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补了一句:“唔……若是还不中,你再等上三年也是等得起的。”
夏青山被他说得,神魂都僵滞了。
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被光撕开一小片口子,照进了点点光。恍惚间,他有种啼笑皆非的荒唐感。
是啊!一次不中,不代表次次不中!!若是他沉得住气,等他个三年再上也未尝不可?
可是,为何他就是钻了牛角尖,霍霍了一家子人呢?
脚下有千斤重,夏青山迈着沉重的步子,心却跳得要飞出胸口。
愧疚又重燃希望的心绪顿生,纠缠不宁折腾不休,他是一路恍惚地看着桃花眼跟收柴火的店家攀谈讲价,替他卖了柴火,又替他收了钱,一句话都说不出。
送他回住处的途中,桃花眼一路担忧地跟着出神的夏青山。
纠结了老半天,终于在快到夏家门口之时,他开口问了:“子重,不知夏三姑娘可曾找回来?”
桃花眼书生低着头,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听闻夏三姑娘被赌场打手抢走了,你可曾打听过,她在什么地方?”
那个美丽又柔弱的姑娘,不知会不会正在哭……
夏青山顿时犹如当头棒喝,整个人都被钉在原地。
桃花眼急得不行,既然问出口了他也不打算隐瞒:“夏三姑娘是个极好的姑娘,心地善良,灵巧过人。若是能找回来,若是还能找回来……即便她遭遇了不幸,我,我也愿意求娶!”
回答他的是夏青山发抖的背影,以及一片死寂。
说出口这般大胆的话,桃花眼有些羞。他顾不得看夏青山的反应,仓促地拱了拱手便疾步往回跑了。
夏青山在烈日下站了许久,身上冰凉凉的。
直到脚底开始站不住,他才如幽魂一般踏进了家门。
……他不能在混下去,他真的不能了。他还有三妹的下落要打听,不仅三妹,他幺妹怕是也在等他撑腰,他必须得立起来!
夏青山整个身子都在抖,从心底涌上一股气,激得他刷一下站起来。
他想通了,他真的想通了。
于是,立马爬起来跑去翻箱子。那些被他压在箱底的书本,他都一一翻了出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既然他从小到大除了读书习字其他什么也不会,那再重头学做其他也是无益的。干脆下定了决心,将书读到最好!
第二十九章
幽州城的南北商船宴会, 比世子爷预料中更盛大。这么说, 并非是此宴会的场地大来客多, 而是来人具是名头不小的船运商家。
周斯年来的十分早,一进门便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品茶,耳边听着门童点贴。随着来客的名头一个个报上来, 他浓密的长睫也静静垂了下来。
这个赵芳, 不能疏忽大意呢……
宴会的场地在赵府后花园,灯笼案桌俱已摆好。只是时辰还早,离正式开宴还有两个时辰,于是早到的来客都在偏厅饮茶等。自然,这也是宴会主人刻意的安排, 特地空出时辰给来宾私下详谈。
府邸的主人赵芳并不在,由着赵芳的妻兄杨明志帮着照顾。赵府的下人安静地守在案几旁, 适时伺候着茶水,有条不紊。
因着来客之间彼此熟识,众人都一副自在模样,相谈甚欢。
此次除了周斯年以外, 还有五个生面孔,此时正热切地跟这些前辈攀谈。这也是寻常事, 做商船这一行的,年年有新人出头,这些事儿来客们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世子爷生的显眼又安静, 倒是引得不少注目。
“这位公子到的好早。”
一个络腮胡的富态大汉见周斯年端坐一旁, 骨子里透露着清高, 来了些兴趣开口攀谈,“胡某观公子你颇有一番气度,不知家中作何等买卖?”
络腮胡大汉是闽州胡家帮的当家胡江,周斯年早做过了解。此人做水路生意已有不少年头,手下掌握着幽州至中部赣州一代水路的船行。
从他一进门,他便一直注意着这人的动向。
现下见胡江过来,世子爷眸中暗芒微微一闪。忙放下茶盏,拱手:“胡当家有礼,周某家中做古董生意。”
说着,他牵起嘴角浅浅地笑:“周某是第一次来还不是很懂规矩,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胡当家海涵。”
胡江是个直爽的性子,闻言当即哈哈大笑说好。
混到他如今的地位,自是不用再看谁脸色。近来几年胡江更是将直爽性子使得更甚,看谁顺眼才会跟谁好好说话。他观周斯年相貌好气度好,也不自恃身份,巴巴地就跑过来跟世子爷搭起话来。
聊着聊着,发觉周斯年看似高傲实则很谦逊,他便更觉得这年轻人顺眼了。
大掌拍着世子爷肩膀,他直接称兄道弟:“没想到周老弟年纪轻轻,见识还真不少。”胡江哈哈地笑着,有些奇怪他一个古董商人怎么来了商船的宴,“赵大人发帖子素来是很慎重的,也不知你是怎么叫他看中?”
周斯年当即一脸惭愧,摆摆手一副不便提及的模样:“碰巧罢了。”
胡江感兴趣:“哦?碰巧?”
“恰巧前些日子与赵大人闹了些误会,不是大事。”周斯年一副避重就轻的姿态,轻描淡写带过,“大人为人和善,便递来了请帖叫某前来见识见识。”
“哦……”
这儿的人谁都不是傻的,前些日子赵府女眷闹得那传言,偏厅里的宾客就没谁不知晓。见周斯年竟实话实说,胡江眼中一闪,面上笑意更真诚了些。
他没否定周斯年的话,只是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赵大人啊,确实和善呢……”
周斯年也笑,不继续评价。
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他只把话头转了方向:“实不相瞒,周某私心里很感激赵大人的慷慨。这次过来,正想寻一条隐秘的水路帮着运些贵重古董。”
胡江挑了挑眉,招手叫丫鬟斟茶。
“古董这些货,走陆路更省事吧?”
茶水斟满了,胡江也端着吹了吹茶末,随口一提道。
周斯年笑着摇了摇头,解释说:“古董生意不抢日子,不拘水路陆路。在周某看来,陆路走得急又颠簸,路上易损耗不若水路更稳妥些。”
胡江一想也是,水上确实比路上安稳。
“不知胡大哥是做那块的水路?”
胡家帮的名头挺响亮的,周斯年若是佯装不认识他才是坏事,干脆直言感慨:“方才听门童报了名头,吓了一大跳呢。没想到这一小小幽州城,竟然回有这许多的巨贾齐聚一堂。赵大人好本事……”
胡江闻言眸中一闪,哈哈笑着没搭话。
周斯年瞥了他一眼,眸子暗了暗,当即不再多言。
沉默片刻后,胡江突然开口,却是在沉声回答方才周斯年的提问:“胡家走的是闽州这一代水路,过了赣州便不会再往上去。再往北,更是不行。”
周斯年恍然大悟,当即歉意拱了拱手,直说太遗憾。
转又压低了声音,他拧着眉头一副困扰的模样,“走陆路盗匪太猖獗了,古董字画等物又是贵重之物,稍有不慎便是大损失。周某家族做了古董生意多年,早就想换运货的路子。偏又寻不到稳妥的船帮合作,着实为难啊。”
胡江目光炯炯,片刻不离地打量他。商人之间,最忌讳浅交言深,胡江看着周斯年,只觉得这年轻人有些太过单纯了。
世子爷却八风不动的,继续道:“也是无法可想,这次机缘巧合遇上了这么些有名头的船帮,若是谈妥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胡大哥这边熟,不知可有稳妥的船帮引荐引荐?”
“周兄弟想往哪儿运?”
周斯年顿时面露欣喜:“周家的生意日前还在京城,过几年就要往祖籍地沧州迁。就是不知胡大哥可知有哪家做通往京城的船运的?古董贵重,不便路上随意换乘,否则丢了一两样都是大损失。”
胡江见他神情不像作假,犹豫了片刻,凑到周斯年跟前说了实话。
“幽州城内就有一家专门往京城运货的水路线。”胡江瞥了眼笑嘻嘻招呼宾客的杨明志,眼神示意,“就那杨家,说是运送稳妥又隐秘,从未有过失误。”
“杨家?”
周斯年仿佛不信,“不是说杨家做得玉器生意?”
胡江嗤笑,年轻人还是年轻人:“玉器生意做的再好,能挣到几个钱?赵府的摆设这般奢华,幽州城管制的这么严,靠那点钱财能办得到?”
周斯年心中一动,面上不信。
他笑看着他,四下里看了看突然小声说道:“再告知你一个消息。就这幽州城附近,可是藏着精品盐湖的……”
说罢,他一口饮尽了茶水,笑眯眯地回他自己位子坐下了。
世子爷垂下眼帘,眸子渐渐深不见底。
这一代有盐湖,这是周斯年知晓的。只是这个胡江,这般轻易把这话说与他听,到底什么意思?且,这些消息又是真是假?
回去座位的胡江正举杯喝茶,借着袖子的遮挡,他不错眼地打量着周斯年的神情。
聊了半天,胡江也觉得周斯年有问题。
为了运货找水陆而来?
呵!他才不信!借着赵府女眷搞出那种名头逼的赵芳拿请帖补偿,定是也冲着盐湖来的!他心中冷哼。不过,私盐这个肥肉够大啊,若是能分一杯羹,谁还去做那等累死累活的船运……
世子爷思量了许久,猜测有九分可信。
他微微笑了下,接下来的事情怕是简单了。没想到,幽州私盐的这事儿,在船帮这些人眼里竟是个不公开的秘密呢……
修长的手指搭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敲了敲,世子爷笑意越深,这个胡江,倒是启发了他。既然私盐有这么多人盯着,不好好利用一下都是浪费呢。
……
另一边,终于在客房呆的发霉的夏暁,第二次决定出门玩。
因着上次侍墨护主不力叫登徒子缠上夏暁,世子爷这次留下了侍剑。侍剑倒是比侍墨好相处多了。虽然两人都是冰块脸,但侍剑莫名给她一种好欺负的感觉。
“夏姑娘,要去哪儿?”
夏暁原想走着去,但李嬷嬷觉得她的相貌容易招祸,硬是叫侍剑架马车。
马车就马车吧,夏暁是无所谓的。
侍剑把马车赶来,一路走的奇慢。夏暁抻着下巴坐在窗边,掀了帘子往外看。
这幽州城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它地界不大,又不比京城繁华又没有平坦宽阔的马路,马车穿过街道走了一个时辰就从南走到北了。夏暁想了想,总不能把马车赶回去,于是就叫侍剑继续往前赶,出城去玩。
说不定城外有寺庙,她也好上个香,感谢老天爷保佑她!
李嬷嬷一想世子爷大约很晚回来,夏暁出去玩玩不碍事的。她这几日与她熟了,也挺喜欢这好养活的姑娘。想着朝晖堂里那个不好,这个勉强凑合着也不算差,于是提议她给世子爷求个护身符。
夏暁牙一龇,笑眯眯应了。
天气不错,出了城心情更放松。
李嬷嬷一边给夏暁讲着周斯年的生活小习惯,一边给夏暁煮茶。两人一人说得起劲一人默默听着,一路倒也和谐。
城郊外三里地处有座山,确实有做香火不错的庙在。
不巧的事,夏暁在寺庙遇上了被她毁了名声的赵府嫡姑娘——赵明珠。
那赵家嫡姑娘站在马车下,见着有马车慢慢过来。掀了帘子发现是夏暁,顿时瞪着她,凶狠的像要夏暁的命!而此时她的身边,一左一右地立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四周还围着六个身高马大的护卫。
夏暁瞥了眼面无表情的侍剑顿时憋屈,哦豁,冤家路窄了!
第三十章
寺庙半遮半隐地坐落在半山腰, 有青石板一层层铺设拾级而上,四周静得只剩风声。两辆马车各停在山脚下, 隐隐对峙。
对面车帘掀了又极快放下, 赵明珠冷笑, 躲?以为躲就逃得掉?既然自己撞上来,那就别怪她心狠。
赵明珠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周家娘子,相逢即是有缘,不若下车来叙一叙?”
歪在软榻上的夏暁坐直了身子,车窗边李嬷嬷还在安静地煮茶的,似乎听不见外头烦扰。于是笑了下, 开口道:“那还真没什么好叙的,我一个内宅小妇人能与府尹家姑娘有甚缘分?姑娘莫要取笑。”
清甜的嗓音传出来, 莫名有些嚣张之意。
赵明珠脸一冷,气着了。
车椽子上, 侍剑垂眸看着对面的人,冷硬的面容上, 不见一丝表情。夏暁听不见声音,掀了车帘子往外看。四周静悄悄的, 除了一个给过路的客人歇脚的凉茶棚子,只剩夏暁与赵明珠两方人在,赵明珠脸上恶意毫不掩饰。
李嬷嬷也凑过来看, 忍不住鄙夷, 赵府规矩松散才会将嫡出的姑娘教导的如此跋扈。
周斯年出门, 只带了侍剑侍墨,夏暁是完全不怀疑侍剑武力的。但事有万一,若是对方谁趁乱子打到她跟前,她还是提前找个趁手的东西防身。
夏暁眼睛四处看,瞄了瞄案几上的茶壶又瞄了瞄车厢壁上挂着的剑。茶壶质地细腻从盖子到底座都透露着‘它很贵’的气息,拿剑的话,她闹起来保不准误伤了人命,想想只好放弃。
李嬷嬷见她这看那找的,有些好笑:“……姑娘莫不是担心她们人多势众?您别慌,侍剑在即可。”
夏暁看她一眼:“我不慌啊,你不还稳稳坐着呢吗?若真有事,侍剑不早就将车驾走?”
李嬷嬷眼角一抽,既然晓得没事那你这是找什么?
外头,赵明珠盯着那八风不动的车帘子,脸色越来越难看。自那日她母亲去找过这周家娘子后,她的头上便莫名盖上了个‘跋扈,不知羞耻地夺人相公’的名头。虽说她看不上幽州的人家,没想着从城中择婿,却是绝不能容许旁人看不上她嫌弃她的。
这些日子,走哪儿都少不得被窃窃私语,赵明珠真是恨不得撕了这周家娘子!
“茶煮好了。”李嬷嬷执起茶壶,取了个小指高的杯子给夏暁斟茶,“若是动起手来,侍剑一只手就能收拾掉。”
夏暁对茶没什么研究,轻嗅了下觉得很香便一口饮了。
之后,捏着茶杯子便没放下。
那神情,摆明了就是要拿杯子砸人。李嬷嬷无奈,笑着安抚道:“侍剑武艺高着呢。您人在马车里他们上不来……”
李嬷嬷还没说完,夏暁想起好像角落软榻边有个暗格,她之前只当是周斯年用来装书的。现下突然想起来,她忙去翻,果然装了些书。不过旁边另有个黑色的细长盒子,夏暁有些好奇,打开了看了下,顿时抱在了怀里就不放。
木质的箫,拿来当棍子恰好。
打过这几次交道,夏暁也算是摸清了赵府女眷的想法。大底顺风顺水惯了,那母女两只要事不合她们意,你好言好语说破嘴都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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