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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作者:梨花落落

    春日迟迟、碧荷映日、轻罗流萤、踏雪寻梅,正是慕容薇、温婉、夏兰馨与陈芝华四美联袂,或立或坐的风姿倩影。
    当日的画像全是正面,罗蒹葭如今巧夺天工,只选了四人的背影,一针一线精心刺绣,每一幅都栩栩如生。
    随同屏风一同送去的,还有罗蒹葭绣好的一幅白绫团纱扇面,扇子中的她亦是一抹淡淡的背影,却不是素日的长裙短襦装束,而是着了件窄袖对襟长衫,发髻高高挽起,立在罗氏药铺整整齐齐的药柜前面。
    罗蒹葭了然地明白,自己那一段不堪的过往,早已将一生伤尽。虽被慕容薇等人联手瞒下,依然是梗在自己心间无法拔除的刺。
    她出身贫贱,又遭逢大难,与那几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不知愁为何物的姑娘从本质上就不一样。无论如何努力,她也走不回当年父母还健在时,罗氏药铺里那个年少无知、无忧无虑的罗蒹葭。
    她们一个一个佳期将至,对于自己的今后,罗蒹葭亦有新的打算。
    从夏府里告辞出来,罗蒹葭深吸一口气,想起来前些时候北大桥下客栈里于婆婆身体欠佳,便吩咐丫头买些点心果品,叫车夫往北大桥驶去。
    屈指算来,安国夫人离京将近一月。晓得雪路难行,温婉日夜牵挂,每日早晚在小佛堂上香,也将周夫人预备和离的事情渐渐提上议事日程。
    温婉与辛太妃两人撑起安国王府的门楣,每日只是深居简出,其间下帖子请夏兰馨与罗蒹葭来了两回,其余时候便是安心绣着自己的嫁衣。
    江阴巨变,苏氏老宅被焚,族人们避居山腹之内。一道一道消息传来,每一道都令栖身安国王府的红芙与扶桑两个尤如五雷轰顶,一时心神忐忑。
    外头的花红柳绿虽好,家中却有寡母挂怀。两人离家时,再想不到苏家竟有这般沧海桑田的巨变。扶桑泪水涟涟,央温婉代为打探自己寡母的下落。
    夏钰之腿脚不便,温婉便寻了肖洛辰打探消息。闻得苏氏族长与一众族中老人守着山腹中的祖宗牌位,存了不再下山、要与列祖列宗共存亡之意,也是一阵唏嘘,扶桑更是寝食难安。
    再过些时日,听得崇明帝一道恩旨,并不追究其余苏氏族人的罪名,还令地方官好生安置,温婉将消息转告诉扶桑,两个姑娘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自此安心随着辛太妃,帮温婉准备待嫁的行装。
    前些时周夫人被老伯夫人打伤,温婉辗转接到娘亲递出的消息,又听得周夫人的断腕之举,直痛得肝肠寸断,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慕容薇出宫不便,她只能约了夏兰馨与罗蒹葭两个细细商议对策。
    周夫人前些时所受的磋磨,温婉曾与慕容薇几个略略提及,并未详细述说。今日既是商讨对策,温婉自然和盘托出。
    待听到周夫人被人暗下阴损之物伤及根本时,夏兰馨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立时便替周夫人讨回公道。闻得周夫人有意和离,两个姑娘拍案叫绝。
    罗蒹葭细细思忖道:“药行有药行的规矩,这些个见不得人的东西轻易不出手,若有买家执意需要,必定会询问他们做什么使。再谨慎些的,还会悄悄留下购买人的信息。你们暂且稍安勿躁,我命药铺的管家在京城里找一找,究竟是哪家药铺流出了这样的东西。”
    几经辗转,罗氏药铺的管家果真寻得那家不起眼的小药铺。
    几句言语威吓,那药铺掌柜深恨自己当日贪图蝇头小利而不小心卷入大家族的纠纷。他自知理亏,两边都不敢得罪,再加上药铺本就周全不灵,便起了卷铺盖走人的心思。
    他收了罗氏药铺的银子,将当日襄远伯府带来的抓药方子、并来私下采买药的那名婆子的样貌,还有她收取药物的凭证都一一交给罗氏药铺,次日晚间便将药铺一关,星夜启程赶回原籍。
    择得良辰,夏兰馨约了罗蒹葭两个一同出面,借着向周夫人讨教养植兰草的法子,给襄远伯府提前递了帖子。
    周若素自打那一日受辱,一直称病不起,如今头上的伤疤还没有好尽,依旧糊着漆黑的药膏,显得十分憔悴,老伯夫人如何敢让她这个样子去见外人。
    近日,也偶有公候之家的贵妇下帖子饮酒赏梅,周若素那一份都被老伯夫人留中,何曾敢再徒增襄远伯府的是非。
    望着阁老府递上来的帖子,老夫人有心依旧不应,上头的罗列的两个人名,她却是一个也得罪不起,更不敢将帖子驳回。
    少不得重重叹口气,拉下一张老脸,老伯夫人由身边的婆子搀扶,亲自到周若素房里探望。言谈间再三暗未,请她届时在两位贵客面前噤言,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嗑到了头上。
    周若素言词浅浅,向老伯夫人柔顺地笑道:“如此不堪的事情,若郡主与县主不提起,妾身又有什么颜面挂在口边,您老人家多虑了。”
    得了周若素允诺,老伯夫人依旧不放心,待到夏兰馨与罗蒹葭上门,特意命伯夫人还有温婳一起,陪着自己殷勤待客,半是监视、半是阻止周若素吐露真相。
    夏兰馨与罗蒹葭两人都是谦和有礼,见了周夫人十分亲近,还行了晚辈礼。
    便是对着老伯夫人她们三位,夏兰馨也是圆转自如的性子,还向温婳点头示意,与她闲话了两句,给足了襄远伯府的面子。

第六百零三章 切脉

    随同夏兰馨来襄远伯府的是纤尘与紫陌两个。
    郡主身边的丫头也是伯府的上宾,早被伯夫人手底下的婆子领到茶房休息,还特意端上了几碟子府里的精细点心,泡了一壶上好的红茶。
    纤尘就着点心饮了两杯茶,推说要起身小解,塞了个荷包给一旁候夫人的心腹赵婆子,笑道:“妈妈瞧着面善,便请您陪我跑一趟。”
    便是没有这枚荷包,赵婆子也不敢怠慢府中贵客。何况那荷包拿在手里一掂,沉甸甸地足有一两重,抵得过她半月的工钱。
    赵婆子当下眉开眼笑立起身来,向纤尘弯了弯腰:“姑娘客气了,此是老奴份内的事,哪里敢收姑娘赏赐。”
    “无功不受禄,妈妈收着吧”,纤尘似笑非笑,随着赵婆子往院子外头假山石后面的小径上走去。
    簌簌的寒风一起,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径上再无旁人。赵婆子殷勤回身招呼纤尘时,却瞧见她眼中似银似水的冷洌。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知何时握在纤尘手中,她一步一步往赵婆子面前逼去,与方才茶房里的言笑晏晏判若两人。
    眼瞅着匕首就要落在自己胸膛上,赵婆子吓得忘了呼喊。她脚间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在路旁废弃的花坛间,身上沾满了泥水。
    两人这一来一回,耽搁了约摸有一柱香的功夫。
    再回到茶房,纤尘笑意盈然,赵婆子却换了身衣裳。眼瞅着众人探寻的目光,赵婆子尴尬笑道:“山子石上路滑,跌了一跤,好巧不巧便扑在了那口废弃的花坛里。方才候着纤尘姑娘的时候,找小丫头去替我寻了件衣裳。”
    纤尘穿着雪白的杭绸小袄,水绿色的裙子,外头罩着件银红色的焦布比甲,两只双丫髻上簪着一对珍珠发箍,一开口便是眉眼弯弯,说不出的恬柔。
    她向赵婆子说道:“方才对不住,累得妈妈跌了一跤,可有伤到哪里?”
    赵婆子慌忙摆手,脸上一丝惧意一闪而逝,忙乱答道:“没有没有,多谢姑娘关心,并不曾受伤。”
    紫陌与纤尘同样装扮,只不过那焦布比甲的颜色换做浅紫,她盈盈笑道:“话虽如此,妈妈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回去歇歇的好。”
    赵婆子又忙起身道谢,衣袖却不小心抚过案上的杯盏。待她扶起杯盏,身子却又撞上一旁纱制的隔断,摇晃着打了个趔趄。
    到似是混不守舍,一方的郑妈妈瞧得不像,生怕被人看轻了伯府,到忙着命小丫头将赵婆子送回去歇息。
    紫陌与纤尘也不瞧她,施施然立起身来,向诸位仆妇告辞,寻了个小丫头带路,自向周若素院里去寻夏兰馨。
    夏兰馨与罗蒹葭果真向周若素细细讨教了些种植兰草的法子,三人相谈甚欢,温婳几次抢着插嘴,却无人接她的话茬,脸上十分挂不住。
    老伯夫人有心殷勤留客,瞅着众人喝茶的间隙,向夏兰馨道:“郡主与县主两位贵步踏贱地,寒舍蓬荜生辉。今日便请赏光,留在府里吃顿便饭可好?”
    瞧着紫陌与纤尘两个进了院子,冲着自己微微颔首示意,夏兰馨心间尘埃落定。与罗蒹葭目光交汇,两人默契地立起身来:“老人家太过客气,已然叨扰了周夫人半日,我们这便要回去。”
    老伯夫人拿眼示意周若素帮着留客,周若素只做视而不见,吩咐丫头取了架子上开得正旺的墨兰,每人送了她们两盆。
    周若素的长发松松挽就,额前特意留了一抹刘海,恰到好处地掩饰着伤口,自始至终都未提在襄远伯府受辱一事。
    眼瞅着两人即将告辞,老伯夫人虽有些遗憾不能攀附,却也将一直悬着的心暂且放下,跟着立起了身子。
    周若素挽了罗蒹葭的手往外走,却听得罗蒹葭蹙着眉头止住了脚步。她轻轻问道:“方才只顾着谈论花草,却不曾留意周夫人这里好大的药气。您可是身子不大舒服,蒹葭替您把个脉吧。”
    老伯夫人心间一凛,前些时宫里的投毒案,分明靠着罗蒹葭的鼻子洗脱了徐孝妃的嫌疑。她晓得罗蒹葭嗅觉分外灵敏,特意命人在周若素房里笼了浓浓的檀香,连外头的药炉也搬进了耳房,谁料想依旧被她查觉。
    周若素脸上荡起浅浅的酒窝,笑着推辞道:“不过是些陈年旧疾,用了两付温补的药。妾蒲柳之身,怎敢劳动县主屈尊?”
    夏兰馨回眸笑道:“周夫人不必客气,医者父母心。夫人今日若是不允,县主回去只怕会寝食难安也说不准。”
    到似是话中有话,老伯夫人细细咀嚼,又说不出根本,只得讪讪看着两位贵人重新折回,在周若素的大炕上落了座。
    罗蒹葭掩唇轻笑,不与夏兰馨争长短,也不去瞧身旁温婳急得隐隐发白的那张脸,只命自己的丫鬟请出脉枕,又请周夫人安坐。
    来时温婉曾经说起,周夫人被人下药,又被老伯夫人所伤,大约气血两亏,请罗蒹葭好生替她诊一诊。
    罗蒹葭心间有数,将食指与中指轻轻搭在周夫人腕上,细辨着她的脉相,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凝重。
    也不管老伯夫人还陪在一旁,罗蒹葭只向周夫人慎重问道:“蒹葭多一句口,夫人这半年来小日子一向不准么?”
    周夫人面上一红,轻声说道:“县主说得很是,如今到时常一月里来上两回,因此身上乏力,旁的到没有什么大碍。”
    “夫人差矣”,罗蒹葭脸色一肃,郑重说道:“夫人这是误食阴损之物,已然伤了根本。现今阴脉虚浮,子嗣已然无望。您瞧着只是气血两亏之状,想着多吃几付温补的药调理,实则治标不治本。若不及时根治,日后会酿成血崩的大祸。”
    这两位贵人今日所为何来,周若素已得了温婉暗中传讯,自然心知肚明。
    见罗蒹葭说得严肃,不是敷衍之辞,周若素脸上一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紧紧揪住了自己手间的帕子:“县主请慎言。妾足不出户,一应吃穿用度全是府**给,如何会误食那样霸道的东西?”

第六百零四章 赌局

    若只是敲打伯府,罗蒹葭犯不着把症候说得那样严重。
    瞧着她方才又是那样凝重的表情,周夫人深切怀疑,伯夫人当日给自己食用的只怕是些虎狼之药,存心要了自己的性命。
    罗蒹葭清湛的双眸分外明澈,如一泓透明的清波。她瞅着周夫人道:“蒹葭只会望闻问切与诊断病情,回答不了周夫人这一问。既是周夫人一应吃穿用度全是府**给,至于那阴损之物如何入得口,只怕要问问府里。”
    几句话说的含蓄,温婳揪着帕子的双手已然指节微微泛白,额头也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当日助伯夫人在周夫人饮食里添了东西,只当做神不知鬼不觉,谁料想如今事情已然过去半年,竟被罗蒹葭诊出。
    伯夫人掌着襄远伯府的中馈,这母女二人与周若素中毒脱不了干系。
    一场寻常的探访竟牵出深宅秘事,罗蒹葭说到此处便不再做声,只认真替周夫人开着药方,末了才嘱咐道:“周夫人遣个妥当人抓药,非是蒹葭推崇自家药铺。我兄长自问有几分医德,不会在这救命的东西上头害人。”cncnz.net为您整理制作
    这几句话里夹枪带棒,分明信了伯府里本就不大太平。
    老伯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暗恨伯夫人不晓事,竟瞒着自己下手。她眼风凛利如刀,在伯夫人与温婳脸上刮过,只等着贵客告辞再着手收拾这两个人。
    周若素立起身来,冲罗蒹葭浅浅行了一礼,诚心谢道:“一事不烦二主,妾身这便叫丫头随着县主去罗氏药铺,回来便在这小院里亲手煎服。”
    回身取了一枚银锭,周若素命贴身的丫头翠缕跟着罗蒹葭回去抓药,罗蒹葭临走时大有深意地望了正房一眼,与夏兰馨淡然离去。
    马车里,纤尘笑嘻嘻将方才取得的赵婆子的供词递到这二位手上。
    纤尘方才拉着赵婆子独自离开,自然为得不是真去小解。
    罗蒹葭拿到了那药铺老板的供词,曾绘了一张当日取药人的小像,拿给纤尘与紫陌两个。借着茶房休憩的闲暇,纤陌与紫陌两个一直在寻找当日的取药人,认出正是赫然在坐的赵婆子。
    纤尘借故约了赵婆子独自起身,拿一把匕首相挟,命她写下当日的供词。
    赵婆子生怕伯夫人翻脸,自是不肯轻易落笔。纤尘哪肯与她客气,匕首轻轻滑过她的脖颈,锁骨上头便添了条红线一般的血痕。
    纤尘扬着手中的匕首,咯咯笑道:“你惧怕那只母老虎原也不假。可若是不写,本姑娘保证你见不到今晚的落日。信与不信,你大可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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