢脸了,走吧,咱们去前厅里用膳。”
某些人被好一顿夹枪带棒的嘲讽,虽然怒气冲顶,一副要干架的姿势,但还是不敢冒出头,只在心里头暗自嘀咕:什么自封,明明就是他在酒池里身经百战才换来的好吗?
等屋里的人稀稀拉拉的走了,姚未还竖着耳朵好生听了一会,发现确实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的从被子里冒出了头,长吁短叹的喘着气儿。
过了会,他又愁起来了。
今儿丢了这么大个脸,还让那婶子误会他以为她要非礼他,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日里还要吃着人家做的饭菜,姚公子就觉得难堪,实在是太难堪了!
正经深思了片刻,最后,他一溜烟从床上跳了起来,翻出了来时的包裹,把东西给收了进去,最后跟做贼一般开了门,四处看了看,又一溜烟朝着马房跑去。
白晖等人接到另一个帮忙的婶子白婶说马圈那边少了一辆马车已是片刻后的事儿了,白婶还急得很,以为是自己没看管好马圈,又只有喂食的时候才过去,这才给了外头的贼子可趁之机。
“……”那正驾着马车出城的贼子揉了揉发痒的鼻头,翘着腿在车前,一手拿着一只烧鸡,喜滋滋的咬下,一手还给自己添了壶茶水,任由马匹慢踏踏的走着,嘴里还时不时的哼着几句不成文的调子。
白府中,白晖说了不是她的错,便白婶先下去了,其后面色如常的继续用着早饭,郁桂舟等人也遵循了食不言寝不语的最高规则。而离开的白婶忧心忡忡的找到了杨婶,小声的咬着耳朵:“他婶子,你说这主家是不是真的财大气粗的,马圈里丢了一匹马车,我方才去找主家的,还说让我别在意,这可是一匹马车啊?”
虽说这房子是大,地段也是好,但整个屋里寻常连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也不像是那有钱有势的老爷们的做派,白婶都被弄糊涂了。
杨婶道:“你管他有钱没钱,那主家都不心疼咱们也别多嘴了,这儿工钱高,安安分分做事就行。”
像她那样,早些时候多了事儿,这不,弄得她一把年纪了险些还背了个锅!
“也是哦,”白婶点点头,把这茬给放在脑后:“那你忙啊,我去扫扫院子去,唉,这里里外外屋也太大了,每日里光洒扫都得废上半日的功夫……”
白婶絮絮叨叨的走了,杨婶一声“嗳”字刚刚出口,就只瞧得见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
前厅,用完膳,郁桂舟擦了擦手,一边随口问道:“那马车是姚兄弄走的?”虽是询问,但话里话外都是肯定无疑。
“可不,”白晖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嘴角一扯:“回去也好,府试也快开始了,他要是再不努怒力,我看啊,这辈子都只能做童生了。”
叫一辈子姚童生,再想想姚未那憋屈的脸,白晖觉得其实他考不上也是不错的。
郁言听他们说了几句,这才插了空过来:“我要出去一趟,晌午就不回来了,你们别等我了。”
郁桂舟下意识点头,以为他是出去寻景先生等人聚一聚,正要说是否太急了些,那景先生等人想必也是才安顿不久,贸贸然上门,让人没准备,实是不妥,只是郁五叔已经大步垮出了房门,郁桂舟到嘴的话便顿住了。
“五叔今日要见的人定然很重要,这穿戴打扮都焕然一新,”施越东不经意说了这么一句,引得郁桂舟微微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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