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琪自以为得计, 每日高昂着头从黛玉身边走过的频率都高了许多, 只是看班里的大多数的女孩儿们似乎对黛玉仍是平常一般的态度, 并没有因为她刻意遗漏黛玉不做邀请而孤立于她。
等到聚会当日, 班里十五个女孩儿,除了自己和黛玉外,只有八个人应邀赴约,其余几个竟个个都是家中有事走不开婉拒了。
宋琪心中恼怒,她给她们创造机会结识尉馨芳,这些人居然不识抬举,早晚有她们求到自己头上的时候。
但即便只来了八个人,但把宋琪簇拥在中间,到底让她感到有些飘飘然了。
尉馨芳身边交好的原本就只有外祖母家的姐妹,并没有什么朋友,如今因着孙家曾经和水溶定过亲的事,她与外祖母家也已经疏远了,如今更是只围着水溶转。如今见宋琪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很高兴宋琪给她面子。
尉馨芳的宅邸很大,是德亲王特意选来给她将来成亲用的,如今隔了个小院子给水溶住着,尉馨芳便时不时地过来,如今正院和花园子已经建造布置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厢房、偏院仍在规整,今日因为邀请了女孩儿们来玩,尉馨芳特意叫他们停工了。
虽只在正院和花园里逛一逛,但整座宅院的富丽和豪华已然可见一斑。女孩儿们无不感到十分羡慕,尉馨芳并不是招赘,这座宅院是作为她的嫁妆陪嫁的。虽然她们中有的人一开始觉得尉馨芳要嫁一个罪臣之子,还是个白身庶民,实在是太不值得了,可如今看来,以她的身份地位和家世,男人什么身份还真是不重要,自己喜欢可心不比什么重要?
看来这德亲王对尉馨芳还真是宠上了天呢,只怕将来水溶和她成亲后,也不会一直是个白身,早晚可以一飞冲天的。
她们这次来,还真是来对了,可不得好好儿和尉馨芳打好关系?
宋琪都能和她成为手帕交以她的名义邀请她们这些同学来做客,她们难道会比宋琪差不成?
这一日,尉馨芳和女孩儿们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虽然不能饮酒作乐,但题词作画却是无碍的。
待得午后,女孩儿们意犹未尽地散去。
尉馨芳也要回亲王府了,便顺道送宋琪回府,宋琪自然是百般愿意的,不提尉馨芳的马车豪华舒适,便是她从尉馨芳的马车上下来叫宋家的下人看到了,也是极长面子的事情。
哼,看他们还捧着二房不放。明明是尉馨芳的未来大嫂,可宋兰和尉馨芳的关系,竟还不如她,擎等着进门被小姑子刁难吧。
尉馨芳的马车刚开步,便正碰上隔壁人家也正在备马车。
尉馨芳家隔壁住的是一门武将,住了好些年了,和旁边翻新修整过的尉馨芳的芳华园一比,却显得又陈旧又窄小了。
尉馨芳和宋琪显然不是第一次碰见这户人家,尉馨芳叫车夫停了下来,掀开车帘,看着从府内走出来的一位夫人笑道:“我来芳华园这许多次了,倒是极少碰见‘小姑姑’呢,莫不是姑姑一直在躲着我不成?”
原来这隔壁人家竟是尉少洁的婆家,三品武将府邸,如今还都住在一起。
说来,尉少洁确实有些避着尉馨芳的意思,她和尉馨芳从来不熟,如今这个少女气焰越发张扬,说话也越发尖酸刻薄,绝不会给她好脸色,她如今在府里日子也不太好过,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既然遇上了,尉少洁也不会畏缩就是了,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大郡主。”
尉馨芳尚未出嫁,更未授爵,以一声郡主称呼之便可,这“郡主”之称,和前朝不同,并无品级,不过是对皇室里女孩儿们的一个称呼罢了,和普通人家的“大姑娘”、“二姑娘”没什么分别。
尉少洁故意称呼尉馨芳为“大”郡主,不过也是提醒她,这德亲王府可不仅仅她一位姑娘家,如今的德亲王妃,膝下也是有个小郡主的。
果然,尉馨芳脸色变了,冷哼一声,道:“尉子爵不日便要启程往北地去了吧?我听闻北地民风彪悍,惯出刁民,且风沙甚大,缺食少水,还望子爵一路安好,生活顺遂。”
尉少洁纹风不动,全似听不出尉馨芳话中的讥讽和诅咒,淡淡回应:“谢郡主吉言。”
尉馨芳顿觉没意思,哼了一声,便叫车夫驱马离开。
宋琪从头到尾一声没出,心中却是极尽激荡的,那位年轻夫人,可是晴亲王之女,若非被她那个不知所谓的兄长连累,说不得可以封个公爵的爵位,身份上更是尉馨芳的长辈,可在尉馨芳面前,竟是只能唯唯诺诺不敢有半分不敬,实在是……叫人心驰神往,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
“少洁,你没事吧?”尉少洁的丈夫蒋家三爷担心地看着尉少洁。
这段时间出了很多事,尉少洁的爵位终于下来了,却被其母妃兄长连累,只封了个子爵,这下子他们的子女便是降两等袭爵也是没得爵位可袭的了。
尉少洁在府里的地位一下子尴尬起来,原本亲切和睦的公婆妯娌,态度都变得有些微妙。
蒋三爷也是心疼媳妇,思来想去,他一个大男人也该出去闯一番事业了,便问了尉少洁的意见,请调东北驻军为将,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也避免一家人相处日久产生不愉快来。
尉少洁回头看着自己的丈夫,道:“无事。”
两人上了马车,尉少洁才接着道:“看到她,我就想起了我年少的时候,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认不清情势。她如今自以为得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却不知自己其实已经被放弃了。这表面上煊煊赫赫的荣宠,不过是空中楼阁,不定什么时候就塌了。”
蒋三爷不解,道:“怎么会?”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尉馨芳果然极受德亲王宠爱,她那府邸,比他们家还要大上一倍,至于府中摆设装饰,从平日里频繁运来的奇石、珍稀木材就可见一斑了。
“若真宠她,怎会让她嫁给水溶?便是退一步来讲,让水溶入赘也可,这水家都没人了,难道他还敢不同意?还是说德亲王会为水家考虑传宗接代的香火一事?若是水溶入赘,他们的孩子便是尉家人,皇室子弟,天生便有所庇佑。可若那孩子姓水……逆臣之后,未来还有什么前程可言?荣华富贵,不过是德亲王看在她是自己女儿的份上,给她一世安稳罢了,再多只怕是没有了。若她能安分守己,平淡度日,至少可保一世安康快乐。可她如今这般张扬跋扈,只怕最后会惹祸上身。到时候,就不知是什么结果了。”
蒋三爷见尉少洁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知道她是被最近这些糊涂事情给刺激到了,只觉得有些心疼,便探手过去握住她的:“我们不谈她了,等我们离了京,我一定会努力想办法,绝不让你吃太多苦。”他知道自己平庸了一些,也不敢说绝不让尉少洁吃苦,因为他不一定能做得到,但至少,他会努力的,努力让尉少洁能少吃一点苦,让她过上好日子。
尉少洁看着自己的丈夫,那张算不上英俊的脸庞,却有着坚毅的决心,突然笑了,笑得温柔:“好,我们不谈她,反正以后估计也不怎么能见到了。我觉得,至少我有一点比她强,因为我有一个好丈夫,他会心疼我,爱护我,我们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过一辈子的。”而那水溶,可不是良配。在这一点上,尉少洁自认眼光比尉馨芳强出百倍去。
蒋三爷被尉少洁说得有些脸红,可心里却有些美滋滋的,也越发坚定了自己要努力奋斗的决心,他虽然平庸了些,但勤能补拙,总有一天,他能给妻子安稳富足的生活。
“三爷、三奶奶,晴亲王府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车外说道。
尉少洁敛了笑意,暗叹了口气,对蒋三爷道:“我自己一个人进去,你在车里等我吧。”
第七十五章
尉少洁跨进晴亲王妃, 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小的时候, 父母还算和睦,她虽总跟尉少达争这争那, 还真没缺过什么。
可自打父王开始后悔、开始厌恶憎恨母亲,这府里的日子, 就再也称不上美好了。
但她总以为,即便这样不美好,即便这样吵闹不休,至少也会这样子一直过下去。
可自打父王去了别宫养老,这府里的景象便渐渐败落了。
可即便这样,只要母妃和尉少达能够安安分分的,至少一辈子吃穿不愁是能有保障的。
可谁能料到呢,晴亲王妃和尉少达居然牵扯进了谋反大案。
案件调查清楚后,尉少达毫无争议地被判了死刑。
就算是皇子甚至太子, 自古谋反也好、逼宫也好,成者王侯, 败了那也是处死的多, 或者是被圈禁至死, 总之绝无好下场。更何况尉少达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什么也不算的私生子罢了, 皇帝可没兴趣圈养着他浪费粮食人力, 不过将其判了个斩首示众, 也是与一众叛党一并行刑, 也没给个特殊待遇, 显然是不拿他当回事儿的。
尉少达之死,着实牵动不了多少人的神经,晴亲王那里消息瞒得死死的,老爷子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皇帝兄弟几人再怎么对他心中有怨,倒也没想着要刺激他,气死他,只是为了他放过尉少达却是不能的,不若瞒着,对谁都好。
尉少洁却是知道的,不过她也没在晴亲王跟前说漏过嘴,晴亲王知道她不喜尉少达,见她不耐烦提起尉少达,也是从来没有过怀疑。
可晴亲王妃这里,尉少洁却是越来越不想来了。因为每一次来,晴亲王妃不少跟她要这要那,就是要她去救尉少达。
呵,她哪里救得了尉少达?她自身都难保了,本来还能得个公爵的爵位,如今却只是一个尴尬的根本传不下去的子爵,这是拜谁所赐?还不是她这两个妄图一朝登顶坐拥天下的母亲和兄长?他们瞒着她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考虑过她的处境吗?
尉少洁叫人把她带来的东西搬了进去,都是一些干货熏肉之类可储存的,还有一些常用的药材、衣物,都是实用的。
如今这晴亲王府虽然仍存在着,不过是因着晴亲王还在世罢了,可老爷子的身体垮得厉害,还总是梦见死去的顺安公爵,竟然临老了,开始觉得怕了,这心病难医,御医也说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晴亲王妃顶着个王妃的名头仍然住在晴亲王府里,其实已经等同于圈禁了。
尉少达伏法,晴亲王妃也并不无辜,尉少达与水谦之间的猫腻她知之甚深,甚至甄珠儿、甄可儿那里还是她亲自做的安排布置,甄家渴望翻身,她更渴望着有朝一日尉少达能登基为帝奉她为太后,让她当年被扭转的命运重新回归到正轨之上。
尉少达甚至想过要让皇帝兄弟几人不得好死,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如何报复他们,报复他们对她的错待。
可事败之后,面对着尉少达的死刑,她却又想着,不管如何尉少达都是皇帝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枉顾人伦诛杀亲弟呢?她宁愿退让了,她不争了,她放弃了,只求他们能够放过尉少达,他们以后一定安安分分地待在晴亲王府里度日,再也不折腾了。
她也想去求晴亲王,不管怎么样,尉少达都是他的亲儿子,他有那么多儿子,不是皇帝就是亲王,只有这个小儿子,什么也没有,是他亏欠了儿子的,如今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
可惜的是,她压根无法出府。她根本就是自身难保,如今还能安然待在晴亲王府里,不过是皇帝等人放她一马,看在晴亲王的份上,留她一命罢了。只是徒然顶着个晴亲王妃的名头,可晴亲王府偌大的府邸,也只留了个小小的偏院给她,形同圈禁。
晴亲王府内的下人大多都是宫里派来的,晴亲王妃并不怎么信任,谋反这样的大事更是不可能叫他们知晓,生怕他们去揭发了她。此举倒是保得了那么许多人的性命,只调换去了别的地方做事,只是这辈子也只能做些无关紧要的杂务,断了被上面赏识提拔的腾达之路。
而新调来的下人都是吸取了前人的教训,对晴亲王妃一板一眼得很,不苛待,但也绝不亲近,并且盯得她死死的,叫她做不了任何的小动作。
唯一留在晴亲王妃身边伺候照顾的是她的心腹,一个姓许的中年女人,是晴亲王妃带进晴亲王府的。
因着帮晴亲王妃做事,这许大娘一家没少帮晴亲王妃跑腿,曾经日子也是过得很滋润的,也曾做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梦,如今丈夫儿子都因为涉案送了命,只留下许大娘一人因着伺候晴亲王妃留得性命,被一同困在这偏僻的小院落里。晴亲王妃活着,她便伺候着她,晴亲王妃若死了,她便会被送去做一辈子的苦役。所以哪怕心中怨恨着晴亲王妃,为了自己,她也不敢把她如何了。只是毕竟不肯尽心照料了,反正只要晴亲王妃活着便可以了,又不必活得光鲜亮丽的,说不定她活得光鲜,还会碍了皇帝他们的眼呢。
所以,哪怕有人伺候,晴亲王妃的日子也不好过。吃穿上也不再按亲王妃的份例于她,不过是些粗茶淡饭,连荤腥都少见。从前她能为了保持身段特意用得清淡些,如今却馋肉馋得不得了。
晴亲王妃心中恼恨,却是无计可施,见不到晴亲王,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倒是尉少洁隔三差五地会给她送点吃的穿的来,能够帮她改善一下生活。
可当尉少洁告诉她尉少达死讯的那一次,她大吵大闹,骂尉少洁丧尽天良、狼心狗肺,并且狠狠地挠破了尉少洁的脸后,尉少洁便很少来了,只偶尔会让人送点儿吃食过来。
晴亲王妃却有些怕了,她见不到晴亲王,儿子也死了,如今可不只剩下一个女儿了吗?
所以,这一日好不容易女儿又来了,晴亲王妃倒是不再是那样一副理所应当的嘴脸了,挤着尴尬的笑,道:“少洁,你来啦,快坐,哎,我这儿连个好点儿的座椅都没有,委屈你了。”
尉少洁听晴亲王妃明里客气,实际抱怨的话,并不接腔。晴亲王妃这座小院子,比起以前的亲王府正院来,自然是没法比的,可也算是整齐干净,总不能你都想着造人家的反,谋人家的命,却还要他们好吃好喝地当祖宗般供着你吧?
尉少洁只希望她娘能安生一点,别再起幺蛾子了,这样即便将来她父王真的不在了,母妃也能活下去。若她再生事,皇帝只怕再也不会给她面子了。
尉少洁给晴亲王妃带了些熟食,看着她狼吞虎咽一般地吃个不停,到底脸上露出些酸涩来。
晴亲王妃吃了一会儿,到底憋不住,问道:“少洁啊,你能不能跟你父王说一说,我去跟他一起住吧,他这么大年纪了,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少年夫妻老来伴,照顾他本就是我的责任啊。”她想好了,如今的她也没什么好争的了,还是想一想,到晴亲王身边去,至少日子铁定比现在舒服得多。等将来晴亲王走了,看在她照顾他养老送终的份儿上,皇帝他们也不能太过为难她,总得锦衣玉食地供着她的,反正她没有威胁了不是吗?留着她博个好名声不好么?反正皇家又不缺她一个人的吃穿用度。
尉少洁看着她还在做着白日梦,皱眉道:“父王身边多的是人照顾,你该知道,皇上、亲王他们不会让你去的,你就好好的在这儿过日子吧,只要你安分一些,皇上应该不会杀你的。”
晴亲王妃去了晴亲王身边,可能不闹吗?晴亲王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不好,一旦让他知道谋反的事、尉少达死掉的事,说不定就得气死了他。到时候,晴亲王妃才是真的没了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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