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明人不说暗话,你如果恨我,尽管跟我说出去。我不怪你。”
阿闪用力扼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很怕,很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瞬间失控。
老大继续逼他:
“男子汉大丈夫,别跟个女人似的,有事没事儿就哭唧唧的。有话就说,有仇就报。你要是觉得大哥杀了你的人,心中有怨气,就直接当我的面说出来。我不怪你。但是,如果背后阳奉阴违,给我玩阴的,就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同门之情?阿闪突然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好听的一个笑话。
他的喉咙发出了一阵呜呜的声音,有些像野兽的嚎叫,也有些像愤怒的隐忍。
阿闪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
“大哥,我们这些人之间哪有什么同门之情?大家在一起,不就是为了钱吗?”
老大看着眼前的他,终于发现眼前的小八身上还是燃烧起了一些和以往不同的味道。
那像是压抑到极致之后被点燃的愤怒的火焰。
他心满意足的看着这虚幻的烟雾。
太好了,他在内心叫嚣着,终于逼出来了。
阿闪慢慢沉着头,继续说道:
“大哥,二哥为什么要反你,其实你心知肚明不是吗?”
“他不过是嫌弃钱少罢了。”
阿闪突然冷笑一声:
“是吗?难道不是大哥你故意要他反你的吗?”
老大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重新将烟斗叼在了嘴里。
“这是什么说法?”
阿闪握紧双手,那手上黏糊糊的,上面还残留着陈子墨的血迹,经过这大半天,已经快干了。他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痉挛,非常恶心。
“大哥一向不都是这样,看起来好像置身事外,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事都不理的样子。其实对我们每个人不是都了解的很清楚吗?说到底,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由你掌控的棋子罢了。”
“你认为,我这次的病是假的,是为了故意诈老二?”
“不是,病肯定是真的,您一夕之间老了这么多,如此憔悴。病当然不假。不过,您从来是一个燕过就要拔毛的人,既然这次生了病,您自然不会浪费,肯定想着,要借这次的事儿来生点由头吧。正好,我和老二起了冲突给了您一个机会。您故意借着维护我,背后挫了老二的面子,又故意放出风让他知道,您生了重病,而且是用的命不久矣的名目。在这种情况下,老二再没有动作,那他就是傻子了。之后,您就可以一边治病,一边尽情目睹这场表演了。您本来对我们诸人都不是特别放心,所以,这场结果最后是鹿死谁手,您都不关心,毕竟,您永远是坐在高台的那一个,不管老二怎么做,都撼动不了您的终极地位,不是吗?”
“小八,多日不见,你的分析能力终于上涨一点了。不过,你能告诉我,我搅浑这池水,让你们互相倾轧,对我又能有什么好处,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我让你们拼个你死我活,到最后,我自己的臂膀尽失,对我而言,又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吗?那自然是有的。”
阿闪终于抬起头来,他的脸出奇的平静,和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最大的好处,恐怕就是我们寄存在您那里的钱吧。您治家一向严格,我们除了日常的开销,分红可都是在您那里保管者,您美其名誉替我们管家,我们看得见摸不着,账户里有钱,可是却花不出去。现在如果内讧的七七八八的话,除了死于非命的,剩下一两个侥幸逃跑的,也自然不敢来讨这些钱了,只图跑了就好。如此一来,我们兄弟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的经营,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大哥你了吗?”
“你们的钱,我说过,你们要,我随时可以给你们。”
“是的,当然可以随时给,我相信大哥做得到,可是也要有命才能拿的走啊。”
老大重重吐出一口气,他咬牙说道:
“小八,其他人这么看我,这么想我,我不怪他们。可是你,我自问对你不薄,连你都这样看我,我很痛心。”
阿闪的眼神露出一丝讥讽,他慢慢踱到陈子墨附近的书桌处,一边靠墙走着,一边手在背后摩挲着什么东西。
“这些话,其实本不是我想出来的,是老七对我说的。她说,这次的事情细究起来,有太多古怪之处。特别是刺激老二的事情,不像是大哥的一贯风格。我当时还只当是她多想了,可是如今看来,不是她多想了,而是我少想了。”
他仿佛摸到了什么需要的东西,嘴角边嗤笑了一声:
“大哥,你想拿走大家的钱就直说。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让我们互相拼个你死我活。老二他,我相信也活不过这几日了。剩下的人,你多半也不会留上几个活口了吧。既然要团灭,何苦这么麻烦。不如痛快点,给我们一人一枪,了结个痛快。”
阿闪将手伸出,那是一根球棍。
他面无惧色,对着老大应声喝道:
“大哥,你现在可以拿枪把我也毙了。反正,我这个做末位的,也都已经对你拿棍子了,你完全可以以这个理由把我灭了,合情合理,占理。”
“来啊!!”
阿闪突然大吼了一声,对着他挥舞着自己手里的球棍,做出跃跃欲试的姿态。
对面的老大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了咆哮的阿闪一会儿。眼神中不知是喜悦还是哀伤。
“孺子不可教也。”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缓缓的转过了头去。
刚说完这句话,还来不及踏出门口,一阵人影从眼前闪过,快速向老大袭来。
他突然感觉自己胸前仿佛中了一刀,呆若木鸡看着眼前之人,
——那居然是应该在病榻之上的老七。
老七继续猛地刺了好几刀,伏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
“大哥,您也是太松懈了。真以为,暗地里灭了老二,就可以放松警惕了吗?你没想到,我和小八,这两个吊车尾的,居然有命来取你的人头吧。”
她用力将他推到在地上,老大只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合上眼之前,最后看到的,是一脸笑容的老七,和阴沉不发的老八。
☆、雨神是我男朋友(大结局下)
看着往日不可一世的老大在自己面前就这样倒了下去, 阿闪心中说不清是解脱还是痛苦。
他不忍的闭上了双眼,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倒在他面前的人了。
第一个是陈子墨。
第二个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老大。
可是, 现在这两个人, 都已经一命归西了。
阿闪疲惫的躬下身子。所有的事情发生的都太快,一瞬间, 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
老七手里依然还在玩弄着那把刀, 她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阿闪看着那把刀,感到莫名的心烦。
“你能把那玩意儿收起来吗?”
“这个吗?”
老七笑呵呵将刀收起。
阿闪刚准备走向陈子墨的位置, 却发现老七放完刀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出了一只□□。
如今那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阿闪眉心的皱纹突然舒展开来, 他明白的, 他早该想到。
老七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老七一脸冷酷的拿枪指着他, 步步逼近:
“说,大哥把我们的钱藏在哪儿,是哪家银行?密码是多少?金库还是保险柜?”
到了这个时候, 阿闪整个人反而异常淡定了。
他摆出一张生无可恋之脸: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老七横眉,娇俏的脸上笼罩了一股狠劲儿。
“老大这么宠你, 不可能不把钱在哪儿告诉你。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装蒜。如果老实点,咱俩还可以一人一半,把钱都分了。”
“一人一半?”
阿闪暗地里嘲笑她的天真。
“你高兴的太早了吧, 老二现在可对我们虎视眈眈,你确定咱俩能一人一半?”
老七脸上显出一股明媚的自信,她暗笑阿闪果然呆萌。
她将枪口挑高了些,懒懒的说道:
“如果没有解决老二他们, 我敢到这儿来吗?”
阿闪凝重的看着她:
“什么意思?”
老七舒了一口气:
“我早就把老二他们的计划卖给大哥了,加上我在医院住院,正好可以名正言顺不在窝里待着。你不知道吗?老二、老四还有老六现在已经被大哥的人连锅端了。估计连根毛都不剩了。”
阿闪反应过来:
“所以,陈子墨会被大哥盯上带到这里来?也是你的功劳?”
老七站的累了,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是大哥想见她来着,我不过是刚好通风报信罢了。我也没想到,大哥会杀了她啊。毕竟,你一向是大哥的心头宝,所以你看重的人,大哥应该也舍不得杀的,不想你伤心嘛。”
她将言语加重了些:
“诶,所以陈子墨死了这笔账,你可别算在我身上啊。”
阿闪牢牢的盯住她:
“你很聪明,知道大哥要打压老二,也知道老二要反水,你索性利用自己和老二的关系,明面上跟着老二反,暗地和大哥暗通款曲,把消息卖给大哥。如此一来,两边不管谁赢,你都可以稳坐泰山,反正你在两边都有功劳,谁也不会怀疑你。”
老七微微笑道:
“你还漏算了一项,我巴不得他们斗个鱼死网破,然后,我坐收渔人之利。眼前的状况虽然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好歹情况是按照我的预想在发展。”
她轻轻的将枪口再度瞄准:
“眼下只要你合作一点,把钱的地点告诉我,我保证,分你一半,咱们也算两不相欠了,以后各走各道,咫尺天涯,永不相见。”
阿闪眼神烈烈,他的嘴角泛出一丝嘲笑:
“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要么听我的话,把位置交出来。要不然,我现在就一枪把你打死,也送你上黄泉路。”
阿闪坐在地板上,不慌不忙的说道:
“你现在打死我,还是不知道钱的位置。这么亏本的事情,你是不会做的。”
老七猛的上前一步,用力的扇了他一个耳光:
“老八,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两个之间,早就没有情分可讲了。既然如此,就谈钱好了。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不要惹毛我。”
阿闪轻轻的将她的枪抵向了自己的太阳穴,眼神上扬,轻蔑的看着她:
“打吧,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活够了。我想明白了,这日子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做咱们这行的,造孽太多,今生今世,都难得以善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看看大哥,老二,咱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过的。没用的。早死早超生。”
他用尽中气,大吼一声:
“来啊,开枪啊!!打死我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求死的意志感动了,老七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气氛一瞬间异常胶着,空气仿佛静止了一样。
老七用枪抵着阿闪的头,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开枪。
阿闪面如死灰的望着她,放弃了一切挣扎。
两人相互对峙着,房间里一片寂静,仿佛空无一物。
“别杀他。”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老七和阿闪几乎是同时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
房间出了他们俩,哪里还有第三个活人。
他们二人同时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一直倒在血泊中的陈子墨正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举手示意。
阿闪喜出望外,他大惊道:
“你没事儿?”
他刚要起身奔去,却被老七牢牢的压住肩膀,动弹不得。
陈子墨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厌恶的摇了摇头。
将染血的外套脱掉,里面还有一层罩衫。
老七目光一刻不离的看着她。
这才发现她大难不死的原因:
——原来她身上带着血包。
原来那枪伤,还有不断涌出的鲜血,都是假的。
说到底,不过是伪装的工具罢了。
老七的颜色迅速转了一转,做的如此逼真的工具,绝不会是寻常的物件,那只可能是千门行骗专用的设备。
她轻轻的昂起头,藐视的问道:
“你这套行头,是大哥给你预备的吧?”
陈子墨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是。你们的大哥说要让我看场好戏,让我在旁边待着,什么都不要做,然后让我换上了这个。”
老七一边用枪指着老八,一边仔细打量着她。
“那刚刚我将老大打死的时候,你一定是吓坏了吧。”
“有一点。”
“你这小姑娘,心理素质当真不错。换做一般人,早就沉不住气,大喊大叫了。你居然还能继续倒在那里装死,真是可圈可点。”
陈子墨沉稳以对:
“不然呢?我当时眼睛被合上了,耳朵只能听见动静。你捅进去的时候,我心想说这下糟了,本来只想唱戏,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了。局势不明,我跳起来,也不过是白白送死。所以,只能暂且按下不动。”
“那现在,你怎么又肯跳起来了?怎么?看见我要杀你的阿闪,心疼了吗?”
陈子墨眯了眯眼,她轻轻说道:
“那倒不是,他现在生无可恋,你杀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的求死之心。况且,他的确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东西,何苦让人替我受过。”
老七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她将枪调转,对准了陈子墨:
“代人受过?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我们的钱在哪儿?”
陈子墨将眉毛挑了挑:
“当然,你不想想,你们的大哥把我找来,又是血包,又是枪杀的,在阿闪面前演了这么大场戏,难道就只是为了图好玩而已嘛?”
这一番说辞一出,不要说老七,连阿闪也呆住了。
他急急问道:
“大哥对你到底说了什么?”
陈子墨望向他,反复推敲自己到底如何说合适。毕竟老七还在这里。
她咬了咬嘴唇:
“阿闪,我只能说,你大哥从来没有想过害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错怪他了。”
阿闪向倒在地上的大哥望去,他整个人倒在地上,就好像睡过去一般,不复过去。
阿闪突然心绞一般的痛了起来,他双膝倒地,直直跪下,泪如雨下:
“大哥,你这到底是为什么?你这又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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