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冬儿很聪明,她反手抓起父亲的大手,缠着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秦皇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大法师道法有限,亡国还是兴国,他也说不清。”
“真的吗?”
“嗯,”秦皇颔首,看着古灵精怪的女儿又有些不放心,抱了抱三岁半的小儿子,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亲才将他放到女儿身旁,让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道:“大人的事,你们就不要掺和了,冬儿带弟弟去玩儿吧!”
秦冬儿狐疑起来,却是不再缠着父亲,她拉起小弟的手,离开了。
在天台的事她听得一清二楚,什么天灾人祸,三日即至。方才大法师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天灾要来了,贼寇要作祟,东秦要亡国。这些,真的只是算错了吗?如果是真的,那么父皇,母妃,还有弟弟,甚至于是自己……
秦冬儿不敢再想下去,这些都是她的至亲,她不希望他们有事,更不希望父皇万难打出来的江山付诸了东流,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过东秦的崛起,可是四万万的民众,如今繁华的帝都,还有父皇对她和弟弟讲诉过的一个个鲜血淋漓的故事,这一切的尽头,是一只黯然舔舐伤口的雄狮。
秦冬儿愈发地不放心起来,浑浑噩噩过了两天,直到了第三天,天地除了一如既往的殷红,并没有任何的怪异之处,只是她隐隐觉察出了一丝危险,令得她不安起来。
她天生灵根,对于危险的感知极强,这一点,也唯有大法师知道。
她去大法师的住处寻他,却是再没了那个道骨仙风的老先生。出于对心中不安的负责,她终于决心去了湖心地穴。
那是大法师的修炼禁地,除了大法师,其他人是不得踏进半步的,即使是秦皇,也不行。
☆、第十八章 故梦(2)
湖心洞穴算得上是一个地下密室,建于湖心亭的正下方,而湖心上的小亭子则是密室的入口,其中的机关也是秦冬儿偶然发现的,正是水中的一方水柱汇聚之地。
秦冬儿轻敲密室入口的隔板,“咚咚咚”的声音响起,里面却并未传来预想中的苍老声音。
“孟爷爷!我是冬儿,你在吗?”秦冬儿熟稔地唤起了大法师,大法师道法高深,为人也是极好的。
曾经秦冬儿误闯了禁地,他也不恼,反倒是让秦冬儿叫他孟爷爷,还送了她一个开过光的环佩,让她缝在荷包里挂在脖子上,说是可以驱逐污秽。
秦冬儿是不信那个的,不过那个荷包,她至今还挂在脖子上,以示她对孟爷爷的尊敬。
敲了许久,秦冬儿终于放弃了,看来,大法师真的不在这。可是,他又能去哪呢?
秦冬儿正想去别处找找,却是突然听见里面有东西落地的声音,闷闷的,是人!
秦冬儿不再细想,跳下湖水,在水柱汇聚之地拉开了一条红绳子,红绳子很快被拉出。
秦冬儿更是灵活得像是一条小鱼,不消片刻爬上了亭子,浑身已湿透得不成样子,她混不在意,使劲推开了厚重的隔板,隔板之下是一条窄小的密道,不长,却是处处隐藏着机关。
秦冬儿跳了下去,站在了地道之上,还不等她稳住身形,便是有一道绿光朝她射来,秦冬儿也不躲闪,任由那绿光打在身上。
一阵酥麻过后,秦冬儿脖子上的荷包隐隐飘散出一缕清香,秦冬儿浑身一震,她急急朝里面跑去,再没有机关能伤着她。
推开大法师修炼室的暗门,里面满地的狼藉令得秦冬儿担心起来,她直直看向修炼室的正中央,那儿躺着一道灰黄身影,是大法师!
秦冬儿跑上前去,待得她看清大法师满脸的鲜血后惶然怔住,鲜血从大法师的七窍中流出,他的头顶上有着一道血痕,正汩汩流淌着一片殷红,将他略显斑白的头发染得暗红。
“孟爷爷!孟爷爷!”秦冬儿失声喊了起来,双手使劲摇晃着大法师的身体。
殷红的鲜血濡湿了她的双手,眼泪滴答落了下来,化开了她手上的殷红,也化开了大法师面上的血痂。
“公…主…”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秦冬儿浑身一震,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她急忙松开摇晃的双手,去看大法师。
“孟爷爷,你怎么了?”秦冬儿面上还挂着泪珠,眼中的惊惧已是消退了许多。
大法师勉强坐起了身子,面上的表情还有些呆滞,一滴血珠滴落,砸在了他的手背上,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
“孟爷爷!”看着大法师面上的一丝茫然,秦冬儿慌了神色。
大法师打了个机灵,清醒了许多,再看了看面前的秦冬儿,他恍然想起了什么般,面上的表情变得惊惧起来。
“公主,今天是第几日了?”
“啊?”秦冬儿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满脑子都是方才大法师满身是血躺在血泊中的场景,令得她一阵后怕。
“今天是天地出现异象的第几日?”大法师语气中透着急切,他忙从血泊中站了起来,脑袋上的伤口还有鲜血汩汩流出,他也不觉得疼,开始整理起了满地的狼藉。
秦冬儿明白过来,细想了一阵,不由得惊呼出声:“第三日!今天是第三日!”
大法师手上的动作一顿,面色忽的沉了下来。
他席地而坐,将刚捡起来的瓶瓶罐罐胡乱地放置一旁,在地上洒了一圈的黄色粉末,他手一挥,黄色粉末竟是自燃起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火圈。
火圈一下窜得老高,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火墙。秦冬儿见及不由惊了神色,这样引火的场景她并不是第一次见,真正令得她骇然的是火墙之上的画面。
画面上有着城墙闪现,秦冬儿看到天雷滚滚,一道雷霆劈下,正好截断了城门外的一颗梧桐,突然,梧桐燃起火来,火势极速蔓延,很快便到了城门口,有宫人出来救火,他们提来一桶桶的水,将其尽数往火里倒。
几桶水倒下去,火线被压低了一截,宫人们还来不及高兴,那被压低一截的火线猛地蹿起,竟是混杂着轰隆隆的雷鸣,如至毒巨蟒般朝那数十名宫女太监扑去……
秦冬儿看到这里,惊得捂住了嘴巴,画面已是切换到了另一幅场景。
大火带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燃烧着,将宫闱四壁烤得赤红,即便隔着一个虚影,秦冬儿仍是能够感受到其上的炙热,细细看去,她不由得大变了脸色。
那是阿房宫!画面又是切换到了内室陈景,宫殿内赤红一片,在火墙的中心,赫然躺着个人,那人全身被大火烧得焦黑,只是那依旧挺拔的身形,是秦冬儿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身影。
大火对他发起了最后一次猛攻,秦冬儿隐隐看到其焦黑的手指在烈火中猛的一颤,似不屈的灵魂还在与这天地做着最后一刻的拼搏。
画面戛然而止,秦冬儿已是泪流满面,她哭着,喊着,那些画面在她的脑海里盘踞不散,直到最后一刻秦皇的手指颤动,她还坚信着父皇还活着。
“秦皇已经死了。”大法师叹了口气,他顾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竟是忽略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可是她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甚至于这天灾,连她也躲不过,倒不如让她明明白白的好。
“不……不可能!我进来的时候外面还是好好的啊!这不是真的,不是!”秦冬儿嘶吼起来,她跑出了修炼室,她要去看看,外面一定还是好好的!
大法师看着秦冬儿跑远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悲凉:“秦皇,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天雷忽至,正中了他的百会穴。他轻轻笑了起来,血流了他满脸,并没有任何狰狞流露。
他替她挡了天雷,以后的风雨,还需她自己去扛。
☆、第十九章 故梦(3)
秦冬儿出了湖心洞穴,她还不急看清漫天红光,脚下已是轰然塌陷,她随着塌方掉入水中,毫无防备地被呛了不少水,激起了她求生的意志。
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上了岸,待得她回头去看湖心亭,那儿冒起的几个水咕噜,以及湖面上灰蒙蒙的一层琐屑,皆是见证了方才发生的不寻常。
秦冬儿想起了大法师还在里面,她正要再跳下去,耳旁却是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清脆声音,是湖心东岸的紫竹!
朝东看去,湖岸上的紫竹果然着起了火,噼噼啪啪的响声吵得秦冬儿耳膜生疼,她很快想起了在幻象中阿房宫所发生的一切。
她再顾不得其他,拔腿朝着宫闱的方向跑去。
那儿早已是赤红一片,如漆的天幕被烈火衬得火红,强猛的火光不断上窜着,好似要以最狂暴的方式将这一切彻底毁灭。
天雷滚滚,期间又是劈断了数棵古树,火势又大了些,仿佛是在故意阻挡着秦冬儿的去路。
秦冬儿不为所动,她直直朝着宫闱跑去,火舌已经开始悄悄地将她包围,伺机而动,要将她也一并湮灭,化尘为土。
正当火舌悄悄靠近她的一刹,湖心的方向突然升腾起一道金光,与这暗沉的天日相撞在一起。
天幕间泛起了一圈无色涟漪,天地忽的一静,尔后天空响起了更为洪亮的雷霆之声,只是这次,天忽的下起雨来。
天雨临世,万火俱灭。最先灭火的地方是城门外的那棵梧桐,连通着被烧得焦黑的城门。城门大破,有黑压压的一众人马来到了城门之下,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占据了其三。
秦冬儿顶着滂沱大雨,脚下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抬眼可见的宫闱近在咫尺,突然,她脚下一滑,直直摔进了一块洼地。
污水混着泥土弄脏了她的全身,她急忙爬起,尚不及清理身上的淤泥,正要再行,却是忽闻得一声嘤嘤啼哭,声音极轻。
秦冬儿心中大惊,还有生人!
“秦阳,是你吗?”秦冬儿轻声唤了起来,恐惊了啼哭之人。
哭声戛然而止,在黑压压的前方突然走出了个矮小身影。
小男孩抽抽噎噎地来到秦冬儿身前,待得他看清了姐姐的模样,眼泪顿时如决堤的浪潮般涌了出来。
“姐姐,呜呜……母妃她……她……呜呜……”
一股不好的预感窜上秦冬儿心头,她慌然抓紧了秦阳的肩头,急声道:“不要哭!她怎么了?”
秦阳被姐姐吼得一怔,不过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止住了哭声。
“有几十个拿大刀,穿皮甲的人来到宫里面,他们把所有的人杀了,母妃为了掩护我逃跑,她和那群人杀在了一起……”说到这里,秦阳又是吸起了鼻子。
拿大刀,穿皮甲。秦冬儿神色一变再变,是北蔻!
“秦阳,你快逃!去找百里叔叔!”秦冬儿说着就要朝深宫跑去,她母妃曾和父皇一同北征,杀过那群贼人,只希望这会儿她还撑得住。
突然,她的衣袖被人拉住,动作很轻,秦冬儿回头,是秦阳,他此刻正浑身瑟缩着看向她:“姐姐,危险……”
秦冬儿见弟弟这般胆小,却不生气,她知道那群贼人的凶残,只怕她这一去,就是永别。
她取下脖子上的荷包,将其挂在秦阳的脖子上。
“这是大法师给的灵符,会护你一世长安。你记住,你的父亲是天命秦皇,你去找到百里叔叔,让他尊你为帝。”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由得她不相信,天灾人祸已经应验,她的父皇,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小秦阳被姐姐推出了几米远,看着秦冬儿面上的凝重,小秦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拔腿朝后跑去。
看着弟弟瘦小的身影,秦冬儿面上露出了一抹柔和笑容,大秦有后,她亦可死。
秦冬儿转身,还不等她朝深宫踏出一步,身后却是传来一声惊叫,尖锐而刺耳,不是秦阳的叫声是谁!
秦阳!秦冬儿转身就跑,今天发生了太多离奇的事情,她真的怕了,她怕她一转身,一低头,躺在她面前的是一具尸体。
声音传得不远,当秦冬儿看到秦阳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拿把刀冲上前去,而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秦阳的身体被人摁在水里,他剧烈地挣扎着,水花四溅。渐渐地,他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那是死亡的预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连秦冬儿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掏出匕首,刺破那人的胳膊。
鲜血四溅,溅到了秦冬儿的身上脸上,那人吃痛,松开了摁在秦阳脑袋上的大手,一手打落了秦冬儿手上的匕首,要去抓她。
秦冬儿险险避开,正想跳进水中救秦阳,身体却是被人生生提了起来。
秦冬儿大惊,只见得一个糙汉提着她左右晃荡着,晃得她眼冒金星。
“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敢刺伤爷爷的胳膊,看我不宰了你!”方才被偷袭的北蔻说着就将手中的大刀直直砍向秦冬儿的脖颈。
秦冬儿却顾不上害怕,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湖面。秦阳不会游泳,如今水面上只剩下一圈圈的涟漪,荡得很轻,秦冬儿的心里却像是煮沸的开水般随时要爆炸开来。
刀在眼前被不断地放大着,秦冬儿终于意识到了死亡的恐怖。天灾人祸,就真的没有人能逃得过吗?
她不甘心,东秦的江山,是父皇一手打下来的;这万城的基业,更有着父皇日夜操劳的缩影。
如今,父为火崩,母为人陨,弟因水溺。天灾亦是人祸,她不能死!人要杀她,她便杀人!天要亡她,她便逆天!
秦冬儿暗下决心,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双足朝后一蹬,她借力挣开了糙汉的束缚。大刀接踵而至,她借助着自身的灵巧,身体往旁边歪去,随即滚落在了青石板上,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
那大刀越过她砍向了身后的糙汉,糙汉躲闪不及,被大刀生生砍断了一只胳膊。
“小兔崽子还敢躲,看老子不把你剁了拿去喂狼!”糙汉怒极,眼睛怨恨地盯着秦冬儿看,顾不上断手的剧痛,他抄起手上的大刀就朝地上的秦冬儿砍去。
秦冬儿在地上打了个滚,大刀砍在地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大刀砍不着她,秦冬儿一下跳了起来,趁那个胳膊被她刺伤的大汉不注意,她一把扑了上去,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把匕首,正是方才被打落的那把,尖端还流淌着几滴鲜血。
秦阳就是被他害死的,她要他偿命!
手中匕首毫不犹豫地朝大汉后颈处刺去,一股鲜血喷涌而出,秦冬儿的眼里嘴里都充斥着人血的腥臊。
大汉眼瞪得老大,直到这一刻,他也想不通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姑娘是如何做到这样杀伐果断的。
这是秦冬儿第一次杀人,只是,她面上的冷漠胜过了任何一个久历疆场的战士。
其余的北蔻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骇得退后了数步。大汉的尸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小姑娘的身上脸上染上了大片的殷红,显得诡秘中透着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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