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卫清竹在两家安排下与秦可卿见了一面,便应了这门亲事,卫夫人暗自得意,却不知卫清竹与秦可卿早就认识,秦夫人会找了卫夫人相看人家,本就是卫清竹算计的结果,卫夫人那点儿小家子气的心态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卫清竹以成亲为由要求分家,卫夫人打量卫清竹孤身一人,竟要分去一半,心里不满,便欺他小孩子家家,做了手脚,安排给他的都是空壳子的产业,倒是其子卫若兰,人品清贵,找了祖父说情,到最后卫清竹竟也没有吃亏。虽说祖父从此更疼卫若兰几分,但卫清竹与卫若兰的关系也更加好了些。
卫清竹成亲当日,宾客盈门,卫清竹人缘本就不错,再冲着二皇子也来道贺的面子,那些同窗同学的人家,管他熟悉不熟悉,都来凑个热闹。
秦家门户低,但三亲六戚也都来了,一个抱养来的女儿能嫁入这样的高门,甭管人家是不是父母尽丧的所谓“命硬”之人,总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如今成亲也不讲究非得娘家兄弟背着上轿,秦钟身子骨十分单薄,秦夫人没叫他背秦可卿,只是叫了个娘家侄女儿扶了秦可卿出门子。
看着女儿被喜轿抬走,秦夫人的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再看秦业和秦钟父子两个,就越发觉得厌恶,只得拿帕子擦泪,掩去了眼底藏不住的憎恨。
在卫家,尉北璀见到了前来喝喜酒的贾家人,贾家与卫家算得上是老亲,会来并不足为奇。具体来了多少人尉北璀不知,只看得在新郎新娘拜堂时,贾珍贾蓉父子俩围在围观的人群里,那眼底的垂涎几近**,当真是难看得紧。比起荣府来,这宁府真的是乌糟糟一团,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父子俩最是个荤素不忌的,怪道那惜春宁肯出家寻一个干净。
卫清竹扫见两人德行,心中憋着火,还是尉北璀一个眼色,对一旁的小伙伴嘱咐几句,几人笑嘻嘻上前,说着“久仰久仰”不走心又虚伪的话,半拖半拽地将贾珍父子俩拖走了。
这俩糟心玩意儿,在学堂时名声就不好,贾珍那时候年纪轻轻就学会寻花问柳了,每每到了学堂里还在同窗中私底下说各种荤话,与他走得近的几个,没少被他带动着去那暗巷,典型的老鼠屎。不过他也有些小聪明,平日里在学堂绝不犯错,学业军训都拖拖拉拉的,但都勉强混了过去。等到贾蓉入学,别人说教着儿子上进,贾珍倒好,贾蓉十四岁上头他就带着儿子眠花宿柳去了。这俩就是小错误不断,大错误不犯,花钱买乐子,既不为官也不出仕的,烂泥扶不上墙,倒也没人管他们如何。
要说隔着盖头他们俩还能对秦可卿垂涎三尺,秦可卿身段风流是其一,其二则是他们都曾经见过秦可卿。
第二十三章
那一日闲来无事,秦可卿与秦钟便去了剧院看表演,如今这剧院囊括了传统的戏曲表演,还有唱腔特殊的舞台剧,以及没有唱词只寻常说话演绎剧情的叫话剧的表……品种繁多,男女老幼都能从中找到喜欢看的品类。
戏子如今虽然身份仍旧不高,但已不再是下九流供人取乐的玩物,人人都能出入剧院看表演,只不过此间到底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女眷还是给另外安排了女子专属的芳菲阁,由习武的女护卫护卫,免得被不法之徒冲撞了。
当然如有那一家子出门的,可另外花钱包个包间,一家人一起也是无碍的。
秦可卿不好留秦钟一个人在外,便包了一个小包间,只不一会儿,贾宝玉找来了,道是跟秦钟早约好的。贾宝玉见了秦可卿,顿时有些痴了,嘴里喃喃喊“神仙姐姐”。秦可卿虽有些不自在,也怪弟弟早怎么不讲明,但贾宝玉虽有些痴,但也没什么太失礼的地方,又跟自家弟弟差不多年纪,秦可卿便也不好改口说要去芳菲阁,免得显得好像嫌弃贾宝玉似的。
只是这且罢了,等表演完了秦可卿故意留了一会儿等人少些再走,只出门时却遇见贾宝玉与两个男子说话,见她出来还给她介绍,说是贾家宁侯府的侯爷父子俩。
贾珍贾蓉本是见贾宝玉在,身边秦钟品貌出众,便上来说两句话,可谁知正好撞见了秦可卿,这一见之下可把贾珍父子俩勾了魂去,话里话外便有了些不尊重。
秦可卿见此,心中暗恼,见弟弟还要跟贾宝玉去别的地方,也顾不得他了,忙忙告辞要走。
贾珍贾蓉如何舍得这样的神仙妃子般人物只一面就不见踪影?直道大家相遇是缘分,不如去酒楼喝一杯。贾宝玉和秦钟无有不可,秦可卿却是气得几欲吐血,如今女孩儿上酒楼饮宴听书都不是稀罕事,但是那一般都是跟家人或相熟的亲眷朋友,哪有她一个孤零零女孩子陪着一群爷们上酒楼喝酒的道理?这是拿她当了陪酒女玩笑了?
秦可卿只不肯,执意要走,贾珍竟上手欲拉扯于她,秦可卿又惊又怒,忍不住要叫剧院中的护卫帮忙脱身,那样虽会惹来些闲话也好过被拖去喝酒被占了便宜去。
恰这时,被卫清竹撞见,为她解了围,两个人也就此相识。
此后因缘际会几次遇见,两人渐渐心意相许,卫清竹又知晓了秦家秘事,知她母女千般为难,便暗地安排了秦夫人求卫夫人做媒,事情果真如他所料般发展,终于得偿夙愿。
只是在拜天地时看见那父子俩垂涎贪婪的表情,心中总是怒极,好在秦可卿盖头盖着看不见,否则不定怎么糟心呢。
而如今,亲事已了,尘埃落定,许多事情却才刚刚开始。
尉北璀帮着卫清竹挡了两杯酒,这下除了学堂里玩得好的或是军训时共患难过的,其他人基本都不敢再来灌酒了。
席后散场,尉北璀眼角瞥到被灌得醉醺醺地贾珍父子俩被人勾肩搭背地往偏僻处去,暗自好笑,却只做不知。
恰看见贾政瞧过来,尉北璀转了下身,恰好挡住了贾政的视线。
贾政养外室的事情刚闹出来的时候,他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使得贾宝玉开始勤往学堂去了。贾政没了官身,贾宝玉要上官学竟还要跟平民一般交许多银子,对贾家来说,这点儿银子不算什么,难堪的是贾政的脸面,尤其贾赦还当着小辈的面故作大方地说由公中出银子,不必贾政操心。直把个贾政臊得又骂了贾宝玉一顿出气,可这次贾宝玉压根没犯什么过错,平白挨了一顿骂,连王夫人也看不过去,讽贾政自己惠不及子孙倒好意思怪子骂儿子出气,又把个贾政气得住进了书房。
“贾先生。”尉北璀道。虽说贾政勉强算得上他祖父辈的人,但皇室子身份尊贵,自来不这般论长辈,但喊“贾大人”恐怕是不行,“贾老爷”又太生疏,尉北璀便喊了一声“贾先生”,这是有德之人才能有的称呼,配贾政绝对是他高攀了。
贾政果然尴尴尬尬地过来跟尉北璀见了个礼,借着贾元春的名头问候两句,便告辞走了,也忘了之前看见贾珍父子两人的事情。若是为官之前,得人一句“贾先生”的称呼,他能乐得不做官也行,可如今丢官之后,这句“贾先生”便成了“贾大人”之外的一种选择,透着那么点尴尬,即便对方无意冒犯,他也总觉得有几分讥讽之意。
尉北璀也不理会他,他惯来不屑贾政的人品,若非看在贾元春的面子上,都不会理会于他。
倒是带了贾珍父子走的那几人,有几个面熟的,按说他们与贾珍父子没什么交情与过节,但奈何贾珍父子作风不正,带累了人,被教训一顿也没什么不好,那些人都是有分寸的,不过出口气,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说来也是贾珍父子俩自己惹下的是非,他们都曾经领着几个同窗寻花问柳过,说来那几个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否则怎么就跟贾珍父子同流合污了呢?但是家里人总觉得他们本性是好的,都是被贾珍带坏的。而等他们娶了妻生了子,这寻花问柳的毛病也没改了好,仍然时不时地与贾珍父子一同喝酒寻欢作乐,难免冷落亏待了妻子。所以贾珍父子被人家的大舅子小舅子迁怒揍一顿,那也只能说是他们活该。
贾珍父子这样的人,还能领个爵位简直就是给爵位蒙羞,却偏偏除了好色你也抓不到别的错处去,他们也没逼良为娼,不然直接夺了爵位继承权多好,留着他们真的是忒的膈应人。
等贾珍父子鼻青脸肿地被人在子爵府的后巷内找到,两人头上蒙着麻袋,打人的早就一哄而散,两人被打加上醉酒,什么也说不清楚,尉北璀直接挥手叫人送了两人回府,省得抬他们去前门找贾家的马车扰了婚礼的气氛。
派去送贾珍父子回宁侯府的侍卫对着贾家人是满口应承要严查,却又说没什么线索怕是不易查明,谁让他家二皇子都说了,没瞧见有什么人,大概是喝醉了出去吐叫后巷的流浪汉给打了吧,摆明了不待见这俩父子。
尉北璀喝了点酒,回宫的时候就带着点微醺的醉意。
皇后这几日在宫里无事,恰读了一本女学出的诗集,都是女学生们的佳作汇集成册,刊印发行出来的。其中有辞藻华美的,有典故老练的,令皇后不由得感慨,谁说女子不如男?这女子之中,才华出众者甚多,古往今来因着礼教的束缚,到底辜负了多少才华?
诗集中收录诗作的作者,皇后最熟悉的便是林黛玉了,上次贾敏进宫来,还似真似假地抱怨说黛玉在家闲来无事,见雨后落红无数,起了心思做那葬花的雅事,只不知怎的就做了一首《葬花吟》出来,有那“一年三百六十日, 风刀霜剑严相逼”之句,这要不知情的,还不定以为自己是个后娘,怎么虐待她了呢。
黛玉则连连告饶,只说自己晚上做了个梦,也不知梦见的什么,早上起来便湿了枕头,心中悲苦无以复加,突发诗性就落了笔成了这首《葬花吟》,说也奇怪,写完这首诗,心中的郁结便一下子散去了,再看这首诗,倒也奇怪自己怎的写出来的。
皇后也当下叫黛玉默出了这首诗,读来觉得齿颊留香,然到底有股哀苦之意,便笑道:“这大约真是做了个噩梦所致,也算是机缘巧合了。那诗仙李白,不也在酒后做出那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佳句来?可见是殊途同归罢了,很不必在意。”
黛玉很不好意思地笑笑,也觉得自己这一出很有些莫名其妙,但当时梦中所见之事,醒来就已全部忘记,只是那种悲苦绝望之感,让她即便醒后也有些心有余悸罢了。
《葬花吟》到底没有流出,黛玉被收入诗集中的,是一些其它的诗作。其中,贾元春、贾惜春也有诗作入选,让皇后不由得感慨,这贾家,男人的人品才能均有瑕疵,这女孩儿倒是一个个钟灵琉秀的。不过最出色的还是林黛玉,这个女孩儿弱质芊芊,却端得通透。
皇后见了微醺的尉北璀,没好气地叫人去煮了醒酒的茶来。
尉北璀不喜欢喝茶,苦着脸灌了几大口,苦得他一个激灵,顿时精神了。
看皇后又再翻看那本诗集,不由得道:“母后,这本册子你翻好几遍了吧?”
皇后点了点他的脑袋:“你母后我最大的心愿是生个才女,谁知生出你们三个愣小子,写文章做学问皆可,偏生作诗作词上,除了你大哥还有几分才情外,你和小三儿都是个棒槌。”
尉北璀嘿嘿笑,也不反驳,这古代诗词,光是载体就够他一个头两个大的了,还要押韵、用典,他可做不来,倒是打油诗还能来两首,偏生不登大雅之堂。
第二十四章
尉北璀祸水东引:“这大哥不是给您生了个孙女儿吗?把她培养成才女,也是一样的。”说来他这大哥大嫂都算得上是文采不错的,但要跟林黛玉之才比,却是不能。
皇后看着儿子,真是愁,她是极喜欢黛玉这个女孩儿的,也动过心思把她讨来当儿媳妇,不跟自己女儿一样了么?可是她也不能乱点鸳鸯谱不是?黛玉心思细腻,喜欢谈诗论画,自己这个儿子却于诗书上并没有什么长才,看起来还真是难以情投意合。
皇后拿手指点他脑门:“你呀,找个还不会说话的奶娃儿给你当挡箭牌,羞是不羞?怎么就没想过娶个才女媳妇儿,给你当一辈子的挡箭牌?”
尉北璀好笑,他这才多大,他家母后大人就开始操心他的婚事了?难道他也要一满十六岁就成亲不成?可惜他不像大哥有个青梅竹马,他每天混迹男儿堆里,哪里有可以成亲的对象啊?更别提什么才女了。
“我的好母后哎,儿子还小呢,真要现在给您找个媳妇回来,您还不打断我的腿啊?”
“你也十五了,明年就能成亲了,母后可没现在就让你去找女人,只是你心里难道就没个喜好,跟母后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母后也好帮你留意起来不是?”
尉北璀真想跑,这古往今来的母亲大人,还真是一个样,等到了年纪,就得催着结婚了,而且都特别喜欢相亲做媒这种事。
尉北璀干笑着,道:“母后,我今天喝酒了,有点上头,我去睡一会儿,儿媳妇的事情咱以后再说好不好?”
“每次跟你说正经的就想跑,什么毛病,一点都没你大哥省心。下次再敢敷衍我,就罚你给我葬花去,也好去一去你的浮躁,培养一点雅气出来,不然哪家姑娘看得上你?”皇后没好气地说了他几句,挥挥手不耐烦地打发他走。
尉北璀一听让他葬花,那是差点被口水给呛着了,女孩儿葬花那是雅事,是对美的追求,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去葬花?想想都不能看好么?
尉北璀忙打岔道:“可别,母后,你就让那些落花留着吧,让我这么个糙汉子去葬花,那也实在太埋汰它们了,且不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也许它们就爱在泥地里待着呢?”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好句啊!”皇后惊喜道,“小二子,想不到你也不是完全的腹中空空嘛。”
尉北璀傻眼,他不过就是随口念了两句,难道这不是唐诗吗?这大尉朝之前是有唐朝的,唐诗宋词都有的,难道没包含这首?
尉北璀只能干笑:“这是我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我连全诗都不知道,只记得这两句。”说完赶紧脚底抹油溜了,他可不想抄袭别人的诗作,本来就不是才子人物,这以后没得抄了,还不是露馅?还是维持咱接地气的风格吧。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两句脱口而出的话,到底还是经由贾敏的嘴传到了黛玉的耳中。贾敏虽觉得葬花是雅事,但总觉得自己女儿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让她有些不安,故而便将这两句诗告知黛玉,希望她能够豁达一些。
黛玉听闻这两句是出自尉北璀之口,倒是有些诧异,尉北璀给她的印象也好,从尉西凌口中听到的有关事迹也好,似乎并没有什么诗才,然从这两句话中却分明可以看出此人心胸之豁达积极,倒是对比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只是《葬花吟》得来实属偶然,自己后来再看都觉得过于悲凄凌冽,便不愿再看再想。却不知母亲却一直放在心里,为之不安。黛玉心中温暖,也觉得此后多写些悠闲生活的诗作词曲得好。
却说贾敏不是没从皇后的态度里瞧出些许端倪来,只是在她看来,尉北璀虽然身份尊贵,但为人处世颇有一种不按牌理出牌的洒脱劲,不似个温柔细腻的性子,怕自己女儿降不住他,到时候气苦,家里也没办法为她出头。反正黛玉年纪还小,尉北璀瞧着也不像个开窍的,且拖着再看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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