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见她十分震怒,立刻跪地求饶:“娘娘饶命,奴婢并非有意隐瞒。昨天黄昏时分君上……来过宁寿宫。”
王晓荷惊讶之余更是明白他昨夜为何会没有来中殿看望自己,原以为是朝事繁忙,现在看来未必全然。
“污蔑君上可是死罪,你有几个脑袋?”沈莺郑重地警告。
“奴婢不敢撒谎,求娘娘明察!”那宫女痛哭流涕,声泪俱下。
王晓荷心存疑虑,她知道老太妃之死绝不可能那么简单,她是窒息而亡,太医却说恶疾复发,能让太医这么唯命是从假造死因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只是老太妃为何会窒息而亡,沈莺的推断最为合理,在夜里安详的窒息而亡,不是死于谋杀,而是自杀。
她为何会选择自杀?王晓荷推断着,或许原因就在于有臣殷治昨日在宁寿宫时对她说了些什么,才让老太妃选择自杀。
王晓荷站在风雪地里,手里捧着备好的棠花种子,原本想今天让杜鹃送过去给她,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从前她等候着棠花绽放的季节能盼回爱人,如今也等不到这株棠花绽放的时候了。
有臣殷治听着她的哀叹声,心中异常的凄凉,在这样失去和聆听葬音的时刻,他更希望能让她快乐,而不是满腹忧伤。
他上前伸手环抱着她,身体紧贴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问候,“在想什么?”
王晓荷遥望着宁寿宫的方向,凄凉的感觉蔓延至全身,他带来的温暖早已无法抗衡。
“没什么。”王晓荷越来越看不懂他,这样温暖而又痴情的他真的不会有薄情寡义的那一天吗?
圣武君父是臣民心中一代伟人,开疆阔土,征战四方,令天下百姓群臣拜服,可是他却辜负了一个女子的深情,一个曾与他生死相依的人,最深沉最奢求的爱。
“外面有点冷,进去暖暖?”有臣殷治握着她冰凉的手说道。
王晓荷心神不宁,打不起精神,有臣殷治便笑道:“你不是还要为权熙准备婚事吗?你若再这么消沉下去,我只好另寻他人来筹备了。”
“那怎么行,我答应了权熙,要为她寻个满意的人家。”王晓荷顿时有了精气神,回到中殿继续琢磨她的婚事。
“太妃娘娘仙逝,我们是不是要为她守孝?”王晓荷问道。
有臣殷治摇摇头,“不用,尽管去做吧!”
王晓荷满意的笑着,趁着权熙公主来请安,与她说明缘由,“太妃娘娘仙逝,内府和全宫上下都在着手处理丧事,权熙你的婚事只能延期从长计议了。”
权熙公主通情达理道:“臣妹明白,王嫂是后宫之主,诸事繁忙,太妃娘娘离世臣妹也十分痛心疾首。”
王晓荷微笑着点点头,称赞道:“公主能这么想本宫就放心了。”
内府张罗好一切后,王晓荷便领着后宫嫔妃为老太妃送殡,即便她生前犯下过错,但仍然享受太后的规格下葬。
王晓荷隐约感觉有臣殷治对她仍然是有所保留的,在宫变那日,郭雄峰父子串通老太妃包围王宫,郭雄峰父子伏法,郭芙月在冷宫自尽。
湘总兵和她的女儿湘美人也受到牵连,可唯独老太妃没有受到任何来自朝廷的追究。
也许有臣殷治这么做是维护了她的晚节,因为在世人眼中,老太妃依然是个巾帼英雄,她曾南征北战,与圣武君父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
王晓荷凝望着有臣殷治,他眉头紧锁,幽邃深沉的目光凝望着遥不可知的前方,这一刻王晓荷看到的是睿智开明的君王。
他没有因为母妃之死而让老太妃盛名扫地,也没有因为私仇迫害天香阁,将他们一举歼灭。
有臣殷治注意到王晓荷投来的殷切目光,充满着欣赏与崇拜,就像龙衔书院时她看自己时那般灵动清澈,叫人无法拒绝。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从前的美好时光。
他向她步步走近,深厚熟悉的感觉扑鼻而来,直到他走到王晓荷跟前,她的心才无法抑制地震动了一下。
他低着头向她靠近,王晓荷轻轻捂着他的嘴,笑道:“今天天气有点热,我去旁边凉快凉快。”
她转身时被他一手拉住,他笑道:“现在是冬天,王后有那么热吗?”
“啊?”王晓荷一脸的懵逼,嘿嘿笑着回应他道,“这不是忙着权熙的婚事给忘了吗?”
有臣殷治笑而不语,牵着她的手回到中殿。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权熙公主的婚事4
御花园内权熙公主与者秀狭路相逢,不过二人却擦肩而过,者秀转头叫住她,“公主万福。”
权熙公主顿下脚步,看向者秀,“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用不着和本公主兜圈子。”
者秀走到她跟前,轻笑道:“听闻公主喜逢终身大事,特来恭贺。”
“本公主的终身大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权熙蔑视道。
“我只是好奇公主的东床快婿是何方神圣,不过那日王后娘娘召见武伯夫人据说为的就是公主的终身大事。”
者秀啧啧咋舌叹息着,“武伯的大公子几年前就已经明媒正娶,公主该不会去横插一足吧?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们家还有一个庶子,他该不会这么幸运吧?”
面对者秀的嘲讽,权熙公主毅然决然的反击,她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伤害他。
“即便他是庶出,也是武伯之子,不像某人贱婢出身,阳奉阴违。”权熙公主反唇相讥道。
她的话恰恰戳到了者秀的痛处,也让她气急败坏怒火冲天,但很快她便抑制住自己的脾气。
者秀笑道:“今儿我去皇誉殿看望君上,得知西夏国遣来使臣,西夏国的储君要求与车臣国联姻,以结秦晋之好。就是不知道谁会那么幸运成为西夏国未来的王后。”
权熙公主惶惶不安,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虽然西夏公主的到来让她有过不安和恐惧,但六王爷的婚事过后,她又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
虽然王兄严厉的有些不近人情,但作为他的亲妹妹,他不会这样轻易牺牲自己的。
权熙公主立刻赶去皇誉殿,待大臣议事离开后才慌张地进了大殿。
老太监眼见着她未等通传便冲进大殿,立刻下去迎候,“公主来了怎么也没人吱个声儿,下面那些奴才都干什么去了!”
老太监一边儿迎候权熙公主,一边为她开脱,指责着奴才们的过错。
权熙公主正对着大殿上高高在上的有臣殷治,卑微地跪着叩首,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向自己的亲哥哥行大礼,因为这一刻他是决定她命运的君王。
“臣妹拜见王兄。”权熙公主改变了往日的娇柔,她坚定的眼神仿佛代表着她为自己争斗的决心。
有臣殷治亦感受到她心中的呐喊,他放下手里的折子,扶她起身,第一次目光温柔而深切,似乎是愧疚又像是安慰。
“起来。”他温柔的声音透露着兄长的慈爱,然而这样的温暖反而让权熙公主心中难安。
面对着他的温柔,权熙公主潸然泪下,从小到大她就被贬为奴,与母亲和兄长分开,孤零零地在外面生存,有一天他回来了,成为一国之君,可是却并没有像一个普通的哥哥那样宠爱自己。
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宠爱过自己,严厉和繁忙让她渐渐的感受不到亲情的温暖,心灵上的孤独和寂寞在深宫里挥之不去,能够陪她聊聊女儿家心事的只有昭姬。
“王兄。”权熙公主抽泣着,抓住他的衣角,“臣妹,臣妹不想去西夏,王兄……”
她近乎苦苦哀求,有臣殷治近乎心痛地再次扶起她来,眸子有些湿润,“权熙啊!你应该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并不是为兄一道旨意就能够解决的。”
权熙公主的心仿佛沉入大海,她当然记得小时候母妃和父王接见西夏国国君时,曾许下这门亲事,两国一个想要称霸中原,一个想要称霸西域。
她耳畔犹响起西夏国君带着西域腔调的声音:“车臣国的儿郎们英勇无畏,女子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孤王甚是喜欢,令爱才貌双全若能嫁与孤王嫡子为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可谓深得民心,亦能结两国百年之好。”
“如此一来那真是可喜可贺,不知爱妃意下如何?”圣武君父捋须开怀大笑,转身看向权熙公主的母妃。
她的母妃亦眉开眼笑:“权熙若能成为一国之母,必然托主君的鸿福,臣妾高兴还来不及。”
“如此甚好。”圣武君父哈哈大笑,顺带将她夸赞一番,“爱妃果然善解人意,深得我心。”
群臣举杯祝贺,为两国邦联情义庆祝,却没有人能够顾及到一个女儿家的一生幸福,在所有人看来,她的这种牺牲仿佛就是理所应当。
权熙哭诉道:“可那是父王说的,我……”
她无法再解释下去,越解释越乱。季布尚且一诺千金,堂堂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更不能改变。权熙公主低头痛哭,父王的遗旨在上,又有朝臣为证,有臣殷治亦无力回天。
老太监默默地在一旁流泪,深感痛心。在圣武君父跟前伺候多年,看着她从一个小娃娃长成大姑娘,在这件事上她却成为牺牲品。
有臣殷治看着她,为她擦拭泪水,安慰道,“西夏储君为人刚正不阿,我相信他不会亏待你的。你是父王唯一的女儿,也是车臣国唯一的公主,为兄永远都不会忘记你,车臣国的子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真的不能收回成命吗,王兄?”权熙公主拉着他的手再次哀求,这是没有希望的希望,对命运的不死心,对国家对百姓不得不死心。
有臣殷治摇摇头,两年前西夏使臣来商谈婚事,有臣殷治便按住朝臣,整顿朝纲,让文臣与武将之间忙着斗争,也暂时熄灭了和亲的火苗。
事情一拖就是几年,然而有利的转机始终没有出现。文官斗争多年取得了胜利,可以纵横捭阖,王晓荷失而复得,成为他的妻,辛国一举攻破成为车臣国的领地……
然而这一切的转变,万象更新依然没有给权熙公主带来春雨的洗礼,当年的西夏储君继位为王,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来带回他的后。
权熙公主将自己封闭在内舍,剩下的日子里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待着,不管外面如何的风云变幻,都打动不了她孤寂的心。
老太监时常会去看望她,给她送些食物和新衣服,王晓荷依旧马不停蹄地张罗着权熙公主的婚事,但她依然不知内情。
“权熙这些天一次也没有来,是不是近婚情更怯啊?”王晓荷笑道,沈莺便道:“也许是吧!公主这些天哪里都没去,就待在自己的内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奴婢听说她前几天去了皇誉殿,大概是身体不舒服,老公公时常去看望她。”
王晓荷想着这世上有人的确有结婚恐惧症,万一得了抑郁症可怎么好,于是下定决心尽快把婚事定下来,然后再筹备婚礼。
“沈莺你去告诉权熙公主,让她准备准备,本宫想明日让武伯之子入宫,他们俩人可以好好谈谈。”王晓荷希望他们见面后感情能迅速升温,只要他们愿意成婚,马上就去择定日子办婚礼。
第一次当红娘,王晓荷无比激动,一定要让他们终身难忘,要不要再加上宣誓词呢?她想象着做主婚人那天领着他俩宣誓的场景:
权熙,你愿意嫁给你身边的这位公子吗?无论贫穷还是富贵,疾病或者残疾,都不离不弃……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最后的诀别
武伯之子在王晓荷的召见下顺利入宫,沈莺安排她与权熙公主会面。
权熙公主穿着晚霞般的礼服,步摇生风,打扮的雍容典雅,沈莺亦从未看过她如此精心的打扮。
她这是要将自己最美的样子留给他,即便她已经无法成为他的妻子。等到他们见面后沈莺便去外面守着。
他依旧淡如清菊,相貌清秀,比卫闲春少几分儒雅,多几分有臣殷治的英武,性格憨厚老实,待人温厚诚恳。
权熙公主向他走近,露出浅浅的笑容,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美人,恍若隔夕,回之以笑,云淡风轻。
他微微福身,拱手行礼,她将他虚扶,寒风烁烁,吹的那张精致小脸泛着红晕。
“二哥哥,许久不见,你还好吗?”权熙公主让他坐下,自己则贴身站在他身旁。
他看着她时眼里充满爱意和感动,因为从母亲传达的消息来看,她愿意嫁给自己,也意味着她不嫌弃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庶子身份。
当他听到这声“二哥哥”时亲切的又仿佛回到从前,她陪伴在自己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一起聊诉心肠,一起潇洒快乐,纵马飞扬。
“熙妹,你还好吗?”他不再拘礼,不愿意再像从前那样回避自己的感情,他要紧紧抓住,去争取这份幸福。
这声“熙妹”让她抑制不住自己,泪水夺眶而出,她靠在他的肩上小声啜泣着,而这样无声胜有声的啜泣也让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小心安抚着她,幽长地询问着她,“今天入宫前父亲就说前几日西夏派来了使臣,商议和亲一事,这么说是真的了,对吗?”
权熙掩面拭泪,点头称是。他听后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眼眶通红:“半个月前王后娘娘召见我娘,亲口许下婚姻之事,不过才短短几天,就改变休息?”
他激动地捶胸顿足,权熙公主极力劝慰着:“二哥哥,你先冷静好不好?王后娘娘一直有心促成这门亲事,只可惜你我今生今世有缘无分,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
“熙妹,我们一起走,离开王宫,天高任鸟飞,我们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彼此幸福快乐。好吗?”他握着她的手,急切地说道。
权熙公主缓缓松开他的手,转身背对着他,“二哥哥,车臣国能有今天历代君王付出许多心血,我身为父王的女儿,又怎能不管不顾,逃之夭夭呢?”
“可那些不应该由你来承担的,朝廷有文武大臣,还有你的王兄,他们才最有资格去承担!”他近乎疯狂的想要挽留她。
“二哥哥,你怎能这样认为?国家兴衰存亡,每个人都有责任。我身为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又不能为民请命,成为一代贤臣。王兄为了江山社稷励精图治,付出许多心血,才有今日的局面,而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这一次就让我代表王兄和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熙妹,你真的变了。”他被她的话触动了,原来在国家面前她能够有如此清晰的认识,比之文臣武将巾帼不让须眉。“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真心实意地祝你幸福,愿君此去和安路,驶向大道共太平!”
“二哥哥,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权熙公主化悲为喜,他与她共赏宫景,哪怕万里沧桑一点红,也胜却人间无数芳菲。
她与他最后的诀别,不为情舍,不为情伤,只为曾经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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