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南国皇帝龙心大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重重赏赐,又亲迎顾晨箫和他的府兵进京,赐下遮面金甲,给了这个儿子无限的容宠。
顾晨箫一战成名,在战场上的神勇被府兵们传得神乎其神,由此得了战神修罗的称号。一时之间,宁王殿下在康南军中威信也随之大增。
夏钰之捏着邸报久久无声,心里叹服,也暗赞了一声顾晨箫的霸气。
敢以区区府兵对抗对方十倍于自己的精锐之师,夏钰之自问若是自己兴兵,短时间内未必会有这样的辉煌。
猜不透的只是,不知道康南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晨箫究竟又是为着什么,不惜暴露自己府兵的战斗力,到似是在警告什么人,又似是对康南军队看不上,不屑使用康南帝赐下的兵符。
夏钰之想起初一那日,世子大哥从宫中领宴归来,曾盛赞建安太子秦恒与康南宁王殿下顾晨箫,说这二位都是青年才俊,谦谦如玉的公子。
再看看如今顾晨箫的战绩,夏钰之心内暗暗挑了大拇指,到有些遗憾当日被祖父泒出京城,错失了上元节与这两位殿下的会面。
将邸报收好,夏钰之没有耽搁,立即写了封信,遣了心腹送去苏家老宅,交与护送安国夫人与世子的肖洛辰,让他也在第一时间知晓。
午睡醒来,雨依旧不停。晓得慕容薇想出门,总管叶嬷嬷亲自来回,山路越发泥泞,公主若是有意,到可以顺着长廊去瞧瞧后院里种的一片紫丁香。
言下之意,此时登山却是不行,天凉路滑,叶嬷嬷担不了那个责任。慕容薇并非贪景,只是想借着游玩踏青,探探玉屏山的究竟。
如此大雨,寸步难行,她与夏兰馨便只好待在寝宫之内消遣。慕容薇无聊地倚在大迎枕上,闷闷地说了声:“这雨好不烦人,姨母与婉姐姐不在,连打个叶子牌也凑不起人来。”
见两人意兴阑珊,对方才自己提议的廊下观花并无兴趣,叶嬷嬷怕她们发闷,只能再找些山景野趣。
叶嬷嬷想了想,便使人出宫去,在山前一片杏花林里折了几枝怒放的杏花,开得云蒸霞蔚一般,亲自捧到两人殿里来,摆在寝宫内消遣。
叶嬷嬷行了礼,指着杏花回慕容薇道:“梨花败尽,杏花刚刚绽放,正是芳菲初现。公主瞧瞧这几枝杏花,都是开在山前密林中,到有些野趣。”
长在宫外的杏花璀璨,虬枝弯曲,韵质天然,比那些娇养的紫丁香更入慕容薇的眼。她看得欣喜,命人插了瓶,摆在那个以天然虬枝雕刻的黄杨木花架上,便为沉滞的室内增色不少,慕容薇也才有心情打量一下行宫里的摆设。
一溜八扇雕着西府海棠的紫檀窗扇,因为下雨已经阖上,显得略略有些气闷。见慕容薇的目光落向窗扇,流苏查颜观色,将窗户微微开了道缝隙。
靠窗是镶了青玉的紫檀木罗汉炕,铺着莲青色暗纹坐褥,一边放置两个朱红色缠枝碎花大迎枕,紫檀嵌螺钿束腰雕花炕桌上,放置着大红掐丝珐琅的花斛,里头插几枝缤纷的海棠花。荷叶型的青玉托盘里,是一套粉底折枝海棠甜白釉金线茶具。
五幅玉色帷幔,典雅的青玉水墨绫落地屏风,殿内一角安置着镂空绣球花香炉,素银所制,一点檀香的气息袅袅,空旷的寝殿在哗哗的雨声中越发显的寂寥。
叶嬷嬷是费了心思的,不能太素,又不能太艳。安国夫人身上有孝,公主与禧英郡主身上却没有。两人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自然喜爱颜色明媚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风寒
慕容薇嚼着可口的冷面,心下却有些酸涩难当。罗嬷嬷无论对谁,都是一心一意的好,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
她无儿无女,拿着流苏与璎珞两个,更像亲女儿一般的待,谁晓得竟被流苏的黑手推动,最后被按上弑主的罪名。
慕容薇瞥一眼随侍在侧的流苏,看着她刻意收过腰身的鹅黄软缎宫衣,还有系在腰间绣了银线的碧绿丝绦,眼眸有一刹那间的寒凉刺骨。
如今动不得她,若苏暮寒再如上一世那样,真与自己玩些失踪的游戏,还需要流苏来寻找他的踪迹。
慕容薇边吃面边沉思,面容一时有些恍恍惚惚。
已经换过春衫,慕容薇今日着了一件象牙白金银两色挑绣折枝海棠的束裙,上身着及合腰身的对襟浅金夹襦,挽了米色半臂,飞环髻上斜插一枝碧玉雕花如意簪,小巧的耳垂上一对碧玉水滴垂珠缀莹润欲滴。
模样依旧是那个模样,却总觉得有哪里与从前不一样了。夏兰馨静静瞧着,忽然觉得对面的慕容薇穿着打扮越发简单,却又觉得这样的简单里更多了几分侵润在骨子里的淡然优雅,令她熟悉又陌生。
望着慕容薇深深地探究,夏兰馨恍然记起,已很久不见慕容薇着月华裙,特别是那些以紫色为底又嵌着珊瑚松石之类的奢华裙裾。
苏暮寒当日盛行慕容薇的紫色月华裙,夏兰馨本是亲耳所离,亦曾亲见从那之后,尚宫局一条一条的奢华裙裾送进璨薇宫的大门。
如今一路行来,朝夕与苏暮寒见面,慕容薇却一条那样的裙子也未穿出。素淡的豆绿、象牙白,亦或米色、淡黄之类简单的裙衫,连首饰也用得简单,都是似曾相识,着装类似若太后娘娘与祖母这些年的风格。
往昔的慕容薇简单直观,令夏兰馨一目了然,如今却好似隔着层纱,越发猜不透慕容薇的心意。
夏兰馨学着慕容薇的样子拌匀冷面,尝了一口,又望望正在大快朵颐的兄长,心内酸甜苦辣皆有,简直五味俱全。
杏花微雨,沾衣欲湿,正是江南最美的季节。
慕容薇与夏兰馨用完晚膳,看天色尚早,并不急着回房,便在沉香亭中流连,夏钰之也陪着两位姑娘喝茶。
月影横斜,洒落一地琼华。
水面上有薄薄的雾气升腾,遥挂在天际的那轮明月,望起来也似乎比平日柔美旖旎了许多,有一种撩人的空静。
不用熏香,亭中摆着叶嬷嬷送来的碧玉灵芝纹花瓶,瓶中一枝杏花怒放,带来淡淡的空灵。旁逸斜出的花枝透着点点细碎的粉白与淡红,朦胧飘逸,似与宫人们手中摇曳的水晶如意纹宫灯融为一处。
早春的风还有些清凉,流苏与小螺各自取了披风,为自己的主子添衣,圆月初升,远处的紫丁香花架被风吹过,簌簌纷落如雪,淡起一地烟花无痕。
斜阳晚月,朝云暮楚,行宫的日子过得无比自在。
姨母不在,无人约束自己。慕容薇更时时找着借口,要夏钰之带着自己与夏兰馨游山。
玉屏山方圆不大,全是山地,一脉相连,周围还有几座不知名的小山蜿蜒起伏。行宫周围还算平坦,沿着平整的台阶上行,有些地方未经开发,便显得山高路险,更不易攀登。
若玉屏山真有秘密,也是隐在白云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指望自己这样沿着砌好的台阶登山,丝毫发现不了端倪。慕容薇每日乘兴出去,败兴归来,越发知道自己的做法出了偏差。
想要在大山深处行走,实是找不出理由。慕容薇有心将自己的所谋说与夏钰之,偏偏又无从开口。
苏暮寒的面目,只能一点一点揭露在人前。他与当朝权臣们相交,还可以说成是结党营私。夏钰之虽然疑心,终究类似父皇与母后的猜测那样,只认做苏暮寒的不甘心,却安不上谋逆的罪名。
除非承认自己的前生,否则慕容薇找不出理由说服夏钰之,这玉屏山有着中空的山谷,足够十万人容身。
慕容薇每日登山的迫切,夏钰之只认做她与妹妹对自然风光的好奇,便耐着性子捡些平坦好走的地方,陪着二人散心,却不知慕容薇忧心似焚,整日望着玉屏山的层峦叠嶂,不知从何处下手。
倏忽几日,一无所获,到惹得慕容薇着急上火。又一早一晚吹着凉风,受了些风寒,夏钰之担心她的身子,无论百般央求,再不肯带她出去。
慕容薇没有办法,一早服过了药,只好待在行宫里又翻开每日不离身的《大周志》打发时间。
夏兰馨向来顺从慕容薇的习惯,见她留在宫内,自己便每日前来陪伴。
受祖父和祖母影响,夏兰馨自小爱观舆图,还时常与夏钰之切磋。见慕容薇有些懒怠动弹,只静静坐着翻书,夏兰馨便也随手翻开了搁在案子上的西霞的舆图细心揣摩。
夏钰之用过早膳,牵挂慕容薇的风寒,问了太医几句,便亲自过来探看。
待流苏通报了,自己进来看时,见殿内燃着檀香,气息杳杳轻透,慕容薇与妹妹两个,都是寻常的打扮,一个倚着大迎枕坐在榻上翻书,一个坐在书桌前凝神研究舆图,都看得目不转睛。
两个姑娘比在家中随意,妹妹松松挽着发髻,只带了几枚花锭,慕容薇连发髻也不挽,只结了两支长长的发辫,以细小的珠花发箍束住。
细碎的朝阳透过窗扇匀净地洒进来,慕容薇全身沐在朝阳里,经了霞光的渲染,眉目越发皎皎如画。
夏钰之不舍得挪开视线,痴痴望了两眼,又有些恼怒自己的轻薄,赶紧收回目光,关切地问了慕容薇的伤寒。知她昨夜不曾发热,明白太医开的药对症,这才心下稍安。
上前几步将慕容薇手中的书抽走,夏钰之说道:“原是好好养病,偏瞧这些费脑子的东西,兰馨也是,不晓得劝说,自己更看得用心。”
夏兰馨毫不在乎地抬起头来,冲着兄长横斜一眼,依旧将目光落在面前的雪浪纸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谈兵
夏钰之素来娇惯妹妹,对夏兰馨横过来的一眼毫不在意。
宽大的书案上摆着备好的纸笔,亦有磨好的浓墨,夏钰之瞧见妹妹在书案前就着舆图勾勾画画,一张上好的雪浪纸上已涂得满满当当,心下更觉好笑,打趣道:“兰馨这是学太后娘娘当年行军打仗不成?整日研究这些舆图。”
慕容薇吃过药,身上松快不少,听夏钰之说的有趣,自己也趿了宫鞋下炕来看。见夏兰馨在纸上勾画,俨然排兵布阵的模样,自己也跟着参详。
两个女孩手指纸上深浅不一的线条,竟从舆图说到排兵布防,又谈到障日城、边城等地西霞有名的几次战争,说得头头是道。
夏钰之在一旁静听,心里好似惊涛骇浪掀起,一浪高过一浪。他又好似回到前几日观棋的一刻,看着慕容薇大刀阔斧,横扫千军万马的毫情。
妹妹师承祖母,从五六岁上就跟着祖母钻研,大约碍着天赋,说得虽也在理,却多少带些纸上谈兵的味道,欠缺了实战经验。
慕容薇却是浅浅几句,字字都是玄机,仿佛见过真刀真枪一般,深谙排兵布阵的道理。
原来慕容薇一时不查,竟将当日与顾晨箫所议,还有被遣返西霞后苦心钻研的苏暮寒攻破皇城之战,都夹在自己的言语里说出。
见慕容薇与妹妹谈兴正浓,夏钰之轻轻搁了茶杯,探究地目光再次投向慕容薇身上。
依旧是姿容曼妙,袅袅婷婷的豆蔻少女,只是从岁末到年初,感觉她就如同变了一个人。
当日那样轻描淡写,将自己苦心经营的出岫随口说出,才能说动自己联络那个从未出头的宋维源。
正是因为有了宋维源及时上的折子,苏暮寒与江留的秘谋才无疾而终,崇明帝才能变被动为主动,那一次实际是扭转了朝廷极为不利的局面。
前有宋潍源,后有罗讷言。若说宋潍源是因为机缘巧合,叫慕容薇探得他是天机子的徒弟,也还情有可缘。但是罗讷言不过一个落魄的民间秀才,流落京城无人可依,慕容薇又从哪里得知他的才干,还能细细描述他的音容相貌?
据妹妹所说,慕容薇这些日子变了性情,如今收了琴棋书画等附庸风雅的典籍,时时将前朝的《大周志》拿在手里。
如今出行在外,依旧将厚厚的《大周志》带了出来,似是对那绵延几百年的大周朝极为感兴趣。
夏钰之瞧向搁在炕桌上的《大周志》,封面陈寂暗旧,许是被慕容薇长久摩挲,那边角都起了毛边,可见妹妹所言不虚。
仁泰宫的沙盘被毁,是被慕容薇叫破的另一个秘密。拿着兵部图纸仿出来的沙盘,夏钰之亦曾仔细查看,却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没想到又是慕容薇,对那处地形出人意料的熟悉,连一条隐秘的小道都纤毫毕见,直接揭开了障日城一战的破绽,将真相还原于皇太后乔浣霞。
当日的事,夏钰之未听老太君细说,却也知道皇太后当日便联络了祖母,罗绮进进出出几趟,显然在酝酿什么风波。
如此的显而易见,他做为复制了沙盘、了解一部分事实真相的人,皇太后前脚离了仁泰宫,后脚便联络祖母,障日城一战大有玄机,他如何会瞧不透。
若是兵部发现了问题,夏钰之不会觉得奇怪,偏偏又是慕容薇,一个从未到过障日城、从未见识过那处地形的人,发现了当年的蛛丝马迹,又旁敲侧击地引领着皇太后去探查真相。
疑团如一粒埋在土里的种子,被春风催生,从小苗直接长成参天大树。夏钰之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解开慕容薇身上的迷底。
再抬眼时,见她二人依旧对着舆图侃侃而谈。慕容薇说到兴致高昂处,指点着舆图,顺口说出三国边境,河流山川,对那几道天然的屏障,都极为熟稔,不由人不怀疑,她身上还藏着什么秘密。
夏钰之沉思之中,璎珞轻手轻脚挑了帘子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见慕容薇谈兴正浓,便立在一旁等候。
慕容薇不经意间抬头望向夏钰之,见他睫毛低垂,眼中一片探究,心下蓦然一紧,知道自己说到兴头上,有些露了底细。
忙着弥补,却不能做些欲盖弥彰的傻事。慕容薇便将话题轻松揭过,端起案上的茶杯吃茶,娇笑道:“说了半日,口有些渴了,都是兰姐姐招来的事。”
那一泒天真烂漫,与方才的冷凝端肃迥然不同,夏钰之留心看她性格千变,也不戳穿她的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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