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竹一愣, 脸上满满都是诧异, 她们家郡主至少有两三年没有正经地摸过针线了。
不过,等着乐竹把东西都拿了之后,叶素素却是垮了脸, 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乐竹和香竹见自家郡主这副模样,都急得团团转, 立即上了前道:“郡主,您要做什么?吩咐奴婢就好。”
叶素素小声嘀咕着说:“荷包。”
“荷包?”乐竹和香竹两个是一头雾水。
叶素素扒拉自己以前做过的针线, 里面零星地散了几个绣了一半的物件, 却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还有几个叶素素剪着玩的荷包,说是荷包,不过就是两个布片缝到了一起,连叶家打赏用的荷包都不如。
她看了之后更是垂头丧气,她原本记得自己是做过荷包的, 只是没做完, 还想着趁着晚上补两针, 绣朵花,明日在琼浆楼见聂铎时亲手教给他。
大原国姑娘给男子送亲手绣的荷包,是表达爱慕之意。
她还没有亲口跟聂铎说过喜欢他,她明日想要告诉他, 亲口告诉他。
乐竹和香竹知道自家郡主想要绣荷包,也是跟着一个头两个大。她们家郡主那女红,也不过就是能歪歪扭扭地缝个边,别说是绣花,就连缝荷包边都有些吃力。叶太傅和叶夫人一向开明,叶素素是叶家的女儿,从小又有郡主的头衔,不管将来订了什么样的亲事,叶素素都不可能需要在家里做女红的,身为父母他们也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强求过叶素素。
叶素素却是追悔莫及,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怎么以前就那么贪玩,没有好好连个女红,如今想要给聂铎送个亲手绣的荷包……都拿不出手。
乐竹和香竹自然不能让叶素素为难,直到叶素素想要绣荷包,立即提议道:“郡主,要不然我们裁剪,你意思意思缝两针?”
叶素素有些困惑,难道大原国姑娘表达心意的荷包也能找他人代做?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
那是她要给铎哥哥的,怎么可能找他人代做?
就算是她亲手做的,样子难看了些,铎哥哥……也不会嫌弃吧?
叶素素想到这里,不由地红了脸。嗯,他总是对她那么温柔,一定不会嫌弃的。就算是嫌弃,哼,那可是她亲手做的,他难道敢说出来?
叶素素越想越胸有成竹,喊了乐竹挑料子,点灯熬油奋斗了一晚上,一个勉强能算作是荷包的东西终于被叶素素做了出来。
屋子里服侍的乐竹和香竹垂了眼,她们还不至于违心说出恭维的话,好在她们家郡主也不是个喜欢听恭维话的人,此刻只要保持沉默就好。
叶素素捧着新鲜出炉的荷包,左瞧瞧右看看,并不满意,可是这已经是她能做得最好的了。她幽幽地叹气,暗中决定,日后找机会和乐竹香竹她们学一学女红,至少要给铎哥哥做个能带得出去的荷包。
闹腾了一夜,叶素素第二日就睡得迟了。
因和聂铎约的是午时,叶素素也不急,用过早膳还特意跑到她娘亲那里去坐了坐。
叶夫人昨夜因为叶素素和聂铎的事,翻来覆去的,一夜都没有睡好,连带着叶太傅也跟着没睡好。
叶夫人坐在屋子里时,又想起叶太傅昨晚见她睡不着后,安抚她的话:“夫人,你可知道为何五年前聂铎来求娶素素,我没同意吗?”
“你不是说因为当时素素还小,根本不懂情事,怕素素后悔吗?”
叶太傅摇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几个像你我一般两情相悦、终成眷属的?若是有合适的,我倒是宁愿早些替素素定下亲事,免得赵从嘉那个拎不清地打我们女儿的主意。只是,当时聂铎作为南郡王世子,又跟随南郡王妃在京城做质,这样的少年即使再好,我也不会让素素去趟这浑水的。还是后来南郡王妃突遭变故,让我不得不重新审度南郡王聂胤然。睿智有谋,果敢魄力,绝非池中物,将来乱世,群雄逐鹿,西南聂家反而会是最安全的。若是……若是聂家有问鼎中原之心……即使不成功,也绝对有后退之路。”
能在自己王妃突遭变故之时,迅速借势而用,将西南和大原国划清界限,名正言顺盘踞一方,不管是乱世,还是盛世,这样的家族定然都有生存的本事。
叶太傅虽然是读书人,可是叶家并非大户,他从小家境贫寒,跟着爹娘在乡野里长大,有些事情反而看得不是那么重。什么名节声誉,什么家族名望,都不如活得舒服自在、得偿所愿。
叶素素诈死或私奔,在叶太傅眼里,只要女儿过得好,那些都不重要。
叶夫人见了叶素素便交代她说:“你父亲刚刚出府办事了,他临走时交代,既然你和聂铎约了在琼浆楼里见,也就不用换地方了,他忙完后直接就去琼浆楼。你二堂姐叶思思正巧也要出府去看铺了,既然如此,你们姐妹同行,一起借口去街上逛逛。”
去街上逛逛这个借口,总比私会情郎的借口好。
叶素素红了脸,抿着唇点了点头。
叶思思还是昨日的那副模样,只是换了一身新衣裳,跟叶素素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也并不多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很安静。叶素素朝着她笑了笑,也没有过分的亲热,两个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因为是私自出行,叶素素自然不会用郡主的车马驾,也没准备用叶家的标志。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行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叶素素坐在马车里,浑身都僵着,手心里攥着她要给聂铎的荷包,紧张地不由地出了汗。
她忍不住去想,聂铎若是见她她的荷包,会是何种表情?若是她再告诉聂铎,她父亲叶太傅就在琼浆楼等着见他,他又会是何等表情?会惊、会喜、会怒还是会……
叶素素设想了一千遍一万遍,终究是没想出来聂铎会是何种表情,她眉眼弯弯地笑着,还是要亲眼看看聂铎的表情才好。
马车里叶素素正想得出神,忽然耳侧传来一声刺耳的马鸣上。
周围一阵混乱,有人大喊:“不好了,惊马了!”
叶素素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自己坐着的这一辆马车忽然大幅度晃动,直接把叶素素甩了出去,幸好玉竹明竹守在她的身边,用身子替她挡了一下。可是,即便如此,她们的马车还是以一种疯狂的速度胡乱地朝前冲去。叶素素在马车里被晃的七晕八素,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乐竹和香竹更是手无缚鸡之力,没被甩出马车就已经是万幸了。明竹玉竹两个已经分开行动,一个守在叶素素身边,一个已经跃出了马车,和马夫一起制服了惊马,手脚快得让马夫和叶家的几个护卫目瞪口呆。
玉竹拍了拍身上的灰,二话没说,又坐回了马车里,跟叶素素禀报:“郡主,惊马的是二堂姑娘姑娘的马车,我们的马车只是被那辆马车惊到了,不碍事。婢子刚刚看到叶家的护卫已经快速地追了过去,好像还有别家公子也帮忙一起追了过去。”
乐竹和香竹已经摔得迷迷糊糊,勉强地爬了起来。叶素素见两人无恙,这又转头问玉竹:“是谁家的公子?”
如今大原国虽然民风开放,男女大妨并不是那般严谨,但叶家的二堂姑娘毕竟是未定亲的姑娘,终究是有些不好看的。
就在叶素素纠结之时,马车外面响起了一道极其熟悉地声音:“可是长仪郡主在里面?在下李征,刚刚听闻郡主惊马,不知郡主可好?”
李征?!
叶素素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李征怎么会阴魂不在散地出现在这里?!
叶素素而也顾不上多想,只能敷衍着说了几句:“我没事,多谢李公子挂念。只是我堂姐的马车还在前面,不知……如何了?”
坐在马车里的叶素素清楚听见李征嘀咕了一句:“哦,原来是你的堂姐啊……”随即,李征那熟悉轻佻的语调又回来了:“郡主请放心,家兄已经带着护卫追过去了,听说惊马已经制住了,应该没什么大碍。皇上刚刚碰巧也在街上,认出了你们叶家的马车,急忙派我们兄弟和皇家护卫过来救人。如今郡主没事,要不要去给皇上请安?”
皇上在街上?看到了刚刚惊马的一幕?
叶素素顿时心就悬了起来,皇上怎么会从皇宫里出来?聂铎能不能躲过皇上的那些侍卫?
李征听不到马车帘子里叶素素的声音,猜测她可能是疑惑皇上怎么会出宫一事,便解释说:“我父王曾经是皇上少年时的伴读,这些年又在颍川郡几乎很少回京。皇上大抵是想起他们的少年情谊,所以今日换了便装微服出访,没想到却遇到了你们的马车惊马。幸好有惊无险,皇上和我父王如今在琼浆楼落脚,郡主您要不要过去?”
叶素素恨李征恨得牙直痒痒,她都知道皇上在琼浆楼了,怎么可能不去见皇上?只是一想到她和聂铎也约的是琼浆楼,叶素素顿时就心惊肉跳。
她出行的马车没有放叶家的标志,惊马时皇上却知道那是她的马车,定然是皇上身边的那些侍卫神通广大,一早就打探了清楚。聂铎毕竟此刻身份不能暴露,若是不巧撞进了皇上的手里,那可怎么办?
叶素素急得汗都淌了出来,可是还是要硬着头皮去见皇上。她趁着面圣前换衣裳的机会,悄悄地叮嘱玉竹去给聂铎报信,让他晚些时候再来琼浆楼也行,不要急于一时,不管多久她都等。
所有都安排完,叶素素只能去见了皇上,让她意外,除了平郡王在之外,她父亲叶太傅竟然也在。
叶太傅见到叶素素,担忧的脸色才缓缓地落了回去。皇上见叶素素平安无事,问了几句后,也就放心了,转头便和叶太傅打趣:“你刚刚不是说在琼浆楼等女儿,一时走不开吗?如今你们家女儿来了,朕和平郡王的面子你总要赏的吧?”
叶太傅有些尴尬,道:“多谢皇上,臣原本想着处理完公事,我们家长仪又是个嘴馋的,平日里最喜欢琼浆楼的菜,可是夫人又不许她常吃。正巧她今日上街,臣原本想要瞒着夫人领着长仪吃小灶,没想到让皇上抓了个正着……”
“哈哈,长仪,朕给你做主,今日你尽管大吃大喝压压惊,朕请你了。”
叶素素挤出了个笑容,屈膝行礼,谢过皇上。她和叶太傅无意中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言难尽。父女两个人谁也没想到会在琼浆楼里遇到了微服出宫的皇上。
就在此刻,外面有了响动,平郡王世子李律回来了。
內侍立即进来禀道:“皇上,听说是叶家姑娘崴了脚,平郡王世子也不假他人之手,一路抱了回来,送到了客栈厢房里。”
皇上脸色顿时就难看了,站在一旁的李征也悄悄地皱了皱眉头。
惊马救人可以,如果冒犯了人家姑娘也是有情可原,日后不再瓜葛也无妨,可是这一路抱回来,这事情就做的十分不妥当了!
不多时,李律过来请罪:“皇上,是臣学艺不佳,刚刚阻拦惊马时,害得叶姑娘身陷危急,臣情不得已,冒犯了叶姑娘。臣心中有愧,深知毁了叶姑娘名节。请皇上为臣做主,若是叶姑娘不嫌弃臣,臣愿求娶叶姑娘,还望皇上成全!”
如晴天霹雳,一道大雷砸了下来,屋子里的几个人都一时惊住。
平郡王虽然没有弄明白这个叶姑娘是谁,但显然不是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的长仪郡主。李征也是脸色铁黑,胸口压了一股子怒气。
他昨夜跑到大哥李律的房间直言道:“大哥,我看上长仪郡主了,我们各显神通,各凭本事,若是她心仪我,肯下嫁于我,你就不能用平郡王世子的身份和我争!”
当时李律脸色铁青,今日叶家马车惊马,他们兄弟两个人也像是争功一般,纷纷上前营救。只是李征赌对了哪一辆是叶素素的马车,李律则被他忽悠地去追了另一辆马车。虽然叶素素这边还未等李征出手,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快了大哥李律一步,先在叶素素这里露了脸。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大哥竟然……竟然要求娶叶家的另一位姑娘!
皇上也是震惊。
叶素素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儿子不少,女儿却只有长乐一个。长乐虽然是养在了皇后身边,却也不知怎么养成了一种习惯性讨好别人的小家子气。他是皇上,他的女儿那是天之骄女,怎么会养成这样?
皇上不免对长乐有些失望,反而是长仪,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当初又因为早产身子骨不好更是娇滴滴,行事作风之上反而却有一种霸气,该退让时知礼有度,不该退让时可是寸步不让,简直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让皇上仿佛看到了皇家公主该有的模样,也大概是因为如此,他更偏疼叶素素一些。尤其是她揍了太子赵从嘉,又揍了大公主长乐,虽然初闻之时很是气愤,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这两个孩子都是扶不起的阿斗,若是有人家长仪郡主一半的气度,该多好?他也就不用日日如此操心了。
赵从嘉那点小心思,皇上不是不知道,甚至他还知道赵从嘉弄了个道士要使用那下三滥的手法,幸好被叶太傅拦了下来,没有酿成大祸。虽然叶太傅并没有带着人证来告状,但是皇上听了之后,连着三日没有用好饭。一想到自己家那个扶不起的阿斗,他有时候真想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儿子,可是又想到自己的结发皇后,盼了一辈子才盼到这么一个心肝宝贝,皇上又不忍心去责罚赵从嘉。
于是,皇上想要替长仪郡主叶素素寻个好夫君。
自从那赵从嘉安排的那道士出现后,他这些时日,把大原国适龄的少年儿郎从头到尾挑了个遍,总算勉强地挑出了平郡王世子李律,觉得这小子还算看得过眼。他探了口风,知道平郡王也有意与叶家联姻,立即下旨让平郡王带着儿子们进京,又把叶素素也从骊山院叫回来,让两家相看。
毕竟,结亲不是结仇,姑娘家嫁人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他还是希望叶素素和平郡王世子两个人自己愿意。今日,他特意邀请平郡王过来,就是想要亲口问问平郡王世子李律的意思,得了他的保证再去探叶素素的口风。
可是,谁曾想,这万事还没开始呢?怎么李律就来了这么一出?
可是,刚刚惊马是意外,李律又确实做了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之事,就算李律不想对叶家的那位姑娘负责,想要娶叶素素,姐妹嫌隙已生,这门亲事,也不是什么好亲事了。
罢了罢了,既然李律是个有胆量担当的,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为何跪下请求赐婚,他便做主成全他仁义吧!
皇上感叹之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们!”他说罢,又侧头看向平郡王道:“平郡王好福气,有如此忠厚仁义的儿子!”
平郡王心里不满,面上却笑眯眯地谢了旨,根本就看不出有一丁点的不愿意。
皇上跟平郡王说完话,又看向了叶太傅,问道:“叶太傅,不知这位叶姑娘?”
叶太傅毕竟已经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泰山崩于顶也面不改色。他不卑不亢地回道:“她是我大哥叶恩礼的嫡次女,我大哥原是阳城知府,如今五年任满回京述职,便将两个女儿带回了京城。”
至于带回京城做什么,叶太傅不用挑明,皇上也懂了。适龄婚嫁的姑娘,做爹娘的都希望她们嫁得好,外面再好,也抵不过京城,有机会回京,自然是要带回来碰碰运气的。皇上隐约记得,叶太傅那个大侄女好像是叶太傅请旨送到了骊山院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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