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薛蟠的案子,调查的方向对薛蟠很不利。
说起来这种强/奸案子最是麻烦,因为一般除了施害者与被害者各自的证词外,很难找到什么人证,至于物证,这可是在古代不比现代侦查手段多样化,也是很难取证的。
但是薛蟠确实跟智能儿有过关系,若是智能儿一口咬定薛蟠用强,薛蟠就会很被动。
所以,宋状师那里搜集各种人证物证证明秦钟和智能儿收了薛蟠非常大额的银钱礼物,争取把这件“强/奸案”办成“嫖/娼案”。
而薛宝钗银子开道,终究还是悄悄地混进了官医所,见到了在那里检查调养的智能儿。
薛宝钗看到智能儿的时候,她正一脸憔悴地摸着小腹,脸上是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恍惚表情,看到薛宝钗走到她跟前,她沙哑着嗓子道:“你是?”
“我是薛蟠的妹妹。”薛宝钗道,边观察智能儿的表情。
智能儿先是一愣,接着便露出些许慌乱来,还有一丝丝的愧疚心虚,却并没有表现出见到施害者家人时的那种愤怒或恐惧来,这让薛宝钗的心里更有底了。
“我哥哥因着你们的诬告,这次只怕是性命不保,我便想着来看看,是什么人因着什么仇怨,那么狠毒竟要他的命。若他真受冤而死,我这个做妹妹的,哪怕穷、尽、一、生,也要调查真相还他一个清白,不死,不休。”薛宝钗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居高临下地看着智能儿,故意营造一种睥睨的气势压制着智能儿,“穷尽一生、不死不休”几个字上更是加重了语气,发现智能儿都会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我……我……”智能儿慌地只能捉紧被角,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可是想到秦钟的话,她虽然觉得不对,可也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做。
薛宝钗突然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哥哥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竟惹得你不惜葬送自己的名节和孩子也要置他于死地,你自己想死是你的事情,可孩子是无辜的,他甚至都不能来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要被你拖着跟我哥哥玉石俱焚了。”
智能儿惶恐摇头道:“不,不会的,阿钟说了孩子是他的,我们会一起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的。”
薛宝钗眸光一闪,故意冷笑道:“你真的搞得清楚孩子是谁的吗?”
智能儿无措地瞪大了眼睛。
“你都搞不清楚,难道秦钟会知道?他不过是拿话哄你罢了,你想想,打了这一场官司,所有人都知道你被人糟蹋了,他还会娶你,养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的孩子吗?你以为他是那种意志坚定的不怕别人指指点点的人吗?”
“不会的,阿钟不会骗我的。”智能儿拼命摇头,但薛宝钗看得出来她已经动摇了。
当然智能儿的动摇绝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几句话,而是秦钟一贯以来的态度,都让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儿渐渐地没有那么安心了。
而且薛宝钗调查过,秦钟状告薛蟠后把智能儿送到官医所里后,极少来探望她,来了也是交代几句话就走,此外便是自顾自地过自己的生活,虽不曾寻欢作乐,可日子也是过得很奢靡的,而且他故意把事情闹得很大,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如果他真的在乎智能儿,就不可能这样让她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这样子不管案子之后怎么判,智能儿都得活在人们的指指点点之下,到时候智能儿的结局,只怕不是死就是疯。
薛宝钗见她动摇,更是步步紧逼,道:“他不会骗你?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会让你陪我哥哥吗?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会不顾你的名声用你来陷害我哥哥入罪吗?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在乎这个他说是他的的孩子,他会任由这个孩子被人说成是你被糟蹋之后的产物吗?”
看着智能儿几欲崩溃,薛宝钗又换了一种带着些蛊惑的低沉语调:“也许他早就不想要你了,或者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你,如今多好的机会,有人叫他来陷害我哥哥,必然会给他很多的好处,他既能得了好处,又可以顺理成章地摆脱你,一个被人糟蹋过的女人,他不肯娶,就算有人说他不好,可谁还能逼他不成?到时候,远走高飞的人是他,他还能有许多银子可以娶一房冰清玉洁的娇妻,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做买卖也好,做个地主也不错,生活多么从容快活?还不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的妻子不检点,说他的孩子是别人的,说他戴了绿帽子……。”
“啊啊……啊……不会的……不可能……”智能儿崩溃地尖叫起来,抓起床上的枕头被子就朝薛宝钗扔过去。
智能儿的心理防线终究被薛宝钗撬开了,她所说的这些,虽然是她的猜测,但极有可能是真的,到时候秦钟自然可以逍遥自在,可智能儿呢?会落得怎么样的一个下场?说不定死了都会被人说是她活该。
她说这些虽然是在刺激智能儿,可是又何尝不是在给她留一条后路呢?
“你想想,到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呢?或许你连他人在哪里都找不到,你哭诉,别人或许会同情你,但更可能会说你是个不洁的女人,怨不得秦钟不要你。你的孩子有可能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有可能会跟你一起被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他甚至可能会憎恨你,恨你为什么要生下他来。这就是你非要舍得一身剐把我哥哥冤死所要追求的结果吗?”
智能儿捂住自己的耳朵,可薛宝钗说的这些话还是一个劲地往她的耳朵里钻,甚至一个劲儿地钻进她的心里去。
薛宝钗看刺激得差不多了,话锋一转,道:“你难道就不想过平平静静地生活吗?不想养大你的孩子,听她叫你一声娘,安然而有尊严地活下去吗?为什么他秦钟可以牺牲你和你的孩子的一生来换取他想要的利益,你却非要成为别人爬高的一块垫脚石呢?他可以憧憬远走高飞后的生活,你呢?为什么不对自己的未来多一点希望?而是想要陷在如今这个泥潭子里面过一辈子?还要拖着你的孩子一起?”
“你好好儿想一想吧,秦钟对你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你不惜葬送自己和孩子的一生也要去为他谋取利益,谋求一个没有你的拖累的,富贵荣华幸福快乐的未来。”
留下这么一句话,薛宝钗转身离去,她知道不能把智能儿逼得太紧,而是要给她一点儿空间好好地冷静地想一想,她有把握智能儿会想通的,因为秦钟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令人寒心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派人绊住秦钟,不能叫他这个时候来探视智能儿,智能儿并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对秦钟又实在用情太深,万一被秦钟看出破绽也许随便哄哄就哄回去了。
然而秦钟对智能儿可能是真的不怎么上心,又觉得需要交代智能儿的话都交代清楚了,智能儿向来最听他的话,从来没有违背过,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事实上他也确实动了摆脱智能儿的心思,不怎么想再跟智能儿多接触,所以薛宝钗的人压根不必废什么心思就能绊住秦钟不让他来官医所。
不过薛宝钗没想到的是,要不是王子腾暗中派人在医馆里留神,智能儿差点就死了。
那毒是下在智能儿的安胎药里面的,医馆的人发现后,给试药的兔子灌下去后没多久那兔子就七孔流血死状凄惨。
智能儿整个就被吓懵了,医馆的大夫有经验,又忙叫医馆的女学徒给智能儿做全身检查,包括她住进来时的衣物和随身物品,还真在她的手镯里发现了暗藏的机关,里面有一小撮药粉,与下在安胎药里面的毒/药成分一模一样。
看来这是打着让智能儿中毒身亡,造成她不堪受辱自尽而亡的假象,一来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二来薛蟠就更加说不清了,还得罪加一等。
薛宝钗知晓后,苦笑一声,自己到底还是涉世太浅,若非王子腾怕有人冲着他来而做了些布置,只怕智能儿一死,薛蟠的罪名就更难洗清了。
不过智能儿被救下来,被残酷的事实所震动,终于动摇了她对秦钟的信任和感情。
薛宝钗再一次秘密地见到了她。
智能儿道:“我会上堂作证,说出事情的真相,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薛宝钗点头答应:“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
“我想离开京城,回我家乡去,那是个闭塞的小地方,离京城也很远,对外面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在那里,只要我不强出头,就能够安静地生活下去,你能帮忙把我送回去吗?我自己一个人怕是连路都找不到。”
“当然可以,我还会给你一笔钱,你回去置办些田地也好,做些别的什么也可以,足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富足安定。”对薛宝钗来说,派人送智能儿回去不是问题,钱就更不是问题了。
智能儿迟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
第四十二章
“孩子我们薛家不会认,毕竟谁也不知道孩子到底是我哥哥的还是秦钟的,就算他是我哥哥的,也是个私生子继承不了薛家。但我给你的钱足够你给这个孩子置办下一份不错的家业了。”薛宝钗开门见山地道,“我不会骗你说我们会接纳这个孩子给他多么好的未来,那是假的,这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情,与其骗了你给你希望到时候再让你失望或绝望,我觉得不如明明白白地跟你说清楚。如果你寄望于这个孩子可以做薛家的继承人,那你就不必想了,我哥哥的案子虽然有些麻烦,却也不是非你不可,从想毒死你的人身上入手,也能证明这是一桩阴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孩子我要,我只是担心你们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我以后怕是很难再去相信一个男人了,这个孩子就是我以后一辈子的依靠了,我怎么可能不要”智能儿说着,泪流满面,哀痛欲绝。
薛宝钗看着她,也没那么恨她了,也颇有些心酸,她刚才说得那么不屑,也是为了表达出对这个孩子的不看重,一来这是事实,二来防着智能儿拿孩子说事,三来也是希望智能儿能带着这个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虽然是秦钟状告薛蟠,可真正的苦主毕竟是智能儿,秦钟不能够完全代表智能儿的一切立场。
所以,因着智能儿反口,说是秦钟逼迫自己接客,还拿孩子威逼她要她诬告薛蟠,证据就是秦钟不仅自己做了薛蟠的契弟,还与薛蟠其余几个契弟叫什么香怜玉爱的有过交往,还逼着自己给那几个人唱过曲陪过酒。
这下子人证就不缺了,香怜、玉爱被传到府衙作证,出去时抱头掩面地离开。至于物证,秦钟给智能儿的那只手镯里的药粉,就成了秦钟想毒死她的罪证。
秦钟直喊冤,说自己绝没有要毒死智能儿,薛宝钗也觉得奇怪,秦钟家世不强、能力也没有,只不过有一副好皮相,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可以让人在官府的医馆里面做手脚,这背后必然另有黑手,打量着事败了还能让秦钟做替死鬼。
可王子腾递话给她叫她别管,她心里再怎么疑惑,也只能把这事儿给放下了,反正只要把她哥哥捞出来,无事了一家子就回金陵去,这京里的水太深,还是金陵自家的地盘叫人安心。
薛蟠虽然摆脱了□□的罪名,还是因为□□之事被罚了钱,不过罚钱对薛家来说实在不是问题,薛姨妈很爽快地交了罚金把薛蟠给领回去了。
而秦钟则因为诬告、逼良为娼、意图谋害人性命,数罪并罚,被判了死刑。
智能儿听到这个判决的时候,差点儿就心软了,只是一想起那个被藏了□□的镯子,那碗让兔子一命呜呼的安胎药,到底还是咬着牙扭头不去看秦钟惊恐地呼喊着“冤枉”被拖出去的样子。
秦钟状告薛蟠一案发生大逆转,很是满足了人们猎奇的心态,甚至还登上了《异闻录》。
事情闹得这般大,而且秦钟还被判了死刑,秦业那里压根瞒不住,知道了秦钟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以及他被判死刑的事情,秦业又气又急,一口气没上来,竟就这么死了。
秦可卿哀痛不已,给秦业置办后事,张大娘到底没有出面,只在无人时悄悄到秦府给秦业上了一炷香,算是全了这么多年来的夫妻情分。
而秦可卿去牢里看了秦钟一次,秦钟看起来的样子很不好,只说对不起父亲之类的话,还说什么将来有机会就去给父亲守坟。
秦可卿只觉得他大概是被死刑吓傻了,他将来哪里还会有什么机会呢?只是她也没有深想,原本一个好好儿的幸福美满的家庭,如今四分五裂家破人亡,已够她难过唏嘘的了,等秦业的后事办完,秦可卿很是病了一场,也正是这个时候,被查出来她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因为这些日子的操劳,胎儿有些不稳,唬得卫清竹把她按在床上修养了一个月才许她下地走动。
秦可卿满心的哀痛也被这个新到来的小生命给冲淡了,张大娘也常来照顾她,一家人满心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生。
智能儿离开京城的时候,是薛宝钗派了人送的,她的怀里揣着不菲的银票,还有薛宝钗叫人提前在她老家买下的田地、镇上的铺面、房舍得地契,还交代了送她回去的人帮她去官府办理立女户的手续,当真是样样帮她想得周到了。
莺儿知晓薛宝钗暗中为智能儿做了这么多,很是不解,问道:“那女子诬告大爷,我们不追究她的责任已经算得上是大方了,给她些银子也就罢了,姑娘为何为她安排得如此细致?”
薛宝钗叹息一声,道:“她原也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儿,不过是小时候所托非人,长大后又遇人不淑,女子艰难,她尤其是,如今更是差点在没了名声尊严之后又没了性命,当真是可怜可叹。再说了,她腹中胎儿,到底还有几分可能当真是哥哥的骨肉,我这么做也不费什么事,算是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吧。”
莺儿点头道:“姑娘真是心善。”
薛宝钗悠悠地抬头看天,心想,智能儿所有的悲剧,最惨的就是爱错了人,为了一个男人,她落得如今的下场,可见,爱之一字多么伤人,她将来绝不要为一个男人掏心掏肺,让他来左右自己的人生。
秦钟和薛蟠的案子,绝对是《异闻录》的素材,不过在案件未调查清楚之前,都不会诉诸报端,让尉北璀不由得感叹,这古代狗仔队的职业素养似乎比现代的某些喜欢捕风捉影的媒体要来得高。
他也不想想,古代可没有那么多的媒体彼此抢新闻抢关注度,绝对是闻亲王的《异闻录》一家独大,而且古人皇权之下,敢乱说话的可不多。
大尉朝有比较完善的邮递系统了,他们这一行人每隔几日就会通过邮递系统送信回家,虽然因为交通不便的关系,费用上没有现代那么便宜,但这一群人没一个家世差的,哪里会负担不起这个?再多花些钱雇专人将他们沿路经过的地方购买的土特产寄回去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家里给他们写的信送的东西也都会计算他们的行程提前送至他们的下一站地点,问题在于他们的行程太随性了,常常就拐到别的地方去了,所以往往要延迟好些日子才会到原计划的地点,收到的信件也往往错过了时效性。不过都是些家信衣物吃食,错过了也没什么关系。
尉北璀离京之前就求了闻亲王,定期给他寄送《异闻录》,八卦之火燃烧起来了就难以熄灭了,在现代时尉北璀就是手机低头族,如今没有报纸杂志、电脑手机,再连八卦都看不成,网瘾少年的痛苦是难以排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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