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给白晖等人打了招呼,先回房了。
白晖眼睛紧紧盯着桌面,只对走过去的郁桂舟道:“茶煮开了等你来”
郁桂舟轻笑着回了一句:“劳白兄惦记了,在下一会就来”
郁桂舟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在书桌上坐了一会,案上,那夜他放的海棠花依旧镇着下头的白纸,透明的石头还折着光芒,郁桂舟拿在手上细细把玩了一会,这才重新放回了纸上,渡步出了房门。
谢家村里,近日也发生了不少事儿,先是那谢地主家的公子,谢春晖那个童生不知为何被人扒光了衣裳扔在了巷子里头,最后闹得个大红脸裸着身子跑回了家,因这事,谢春晖是不敢去孔秀才处读书了,出门又怕被人指指点点,只得每日缩在屋里,他原本就因着没考上秀才公而脾气有些暴躁,如今丢了这么大的脸,更是使劲在屋里折腾,谢夫人原本买了伺候他的两个丫头被折磨得苦不堪言,险些投了河,好不容易被人救下,颤颤抖抖的不敢回去,还掀了一截手臂让人看,那上头的青紫被水一泡,更是肿得要跳出来似的。
虐待奴婢的事儿一出,谢地主家更是没脸,何况,那两个丫头家的人也得了消息,如今整日跑谢地主家闹,谢地主一家被闹得苦不堪言,最后只得好生安抚了那两家人,把丫头还了回去。
只是这些事一出,谢地主家终究成了笑话。
谢地主最是好面儿的人,连接出了这些事儿,向来在谢夫人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出声的人更是喊着要纳妾生孩子。
谢春晖如今这样看着是废了,他总不能没有子嗣把家业发扬光大吧?
谢春莹劝了谢春晖几回,见他油盐不进的,也知道哥哥靠不住了,但谢春晖再靠不住总是亲哥哥,若是谢地主娶个小的生个男孩,这家业不就成别人的了吗?
为此,谢春莹劝了谢夫人,又安抚了怒火高涨的谢地主,两人也冷静了下来,一想,谢春莹说得没错,家里头女人多了总是乱根,何况如今娶个小的谁知道生下来的是男是女,等他长大又要多少年,况且家里还有个嫡大哥,顶着小娘生的名头也总是不好听不是?
还不如给谢春晖娶个媳妇生两个孩子,若是男孩便好生教导,谢春晖原就是个聪慧的,他的儿子也不会太蠢不是,何况,这孩子名正言顺,正正经经的大孙子!
大孙子的念头被灌入了谢地主夫妻的脑子里,那就跟挠了心肺一般,欢天喜地的准备给儿子娶个媳妇。
谢春晖要娶媳妇,依他的人品功名还有谢地主家的银钱,虽说出了些笑话,但自古笑贫不笑娼,总是有人愿意的,连谢地主夫妻都是这般想法。
张家那种是肯定没希望的,如今只盼着娶个身家清白,模样清秀的小闺女生个孩子下来才是正经。奈何一连多日,媒婆到处上门跑动都被人给婉拒了。
眼瞅着没人家愿意把小闺女嫁过来,谢春晖又是那种情形,谢地主夫妻正着急时,有人在他们跟前说了一句:“咱们谢家村里不还有一姑娘没说亲吗,就是那位谢芳,以往老是往你家跑,可见是个对公子有意的,这姑娘天真单纯,长得也清清秀秀的,娶进来好生教导一番也总是知事儿的”
天真单纯?
一旁陪坐的谢春莹险些笑出了声儿,谢家村谁人不知,那谢芳脑子不灵光,又爱学着长得好的姑娘打扮走路,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东施,这哪儿是天真单纯,分明是傻得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其实人不做贵人还是挺好的,你看,至少我喝茶,他们喝血。
众人:真是言之有理啊。
第77章 荆棘路(十)
天真单纯?
一旁陪坐的谢春莹险些笑出了声儿, 谢家村谁人不知, 那谢芳脑子不灵光,又爱学着长得好的姑娘打扮走路, 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东施, 这哪儿是天真单纯,分明是傻得可以。
让哥哥娶个这样的人,让谢芳那丑八怪做她的嫂子,她配吗?
谢地主夫妻对这么个人选也是白八十个挑剔,人一见谢地主家的反应,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是还是多嘴劝了一句:“不是我说, 如今好几个媒婆到处跑, 可总是没小闺女愿意嫁过来,唯一有点苗头的就是你们村的谢芳家的了,否则我老婆子何必跑这一趟, 其他的, 你们考虑考虑吧?”
其实几个媒婆做媒多年也是第一回碰着这样的事儿, 凭着他们这一人一嘴,哪怕死的也能给说成活的不是, 但偏偏给谢地主家那公子做媒却一直不顺利,上门的小闺女家一听是那谢家村谢春晖,本来还和和气气的招待她们,结果一听,直接就把人给撵了出来, 还说什么,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家以后甭说过来。
听听,现在知道人家没脸没皮了,往常说起的时候,谁不是夸谢公子俊美不凡,家财万贯,是个攀都攀不上的富贵窝?
如今人谢地主家只是不顺遂,所以才放低了娶媳妇的条件,终于轮得到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了,竟然还不把握好机会,等人一起来,又只能跟以往一样,只能艳羡的看着了,那时候儿才是攀都攀不上。
媒婆们虽气恼这些破落户不识好歹,但心里也有些发憷。连这些破落户都拒绝了谢地主家的求亲,一两个就算了,总有些破落户又穷骨头还硬,但家家都拒绝,实在说不过去。
因此,谢芳家的开了口,难得的没撵人,只说要考虑考虑,怎能不让媒婆们欢天喜地?这时候哪怕谢芳是个丑八怪也要说成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呀。
伴随着谢春晖要娶媳妇这事儿,张家那头镇上的少夫人被送回了娘家的事儿就没那么惹人注意了。
同时,郁桂舟这边也收到了郁家的家书,信是郁桑写的,先提了一下郁家近日的家事,比如郁家的面膏买卖被谢荣和郁竹姐妹给打理得仅仅有条,郁当家又多做了几个蜂箱,引了不少蜜蜂过来,且已经跟赵昌的赵家商行商量好了,等下一批蜂蜡成型,以后便拿一部分面膏放赵家商行卖;郁老祖闲来没事,如今整日在田边转悠,每日看看稻花鱼长势如何,偶尔郁言也过郁家村来探望他们等等”
在那信里,还夹杂着一封书信,也是给他的,上头的字体歪歪扭扭的,显然是不大写字的人写的,他拆了信,这一看,险些笑出声儿。
这信不是别人写的,乃出自他偶尔想起的小姑娘亲自动笔。
原来自从庞氏带着谢荣开始学着理家之后,便逐渐把家里的事儿交了过去,谢荣跟着庞氏开始倒是得心应手,后头她要单独看账本之后便难住了。
因为小姑娘根本不识字,也不会数数。
所以,她便请了庞氏和郁竹姐妹时不时教她认几个字,在郁桂舟来渝州这几个月,目前已经恰恰能凑出一封书信了。
谢荣先是跟郁桂舟表达了一番在庞氏的调教下她已经能做不少事了,谢泽也被接过去见过了郁家老祖两个,另外她在信里还提到了一件事,前些日子她在谢春晖手下救下了一名女子,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姑娘是张家那位,又把她指挥着谢泽把谢春晖扒光了丢在巷子里让他丢尽了脸,如今谢地主家的丑事等等一并提了。
媒婆和谢地主家本人或许还不知道,谢春晖要娶媳妇被各村给婉拒背后,还有那张家的手笔在里头。谢荣初初也没想到这茬,还是庞氏听闻了这前因后果分析的,庞氏见多识广,这些手段早见过无数,那张家确实顾忌着张月的声誉丝毫不敢把她跟谢春晖联系在一起,但自家姑娘险些被毁,这个仇自然是要报的,要比财力,张家自然远胜谢地主家,拿足够的钱财提前把人买通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但却可以逼着谢家娶一个他们根本看不上的人家。
郁桂舟看了信,长叹一声,也是没料到,短短几个月,家里也发生了不少事儿,曾经他或许还拿谢春晖这人当回事儿,因为他确实有几分聪慧,人也够机灵,在出了丁云那事后他还曾想过要把这人踩在脚底下,正大光明的赢了他,把谢春晖最在乎的撕下来,最后才发现,他还没动手,谢春晖就已经把自己玩死了。
不由让他生出一种曾有人一直想跟我比比,一起爬山,结果爬到山中,转头一看,发现叫嚣得最大声那个不见了,而他站在山中,望着山尖,心里虽有些怅然若失,但退无退路,他只能朝着前行,别无选择。
郁桂舟看了看书架上抄录下来的一排藏书,心里那丝怅然若失顿时消散,下意识的笑了笑,一瞬间又恢复成那个温和自然又自信的郁公子了。
都抄了这般多书了,何必在回顾过往呢?
“郁兄”
门外传来姚未的声音,接着房门被推开。
郁桂舟刚把信收好,姚未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有白晖和施越东两位。
姚未还有些疑惑:“可是打扰到郁兄了?”
郁桂舟摇头:“无碍,只是收到了家书罢了”
至于里边提到的关于与施越东定亲的张家姑娘的事儿,他自是不会提起。
“那就好”姚未拍拍胸口,喜形于色的告诉他:“郁兄,我爹派人告诉我说,最迟后日城里失踪姑娘们的案子就要结了”
郁桂舟笑道:“是吗,姚大人这么快就做好决定了?”
姚未白了他一眼:“你和白兄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郁桂舟和白晖相顾一看,笑了笑,并未接口。
姚大人该如何选,要怎么做,其实早就一目了然了,上淮的世家们不能得罪,那就不得罪,连关于香茶的边都不会被提起。
找个由头栽到清德大师头上,一样可以抓人,又不得罪贵人,若事后,那些上淮的贵人们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事儿,只要当贼的不承认,大家也只有闷在心里而已。
这样,贼人伏法,贵人颜面保存,渝州境内又少了一大祸害。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姚大人会用什么借口给清德大师定罪?
“后日,却是府学考核之日”施越东手不离书,在他们说完后附了一句。
笑得春风得意的姚未顿时愣住了,看着施越东眨巴着眼:“后日就考核?”
不是说下月初吗?
施越东点点头,反问道:“姚兄不是早知道了吗?”
他们查了失踪案回来后,还是姚未去找梅院学子打听的呢?
“我是知道的”姚未一口气憋在了心间。他确实是知道,只是回来后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失踪案的进展上,整日催促着让他爹把他们的功劳给加上,压根就忘了还有考核这事儿!
在他心里还想着,反正是下个月的事儿,等到了月初在读几天应付应付考核不就得了?想到这儿,姚未顿时像屁股被火烧了一样,哪里还能跟他们风轻云淡,一下就跑到了门外,还回头跟他们说道:“这几日我要闭门苦读,无论你们有何事都不要敲我门”
话落,人就不见了。
“谁找你?”在姚未走后,白晖冷笑了一声。
就姚未这人,哪里有热闹,哪里有事端,哪里就有他,找他跟主动上门去找事儿有何区别,就拿城里的失踪案来说,若不是姚未一个劲的在他们面前撒泼打滚,用尽手段,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三更半夜跟做贼一般去姑娘住的地方偷窥?
施越东有句话说得对,这事关女子声誉,若是一个不小心,他们被人发现了,先不说会不会被按上采花贼的名头,就是足足几十号女子,真要他们负责,难不成四个人还把这些姑娘给平分了抬进屋啊?
反正有了这一出,白晖心里是打定了主意,以后要远离姚未,尤其不能听信他说的话,打死也不沾他说的事儿。
白晖今日跟过来,是有正事找郁桂舟的,他拉着施越东挑了位置坐下,道:“我今日方知郁兄大才,实是让人耳目一新”
被这莫名其妙给赞美了一番,郁桂舟心里可一点也不受用,谁让对方是白晖这个狐狸呢?他有些愕然,嘴角还带着点苦笑:“白兄的才华我们皆知,就不要在取笑在下了”
“不”谁知白晖很正经,完全不像是平日里的说笑:“这两年间在渝州府境内出了几本启蒙书籍,那书籍注解浅显易懂,别说小子们朗朗上口,就是一般的成人听了几耳朵也会一些,这书由我白家拓印售卖,没成想这几本书竟是出自郁兄手里,郁兄可知你这般另辟蹊径、独树一帜,着实提高了整个渝州的文风”
郁桂舟这下是真的愕然了:“这,在下着实不知”
提没提高文风他是不知的,不过这几本启蒙书确实深受老百姓喜爱,当初因那几本书,狄掌柜整整拿了一包银子给他,如今他能在渝州府安稳求学,靠得也是从启蒙书里赚取的银两。
白晖摇了摇折扇:“那郁兄现在可知了?”
郁桂舟点头:“知是知了,不过白兄,你说这个到底是为何?”
找上他一顿猛夸,若是一般心里抵御弱一些的,能被闻名渝州的白晖公子夸奖,恐怕心里早就飘飘然了,不过他说得越是动听,郁桂舟就越是警惕。
几月相处,人跟狗都是有感情的,但同样的,几月相处,对院里几人的性子还是了解几分的。
白公子多么傲气的一人,能让他开口称赞的,郁桂舟在脑子想了想,几乎没有!
不,现在有了,就是他。
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有荣幸的地方。
白晖摊摊手:“你不用怀疑我,本公子也是一番好意”
郁桂舟竖起耳朵,想听白公子说出一番好意来,连眼不离书的施越东都分了一半的精力看着他们,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白晖见两人这模样,长叹一声,想着许是自己平日里性子冷了些,这才让人误认为他是个不好接近的人,其实都是误会,他道:“郁兄既然自有另辟蹊径的一套法子,何不把别的也写出来,好让旁人也能从中吸取经验,开创出自己的书之一道,若郁兄有这个雅兴,别的不敢说,至少我白家是十分欢迎的”
早前郁桂舟把启蒙书重新注解了一番后,被狄掌柜给稍到了渝州,白家得了这新奇另类的启蒙书,白晖自然早早就看过了,那时他还曾笑言,说此人倒是有些门路,把晦暗涩杂的书用浅显的注解后,再读那文,更是读其文,知其言,一目了然,清晰明了,可见心里还是有几分才华的。
近日他回了一趟白家,正巧白老爷说起了这事,说当日狄叔劝他,莫欺少年幼,这不,谁知人一下就考了个头名出来,还问白晖与那院试头名可曾熟识?
院试头名白晖自然是熟识的,这不,还一同出去破了个案,把以往和现在结合起来看,虽说郁桂舟之于他相比,差了能通读藏书的经历,但白晖不得不承认,这人,跟他一样,都是个聪慧的,甚至,比他更会来事儿。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都是心心相惜的,白晖定定的看着郁桂舟,却见郁桂舟摇头说道:“在下并不打算把其他的书籍也浅显的注解一番”
比如,几十万的四书五经,他有这时间去简化一番,还不如多在藏书阁借阅点书,多抄录一些,这些可都是以后郁家的藏书!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白晖显然没料到他会直接拒绝,不由蹙了眉心,指着郁桂舟书架上那一排抄录的藏书说道:“郁兄有此大才却藏于心中可真是浪费了一片天资,可我观郁兄在府学几月,日日都徘徊于各先生处与藏书阁借阅藏书抄录,行程如此之满,可见郁兄是在着急什么或是在安排什么,郁兄的心事本公子自是不问,可郁兄可曾想过,若是郁兄以自己的天资把这份独特宣扬出去,会不会对郁兄所做之事添上几笔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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