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新郎官快些呢?”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开始七嘴八舌的怂恿起了施越东,这回连施家人也说不出个不字,毕竟郁桂舟挑的这个关卡,放在平日确实不值一提。
但偏偏他就把准了施越东的脉门,知道他内敛羞怯,这个日子,一枚蛋都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谢荣从里头转出来时,正见到这一幕。
新郎官被一群人给围在中间,只见他脸上红得滴血,端着盘子围着四周走了一圈,脚步还有些虚,盘子里的鸡蛋滚来滚去,好在没掉下去。
等一圈走完后,立马有下人上前帮着把蛋壳给剥开,在施越东认命要吃之前,先前一直含笑不出声的郁桂舟突然说了一句:“施兄,这鸡蛋白不白啊?”
场内顿时哄然大笑。
施越东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人笑开,这才回过了味儿,脸上红得不止要滴血,更是要冒烟,知道他性情的施家人忙回道:“白白白。”
说完,有人还不怀好意的朝郁桂舟问了句:“不知郁兄可娶亲了?”
若是没有,这仇以后就能寻了机会报上一报。
但是很可惜,郁桂舟显然知道这点,视线在人群里与谢荣对上,笑道:“为兄自然是早早就抱得美娇娘归了,可惜同诸位兄台相识恨晚,若是早早认识,说不得还能请诸位讨一杯酒喝,不过为兄虽娶了亲,诸位当中应还有未成亲的,若是以后成亲,为兄自然要去讨一杯酒喝的。”
最开始问话的施家小辈险些想扇自己一耳光。没出了气儿反倒惹了一身腥回来,也不敢轻易接口了。
人群里的美娇娘在那带笑的眼里慢慢垂了头,面上染了一层嫣红。
施越东艰难的渡过了郁桂舟这关,脸已经跟猴子屁股没甚差别了,心里经过了这一遭,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劲头。
等郁桂舟让开,那门又开了条缝,这回,挡路的是张家唯一的小辈,也是新娘子张月的侄儿,张明哲。
张明哲年不过五岁,正是奶声奶气,玉雪可爱的时候,他抬眼在施越东身上打量,眼咕噜转了转,说道:“你就是哲儿的姑父?”
施越东对上这般年幼的孩童,一颗被郁桂舟带歪的心慢慢回归了正途,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他蹲下,与张明哲平视:“对,我就是。”
张明哲咧嘴笑了起来:“那姑父能给哲儿唱一首小曲吗?”
施越东带笑的脸愣了愣,见小孩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只得应了下来:“自是可以。”
有了兰院四公子出的琴谱,施越东轻哼了几句,顺利就过了关,接下来,后面几关也被他轻松通过。
门被全开,露出里院一众姑娘,他们欢呼着朝施越东扬高了声儿:“新郎官,发喜钱咯。”
喜钱施家是早就备好了的,当即就有两个施家小辈抬着个箱子走出来,抓起里头的铜钱四处洒落,一时,张家院子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声儿。
而施越东趁着别人抢喜钱的时候,带着人顺利把张月牵了出来,一路行至正堂,朝高堂之上的张老爷、张夫人磕头辞别。
“好好好,快些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
张老爷和张夫人抬手虚扶,施越东这才扶着张月起身,而见此,张夫人更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手中的绣帕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辞别了张家父母,张家大哥便背着张月出了门子,交给了等候在外头轿子前的施越东,几句交代之后,这才目送施越东扶着张月上了轿子,接着便有喜婆喊了声“起”,施越东便骑在马上,带着喜队一路敲锣打鼓的朝桓县方向而去。
张月出嫁,村里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来了,此时看到这施家的迎亲仗势,嘴里不由说道,张月好生福气,这高头大马,车马轿帘的,还有喜队吹拉弹唱,真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做派,整个谢家村怕是也只有张月有这福气了。
听得跟来见识的谢春莹不满极了。
在她看来,这张月也不过是一时运道罢了,若是她哥哥一如从前,凭着他的聪慧,为她寻一个良配也断然差不离哪去儿。
可惜……她不由把目光放在人群一处,眼里重新闪过光芒。
郁桂舟和谢荣二人目光悠远,皆叹了口气儿,半晌却都不由发出了声儿,自顾一笑。
“你为何叹气?”
“那你又为何叹气?”
郁桂舟看着谢荣狡黠着反驳的样子,不由得就想起了当日连看着他都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如今别说敢睁眼瞧他,还敢正面驳他。
他笑道:“我不过是在叹惜,至此一别,与施兄不知何年才能相见了。”
“张姑娘,不,如今该是施夫人了,我与她交好,倒是与相公的叹惜一致了”谢荣与他同时说了出来。
话落,谢荣顿时转了头,耳畔是一片绯红。
郁桂舟打趣道:“看来我与夫人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谢荣耳畔的绯红加深,跺了跺脚,嗔道:“我不与你浑说了,我去瞧瞧张婶处可还需有何帮忙的地方去!”
谢荣落荒而逃,郁桂舟倒是灿然一笑,突然他腿弯软了软,脑袋钝了一下,身旁有人见他的样子搀扶了一把,郁桂舟立定了身子,笑了笑,给人道了谢。
昨夜他在客栈里讨喜酒喝,与施家一众小辈喝在了一处,直到夜深才散,和衣躺下不过一二时辰,又匆匆赶回来换了衣裳,洗漱一番,赶到了张家。
等迎亲队伍一走,郁桂舟的酒后劲才将将起来了,他甩了甩脑袋,朝着郁家的方向走去,也不曾瞧见,在他身后,有人悄悄跟了上来。
在快要赶到郁家,隐隐能看到房檐时,身后跟了一路的谢春莹终于忍不住露了面儿,她几个小跑上前,拦住了郁桂舟的去路,还抬着特意装扮过的面容,要哭不哭的看着人:“好个狠心人,可是生我气儿了,你这气性还大,都快两年了也不曾主动来找我,莫非还非要逼我亲自来找你不可?”
此时,郁桂舟的脑袋已经是迷迷糊糊的了,就连眼前也有些恍惚,他寻着声音处定定看了半晌才把人看清,脑子里又想了想,方才想起这人是谁。
若非谢春莹在原主的脑海里残留的记忆太过深刻,郁桂舟早就把人给抛到了天涯海角去了。谢春莹这种姑娘他向来是瞧不上的,原主对她那可是一往无前,巴心巴肠,连郁当家和丁氏在原主心里也是比不过她的。
可谢春莹是个爱慕虚荣的,一面儿吊着原主,让他整日跟在她屁股后头追着,满足她心里的虚荣,一面儿又不忘经营自己的好名声,想攀上高枝,真真正正做那大户人家的娘子。
从前仗着有个在书院里读书的谢春晖,又有谢地主的钱财,看上谢春莹的人家是不少,但都被拒绝了,还想着等谢春晖考中了秀才,再慢慢商议一门好亲事,嫁到那县里,甚至府城里头去,至于镇上那些员外人家,谢地主家自然是瞧不上的。
如今谢春莹敢放下她的脸面和骄傲质问他,也不过是因着谢地主家早就今非昔比,没了谢春晖那个有前程的读书郎,只有一些钱财的地主之家,在这十里八乡中也是有不少的,当年那些镇上的人家,见谢地主家的落败,早就离得远远的了,如今上门肯娶谢春莹的,也不过是些普通人家了。
“谢姑娘还是莫要胡言乱语的好,郁某与你毫无瓜葛,如今孤男寡女的,还是莫要让人添了口舌,平白惹人非议的好。”郁桂舟冷着脸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短小的一章,见谅么么哒!
第103章 夫子(四)
谢春莹不敢置信, 她都已经伏低做小了, 郁桂舟竟然毫不怜惜,那眼里的寒意清澈见底, 丝毫没有动容。
难道, 是被她伤得太深了吗?
谢春莹脑子里飞快的转动,她不由得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惊愕,再蹙了眉头,脸上泫然欲泣,轻轻的注视着他:“我知道你还在生气,生气我从前没有好生待你,可, 可我也不是故意的。”
谢春莹诉着衷心:“在我心里, 一直是有你的,”她眼角的泪滴话落,从腮边滚落直下:“可那时候我也身不由己, 你每每在我身后, 好多回我都想告诉你的, 可我又不敢,我怕说了后, 我爹娘会直接让我嫁人,绝了和你的相处,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
郁桂舟面无表情。耳边是谢春莹的质问:“若你当初有现在的功名在身,我们何苦要受这些痛苦,好在, 你如今总算上进了,我也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了,难道你不想吗?”
少女盈盈期盼,眸子里闪动着几欲滚落的泪珠,郁桂舟内心丝毫没有波动,只道:“不想。”
谢春莹顿时一僵。
然而郁桂舟已然不想在听她胡诌下去,腿一抬,绕过她继续往前走。然而谢春莹好不容易得来这个机会,哪会让人走。
若让人走掉,她就再也没机会能嫁进郁家了!
只见她一把拉住了郁桂舟的袖子,脸上已不再委屈,而是一脸看负心汉的模样看着他,嘴里还说道:“你是打算始乱终弃吗?”
……
郁桂舟迟缓的脑袋顿时被这始乱终弃四个大字给一下震得回了些神智,他一把挥开谢春莹的手,语气里头一回带着怒气:“谢姑娘,你若是不想要名声,可我郁某人还要的,你就算要自甘堕落倒贴别人,也别牵扯上我!”
还始乱终弃?
这姑娘是疯了吗?若是他没记错,在她和原身之间,当得上始乱终弃的当属这位谢姑娘才是,一边吊着人,一边又得意于享受别人的爱慕推从。
如今见从前看不上的人得势了,又要故作姿态的表明心迹,他看着像傻吗?若是换了原主,只怕早就欣喜的扑过去搂着人好生一顿安慰了,但他不是,这样虚荣的女人,他压根瞧不上。
谢春莹被他这番羞辱,心高气傲的自是拉不下脸了,但如今比不得从前,谢春莹心里也是门清,她若是不攀上郁家这颗大树,只怕只能嫁给那些普通人家了,对一向要强的她来说,挑来挑去,最后成了那样,还不如死了呢,也免得被人得知受人讥笑。
为此,她的脸色也不过是红了片刻,瞬间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看着郁桂舟迫不及待逃走的背影,她的嘴角浅浅的露出了一抹笑,涂着单蔻的手指在胸口处轻轻一扯。
郁桂舟借着一丝清明回了郁家后,昨夜汹涌而来的酒意一下涌入脑海,脚步虚浮,郁竹姐妹俩正在做面膏,没去张家看热闹,一见他这醉醺醺的模样,忙把人扶回了房安置妥当,又去厨房熬了碗醒酒汤,这番动静大,让庞氏也出来看了个究竟。
“舟哥儿这是喝醉下了?”庞氏这两日都没见到郁桂舟人,这头出来一看,顿时急了:“这是得了喝了多少才醉成这模样,竹姐儿,快去打盆水来,要那凉的,给他敷一敷。”
“唉,我这就去。”郁竹把醒酒汤递给郁绣,自己出门打水去了。
郁桂舟脑袋里边迷迷糊糊一片,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好在他喝醉了不闹不动,安安静静的睡着,喂他喝醒酒汤也只是皱了皱眉,还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等喝完了醒酒汤,郁竹给他敷了敷额头,几人这才出去。
房里安静了下来,郁桂舟的意识顿时一松,彻底暗淡了下去,他不知道的事,在他醉后这段时间,整个谢家村顿时掀起了一股狂风巨浪。
而郁桂舟正是这股狂风巨浪里的当事人。
张家嫁女,几乎全村人都去了,谢荣清早就过去搭了把手,等张月出了门子,剩下的事儿也不过是帮忙收拾收拾罢了,谢荣帮着张夫人把张月闺房里凌乱的杂物草草收了一下,张夫人看了天色:“走了小荣,剩下的待会有人过来清理,你也忙了一上午了,去用饭吧。”
谢荣应了下来,跟着张夫人去了前头喜宴处,今日郁家除了庞氏和郁竹姐妹,其他人都来了,谢荣在女眷位上挑了个座,浅浅用了些,便打算离开。
她刚出张家门,外头便围了好些妇人,有些人见了她,眼里闪烁了几下,也有人带着几分尴尬转回了头,谢荣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打算凑上去打听,她正要走,却见好些时候没见的伯母朱氏不怀好意的拦下了她,嘴里还唱报似的说道:“哎哟,小荣,你可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大伯母在这儿可要跟你道个喜呢,等你家啥时候办喜宴的时候可别忘了咱们这些穷亲戚啊!”
谢荣蹙着眉,道:“大伯母可是记错了吧。”
随着她的话一起的,还有身后一道声音:“办喜宴,谁要办喜宴?”
这跟在谢荣后头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丁氏。丁氏一踏出门,脸上顿时转了表情,她不屑的打量了朱氏几眼,道:“我说谁在说话,原来是你啊,咋了,你闺女又要嫁人了?”
说来,朱氏已经许久不曾在村里走动了,不为别的,正是她那大女儿谢娟年初被镇上给杨家给撵回来了,朱氏自觉无颜,大都缩在家里头不敢出门。
杨少爷要娶亲,谢娟这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奴婢的身份自然是瞒不过的,且在那新夫人过门后,她又数次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的份上跟新夫人对上,险些让那新夫人肚子里的娃娃没有保住,好在最后及时救了下来,在年初时又添了个儿子。
这个儿子是杨家嫡子,谢娟生的不过是庶子,自古嫡庶有别,谢娟原就是杨家老夫人特意抬去为防万一的,如今见她见天儿的折腾,早就腻了味,所幸把人给撵了出来,无路可去的谢娟只得又回了谢家村。
朱氏两口子挥霍惯了杨家送来的银钱,整日好吃好喝的,连家里的田地都不操持了,如今没了杨家的供奉,又多了个谢娟在家,整日里闹得也是鸡飞狗跳。
往常朱氏在丁氏跟前那是抬不起头,不过吗,她一想起方才的事儿,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明显,也不在乎丁氏这一时半会的挤兑,毕竟,待会谁的脸难看还不定呢?
想到这儿,她噗嗤一声笑道:“我闺女可没你儿子大脸,如今考上秀才公了,都敢强抢良家民女了!”
谢荣和丁氏顿时脸就变了。
“我撕了你这毒妇的嘴,居然敢编排起我家老大的不是了!”丁氏喝了一声,手腕一抖就要冲过去。
朱氏一下跳开了,藏在一群妇人身后,扬高了声音:“这里的人都看见了,你儿子可不是强抢人家闺女吗,那谢地主家的小姑娘衣裳都被撕开了,里边的肚兜都瞧见了,还有假不成?”
朱氏快速把话说完,完了还扯了人群里几个妇人出来:“芳娘,桂娘,还有大伙你们来说说,我有没有说错?”
谢芳娘因为谢芳嫁给了谢春晖,自然知道谢地主家的打算,当即点着头:“是啊,舟哥儿娘,虽说你家出了个秀才公,但也总不能吃完就跑吧?”
丁氏高举的双手顿时停了下来。
前些日子,她提了郁桂舟和谢春莹的事儿被教训了一顿,也怕郁当家真气急了抬两个年轻貌美的妾回来给她添堵,只得把这茬按捺下来,如今听这一说,丁氏下意识就生出了一丝喜色。
谢荣虽不知她的想法,但见周围这些人眼眸里的躲躲闪闪,心里一沉,还是蹙紧了眉头,扬声道:“大伯母,我叫你一声伯母是敬重你,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编排我夫君,且不说我夫君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你可知你这般作为,若是一状告了你,可是要在衙门挨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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