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我转到他居所的专线,我有急事。”
漫长的等待提示音响起,却没有人接听,靳恪烦闷地挂断了电话,导师不在家,他没有办法联系到他老人家。
近来奉天城黑巫师们活动得太过频繁, 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可是就是摸不清头绪, 于是他拿出了一张纸, 在上面写写画画着:
城西,不早朝。
西南区:报社。
城北,陶媜。
城东:车禾医院。
黑巫师们到底是没有根据的到处乱窜, 还是有目的性的组织行动?这几个地方究竟有什么联系?
一个娇弱温热的身体靠近了他,环住了他的腰, “师父。”他身上令人舒适的清香传来。
他唇角微弯, 转过身, 抵着鹿楠的额头轻语, “怎么没有去休息?”
“就是想陪陪师父。”她撒娇。
“现在还叫师父?”
“我喜欢这个称呼。”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就叫这个吧。”
她红着脸,“师父, 我伺候你洗澡吧?”
他怔了怔,随即失笑,“我们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些,你这样为师有些心慌啊。”
她的腮帮子鼓了鼓, “师父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是想着帮你搓搓背而已,热水清骨已经备好了。”
刚刚和季连父子打斗了一场,确实浑身乏累,急需活络下筋骨,泡泡热水澡是最好的,他想了想就答应了。
只是这丫头未免也太大胆了些,没确认关系之前,怎么就没想过她是这样一个开放的人,竟然还主动帮他脱衣服。
鹿楠解着他衣衫上的盘扣,面露严肃,他笑了笑,“这么紧张的话,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却坚持,像是奔赴刑场似的,猛地扯开他的衣裳,弄得他有些受宠若惊。她在他胸前瞥了两眼,健硕的胸肌让她的血脉有些喷张,满脸通红,把他一推:
“我不帮你搓背了,你自己洗吧。”
随后转身离开,留靳恪一人在飘逸着热气的木桶边惆怅,这女孩子们的心思,还真是多变。
跑出来的鹿楠,面色沉了下来,竟还松了一口气,真是万幸,师父胸口没有那个花型胎记,他不是林远。也是,师父这么善良,怎么会是林远呢。
只是谭虎臣的脸,为什么和林远父亲的脸一模一样?
上一世墓碑上的照片,一直在她脑海里记忆犹新,除了气质不同以外,五官简直就是复制而来的。
她六神无主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莫非是林远父亲的前世?如果这样的话,长得像也说得通了些,难道谭家大公子是林远?
也不对,如果现在是21世纪的上一世,林远也不一定和他父亲仍是父子的关系。
她的脑子乱得快要爆炸,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皂角的香味传来,靳恪沐浴完毕,换了身干净的长衫,走了出来,见她有些积郁的样子,问道:
“怎么了?”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此时清骨冲了进来,“那个,掌柜的,有客人找!”
靳恪:“谁?”
清骨撇了撇嘴,“就是刚才谭家的那个奶妈,说是什么他们小姐出了事。”
靳恪沉默了,鹿楠的表情却不太好,“他们小姐有事找我们干什么?自家不是司令什么的么,最有能耐了,自己解决啊,赶她走!”
清骨很是赞同她的话,转身就准备去传话。
却被靳恪给叫住,“我还是随你去看看吧。”
“师父!”鹿楠急了,但她拗不过他,知道他一颗菩萨心,哪怕是对他那般苛刻的谭家,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三人来到前厅,那奶妈头发凌乱,衣摆褶皱,看上去像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似的。她见到靳恪出来,就像见到活佛似的,扒拉着他的衣服:
“小公子,你可得救救小姐啊!求您了!”
靳恪拉下了她的手,“请你注意,我现在名为靳恪,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小公子。”
她连连点头。
“天玲出了什么事?”
她的声音急切,“小姐回到家后,先生又去庙里找朴元大师求了一卦,那大师说小姐的身子已然不洁,还怀了孽种,影响了谭家的福泽,必须要处死,不然半月内,谭家必有大患。现在他们已经把小姐绑了起来,准备活活吊死她!”
鹿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狗屁大师嘴皮子随便一张,你们谭家人也信?这可是人命啊!”
奶妈就差没有跪下来了,“靳先生,小姐和我说您神通广大,您救过她一次了,麻烦您再救她一次,她已经很可怜了,不能再这样枉死了……”
靳恪不再迟疑,“我们出发吧。”
鹿楠与清骨自然是要跟上的,他们可不想看到靳恪在谭家吃亏,出门时恰逢把少女们都送回家后,过来交差的段沅君,见他们一伙人急急忙忙的,她也上了汽车,一同前往。
鹿楠心底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总觉得漏算了什么。
奶妈带着众人在后门停了下来,她率先上前观察了一下四周,并无旁人,随后带着众人闪到谭家大院里面,在廊道里穿梭着,最后在一处偏僻的矮门前停了下来,神情恳切:
“小姐就是被关在这里,麻烦您们了。”
靳恪上前,大力地推开了木门,奇怪地是并未上锁,随即愣在原地。鹿楠透过他肩膀的缝隙,惊觉院子里的大树上,竟然吊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到底是来了晚了!待清骨把谭天玲的身体放下来的时候,她已然面色发紫,没了气息。
段沅君的脸色发白,“这谭家人的心,未免也太狠了些吧。”
靳恪楞楞地看着地上冰冷的尸体,小时候总是在他身边奶声奶气的声影再一次出现,原以为他是谭家唯一不幸的人,没想到柔弱的妹妹会步上他的后尘。
“砰—”的一声,木门猛地关闭。
三个人影,无声地出现在门口。
顿时,院内黑巫气弥漫,无澜的男声响起,“靳恪,你来了。”
鹿楠等人大惊失色,望了过去,发现带他们来此处的奶妈正垂首站在两个男人的身后,神色恭敬。
那两个男人,他们并不陌生。
说话的是谭武臣,他身边的,竟然是施一羡!二人丝毫没有掩饰身上的黑巫气,天色逐渐暗沉起来。
施一羡怎么会是黑巫师?当时处理不早朝之事的时候,自己明明对他施过巫术的啊!鹿楠这样想着,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自己和靳恪仿佛一直都置身于他们的算计之中,他们一步一步的,就是为了引自己到今天的这个局中。
靳恪瞅着施一羡冷笑,“西南区墓地与我频频交手的黑巫师,是不是你?”
施一羡无奈地耸肩,“你发现得太迟了,哦对了,我还有个身份,是朴元大师,嘿嘿。”
段沅君双眼通红,原来他就是杀害才桢书的那个人!
她复而望向谭武臣,如果他是黑巫师的话,那他酷似林园父亲的这张脸……
21世纪的事,莫非也和黑巫师有关?
靳恪还算镇定,似乎在沉思着对策,只是谭武臣并不准备给他思考的时间,右手虚空一握。
接下来的一分钟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清骨还以为他是虚张声势,没想到紧接着就是一道震耳的爆炸声,几里外蓦地升起了一捧蘑菇云,天空上方弥漫的不是炸药的硫磺味,反而是成片成片的黑巫气,看上去更像是启动了什么阵法。
靳恪望着爆炸的地方,先是一愣,随即大骂出口,“该死!”
鹿楠也反应了过来,是涤心斋!他们竟然引爆了涤心斋,那里可是巫师监狱的入口啊!
靳恪瞥了一眼地上紧闭双眼的谭天玲,忽然什么都想明白了,奉天城东南西北,他们都杀了人,根本不是表面上那样想着给社会制造恐慌,引起猎巫世家的屠巫运动,而是暗地里从各个方位积累了死人的怨气,启动了阵法,目的就是围在中心的涤心斋。
他们想彻底打开巫师监狱的封印,将里面关押的黑巫师们全部放出来!
靳恪咬牙,冲谭武臣怒吼,“虎毒不食子,没想到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会下狠手。”
谭武臣笑:“她是谭武臣的亲生女儿,又不是我的,我为什么下不了手?”
鹿楠意识到,谭武臣的身体,应该是被黑巫师给控制了。
靳恪没有时间在这里与他久耗,拽着鹿楠就往院外冲去,赶紧回去加固巫师监狱的封印要紧,只是二人却狠狠撞到了院墙上的透明薄膜,又弹了回来。
该死!路都被他们给封死了!
靳恪反应很快,抬掌就是一记雷电,极速飞奔到谭武臣面前,想要给他全力一击。
谁料谭武臣丝毫不避,面上黑气涌动,迅速换了另一幅年纪稍大的面孔,连声音都变得苍老了些:
“恪儿,你真的要与为师作对吗?”
靳恪的手,生生地停在了谭武臣的胸口,惊疑道:“导师?”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绝对是导师本人无疑了。
谭武臣面露微笑,满脸慈爱,伸手看上去似要拍他的肩。
鹿楠大喊:“师父!小心!”
靳恪瞬间惊醒过来,但已经迟了,谭武臣攻击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鹿楠。
招式打得鹿楠一个措手不及,脑门“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意识开始抽离,眼见着靳恪冲到了她的身边,拥她入怀,嘴巴一张一翕,似在说着什么,她听不到。
眼睛即将闭上的那一刻,发现靳恪五官扭曲,抱着脑袋,很是痛苦的样子,她想要伸手摸他,身体却早已不受控制。
耳边回荡着靳袈的声音:“去吧,恪儿,想起你的仇恨吧。”
鹿楠觉得这声音莫名的熟悉,就是那个要她来民国赎罪的声音,怎么会……
☆、大结局(下)
鹿楠再醒来的时候, 意外地发现自己正躺在火车站的大门口,肤色透明,看上去更像是一缕魂魄,不是真人,可以随意的穿透物质,不受阻拦。
一抬头, 发现靳恪也是浑身透明, 站在她的身边, 目光却呆愣地看着几百米外, 路边的一辆黑色汽车。
她刚准备唤他,身体却被一个东西给撞了一下,她抖了抖, 是个人,但那个人很快地就穿透了她的身体, 走开了, 并没有发现她。
她浑身颤抖, 这个人, 竟然是江歆匀,是前世的她啊!
怪不得这个火车站这般眼熟,又回到了她毕业旅行后, 回到家乡的时候。靳恪竟然木木地跟着江歆匀的身子,往前走。
鹿楠下意识地追上,喊了声,“师父。”
靳恪听得到, 却没有回头,指了一下江歆匀,“这是以前的你吗?”
“你怎么知道……”鹿楠觉得奇怪。
靳恪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他的意识被抽到这个陌生世界的时候,忽然涌现了一大股凌乱的记忆,似乎是属于一个“林远”的人。
他以前,好像叫作“林远”。
他指了指从汽车里钻出来拉生意的青年,“那是我。”
鹿楠身心俱震,不会啊,师父的胸口没有胎记啊。
江歆匀,绅士男,一同上了车,小女孩在那兴奋地说着话,林远发动了汽车。
靳恪飘在车窗外,反正他们也看不见,这段记忆他有,只是刚刚接收到脑子里,有些恍惚。
鹿楠沉默了,跟在他的身后。
汽车行驶了一段路程,林远忽然猛打方向盘,汽车转向了别的道路,江歆匀和绅士男在用手机交流。
靳恪静静地看着,忽然道:“在机场的时候,我看这男人并不直言自己去哪,而是听了小女孩的住址后,方才说出自己的地址,我觉得他不太老实,就绕道,想先把他送回去。”
然后汽车到了绅士男的家,江歆匀跟着绅士男下了车,还硬把小女孩也扯了下来。
靳恪说:“你很固执,非要下车,完全不知道这个男人可能别有用心,我放不下心,就想着目送你回家。”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但语气寒冷得她一抖。
鹿楠看着青年在街角时的那一抹微笑,竟是那样的温暖,当时为什么会觉得是狞笑呢?对他的误解,似乎是从绅士男说他绕道时开始的,绅士男故意错误引导了她的想法。
江歆匀回了家。
靳恪与鹿楠,则默默地跟在另外三人的身后。
绅士男确实去了一趟公共厕所,可是他在进厕所前,却要小女孩自己回家,与她分道扬镳了。
于是小女孩自己踏上了回家的路,青年在厕所门前犹豫着,不放心,还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见她到了自家的小区,应是无恙了,青年才放心地离去。
鹿楠死死地咬唇,强忍住泪水,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入目的事情……
小女孩身后黑气弥漫,绅士男凭空出现,伸手摁住了小女孩的嘴巴,将她拖到了草丛边,撕扯着她的衣服,丑陋地蠕动着身体。
鹿楠尖叫着,上前挥拳扭打绅士男,却只能穿透他的身体,落不到实处,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孩在他的手掌中,没了挣扎。
鹿楠回过头,发现靳恪静静地看着他,对小女孩的死亡,更是无动于衷。
周遭的场景忽然发生了变换,二人置身于法庭外,绅士男偷偷潜进档案室,插入了女孩指甲里有林远皮脂细胞的文件。
然后是法庭内。
青年跪在板凳上,求着江歆匀放过自己,大喊着自己没有杀人,“我不能坐牢的啊!我不能坐牢的,有人在等我!”
江歆匀视而不见,带着强烈的主观色彩,陈述了青年包怀坏心的证词。
鹿楠望着身边面无表情的靳恪,师父明明离自己这么近,为什么却感觉站得很远呢。
场景又变了,这次是在几平方的土房子里,枯瘦如柴的老人面上照着呼吸器,对着天花板发着呆。
俨然是弥留之际,竟然出奇地可以感受到他们二人的存在,尤其是在看到靳恪的时候,浑浊的眼里迸发出了光芒,颤抖着想要冲他举起手,“远,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靳恪大步奔上前去,想要握住他的手,无奈身体却穿了过去。
老人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靳恪嚎啕大哭着:“爸!爸!我回来了,你看看我,看看我!”
老人的胸前没有了起伏。
鹿楠早已泪流满面,俯身想要抱住靳恪,却被他一把给挥开。
她猛然撞到墙上,身体没有实质,本来不该觉得疼,心却一阵阵地抽痛,她说不出话来。
场景继续变换。
二人来到了潮湿阴暗的监狱,靳恪的双目充血,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横躺的林远。
林远面上的胡渣杂乱,体态与十三年前的青年相比丰腴了不少,人到中年长的不仅是体重,还是眉头紧皱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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